第一章
烏雲流動,殘月無光,已是子夜過後。
氣勢雄偉,聳拔嵯峨的太華山,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落雁,雲台諸峰環繞下的『仙狐谷』,更是晦暗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谷中荊棘叢生,荒草及膝,古柏畸松,隨風幌動,好似待人而噬的怪物。
——這是一座獵戶樵夫望而止步的恐怖絕谷,多少年來沒人敢入谷口一步,也沒有人知
道谷中真實的情形。
因為,凡是冒險進入谷中的人,便永遠失去了他的蹤跡。
這時的『仙狐谷』,更是陰氣森森,恐怖駭人,數點綠光磷火,飄忽游動,時明時熄,
幌動的小樹矮松,直疑是夜遊的鬼彤冤魂!
濃密的畸松古柏間,不時響起一陣飛禽驚慌的振翅聲,和夜梟偷襲宿鳥的淒厲尖嗥,令
人聽來,豐發悚然,不寒而慄,愈增恐布氣氛。
一蓬雲隙瀉下的暗淡月光,緩慢的掠過『仙狐谷』的巾央,在濃郁的畸松古柏間,隱約
現出一座岌岌可危的青石牌坊。
石坊內,是一條巨石鋪成的筆直甬道,長約數十丈,石縫間,已生滿了及膝荒草和籐蘿,
每隔三五丈,便有一具蜷臥的慘白骨髏,不時閃過一絲螢火!
甬道的兩邊,相對並列著石人,石馬、石羊,想是年代已久,石人已看不清口鼻,馬羊
也沒有了耳角。
一方丈二巨碑,座落在甬道的盡頭,缺角裂痕,碑面斑剝,字跡已模糊不清了。
碑後三丈處,即是一座以鐵沙砌縫的高大石塚,石面光滑,寸草不生,但卻積滿了松針
枯枝和鳥糞!
石塚圓約六丈,高近九尺,看來十分堅固,根據石塚以鐵沙砌縫,顯然是防止盜墓者的
光顧。
在石塚的方圓數十丈內,粗大的畸松古柏之間,散置著無數怪石,看來雜亂無章,實則
井然有序,而在這些怪石間,也橫倒著十敷具慘白骨髏。
顯然,這些枉死鬼,俱是自恃武功高絕,淒著貪婪好奇之心,逕由花蓮、公主兩峰上潛
進谷來。
在樵夫獵戶的心目中,這座恐怖絕谷,是千年狐精修煉的妖窟,在武林高手的心目中,
這座神秘絕谷中,必有人人欲得的珍品至寶。
但是,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座『仙狐谷』中有什麼寶藏,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座鐵沙砌縫
的石塚內,究竟埋著些什麼東西。
烏雲漸散,殘月西墜,晦暗的『仙狐谷』中,已升起薄薄煙霧。
就在這時,由谷口東南方的橫嶺上,濛濛的薄霧中,驀然現出一道快速人影,疾馳而下,
直向谷口奔來。
顯然,這又是一個自恃武功高絕,懷著貪婪好奇之心,前來『仙狐谷』送死的武林高手。
只見那道人影,身法快速至極,閃爍的目光,一直前視,踏著荒草亂石,迎著繚繞雲霧,
飛步直奔過來。
根據來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以及宛如御風飛行的身法,的確算得上是武林高手。
隨著那人的快速接近,已經逐漸看清來人的衣著面目。
那是一個身材瘦小,一身黑衣,年約五十餘歲,面目黝黑,身上未攜兵刃的老人。
黑衣老人,削腮圓睛,稀疏灰須,微顯下勾的鼻子,兩片薄薄嘴唇,一望而知,是一個
工於心計的人。
到達谷口,黑衣老人的身形毫不遲疑,依然奔馳如飛,直入谷內。
谷內已佈滿了濛濛薄霧,視線更顯得模糊,但黑衣老人,卻一連幾個起落,已到了岌岌
可危的青石牌坊下。
根據黑衣老人的毫無顧忌,以及對路徒的熟悉來看,顯然是知道谷中詳情的人。
黑衣老人到達石坊下,卻不進入,竟飛身縱向左側數丈外的一株畸形斜松,接著,飛騰
縱躍,踏著散佈松柏間的怪石,逕向石塚前奔去。
這時,才發現黑衣老人的身形,忽左忽右,忽斜忽直,有時越三石一停,有時隔五石點
足,但他腳下所踏的怪石,卻俱是方形的。
根據黑衣老人熟諳怪石的佈置和作用,谷中的怪石陣,可能是他設置的,他前來『仙狐
谷』的目的,也許是要取出石塚下的寶物。
黑衣老人極快的縱至高大石塚前,他吁了一口氣,似是放鬆一下緊張的胸懷。
接著,他躬身審看塚前的地面,俯下身去甩手一敲,嗡嗡之聲,歷久不絕,地下顯然是
空的,根據敲指的錚然聲音,塚前地面,顯然是一方巨大鐵板。
黑衣老人一聽鐵板下的嗡嗡回聲,削薄的唇角,立即掠過一絲得意微笑,轉首看了一眼
西墜的暗淡殘月,遂即坐在石塚前,竟盤膝調息起來。
根擦他的種種舉措判斷,如果不是等他尚未到達的夥伴,便是時機未至,尚不能將藏寶
取出來。
就在黑衣老人合上雙目的同時,丈二巨碑後的草叢中,突然極緩慢的伸出一隻小巧的白
玉兔來。
接著,是一個猴臉削腮的小腦袋,炯炯的一對小眼,機警的注規著合目盤坐的黑衣老人,
將那隻小巧玉兔的尾部,悄悄銜在唇內,立即吹出一道淡淡白煙,同時,有一絲奇異香味彌
漫空氣之間。
那道淡淡白煙,一經飄至盤坐調息的黑衣老人面前,老人立即開口打了一個呵欠,身形
一歪,立即倒在地上。
隱身草叢中的那人一見,挺身躍了出來,竟是一個身材矮小,年約二十五六歲,一身黑
布勁衣,同樣徒手未攜兵刃的年青人。
那人神—色驚喜,限射精芒,首先將小巧的白玉兔,謹慎的放進懷中,急步走至黑衣老
人身前,迅即蹲身下去,立即伸手向老人的懷中摸去。
一陣摸索,黑衣青年人突然驚喜的跳起來,伸手一看,掌中已多了一個金絲精繡的黃緞
小錦囊。
黃緞小錦囊,長約四寸,寬僅八分,裡面似是裝有一個長圓形的東西。
那人甩手捏了捏,卻不敢解開囊口的金絲鸞繩,因為那上面還密封著一個精巧的姍瑚扣。
就在這時,頭上古柏松枝閭,突然響起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梟嗚!
黑衣年輕人身形一戰,頓時想起什麼,機警的遊目看了一眼左右前後,竟向黑衣老人來
時相反的方向,飛身踏著石塚左側林間怪石,繼向石坊右側馳去,而他腳下所踏的怪石,卻
一律是圓的。
顯然,這個黑衣年輕人,也是熟悉谷中情形的人,也許正是黑衣老人要等的夥伴。
只見黑衣年輕人,縱至石坊,毫不遲疑,展開輕功,直奔谷口。
馳出谷口,拆身向西,沿著雲台峰角,直向近百丈外的一座林前馳去。
正在急急奔馳間,一片亂石小樹中,突然躍出一個濃眉環眼,背插單刀,身穿一襲藍緞
勁衣,年約三十餘歲的健壯大漢來。
同時,注定急急奔來的黑衣年輕人,關切的壓低聲音,間:「蔣老弟,得手了嗎?」
身穿黑衣的蔣姓青年人,驟然一驚,急忙剎住身勢,定睛一看,立郎興奮的點著頭,說:
「拿到了,很順利!」
說話之間,在懷中將那個黃緞小錦囊取出來。
藍衣勁裝大漢一見,神情激動,滿面驚喜,不自覺的急步向蔣姓青年身前走去,一雙炯
炯環眼中,充滿了貪婪光輝。
蔣姓青年,突然驚覺有異,不由迷惑的問:「沈兄,你不在松林前等我,為何藏身在此
地?」
姓沈的藍農勁裝大漢見問,面色一變,神情立現慌急,不由壓低聲音,焦急的解釋說:
「是我師叔命我來接應你,他老人家現在松林裡等……」
話聲甫落,佯裝震驚的舉手一指谷口,惶聲說:「不好,那傢伙追來了!」
蔣姓青年大吃一驚,面色立變,不由惶急的同頭去看——
就在蔣姓青年回頭的同時,藍衣大漢倏舉右腕,寒光如電一閃,單刀猛砍蔣姓青年的脅
肩。
蔣姓青年一見身後無人,悚然一驚,暗呼不好,心知受騙,待要飛身暴退,寒光已經照
面——
一聲剌耳驚心,震盪夜空的淒厲慘嗥,蔣姓青年立被劈下的單刀斬為兩片,鮮血飛濺五
髒齊出,登時氣絕。 姓沈的藍衣大漢,對蔣姓青年的淒厲慘叫,似是感到非常震駭,他
驚惶看了一眼二三十丈外的松林,翻腕將刀掃回背後,立即奮力對緊緊握在蔣姓青年手中的
小錦囊取出來。
他略微看了一眼小錦囊,飛身縱至一方三角岩石後,匆匆將錦囊壓在岩石下,展開輕功,
急急向林前馳去。
剛剛到達林前,便聽到林內傳來一陣快速的衣袂破風聲。
姓沈的藍衣勁裝大漢,似是知道來人是誰,趕緊深深吁了口長氣,竭力抑制著慌亂情緒,
以免露出馬腳。
寬大人影一閃,一團勁風襲面,松林邊緣,已多了一個頭罩蒙面盔,身穿黑大氅的人。
那人身材魁梧,較之藍衣大漢尤高出了一頭,除了一雙冷芒閃射的眼睛,看不出他的真
實年齡和面目,也看不出他大氅內穿何衣物。
藍衣大漢一見,慌得急忙迎前數步,惶聲說:「師叔,方纔那聲慘叫,有點像是蔣沖
能!」
頭罩蒙面盔的那人,目注谷口方向,微一點頭,以蒼勁的聲音,擔心的說:「可能是
他!」
說罷,有力的一揮手,沉聲說:「走,我們過去看看。」
於是,展開輕功,直向谷口方向如飛射去,身法之快,宛如掠地平飛的巨鷹,一望而知,
也是一個功力深厚的高手,根據他的蒼勁聲音,顯然也是一位老人。
姓沈的藍衣勁裝大漢一看,神色愈顯驚惶,但他略微遲疑,仍毅然追了過去。
待他追至那片小樹亂石處,頭罩蒙面盔的老人,早巳立在蔣沖能的兩片血淋淋的屍體前。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望著血泊中的蔣沖能,目露凶光,冷電閃爍,久久才抬頭望著惴惴
不安的藍衣勁裝大漢,強抑心中的怒火,沉聲說:「你快去前面橫嶺上伏著,如果發現有人
前來,就學狼嗥警告我……」
藍衣大漢一聽,面色立變,不由惶聲說:「師叔,萬一『鍾八爺』在嶺上……」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立即嗔目怒聲說:「他殺了蔣沖能,必然仍回『仙狐谷』,你快
去!」
藍衣大漢不敢遲疑,恭聲應了個是,只得轉身向橫嶺前馳去。
就在藍衣大漢轉身的同時,頭罩蒙面盔的老人,目光突然一亮,脫口沉聲說:「回來!」
藍衣勁裝大漢,聞聲渾身一戰,急忙剎住身勢,有些顫抖的惶聲問:「師叔………?」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立即放緩聲音說:「你在此地等我,我去谷中找鍾八!」
說罷,不待藍衣大漢說話,逕向谷口方向馳去。
這時五更已盡,天將破曉,殘月早已沉沒,整個山區內,依然是昏暗沉沉。
藍衣大漢目注如飛馳去的師叔,心中暗自歡喜,一俟那道寬大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立即
飛身縱向那座三角岩石。
到達石後伸手一摸,不由驚得渾身一戰,頓時呆了。
於是,急忙挺身站超,奮力一掀,岩石直飛一丈以外。
藍衣大漢低頭一看,完全傻了,額上豆大的汁珠,倏然滲出來。
只見石下泥坐平整,光滑如臼,中間尚有岩石壓出的錦囊凹痕,只是那個黃緞小錦囊,
卻不翼而飛了。
藍衣大漢心猶不甘,明知錦囊已被別人盜走,但仍隕身下去,以如鉤的右手五指,猛挖
石下的礫土……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陰沉懾人的冷笑!
藍衣大漢驟然一驚,倏然同頭,舉目一看,脫口驚「啊」,不由嚇得結舌張口,已經呼
不出「師叔」了!
不知何時,頭罩蒙面盔的老人,已立身在一丈以外的一方岩石上,正以充滿了殺機的目
光,望著藍衣大漢。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陰沉有力的冷冷一笑,說:「想不到我闖蕩江湖數十年,不知斗倒
多少自命機警多智的高手,如不是在方纔你轉身之際看到你背後的單刀,我險些栽在你這初
出茅廬的沈佐駟手裡!」
藍衣大漢沈佐駟,雖然早已驚得魂飛天外,滿頭大汗,但仍沒忘了爬在地上「咚咚」叩
頭,連呼「師叔饒命」。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對藍衣大漢沈佐駟的苦苦哀求,視如未睹,冷冷一笑,陰沉的繼續
說:「今晚的失手,錯不在你,錯在我事先未明白的告訴你,『追風虎』鍾八,雖然用的是
鋼銼刀,但他近十年來,從不攜帶兵器,而且,最重要的還是任何功力高絕的武林高手,只
要攜帶兵器進入『仙狐谷』,便休想活著出來。」
說此一頓,突然以關切的聲調,但仍陰沉的問:「沈佐駟,你可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你妻
子和你師父?」
面色如土,汗下加雨的沈佐駟一聽,更是叩頭如搗蒜,連聲戚呼:「師叔饒命,師叔饒
命,請您看在家師的份上,饒了弟子吧!」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突然目光如電,注定藍衣大漢沈佐駟,切齒恨聲說:「你膽大包天,
蒙蔽尊長,老夫焉能繞你!」
「你」字出口,早已藏在手中的鵝卵青石,猛然振臂投出,青石勢如疾電奔雷,呼的一
聲,直奔沈佐駟的天靈!
沈佐駟一見,轉身狂逃,尖聲慘叫,本能的雙臂抱頭——
叭的一聲脆響,血漿四射,蓋骨橫飛,沈佐駟的右臂和左蓋骨,立被砸斷砸碎,猛的一
個踉蹌,一頭栽倒就地。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飛身縱下岩石,看也不看仍在渾身劇烈顫抖的師侄沈佐駟一眼,卻
在懷中取出一個小磁瓶,拔下瓶塞,順勢將一些粉紅色的藥粉,散在沈佐駟血漿溢出的腦袋
上。
接著,又走到蔣沖能的兩片屍體處,同樣的散了一些粉色藥粉。
回頭再看,只見沈佐駟的破腦袋,「嗤嗤」有聲,直冒白煙,正在逐漸萎縮中。
頭罩蒙面盔的老人,匆勿收起小瓷瓶,展開輕功,直向林前馳去,不一會兒已消失在漆
黑的松林內,而藍衣大漢沈佐駟和黑衣青年蔣沖能的屍體,也瞬間化為兩灘黃水。
時已破蹺,半天曙光,在晨霧繚繞的對面橫嶺上,突然又現出兩道快速人影,略微張望,
逕向谷口馳來。
其中一人,步履飄逸,身法如行雲流水,一望而知是一位武功已達化境的人。
另一人身形略矮,緊緊跟在那人身後,步履身法,雖然相似,但明眼一看便知,他的火
候尚嫌不足。
但是,較之進入『仙狐谷』的黑衣老人『追風虎』鍾八,和方才逃入林內頭罩蒙面盔的
那人,自是又高了一籌。
隨著距離的接近,已逐漸看清飄逸馳來的兩人面目。
當前一人,竟是一個身穿紫緞道袍,五柳長鬚飄灑胸前的道人。
只見紫袍道人,仙風道骨,修眉細目,看來年僅四十餘歲,手中一柄紫竹青鬃拂塵,隨
風飄拂,愈顯得儀容清俊,超凡不俗。
跟在道人身後的,竟是一個丰神俊秀,英姿爽朗的黃衫少年。
黃衫少年,步履飄逸,看來年約十八九歲,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挺直的膽鼻,懸
在如傅粉般的俊面中央,顧盼神飛,秀拔超群,直欲使宋玉望而生慚,潘安自愧形穢,而最
令人感到黃衫少年與眾不同之處,是他那種瀟灑、儒雅,而又充滿了睿智過人的超凡氣質。
紫袍道人和黃衫少年,到達谷口,同時停身,略微觀審了一下谷口的情勢,舉步向谷中
走去。
這時谷中晨霧正濃,光線仍極昏暗,紫袍道人和黃衫少年,踏著荒草亂石,懼審的向前
走去。
前進數十丈,已能看見那座矗立濃霧中的青石大牌坊。
紫袍道人一見,立即和聲說:「雲兒,那就是了。」
黃衫少年凝目一看,發現石坊岌岌可危,上面積滿了松針鳥糞,看樣子一陣大風就可將
石坊吹塌下來。
打量間,兩人已到石坊下,紫袍道人立即以目示意黃衫少年,並以青鬃拂塵指了指石坊
內。
黃衫少年恭聲應了個是,立即面向石坊內,拱手謙和的朗聲說:「裡面是那位老伯伯,
後生黃劍雲已遵囑前來了。」
把話說完,久久未見有人回答。
黃劍雲功集雙目,凝神一看,只見濃霧瀰漫的石坊內,除了石羊、石馬、石翁仲,以及
巨碑石塚外,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紫袍道人,修眉微蹙,神情詫疑,他對石坊內的情形,似是也早看了個清楚,是以,目
注黃劍雲,以拂塵悄悄指了指石坊內,示意他進去。
黃劍雲恭聲應是,正待轉身進入,紫袍道人突然又關切的說:「雲兒,口訣………」
話未說完,黃劍雲已恭聲低誦說:「入方而圓出,三石停,五石點足,禁攜兵器,忌由
中入。」
紫袍道人聽罷,讚許的點點頭,立即揮了揮拂塵。
黃劍雲再不遲疑,飛身縱向石坊左側雲松下的一方怪石,以黑衣老人的同一步法,逕向
石塚前縱去。
他一面前進,一面凝目打量著石塚前後左右的情勢。
驀然,他的秀目冷芒一閃,面色立變,倏然停在一方怪石上。
立在石坊外的紫袍道人一見,心知有異,袍袖一拂,身形快如一縷輕煙,一連兩閃,已
到了黃劍雲立身的怪石上。
黃劍雲一見紫袍道人,立即舉手指著石塚,急聲說:「師父,您看!」
紫袍道人循著黃劍雲的指向一看,只見巨碑之後石塚之前,赫然倒著一個黑衣人影,由
於晨霧正濃,尚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打量間,黃劍雲已焦急的低聲要求說:「師父,讓雲兒先過去看看?」
紫袍道人作了一個「稍待」手勢,同時,運集目力慎審的看了一遍松柏之間和怪石陣內,
之後,才微一頷首,低聲說:「雲兒,我們過去看看吧!」
說罷,當先向石塚前縱去。
兩人到達石塚,紫袍道人急步走至仰面倒在石碑下的黑衣老人身前,低頭一看,立即驚
異的說:「雲兒,這是『追風虎』鍾志得。」
說罷,急忙蹲身下去,首先試了試『追風虎』鍾志得的鼻息,接著又翻動了一下他的眼
皮,審視他的眼神。
於是,起身沉思,久久才望著黃劍雲,凝重的說:「追風虎鍾志得,是你祖父『彩眉叟』
黃天石『八大金剛』中的最末一位,時下武林中都稱他為『追風鍾八爺』。
鍾志得為人善變,足智多謀,輕身功夫尤稱一絕,與人交手,左騰右挪,最後終歸被他
擊敗,萬一不敵,他可以展開輕功絕技,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說此一頓,修眉微蹙,又望著地上的『追風虎』鍾志得,自語似的說:「他一生使奸用
詐,詭計多端,是一個專門計算別人的人,今天卻遭了別人的暗算,這的確是件令人難於置
信的事。」
話聲甫落,驀聞黃劍雲,脫口急聲說:「咦,那是什麼?」
紫袍道人聞聲轉首,發見黃劍雲正神色驚異的奔至左側一叢荒草前,俯身撿起一件小巧
的東西。
黃劍雲撿起那件東西,略微看了一眼,急忙走向紫袍道人身前,同時,迷惑而驚異的說:
「師父您看這是什麼?」
說話之間,雙手將那件小巧的東西捧至紫袍道人面前。
紫袍道人取過來一看,竟是一個光澤柔潤,色呈淡綠,體積大如鴨卵,雕刻得極為精緻
的小玉兔。
於是,湊近眼前細看,發現玉兔的尾端和口內,均有一個米粒大小的孔洞,而且,有一
絲令人暈眩的特殊香味。
紫袍這人看罷,面色微微一變,但仍鎮定的說:「雲兒,這裡面可能是迷魂香!」
黃劍雲驚異的「噢」了一聲,也走至近前看了一眼,同時,憂急的問:「師父,不知祖
父令他們交給雲兒的東西,是否仍在鍾志得的身上?」
紫袍道人略微沉吟,搖搖頭,凝重的說:「照如此情形看來,恐怕已不在他身上了……
不過,你可以搜他一下,也許未被使迷香的那人搜走!」
黃劍雲一聽,神情遲疑,久久不願下手去搜!
紫袍道人一見,立即讚許的哈哈笑了,同時,笑聲說:「雲兒,你賦性磊落,心地光明,
為師頗感欣慰?須知你乃遵囑前來,奉命行事,而且,你身為彼等小主人,並無不妥之處。」
黃劍雲聽罷,恭聲應了個是,立即上前兩步,俯身下去,伸手一摸『追風虎』鍾志得的
前胸,神情不由一楞!
立在一傍靜觀的紫袍道人一見,心知有異,不由關切的問:「雲兒怎樣?」
黃劍雲立即抬頭望著紫袍道人,說:「他似乎穿了藥水泡製的皮背心!」
紫袍道人驚異的「噢」了一聲,也向前俯身去摸『追風虎』的前胸。
一摸之下,果然有一件柔韌中帶有彈性的東西襯在衣內。
紫袍道人略微沉吟,目光一亮,突有所悟,急忙立起身來,順手將小玉兔交給黃劍雲,
機警的催促說:「雲兒,快將這東西放同原處,我們到那邊躲一躲。」
黃劍雲知道師父另有發現,接過小玉兔,立即放回草叢前。
紫袍道人特的又翻開『追風虎』的眼皮,察看了一下眼神,摸了摸他的脈博,才指了指
七八丈外的一株畸形雲松處,凌空飛了過去。
黃劍雲一俟師父躍起,也飛身縱了過去。到達雲松下,發現荒草中尚有數方相連的怪石,
恰好擋住兩人的身形,怪石間的孔隙,也恰好看至石塚前。
黃劍雲隱好身形,立即關切的問:「師父,您是說那個小玉兔是『追風虎』自己的?」
紫袍道人目注塚前地上的『追風虎』,搖搖頭,凝重的低聲說:「不一定是他的,也許
是向他下手的那人遺失的,不過『追風虎』鍾志得,狡黠善詐,詭計尤多,根據他衣內暗襯
皮背心來判斷,他事前早巳有了一番周詳準備和防範……」
黃劍雲一聽,心中突然似有所悟,立即壓低聲音問:「師父,您是說他既然想到防人以
睹器偷襲,豈能不防範有人用迷魂香薰他?」
紫袍道人贊許的點點頭,說:「不錯,為師正是這個意思,不過,這要等他甦醒後,暗
中察看他的神色舉措,才能肯定是否他自己玩的詭計。」
黃劍雲一聽,不由吃驚的說:「這麼說,『追風虎』的暈厥也是偽裝的了?」
紫袍道人立即肯定的搖搖頭,說:「不,為師的已看過他的眼神和脈博,確實是暈過去
了。」
說此一頓,又轉首望著黃劍雲,繼續說:「為師不是曾對你說過嗎?你祖父『彩眉叟』
黃天石,雖是當年一代豪俠,但他手下的『八大金剛』卻個個心狠手辣,一個此一個狡詐。」
黃劍雲秀眉一蹙,迷惑的說:「雲兒至今仍不明白,祖父當年明知這些人個個郡是亡命
之徒,為什麼還將他們收留在手下指使?」
紫袍道人見問,立即正色說:「若非你祖父將他們八人收為從僕,武林焉能有這些年的
平靜日子 ?你祖父如此作,實是武林之福!」
說此一頓,喟然一歎,又感慨的說:「你祖父雖已去逝,但『八大金剛』仍能遵守你祖
父臨終的遺言,深居簡出,未肇禍端,說來也算難能可貴了。」
詭著,舉目望著塚前地上的『追風虎』,繼續感慨的說:「現在『八大金剛』雖然僅存
他們四人,看來其中至少有一人的故態復萌了。」
黃劍雲望著草叢前的小玉兔,心中一動,突然似有所悟的問:「師父可知『八大金剛』
中,那一個是擅用迷香的人?」
紫袍道人毫不遲疑的說:「老二『鐵流星』擅用迷魂香,不過此人早巳去世多年了。」
黃劍雲秀眉一蹙,繼續關切的問:「師父可知『八大金剛』中誰和『鐵流星』的私交最
好?」
紫袍道人手捻長鬚,久久才遲疑的說:「也許是老六『金眼雕』!」
黃劍雲一聽,立即沉聲說:「雲兒只要找到『金眼雕』,便不難找出個中真像來。」
紫袍道人贊許的點點頭,但卻又說:「不過你岳父『穿雲劍』任老大與『鐵流星』的私
交也不錯。」
黃劍雲一聽「岳父」兩字,傅粉般的俊面上,頓時一紅,他雖然知道未婚妻的芳名叫任
玉蓉,但卻從未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紫袍道人對愛徒的羞態暗自一笑,佯裝未見,繼續說:「根據『追風虎』鍾志得暗穿皮
背心一事判斷,老三『百步神彈』謝富安,恐怕也早萌覬覦之念!」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動,突然不解的問:「師父,雲兒的祖父在遺囑上要他們交給雲兒的,
究竟是什麼東西?」
紫袍道人略微遲疑的說:「為師只知是『寶藏之鑰』,是放在一個密封的小錦囊裡……」
黃劍雲不解的問:「什麼地方的鑰匙,開什麼地方的門?」
紫袍道人毫無不遲疑的搖著頭,說:「這一點為師就不知道了……我想總不外是開啟寶
藏、武庫或者是什麼重要的樓閣密室等等的門!」
黃劍雲聽了,不禁有些失望,呆呆的望著石塚,實在有些迷惑不解,久久,才以恍然的
口吻,低聲說:「師父,雲兒想起來了,可能是開啟這座石塚的門?」
紫袍道人緊蹙修眉,立即迷惑的去看七八丈外的高大石塚,他顯然不同意黃劍雲的揣測
說法。
這時紅日已經升起,一蓬強烈朝霞,恰由正東的谷口射進來。
谷中晨霧雖然大部散去,但在畸松巨柏間,仍繚繞著褸縷雲煙。
紫袍道人看了許久,才迷惑的自語說:「看不出石塚上有什麼門形,或可開啟的地方。」
黃劍雲立即揣測說:「也許在塚的那一面,讓雲兒過去看看!」
說話之間,已將身形站起來,正待縱上怪石,紫袍道人已出手如電,突然握住黃劍雲的
手腕,硬將他的身形拉下來。
黃劍雲心知有異,急忙低身,探首石隙向外一看,發現仰面倒在石塚前的『追風虎』鍾
志得,已將限睛睜開,正楞楞的望著天空。
看他那付神情,似是在同憶方才發生意外的經過,又似是正凝神靜聽附近是否有其他動
靜。
驀然,『追風虎』倏然由地上挺身躍起來,驚急的遊目看了一眼前後左右,立即又望著
谷口高高昇起的紅日發呆。
久久,才一定心神,望著數十丈外的青石牌坊,肅立拱手,朗聲高呼:「小主人,老奴
鍾志得在此恭候多時了!」
黃劍雲一看『追風虎』的舉措,立即望著紫袍道人,悄悄呼了一聲「師父」。
紫袍道人搖搖頭,揮了一個「稍待」手勢。
拱手肅立在塚前的『追風虎』,見無反應,又望著石坊方向,期聲說:「逸塵仙長,晚
輩遵老主人之遺命,在此恭候鶴駕多時了,仙長如率本府小主人前來!請即現身,晚輩尚有
急難稟陳!」
黃劍雲雖然覺得該出去了,但恩師不動,他自是不敢魯莽。
他知道恩師『逸塵仙長』,武功高絕,學究天人,為當今武林首屈一指的大劍客,他遲
遲不去見鍾志得,必然有他的睿智見地和原因。
是以,他立即平抑心中的激動和急切情緒,聽候恩師的指示再出去!
心念間,肅立塚前的『追風虎』已迷惑舶將手放下,他又以炯炯的目光,威稜的看了一
眼谷內,驀然懊惱的一跺腳,身形騰空而起,踏著圓形怪石,直向石坊前縱去。
黃劍雲見『追風虎』突然離去,似是感到有些意外。
看看恩師『逸塵仙長』,神情鎮定,目光注視著黑衣老人鍾志得的背影,沒有一絲要出
聲喚同對方的意思。
就這一瞬間,抬頭再看,鍾志得已馳出谷外,身法十分快捷,果然不愧稱為『追風虎』
的雅號。
一直到『追風虎』的背影消失在谷口之外,『逸塵仙長』才將目光收回來,同時,轉首
望著黃劍雲,鎮定的吩咐說:「雲兒,你先去將那隻小玉兔撿回來!」
黃劍雲恭聲應是,身形凌空而起,直七飛八丈外的石塚草叢前,俯身將那隻小玉兔撿起
來。
由於艷陽滿谷,雲霧已散,晦暗的巨碑石塚,這時已變得光滑蒼白。
黃劍雲撿起小玉兔,本能的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巨碑與一般的碑頭極為特別。
一般碑頭多是圓頂雲頭,而這座巨碑的碑頭,好似並立的三座尖峰,形同一個『山』字,
只是凹下部份,已積滿了松針鳥糞,而成了平頭。
黃劍雲雖覺怪異,但並未放在心上,是以,飛身縱回,也未將自己的發現報告給『逸塵
仙長』。
正在沉思的『逸塵仙長』,一見黃劍雲縱回來,立即指著他手中的小玉兔,肅容吩咐說:
「這隻小玉兔放在你身上吧,這也許是找間那柄鑰匙的有利線索!」
黃劍雲一聽,不由迷惑的問:「師父,您是說這隻小玉兔的持有人,便是在『追風虎』
鍾志得身上搜走那柄鑰匙的人?」
逸塵仙長微蹙修眉,略微沉吟說:「這也未必,至少他是涉搛人之一……」
說此一頓,突然叉以自語似的口吻揣測說:「照一般常理而言,『追風虎』鍾志得在蘇
醒的一剎那,必然是神情驚惶,慌急的先去摸一摸小錦囊是否仍在他的身上……」
黃劍雲一聽,突然似有所悟的揣測說:「追風虎既然事先早已防範有人暗算,也許他根
本沒將那柄鑰匙帶來,而是等師父和雲兒到達徑,再引至他莊上,再交出來!」
逸塵仙長緩慢的點點頭,但卻遲疑的說:「這當然也有可能,但他對被暗算的現場,察
也不察一下,看也不看一眼,即使他沒將那柄寶藏鑰匙帶在身上,至少也該判斷一下,究竟
誰起了覬覦老主人的寶藏之念,中了何人的暗算,以他的為人和個性,他豈肯吃這個暗虧,
焉能忍得下這口惡氣?」
黃劍雲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師父是說,這全是『追風虎』一人布下的疑雲詭計?」
逸塵仙長又凝重的搖搖頭,肅容說:「這也未必,只是令人可疑而已。」
黃劍雲對這些不忠於主人的人,非常生氣,但他仍強自平心靜氣的說:「師父,雲兒想
逕去佛坪山莊找『追風虎』鍾志得討同祖父的那柄鑰匙!」
逸塵仙長一聽,立即肅容阻上說:「絕對不可,既然你方才沒有現身,近期便不可再找
他,現在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先查出小玉兔的持有人來。」
黃劍雲覺得事情非常棘手,因而,請示說:「師父,如果那柄鑰匙不在小玉兔的持有人
處呢?」
逸塵仙長毫不遲疑的正色認:「那就是仍在『追風虎』手裡,不過,你目前找他們四人
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生命危險,即使你岳父『穿雲劍』任老大也不例外。」
黃劍雲一聽,心中怒火愈熾,但他卻不敢在恩師面前有絲毫的放肆,只得佯裝平靜的恭
聲問:「請師父指示,雲兒今後該如何對付這四個老奸巨滑的險惡之徒?」
逸塵仙長略微沉吟說:「由於你尚不能以真面目與他們相兄,最好能去終南山麓,求教
『千面神嫗』,如果她能指點你一兩手『變相術』……」
黃劍雲一聽,兩道劍眉立時蹙在了一起,同時憂慮的說:「神嫗前輩,個性怪異,說不
定她的『變相奇術』沒有學成,先要被她大罵一頓。」
逸塵仙長一聽,覺得這話一點也不錯,也不由面現憂色,久久才以寬慰的口吻,拍著黃
劍雲的肩頭,慈祥的鼓勵說:「雲兒,鼓起勇氣試一試,為師在玉女峰巔你師伯『法空大師』
處等你,月半不同,便是『千面神嫗』破例收容了你!」
黃劍雲略微猶豫,只得深深一揖,恭聲說:「師父珍重,雲兒這就前去終南山,但願祖
師爺保佑雲兒,學得『神嫗』的『變相奇術』歸來!」
說罷,屈膝跪了下去。
逸塵仙長十多年來,一直與愛徒朝夕相聚,從未分離,這時見愛徒就要別他而去,心中
不禁有些依依。
但他知道黃劍雲這時的心情,自然也是依依不願離去,是以,強自一笑,寬聲說:「千
面神嫗雖然性情怪異,但她卻是一個非常有見地的人,這由她絕不輕易收徒可以證實,你去
時,不妨實情實說
,也許她會破例指點你!」
說話之間,已將黃劍雲扶起來,繼續慈祥而關切的說:「如今你離師他去,凡事自要小
心,為師先走一步了!」
說罷轉身,袍袖猛然一揮,一式『潛龍升天』,身形凌空而起,踏著古柏樹枝,直向玉
女峰方向如飛馳去。
黃劍雲急忙肅立拱揖,望空朋聲說:「雲兒即屆弱冠之年,已能照顧自己,請師父不必
以此為念!」
把話說完,『逸塵仙長』已至百丈以外,身形快捷而輕靈,宛如凌空上升的巨鵬,直飛
玉女峰。
黃劍雲拱揖目送,直到恩師的身形消失在半峰翠松之間,才踏著圓形怪石,馳離石塚石
牌。
到達谷外,只見眼前峰巒起伏,一片濃綠,再找『追風虎』鍾志得,早已走得沒有了影
子。
黃劍雲略微辨認了一下方向,立即展開輕功,翻嶺繞峰,穿林越谷,身法之快,捷愈飄
風,直向東南山麓馳去——
終南拔海三千,層巒疊嶂,峭壁巉巖,相傳為韓湘子得道聖地,每逢進香季節,畸嶇的
山道上,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這天中午時分,僕僕風塵的黃劍雲,已趕達終南山麓。
時值仲秋,正是進香季節,儘是朝山的香客,有的乘馬,有的坐轎,有的沿著山道三步
一叩頭,五步一頂拜,加之前來看熱鬧的各路英豪與做生意的酒商和小販,真是人山人海,
車馬騾轎,道為之塞。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一雙秀眉早巳蹙在了一起,心中尤為懊惱,心想怎的這般巧!
因為他曾聽師父『逸塵仙長』說過,『千面神嫗』每逢進香季節,便閉門謝客,以防料
纏,有時索性雲遊他去。
黃劍雲雖然知道此點,但他不能就此回去,仍然要前去碰碰運氣。
他看了山麓馬嘶人擠,轎夫吆喝的情形,斷定鎮上的酒樓必已滿座,客棧的房間恐怕也
早已住滿,決定就在山麓酒販臨時搭建的酒棚內,略進午餐便前去東麓拜謁『千面神嫗』。
黃劍雲在人群中擠了好一陣,才找到一處四周圍滿了小販的大酒棚。
站在棚外招徠客人的酒保,見黃劍雲衣著華麗,儀表不俗,一雙澄澈秀目,不時向棚內
看,立即肅手哈腰,滿面堆笑的說:「公子爺,大熱的天兒,您就別擠啦,棚下涼爽,碗筷
清潔,大盤的滷肉,陳年的老酒,您老就請進吧!」
說罷,尚不停的連連肅手,不停的哈腰打躬。
黃劍雲只是隨意吃些東西就去訪『千面神嫗』,根本沒有再擠下去的意思,是以,一經
酒保招徠立即走進棚內。
進入棚內一看,酒棚下至少擺有百張方桌,坐滿了三山五嶽的江湖豪傑,看來極少有朝
山拜佛的香客。
酒棚的一角,是一張馬蹄形的櫃抬,抬後棚外,停有數輛載滿了酒罈的大馬車,十數酒
保,正忙著倒酒切肉送饅頭,只有一個濃眉虯髯的黑臉大漢,凶煞神似的坐在櫃檯後,一望
而知是個跑江湖混飯吃的人物。
酒棚內高談闊論,點酒要肉,加上醉漢們的豪言狂語,亂成一片。
黃劍雲看罷,皺了皺眉頭,立即停止了腳步。
裡面正在送酒的酒保一看,急忙指著不遠處的一張方桌,趕緊含笑招呼說:「公子爺,
您請這邊坐,這裡還有兩個空座!」
說話之間,不停的急急招手,唯恐黃劍雲轉身走了。
黃劍雲蹙眉一看,只見那張桌上,僅有一位身穿布衣,年約七旬的龍鍾老人,其餘三面,
果然都空著,於是微一頷首,逕自走了過去。
直到走近桌前,方始發現布衣老人的左側桌底下,尚例臥著一人。
黃劍雲本能的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個蓬頭垢面,頡下生滿了短鬚的人,看他雖然不是
和尚,但卻穿著一件破僧衣,漬滿了泥土的赤腳上,還穿著一雙破草履。
看他相貌,生得方面大耳,虎目濃眉,滿是污垢的方臉上,灰白泛青,酒氣醺醺,鼾聲
呼呼,看樣子已是爛醉如泥了!
再看身穿布衣的龍鍾老人,面前擺著一盤花生和滷肉,還有半碗白酒,對桌下那位僧不
僧丐不丐的醉漢,視如未睹。
黃劍雲一心想著盡快去拜訪『千面神嫗』,是以也懶得對眼前的龍鍾老人和桌下的醉漢,
以及全棚的三山五嶽的英豪多加注意,於是,就在老人右側空凳上坐下來。
這時早已跑過來一個酒保,一俟黃劍雲坐下,立郎躬身哈腰,滿面堆笑的間:「爺,你
來點什麼酒暍?」
酒保的話聲甫落,桌下突然響起一陣吆喝醉語,大聲嚷著說:「花彫、玫瑰、竹葉青、
大曲、燒刀、女兒紅,大爺我都要。」
酒保一聽,氣得望著桌下的醉漢,瞪眼怒聲說:「我給你一夜壺的五加皮!」
桌下醉漢毫不為忤,立即揮著污手,含糊的大聲說:「五加皮也成!」
附近幾桌上的江湖英雄一聽,不少人發出一陣豪放的哈哈大笑,黃劍雲也不自覺笑了,
只有龍鍾老人,滿佈縐紋的臉上,毫無表情。
黃劍雲莞爾一笑,即對仍氣得蹬著一對大眼睛的酒保,和聲說:「小生今日不便飲酒,
請送一盤滷肉和兩個饅頭來吧!」
話聲甫落,桌下的醉漢立即「唔」了一聲,含糊的說:「又是一個燒香拜佛,生怕討不
到老婆的小伙子!」
黃劍雲知道醉漢把他誤認為是朝山進香的人了,是以也不在意,即對又待出口怒罵醉漢
的酒保,揮了揮手勢,示意他快些拿來。
酒保去後,黃劍雲這才遊目去看酒棚內的各路英豪,只兄有老有少,有僧有道,果然,
整個酒棚下,極少有進香的善男信女在座。
由扒這一注意,心中不由暗吃一震,因為棚下武林人物中,有不少人正在談論著隱居在
東麓楓林中的『千面神嫗』。
凝神一聽,身後一桌上,正有一個忿忿的聲音,恨聲說:「老兄,我富大貴比你聰明,
任我說爛了舌頭,說破了嘴皮,那老婆子『千面神嫗』依然是閉門不理!」
黃劍雲一聽,心中暗自慶幸,不由一喜,心想,只要『千面神嫗』沒有離家遠去,就有
一線成功的希望。
心念間,回頭一看,發現身後一桌上的四人,個個身著勁裝,俱郡攜有兵刃,有的臉上
有刀疤,有的面上有麻子,一個歪嘴巴,一個是邪眼睛,總之,這四個大漢才都是急切需要
學會『變相奇術』的人。
打量間,又聽那個邪眼睛的人,恨聲說:「你老富還只是說爛了舌頭,我阮天九都磕破
了頭皮,那個老東西理都不理,你看可氣不可氣?」
麻臉漠子沉哼了一聲,忿忿的說:「只怨我王麻子命苦,生了天花,否則,我還不是一
表人才,我一見那老婆子的女徒弟,生得天仙化人般似的,我就知道不會被那老東西看得
起!」
臉帶刀疤的漢子一聽,立郎瞪眼譏聲問:「你王麻怎知那姑娘真的是仙女般美麗?說不
定是個醜八怪被那老東西變的,哼,你王麻子還是少打歪主意吧!」
邪眼睛的漢子嘿嘿一笑,以怨忿而又諷譏的口吻說:「哼,說不定那個美麗妞兒,就是
那老婆子自己變的,不然,人們為何給她超了個綽號叫『千面神嫗』?」
久未發言的歪嘴漢子,感慨的搖頭一歎,說:「算了吧,我歪嘴算是認命了,就是那位
老前輩答應召見我,我劉歪嘴也沒有那份本領和她老人家比武功!」
其餘三人驚異的「噢」了一聲,齊聲問:「歪嘴,你是聽誰說的?」
歪嘴漢子黯然說:「是我的一位表弟,他非常運氣,竟榮幸的得到那位老前輩的接見!」
其餘三人一聽,精神同時一振,不由興奮的齊聲問:「他是用什麼方法進去的?」
歪嘴搖搖頭,說:「用什麼方法我不知道,不過他並沒有學到『神嫗』老前輩的變相術,
因為神嫗老前輩,還要我那位表弟必須在今天絕早趕到『盤蛇嶺』先和她較量一場輕功,
再……」
話未說完,麻臉大漢,突然忿聲說:「鬼話,這分明是故意刁難,他先和你比輕功,接
著再和你比兵器,最後終歸要把你比下去,到頭來你還是學不到她的『變相術』。」
臉帶刀疤的漢子,則怨毒的譏聲道:「哼,她那點變相玩藝兒,我看八成是準備帶進棺
材裡去!」
黃劍雲正聽得入神,酒保已將饅頭,麥粥和滷肉送來。
於是,只得回過頭來,一面進餐,一面不停的暗自搖頭,他覺得這些人在大庭廣眾之前,
公然冷諷熟譏一位武林前輩,實在不該。
因為『千面神嫗』有權閉門謝客,也有權拒絕傳授她的『變相奇術』絕學給任何人,而
別人卻無權強迫她。
但是,這些人的談話,卻給了他一個事先準備應付『千面神嫗』的奸饃會………。
心念未畢,驀聞身側的龍鍾老人,以沙啞的嗓音和聲問:「你這小相公,可是前來燒香
求神?」
正在進餐的黃劍雲聞聲拾頭,發現龍鍾老人,正以柔和的目光望著他,否則,他還真不
敢相信這位默默飲酒,旁若無人的老人,會是向他發問。
於是禮貌的放下手中碗筷,正待回答,倒在桌下的醉漢,突然含糊的同答說:「不錯,
你可是要把你的乾女兒送給這小子做老婆?」
龍鍾老人聽如未聞,依然以柔和的目光望著黃劍雲等他回答。
黃劍雲因為醉漢說的是醉語,因而也不在意,於是面向龍鍾老人,欠身一笑說:「後生
前來南終,並非燒香,乃是適逢其會。」
龍鍾老人驚異的「噢」了一聲,不由迷惑的問:「那你為何方才不要點酒喝呢?」
黃劍雲謙恭的笑一笑,正待說什麼,桌下的醉漢,又含糊的嚷著說:「所有的客棧住滿
了人,這小子萬一喝醉了酒,你可是要請他到你家裡睡?」
黃劍雲一聽,不由皺了皺眉頭,雖然心中有些不快,但龍鍾老人是當事人都不去計較,
他自然也不便對醉漢出言喝叱!
是以,謙和的欠身一笑,道:「後生因去東麓拜訪一位武林前輩,所以不便酒後前去,
以免失禮。」
話聲甫落,桌下的醉漢,突然叉含糊的譏聲說:「嘿,又是一個自討沒趣的,八戍是去
訪那個『千面神嫗』!」
黃劍雲一聽,在這一剎那,他突然驚覺到桌底下的醉漢,恐怕不是等閒人物!
於是,本能的探首桌下一看,發現那個蓬頭短鬚醉漢,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一個朱紅小
酒葫蘆,正對在嘴上咕嘟咕嘟的暍了幾口。
黃劍雲常聽恩師『逸塵仙長』說,凡是風塵怪傑,大都放浪形骸,不拘形跡,裝瘋賣傻,
喜怒笑罵,有時鬧得你哭笑不得,這一類的人物,郡有一套獨步武林的驚人功夫,最好不要
招惹他們!這時,看了醉漢的瘋癲像,八成就是那類人物!
正打量間,酒棚外突然傅來一陣驚慌吆喝和吶喊,同時,挾著一陣急如驟雨的快馬飛奔
聲,正向棚前馳來。
黃劍雲心中一驚,急忙抬頭,舉目向外一看,只見擁擠的行人和小販,正神色驚慌的東
躲西閃,秩序時頓大亂。
緊接著,只兄一匹銀鬃棗紅大馬,挾著緊急蹄聲和滾滾揚塵,如飛馳至酒棚前,馬上人
一聲嬌叱,猛然勒住狂奔的馬勢。
紅馬經馬上人猛的一收絲韁,突然昂首一聲震耳長嘶,前蹄倏然揚起,猛的人形而立,
在激揚飛騰的塵煙中,如飛飄下一團紅雲。
黃劍雲定睛一看,心頭猛的一驚,目光同時一亮——
在那等驚險的一剎那,飛身縱下馬來的竟是一個身鮮紅勁衣,短劍氅,肩後露著鮮紅劍
柄的艷美少女。
紅衣背劍少女,年約十七八歲,生得杏眼,桃腮,柳葉眉,小巧的瓊鼻下,有一張削薄
而鮮紅的嘴,一望而知是個潑辣,刁鑽,而又蠻不講理的少女。
她手中提著一根特長的馬鞭子,鞭梢直拖到地上,織柔的柳腰上,斜佩著一個紅絨絲穗
的金字鑣囊,一雙紅呢小劍靴上,尚綴著一對鮮紅的絨線球。
她對那威猛神駿的銀鬃紅馬,看也不看一眼,提著特長的馬鞭,緊繃著粉面,大步走進
酒棚來。
酒棚內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客,早已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紅衣少女身上,而且,
竟有不少人望著她手中的馬鞭,嚇得變顏變色!
紅衣背劍少女,柳眉微剔,杏眼含威,對滿棚的武林豪傑,看也懶得看一眼,向著櫃檯
後發楞的黑臉彪形大漢,嗔聲問:「有空桌子嗎?」
彪形大漢驚得一定心神,趕緊堆笑躬身,指著黃劍雲的方桌,肅手恭聲詭:「姑娘,空
桌沒有了,請您多包涵,僅那位公子爺的桌子上還有一個空位子!」
紅衣背劍少女一聽沒有空桌位,粉面立沉,正待發作,她威稜的目光,突然看到正蹙著
秀眉望著她發楞的黃劍雲,她略微遲疑,瞠目看了彪形大漢一限,逕向黃劍雲的桌前走來。
黃劍雲見紅衣少女來勢洶洶,一雙秀眉蹙的更緊了。
遊目一看附近幾桌上的英雄好漢,俱都噤若寒蟬,看來連大氣也不敢喘,遑論正眼看一
眼紅衣少女了。
再看龍鍾老人,雖然靜靜的吃著花生仁,但是同樣的頭也不敢抬。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紅衣少女不但是個家世炫赫,師門望高的人物,而且也是一個
手起劍落人頭飛,殺人不貶眼睛的女夜叉!
心念未完,紅衣背劍少女已來到桌前。
紅衣少女看也不看一眼桌下,用腳一撥木凳,跨步就待坐下。
就在她跨步的同時,桌下突然響起一聲嗥叫!
「哎喲,我的姑奶奶,小心你的三寸金蓮,踩破了我的草鞋!」
紅衣少女本能的看了一眼桌下,嬌哼一聲,沉著粉面瞠聲說:「是我踩到了你,如果是
你碰到了我,哼,一腳將你踢出去!」
說話之間,依然毫不猶疑的坐下去。
黃劍雲覺得紅衣少女雖然蠻不講理,但她的話卻說得有趣,因而不自覺的搖搖頭,莞爾
笑了。
紅衣少女見黃劍雲居然敢在她面前笑,杏目中不由冷芒一閃——
酒棚的英豪們一看,面色立變,不少人為黃劍雲捏了一把冷汗!
但是,紅衣少女望著黃劍雲,唇角牽動,玉手撫著桌緣,似是要站起來,但她一陣遲疑,
終於含嗔瞪了黃劍雲一眼。
倒在桌下的醉漢,雖然隔著一層桌板,對上面發生的事情,似乎全都看得見,這時深深
吁了口氣,立郎感歎的說:「唉,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話聲甫落,櫃檯後的彪形大漢,已親自急步走過來,面向紅衣少女一哈腰,滿面堆笑的
恭聲問:
「姑娘,您唱點什麼酒?要些什麼菜?」
紅衣少女柳眉一剔,不答反而嗔聲問:「在這裡歇一會不可以嗎?難道進了酒棚就非得
喝酒吃菜?」
彪形大漢一聽,趕緊連連哈腰笑著說:「姑娘您別生氣,您儘管歇!」
說罷轉身,望著櫃檯方向,大聲嚷著說:「給姑娘快泡一碗上等杭州香片來!」
話聲甫落,立即傳來數聲暴喏。
黃劍雲回頭循聲一看,這才發現十數酒保,群集在櫃檯一角,個個神精緊張,俱都面色
灰白,原來是都不敢過來,才請老闆親自招待。
回過頭來再看,心頭怦然一動,傅粉般的俊面頓時一紅。
只見對面坐著的紅衣少女,左手支著香腮,右手纖指捻動著馬鞭,一雙澄澈明眸,正目
不轉睛的鑿著他看。
黃劍雲雖然年近弱冠,但與嬌艷美麗的少女同桌對面,今天還是第一遭,這不能不令他
感到有些,靦腆。
但是,就在他的日光與紅衣少女的明眸相對的一剎那,他卻發現紅衣少女雖然驕橫得有
些不討人喜歡,但在她透著煞氣的威稜艷美嬌靨上,卻具有另一種撩人情愫的嫵媚神態。
就在這時,棚外遠處又傳來一陣急如奔雷般的隆隆蹄聲和雜亂馬嘶,隨著逐漸接近的驚
慌喊叫和吆喝,似是向酒棚前馳來。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這陣隆隆如雷的蹄聲,入耳便知這次奔來的快馬,至少有六七匹,
他確沒想到,在如此擠滿人群的山麓,居然有人肆無忌憚的放馬飛馳,可真稱得上是目中無
人,飛揚跋扈了。
心念未畢,驀見對面而坐紅衣背劍少女,杏目中突然冷芒一閃,粉面鐵青,嬌哼一聲,
冷冷的說:「簡直是找死!」
黃劍雲聽得一楞,不知道她在咒誰。
立在不遠處的酒棚老闆,卻嚇得望著櫃檯大聲催促說:「姑娘的茶,快點兒!」
話未說完,一個酒保忙不迭的連聲嚷著說:「來了,來了!」
說話之間,捧著一大碗熱氣蒸騰的杭州香茶,急步走了過來,恭謹的放在紅衣背劍少女
的面前。
紅衣背劍少女,滿面透煞,纖指不停的捻著馬鞭,對酒保恭送到面前的大碗香茶,看也
不看,視如未見。
龍鍾老人依然低頭靜靜的吃著花生,滿棚的英雄豪傑雖然已經開始謹慎的飲酒吃菜,但
卻沒有一人敢出聲交談!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紅衣背劍少女,一刻不離去,方纔那種高談闊論的熱鬧情形便
一刻不會再現。
這時那陣如雷蹄聲和馬嘶人喊,宛如暴風雨般,直撲酒棚外面,所幸人群小販,早在紅
衣少女到達時便已離開,否則,這等聲勢,勢必有人被撞受傷。
一陣馬嘶蹄亂和神氣的吆喝聲,七八匹快馬上的華麗勁裝人物,紛紛以矯健的身手縱下
馬來。
由于飛馬帶來的滾滾塵煙,隨著山風大量吹進棚內來,因而黃劍雲對縱下馬來的人物,
尚無法看清他們的衣著和面目。
但是,靠近棚邊幾桌上的勁裝大漢等人,卻紛紛驚懼的悄悄溜走,尚不時以機警的目光,
偷偷看一眼身後。
黃劍雲看了這等情形,斷定飛馬狂馳而來的這些人,八成又是武林中招惹不得的人物。
心念間,塵煙瀰漫的柵口外,已昂然大步走進三個人來。
靠近黃劍雲附近幾桌上的武林人物,一見進來的三人,也驚的紛紛走避。
黃劍雲凝目一看,發現在瀰漫的塵煙中,昂然走來的三人,竟是三個華衣勁裝,腰佩寶
劍,肩披大氅的青年,那些沒有跟進棚來的勁裝大漢,顯然都是他們三人的隨從人員,
只見當前一人,年約二十六七歲,生得濃眉虎目,挺鼻朱唇,方形大臉,膚色紅潤,一
身深紫錦緞勁裝,胸前和大氅上都繡著一隻張翼欲飛的花斑豹。
左邊一人,較第一人要年青兩三歲,肥頭、大耳、獅鼻、海口,五短身材,腹如圓鼓,
一身黑緞勁裝,緊緊裹著他的肥胖身體,在他的胸前和大氅上,卻繡著一隻踞峙山頭上的凸
睛彪。
右邊一人,矮瘦身材,年約二十二三歲,生得疏眉小眼,白淨面皮,鷹勾鼻子,尖凸嘴,
穿著一身綠緞勁裝,綠大氅,胸前和大氅上,卻繡著一隻巨浪滔天中的青麟蛟。
三人左手撫著劍柄,右手提著馬鞭,目光炯炯,神情傲慢,一臉的煞氣。
黃劍雲看了這三人的衣著像貌,忽然想起去太華山的途中,經過老河口時,風聞時下武
林中出了三個武功不俗的青年人物,人稱『黔道三傑』。
『黔道三傑』乃是結義弟兄,據說都是黔境著名的武林世家子弟。
老大『飛天豹』是天門老武師『奇門劍』李信東的兒子。
老二『騰山彪』是虎牙山大鶴寨主『梅花劍』魏雄武的幼弟。
老三『鬧海蛟』是白水湖老湖主『三才劍』畢正庭的愛徒兼佳婿。
據說三人俱都用劍,藝業亦在伯仲之間,由於三人臭味相投,才義結金蘭,自稱『黔道
三傑』。
黃劍雲雖未與『黔道三傑』會過面,但由三人胸前繡的豹,彪、蛟來判斷,來人可能就
是他們三人了。
打量間『黔道三傑』早已一字並肩立在桌前不遠。
老大『飛天豹』嘴哂冷笑,手中掄動著馬鞭。老三『鬧海蛟』,兩手叉腰,瞪著一雙精
光閃射的綠豆眼。老二『騰山彪』,挺著如鼓肚皮,晃著大頭嘿嘿只笑。
但是,三個人的六道炯炯目光,卻充滿了怨毒和妒意的看看紅衣背劍少女,又看看黃劍
雲和龍鍾老人。
黃劍雲一看這情形,心知要糟,『黔道三傑』誤認為他是紅衣背劍少女的同路人了。
看看紅衣背劍少女,神色鎮定,紅唇綻笑,明明知道『黔道三傑』在右,偏偏不屑的轉
首向左。
這時全棚的武林豪傑,早已退向棚邊,大膽的紛紛圍在一角觀看,百十張方桌上,擺滿
了殘餚碟子和酒碗。
酒棚老闆一看,一張黑臉也變成了蒼白,額上豆大的汗珠也一顆接;一顆的滾下來。
倒在桌下的醉漢,想是看了老闆的可憐像心中有些不忍,顫顫巍巍的撐起上身,將一顆
蓬頭採出桌面,望著紅衣背劍少女,代為求情說:「姑……姑……姑奶奶,您……就移動一
下……芳駕……請到棚外邊去吧……」
紅衣背剝少女一聽,立即嗔日望著蓬頭醉漢,怒聲間:「為什麼?」
醉漢擺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愁苦像,皺眉裂嘴說:「您您……您看,這麼多盤碗……萬一
打了個稀糊爛……」
話未說完,紅衣背劍少女突然一剔柳眉,冷冷的不屑說:「敢?誰敢動這裡的一根筷子,
姑娘就剝他一層皮!」
黃劍雲聽得一楞,心說:好凶。他本來也準備趁機離去,這時受了好奇心的驅使,索性
靜坐不動,倒要看看這個紅衣少女,究竟有何驚人本領?
心念閻,掄動著馬鞭的老大『飛天豹』,早已冷冷一笑,沉聲說:「湯麗珠,這可不是
你們陵山鳳凰谷,任由你撒野……」
話未說完,仰首望著棚頂的紅衣少女湯麗珠,也冷冶一笑,譏聲說:「這裡也不是你們
天門『奇門劍』的勢力範圍!」
話聲甫落,依然采首桌外的蓬頭醉漢,突然望著湯麗珠,關切而焦急的說:「姑……姑
奶奶,您您……您忍耐點吧,這三個傢伙……可可……都不好惹……」
惹字方自出口,『騰山彪』震耳一聲大喝:「狗頭找死!」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一掄手中馬鞭,猛向醉漢的蓬頭抽去。
醉漢一見,大驚失色,急呼一聲「不好」,一頭縮同桌下,那份輕靈快捷,實屬罕見,
但他的滑稽像,也著實令人好笑!
叭——的一聲脆響,馬鞭著實打在湯麗珠身側的桌腿上,「克喳」一聲,桌腿應聲而斷,
毫釐之差,馬鞭沒有打在醉漢的蓬頭上。
桌腿一斷,桌面猛的一斜,紅衣少女湯麗珠,趁勢一旋嬌軀,脫口一聲嬌叱:「滾回去
——」
去宇出口,嬌軀已經立起,右手一揮,一大碗熱氣蒸騰的杭州香片茶,直向『騰山彪』
的面門飛去。
『騰山彪』作夢也沒想到潑辣蠻橫的湯麗珠會有這一手,待等驚覺,閃躲已經不及了。
只聽嘩的一聲,一大碗熱茶,不偏不斜,正好潑在『騰山彪』的大胖臉上。
熱茶泡了雖然已有片刻時間,但熱度似乎沒減多少,只足『騰山彪』滿臉通紅,立即凸
起幾個水泡,只燙得他,暴跳如雷,哇哇大叫!
黃劍雲看得悚然一驚,暗呼厲害。這時沒有了桌子他只得起身退至一邊。
這時的『飛天豹』早巳厲喝一聲:「腹婢欺人太甚,看大爺宰了你!」
厲喝聲中,橫肘撤劍,寒光如電一閃,立演『撥草尋蛇』健腕一挺直向湯麗珠的柳腰刺
來——
『飛天豹』飛身前撲,橫肘撤劍,繼而振腕出招,宛如一氣呵成,那份輕靈快捷,果然
稱得上時下年青一輩中的用劍高手。
紅衣少女湯麗珠,冷冷一笑,騰身飛上另一張方桌,同時,譏聲說:「你也配!」
配字出口,手中特長的馬鞭,唰的一聲,直奔『飛天豹』的面前——
飛天豹似是知道湯麗珠的馬鞭厲害,身形一閃,也飛至另一張方桌上!
就在『飛天豹』雙腳尚未踏實桌面的同時,湯麗珠脫口一聲嬌叱,玉腕猛的一挫,抽出
去的馬鞭,快如奔電,已抽到了飛天豹的面前。
『飛天豹』心中一驚!急墜身形,只聽叭的一聲脆響,鞭稍仍掃在他的耳頰上,一道血
痕,立時滲出血來。
黃劍雲已看得有些入神,早已忘了去訪『千面神嫗』的事,這時見湯麗珠運鞭如神,不
由脫口喝了聲「好」。
一聲喝采,頓時惹惱了『鬧海蛟』,大喝一聲:「好小子,你果然是她的心上人!」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揮掌一招『力劈華山』,猛向黃劍雲的天靈劈去。
黃劍雲悚然一驚,游日一看,這才發現諾大的一座酒棚,就剩下他黃劍雲一個人了。
遊目之間,正待出手去扣『鬧海蛟』的右腕,驀聞正和『飛天豹』打得激烈的紅衣少女
湯麗珠,怒聲說:「你不要欺負他!」
他字出口,劍靴一撥,一盤滷肉豆腐,如飛射了過來,直奔『鬧海蛟』的耳門。
『鬧海蛟』看看得手,一個磁盤已飛射到了面前,慌憊間,只得將猛力劈下的右掌,改
變『撥雲見天』,輕巧的撥開飛盤!
叭的一聲脆響,接著稀里嘩啦,一盤滷肉豆腐,恰好撥在暴跳怪叫的『騰山彪』頭上。
『鬧海蛟』顧不得再傷黃劍雲,折身向『騰山彪』奔去。
就在這時,棚外突然傅來一聲驚急高呼:「哇,不好了,『千面神嫗』跑了!」
黃劍雲悚然一驚,頓時想起自己的正經事情,那還有心再看下去,急步奔出酒棚來。
遊目一看,酒棚周圍除了大膽的武林好漢仍立在棚邊向內觀看,方纔的那些遊人小販,
大都立在十數丈外。
黃劍雲聽到方纔那聲大喊,分明是那個蓬頭醉漢,這時遊目一看怎的在這一剎那間竟然
不見了?
看看棚下觀戰的數十武林好漢,對方纔的那聲大喊,好像都沒聽見!
正感奇怪,棚內一陣「嘩啦」脆響,又不知有幾張方桌被踢翻。
黃劍雲心想,是非之地,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心念已定,急步向東麓走去。
進入數丈外佇立的人群中,黃劍雲仍不時東張西望,希望能看到『千面神嫗』。
繼而一想,不由暗自笑了,他既沒有見過『千面神嫗』,也不知道『千面神嫗』的衣著
像貌,就是對方走在附近,他黃劍雲也不認得,何必這麼東覓西找?
再說,方纔那聲大喊,也許是蓬須醉漢有意將他黃劍雲引開,以免捲入是非漩渦,並不
見得真看見『千面神嫗』跑了。
心念已定,再不旁顧,直向東麓走去。
漸漸遠離入山山口,擁擠的人群也漸漸稀少,僅環山的官道上,尚有些陸續而來的車馬
香客或小轎。
進入東麓,地勢畸嶇,俱是亂石小樹,行人早已絕跡。
舉目一看,只見斜斜上升的橫嶺上,遍山都是雲松,但在數里外的凹坳處,卻有一片鮮
紅楓林,在一望無垠的翠碧之中,看來十分醒目。
黃劍雲看了那片紅葉楓林,斷定那裡就是『乾麵神嫗』的清修之處。
遊目一看,四下無人,展開輕功,踏枝飛行,直向那片楓林馳去。
數里路程,片刻已達,直到楓林近前,方始發現原有一道彎曲山徑,直達山麓。
黃劍雲見有山徑直通林內,只得沿著山徑大步前進。
只見廣約數十畝的楓林內,地面和半空,一色鮮紅,景色十分宜人,尤其山風過處,紅
葉飄落,發出了簌簌響聲。
進入林內,山徑已被落葉掩沒,只見楓樹有粗有細,有高有低,但種植的行列,卻井然
有序。
前進數十丈,在楓林樹隙間,已能看見一道枯枝細干編戊的籬牆,一座枯木蓬簷下,兩
扇朱漆紅門。
將近籬門下,方始發現籬院極大,裡面也植滿了楓樹,是以,直到近前,才看到裡面建
有數棟茅屋,有一棟的煙窗上,尚冒著淺淺炊煙。
黃劍雲一見炊煙,暗自心喜,斷定『千面神嫗』正在家裡。
於是,急步走至蓬簷下,登上兩層塊石門階,整理了一下髮髻上的黃綾巾,看了看儒衫
衣襟,才舉手扣了兩下朱門。
甩手一叩,朱門應手開了一扇,原來朱門未關。
黃劍雲乃當今第一大劍客衡山祝融峰『逸塵仙長』的唯一衣缽傳人,出身武林世家,
『天涯三老』彩眉叟黃天石的獨孫,幼讀詩書,通達事理,雖然朱門未關,他也不會冒然進
去。
是以,他肅立門下,面向院門,拱揖期聲說:「晚輩黃劍雲特來叩謁『神嫗』前輩,謹
請賜見,俾便有要事面陳!」
朋聲說罷,久久未見有人回答,正待再恭聲說一遍,驀見深處一位村婦裝束的女人走來。
黃劍雲凝目一看,只見村婦一身深藍布衣,長腿褲,腰上繫著炊飯用的裙子,看來年僅
三十餘歲,青巾包頭,柳眉杏目,看來容貌不俗,正一面用圍裙揩著濕手,一面神色悻悻的
向這面走來。
一看這情形,黃劍雲心頭一震,知道方才大聲說話惹惱了這位中年婦人,只得趕緊滿面
掬笑,表示歉意。
中年婦人尚有一兩丈遠,便停身斥聲問:「你這人為什麼有事不叩門,要在那裡大聲吵
人?」
黃劍雲晃中年婦人,不問青紅皂白,見面使出口斥責,心裡不禁有氣,但想到這是前來
求人,只得謙和的含笑解釋說:「門原就開著!」
中年婦人雖然不便說什麼,但卻緩續不耐煩的問:「你來有什麼事?」
黃劍雲敢緊拱手含笑道:「小生黃劍雲,特來拜見『神嫗』剛輩……」
話未說完,中年婦人已不耐煩的回答說:「神嫗老人家正在靜室打坐!」
說罷,轉身就待離去。
黃劍雲一見,慌得急忙前進數步,急聲問:「不知神嫗前輩,還有多久時間才能打坐完
畢?」
剛剛走了兩步的中年婦人,聞聲停身止步,間頭一看,發現黃劍雲已走進門來,立即大
驚小怪的嚷著說:「嗨晦嗨,你這人怎的隨便跑進門內來,快出去,快出去,神嫗老人家打
坐完了,我自會來喊你,到門外等著去!」
黃劍雲見中年婦人如此無理,心中愈加生氣,看看自己,果然已走進門內,只得忿忿的
退出門外來。
抬頭再看那中年婦人,早已走得不見了影子。
黃劍雲愈想愈氣,幾番想轉身奔下嶺去,但想到『追風虎』等人的機詐狡黠,和師父的
叮囑,只得將沖上心頭的怒火壓下去。
回想方才在酒棚聽到那些人對『千面神嫗』的責難,這個不通情理的中年婦人,可能是
主要原因之一。
繼而一想,心頭猛的一震,方纔那些人中,只有那個麻臉大漢曾經談到『千面神嫗』有
一個天仙般的女徒,其他任何人都沒談到還有一個女僕,看來,方纔那個中年婦人,八成是
『千面神嫗』自己化裝的,特的出來相試,否則,那有那樣不通情理的僕人?
心念間,探首向內一看,裡面靜悄悄的,除了那一棟冒著炊煙的茅屋內有些聲音外,其
他茅屋內,一片沉寂。
由於有了這一想法,心中更加懊惱,深悔方才沒有將中年婦人看個清楚,以致失去一個
大好的機會。
正在望著門內懊惱,身後楓林內,突然傳來一陣足踏落葉的「沙沙」輕響。
黃劍雲聞聲心中一驚,急忙回頭,雙目不由一亮——
只見七八丈外,正有一個身段美好的紫裳少女,微垂著螓首,面罩著蟬翼薄紗,踏著滿
地紅葉姍姍走來。
看那紫裳少女,最多二十一二歲,高挽著如雲秀髮,風吹著水紫絹紗褶裙,看神情,似
是有著沉重心事。
黃劍雲看了面罩薄紗的紫裳少女,斷定必是一位麻面姑娘,八成和他黃劍雲一樣,也是
前來向『千面神嫗』求教變相奇術的人。
心念禾畢,面罩薄紗的紫裳少女已來至門階下,黃劍雲正待閃身一側,紫裳少女突然抬
頭,威稜的望著黃劍雲,嬌聲問:「你找誰?」
黃劍雲定睛一看,心頭一震,頓時楞了。
只見紫裳少女,花容玉貌,膚如凝脂,黛眉鳳日,挺直的瑤鼻,小巧的櫻口,她臉上不
但沒有半個麻子,而且是一個國色天香,貌似鮮花的絕色少女。
尤其在她絕美的嬌靨上,罩上一層蟬翼般的薄薄輕霧,好似雲霧繚繞中,濛濛月光下的
天上仙女。
紫裳少女一見黃劍雲,芳心也不禁怦動,玉頰緋紅,威稜的目光,立時變成了柔和光輝。
這時見黃劍雲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不由抿嘴一笑,急登門階,飄然走進了門內。
一陣淡雅幽香,直撲黃劍雲的鼻孔,立時將他的神智驚醒,同時,酒棚麻臉大漢的話,
也閃電掠過他的心頭——這個美麗如仙的紫裳少女,八成就是『千面神嫗』的女徒弟。
心念間,正待出聲捂呼,飄然走進門內的紫裳少女「碰」的一聲,已關上了朱門。
幸而黃劍雲閃身後退得快,否則,朱門一定會碰上他的天靈和鼻子。
黃劍雲越想越懊惱,覺得自從來到終南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想到方才自己的癡呆
像,完全是由於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原以為紫裳少女是麻臉,她偏偏那麼美麗,認定她也是前來向『神嫗』求教的,誰知她
竟是『神嫗』的徒弟。
抬頭看看紅日,已經逐漸西墜,『千面神嫗』還不知道什麼時侯才打坐完畢,如果那個
紫裳少女誤會他是個輕浮子弟,那才真是天大的冤枉哩!
黃劍雲越想越氣,索性一屁股坐在階上,心想,反正鎮上的客棧都住滿了,今天你們不
見我,我就在門簷下過夜了,明天早晨有人來訪,我黃劍雲仍是第一個訪客。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紅日雖然未沉,但明朗的光線已漸漸暗下來。
黃劍雲等得手心沁汗,怒火直冒,凝神聽聽門內,根本沒有一絲聲音,遑論有人前來開
門了。
就在這時,楓林外突然傳來一陣飛奔的馬蹄聲,而且,愈馳愈近。
黃劍雲滿腹怒火,斷定又是前來找『千面神嫗』的,因而也懶得轉首看一眼!
這匹馬來得好快,眨眼已到了數丈以外,一聲震耳長嘶,聲雲山野,馬上騰身飛下一個
人來。
正在倚門苦等的黃劍雲,這時不能不轉頭看一眼!
轉首一看,俊面立變,不自覺的將上身坐直起來,飛馬而至的,竟是那位渾身鮮紅蠻不
講理的湯麗珠。
只見湯麗珠柳眉微剔,杏目含威,嬌靨罩滿了煞氣,手中提著馬鞭,目光一直盯著他黃
劍雲,直向門前走來。
黃劍雲一看這種氣勢,知道湯麗珠八成是衝著他黃劍雲來的,正好,他這時也正有滿腹
的怒火無處發洩。
湯麗珠平素嬌縱,目無餘子,人人見了她都要讓她三分,這時見黃劍雲的俊面上,神情
冷淡,毫無笑容,不由冷冷一笑說:「你害我找得好苦哇!」
黃劍雲見湯麗珠果然是來找他,不由也冷冷的問:「你找我作什麼?」
湯麗珠見黃劍雲對她竟敢不假詞色,不由怒聲說:「你在酒棚內丟盡了我的面子!」
黃劍雲一聽,冷冷一笑,索性又倚在朱門上,同時譏聲說:「笑話,你我素昧平生,互
不相識,我怎會丟了你的面子?」
湯麗珠一看黃劍雲的神情,愈加生氣,不自覺的脫口憤聲說:「他們說你是我的……」
話未說完,一向不知怕事的她,突然嬌靨通紅,以下的話也倏然住口不說了·
黃劍雲看也不看湯麗珠,依然沒好氣的沉聲問:「說我是你的什麼?」
如此一問,湯麗珠的如花嬌靨,頓時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任她湯麗珠刁鑽蠻橫,「心上
人」三個字也難以出口。
但她「吱唔」了兩聲,卻故意改變話題,命令似的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黃劍雲雖見湯麗珠吱晤了半天,也沒有答出方纔的問題,但他也懶得再問,這時見她又
盤詰他的來意,心中更加惱火,因而也冷冶的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湯麗珠氣得鼓了鼓香腮,終於沉聲回答說:「我來找『神嫗』前輩!」
黃劍雲驚異的「咦」了一聲,不由轉身望著湯麗珠,蹙眉迷惑的說:「真奇怪啊,人家
別的姑娘
來找『神嫗』前輩,郡是因為臉上有缺陷,非疤即麻,像你這麼美麗動人的姑娘,也來
找『神嫗』前輩,誰相信?」
俗話說:女人最怕人說老,少女最怕說難看,黃劍雲無意說出的諷言諷語,正說中了少
女們的愛美心理。
湯麗珠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自然也不會例外,這時聽了黃劍雲的讚美,怒氣全消,不
自覺的嫣然笑了,是以,久久才羞澀的說:「正因為這樣,才惹得那些自認英俊超群的小子
們,整天纏在馬後面惹我討厭!」
黃劍雲一聽,立即佯裝正色問:「原來你是要將美麗的臉蛋變戍醜八怪呵?」
湯麗珠滿面嬌羞,櫻唇綻笑,織指捻著鞭鞘,她不好意思回答,只得忸怩的點了點頭。
黃劍雲一見,突然煞有介事的一攤手,大聲說:「這還不簡單,拿把刀在臉上劃兩個疤
不就成了嗎?何必再前來麻煩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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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湯麗珠一聽,芳心大怒,氣得一咬玉齒,馬鞭迎空抽出,「唰」的一聲脆響,猛向黃劍
雲抽去。
黃劍雲乃衡山大劍客『逸塵仙長』的衣缽弟子,學藝十數年,已盡得仙長真傳,雖是第
一次離開恩師,也從未與人正式交過手,但像湯麗珠這等身手的鞭法,要想抽中他,仍不是
一件易事。
但是,當黃劍雲仰首一看鞭梢的來勢,正待騰起的身形,索性不動了!
只聽「叭」的一聲脆響,宛如炸開了一個爆竹,虎筋鞭梢,猛的抽在石階上,僅一寸之
差,沒抽在黃劍雲的大腿上。
黃劍雲雖說傲然沒動,但心裡卻也吃了一驚,因為,他根據清脆震耳的響聲和飛射的石
屑青煙來判斷,股下的石階,至少被抽裂了一道數寸長的石槽。
令他吃驚的不是將鞭梢拿捏得恰到好處,而是以她這等豆蔻年華的少女,居然有如此強
勁的腕力,這不能不令他感到驚異!
心念未畢,氣得嬌軀顫抖,粉面鐵青的湯麗珠,巳咬牙切齒的恨聲說:「唔哼,你妤鎮
定的功夫!」
黃劍雲側目看了一眼湯麗珠,故意晃著頭,譏聲說:「這就是俗話說的,『泰山崩於前
而不驚,猛虎躡於後而不亂』的真功夫,你知道嗎?」湯麗珠除了自己的生母『金梭女俠』
李寧君外,可說從來沒有人敢以這等口吻來教訓她。
這時聽了黃劍雲的話,雖然氣得嬌軀直抖,恨得只咬玉牙,但是手中的馬鞭,不知怎的,
總不忍向他身上抽下。
當然,這時她還不知道愛情的種子,已在她的芳心深處萌了芽!
於是,她冷冷一笑,趁機軟化,只得也以諷譏的口吻,冷冷的說:「你這等超人的鎮定
功夫,必是出身武林世家,請問你是那一家的子弟?」
黃劍雲自覺在武林中的家世顯赫,不便隨意對人透露,是以,也以同樣的口吻,冷冷的
問:「看你的鞭法出神入化,想必也是出身武林世家,請問你是那一家的姑娘?」
湯麗珠對黃劍雲的反問,十分生氣,不由怒聲說:「你這人真奇怪啊!方才在酒棚裡,
『黔道三傑』的老大,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黃劍雲成心氣她,故意搖搖頭,冷冷的說:「那時我心慌意亂,沒有注意,你現在再說
一遍,又有什麼關係?」
湯麗珠傲然一笑,神氣的一點頭,沉聲說:「好,你聽著……」
黃劍雲立即頂上一句,說:「你放心,嚇不倒我!」
湯麗珠鼓了鼓桃腮,終於耐著性子,平靜的問:「陵山鳳凰谷你可知道?」
黃劍雲點點頭,煞有介事的說:「陵山當然知道,風景也不錯嘛,只是鳳凰谷卻沒聽說
過!」
湯麗珠聽說黃劍雲知道,芳心甚是得意,但聽到最後,不由氣得嬌靨再度一變,恨恨的
咬著玉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沉聲問:「那麼『金髯翁』湯老前輩呢?」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暗呼糟糕,心想,『天涯三老』中的湯老前輩世居鳳凰谷,我怎
的竟笨得沒有想起呢?
繼而一想,祖父『彩眉叟』黃天石,昔年為了名次問題,曾與其餘二老拚鬥過幾天幾夜,
雖然爭了第一,但三老卻一直因此失和,湯麗珠是鳳凰谷『金髯翁』的後人。在未明瞭真像
前,還是小心一些為是。
心念電轉,立即搖搖頭,歉聲說:「非常抱歉,在下見聞淺鮮,沒有聽說過!」
湯麗珠雖然野性蠻橫,但她的心智卻極聰明,只是一向任性慣了,懶得去用智力罷了,
方才明明看到黃劍雲秀眉一動,顯然是暗吃一驚,但他卻偏偏說不知。
一氣之下,嬌哼一聲,緩步向前走去,右手的馬鞭,微微向後提起,作著隨時抽出之勢,
同時,沉聲問:「枯竹老人李前輩你總該知道吧?」
黃劍雲看了湯麗珠這等聲勢,知道這次再說不知,她手中的馬鞭必然緊跟而下,而是,
既然先說不知『金髯翁』於前,怎能再說知道『枯竹老人』於後呢?
衡情之下,先不同答,反而迷惑的問:「晦?聽你的口氣,好像你與這兩位老前輩有什
麼關係似的……」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理直氣壯的嗔聲說:「金髯翁是我的祖父,枯竹老人是我的外公,
你說有沒有關係?」
黃劍雲一聽,著實吃了一驚,難怪湯麗珠如此跋扈蠻橫,原來她有如此震懾武林的赫赫
家世。
既然知道了對方的家世,當然也要探探她的武功,因而淡然一笑,說:「這麼說,你是
一身兼具兩位老前輩的絕世武學了?」
湯麗珠的神色已經緩和,也停止了逼進,這時見問,不由得意的一笑,點著頭說:「那
是當然!」
黃劍雲心中一驚,但卻佯裝不信的搖搖頭說:「天涯三老,決鬥失和,『彩眉叟』老人
家於第二年病故太華黃府,『金髯翁』和『枯竹老人』兩位老前輩,也於是年失蹤了,生死
不明,至今毫無下落,算來已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難道你在襁褓中便開始學藝不戍?」
湯麗珠見黃劍雲不信,不由氣得大聲解釋說:「我祖父不會傳給我爹?我外公不會傳給
我媽?我爹媽不會傳給我嗎?」
話聲甫落,心中突然一動,不由又十分驚異而又迷惑的急聲問:「咦,你呼我祖父為老
前輩,為什麼呼『彩眉叟』為老人家?」
黃劍雲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只得無可奈何的一笑,說:「因為他老人家是在下的祖父!」
湯麗珠一聽,又驚又喜,不由興奮的歡聲說:「啊!你原來是黃家哥哥,難怪你有如此
高的鎮定功夫?」
說話之間,丟掉手中馬鞭,撲張著一雙玉臂,竟親熱的向黃劍雲奔來。
黃劍雲一見,大驚失色,嚇得輕「啊」一聲,騰身站了起來。
湯麗珠芳心一驚,頓時驚覺自己失態,一張美麗臉蛋上,立時飛滿了紅霞,急忙剎住身
勢,羞澀的笑著說:「小妹只是太興奮了……」
黃劍雲餘悸猶存的連連頷首說:「在下知道!」
湯麗珠看了黃劍雲的驚急像,覺得又可氣又可笑,只得改變話題問:「黃家哥哥,你的
大名叫什麼來著?」
黃劍雲見湯麗珠自稱小妹,而且一口一個黃家哥哥,深悔自己方才把話說錯了。
實在說,像她這樣任性的少女,還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好,是以,勉強說:「在下黃劍
雲……」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愉快的笑著說:「噢!原來是劍雲哥!」
說此一頓,突然又關切的問:「劍雲哥,你有什麼事要求教『神嫗』前輩?」
黃劍雲既然表明了身份,自是不便再氣湯麗珠,只得感慨的搖搖頭說:「唉,一言難
盡……」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嬌哼一聲,輕蔑的說:「哼,你不說小妹也知道!」
黃劍雲誤以為湯麗珠知道了『追風虎』等人的事,不由驚得急聲問:「你知道?」
湯麗珠有些得意的點點頭,滿含妒意的撇著小嘴說:「還不是被那些多情的少女們,纏
得無法應付了,才來這裡求教氣神嫗前輩!」
黃劍雲一聽,不由笑了,為了避免湯麗珠追究原因,索性默然不語。
湯麗珠一看黃劍雲的神色,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名妒火,恨不得『千面神嫗』
馬上把黃劍雲弄成一個醜八怪才好!
於是遊目一看,這才發現天色早巳暗下來,在東北麓的山下,那些朝山香客的帳幕中,
早巳燃起了點點燈火。
湯麗珠看了這情形,不由關切的說:「劍雲哥,天都黑了我看『神嫗』剛輩一定不會回
來了!」
黃劍雲立即搖搖頭說:「不,神嫗前輩根本沒出去,正在家中打坐……」
湯麗珠一聽,不由驚異的說:「什麼時候了還打坐?天都黑啦!」
黃劍雲急忙解釋說:「在下正午到達的時候,『神嫗』前輩剛剛入定,這時也許快完畢
了!」
湯麗珠一聽黃劍雲由正午一直等到現在,芳心頓時大怒,立即忿忿的怒聲說:「哼,這
分明是有意刁難搭架子,我不相信我湯麗珠來了她還敢不出來!」
說話之間,一面伸手去掏鑣囊,一面向籬院的右角走去。
黃劍雲一見,不由迷惑的問:「喂,湯姑娘你要去那裡?」
湯麗珠身形不停,回頭忿忿的說:「哼,我去屋後放把火,如果她還不出來,那才真算
她入了定呢!」
黃劍雲一聽,大吃一驚,他已看出湯麗珠的個性,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不由慌得飛步
追了過去,同時,急聲說:「喂喂,湯姑娘,使不得,你不是還要請教『神嫗』前輩嗎?」
湯麗珠一晃黃劍雲追來,步法奔得更快了,同時大聲嚷著說:「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話聲甫落,蓬簷下的兩扇朱門,呀的一聲,突然啟開了,同時,傳來那位中年婦人的急
急招呼聲:「喂喂,那位穿黃衫的相公,神嫗老人家請你進去!」
黃劍雲聞聲止步,同頭一看,只見方才喝叱他的那個中年婦人,正站在門階上向他連連
招手。
刁鑽的湯麗珠一見,「噗哧」笑了,有得意的笑著說:「怎麼樣?小妹還沒放火,她們
就沉不住氣了!」
黃劍雲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折身向門前走去。
湯麗珠知道『千面神嫗』決不會再接見她湯麗珠了,索性急步奔至馬匹處,同時鑿著黃
劍雲,輕鬆而愉快的說:「劍雲哥,山下的客棧都住滿了,小妹今晚在清光鎮我表哥『賽李
逵』家裡等你,回頭見,小妹先走一步了!」
說話之間,取起地上馬鞭,也不待黃劍雲解說,飛身縱落馬上,一撥絲韁,銀鬃紅馬,
昂首一聲長嘶,逕向嶺下如飛馳去。
這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但湯麗珠的馬速依然是快如疾雷奔電,眨眼已經不見。
黃劍雲看得搖搖頭,正待轉身,門階上的中年婦人,已不屑的輕哼一聲,忿忿的說:
「道道地地的野丫頭,比起我們家的曉燕姑娘來,差遠了!」
說罷,又望著黃劍雲,謙和的一笑,肅手說:「相公您請!」
黃劍雲見仍繫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先倨而後恭,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急忙一拱手,含笑謙
和的說:「煩請在前引導!」
中年婦人笑一笑,當先走進門內,同時,笑著說:「我家姑娘都呼我李嫂,相公您隨便
稱呼好了。」
黃劍雲一聽『稱呼』,頓時想起『神嫗』的姓氏,於是謙和的低聲問:「請問李嫂,
『神嫗』前輩的姓氏是……?」
話未說完,李嫂已笑著說:「神嫗老人家姓晉,我家姑娘姓紀……」
黃劍雲見李嫂三番兩次的談到她家姑娘,不由皺了皺眉頭,斷定她說的必是方纔那位美
麗如仙的紫裳少女。
穿過院中的楓樹,距離正中茅屋已經不遠。
黃劍雲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茅屋的門前,尚有一道枯枝編成的迎壁,遮住了門內射出的
燈光。
到達迎壁前,李嫂郎向黃劍雲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在身後。
繞過迎壁,黃劍雲的目光不由一亮,一蓬明亮燈光,逕由深垂的竹簾內射出來,八盞明
亮紗燈,整齊的懸在橫樑上。
由於門內燈光明亮,雖然隔著竹簾,但屋內的情形,仍能清晰可見。
只見屋內的正後方,橫置一張亮漆胡床,床上正閉目盤坐著一位白髮霜眉,勾鼻薄唇,
穿著一身黑衣的老婆婆,顯然是『千面神嫗』。
『千面神嫗』的身側是一張漢玉床桌,桌上放著一個湘磁繪花蓋碗和一爐檀香,除此,
屋內再沒—有什麼陳設了。
打量間,李嫂已將竹簾啟開,同時,輕聲說:「相公請進!」
黃劍雲頷首示謝,逕自走進簾內。
就在他進入簾內的同時,盤坐在胡床上的『千面神嫗』,倏然睜開了眼睛,兩道閃爍冷
芒,直向黃劍雲的俊面上射來。
黃劍雲看得心頭一震,不自覺的剎住了腳步,『千面神嫗』的目光雖然威稜逼人,但他
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心中雖感迷惑,但卻沒忘了施禮,於是,就在原地,深躬一揖,正待恭聲報名,驀聞
『千面神嫗』怒聲說:「且慢!」
黃劍雲驚得一楞立即直起身來,茫然望著滿面怒容的『千面神嫗』,他鬧不清這位脾性
怪異的老婆婆為何生氣,也許與湯麗珠要放火燒她的茅屋有關。
心念閭,已聽『千面神嫗』怒聲說:「你不必介紹家世,也不必說明來意,酒棚裡的那
些大漢,已將老身的規矩告訴了你,明天絕早等在盤蛇嶺上,勝過老身的輕功,掌法,和兵
器,老身自會將『變相奇術』傳給你,不必多說,滾出去吧!」
說罷,再度閉上了眼睛。
黃劍雲一聽,雖然十分生氣,但他卻恍然想起,酒棚同桌的那位龍鍾老人,就是『千面
神嫗』,這可由她那兩道熟悉眼神得知。
這一發現,同時也聯想那那位蓬頭醉漢,想必也早已看出龍鍾老人的破綻,足見『變相
奇術』仍非絕對的安全而不被對方發現。
心念閭,已聽到身後的李嫂,將竹簾掀起來,同時謙和的輕聲催促說:「相公,請退出
來吧!」
黃劍雲知道苦求無益,只有等待明天絕早,憑自己十多年所學,與『千面神嫗』奮力一
戰,而決定結果了。
於是,深躬一揖,也不發話,轉身走出門外來,逕向院門走去。
李嫂輕輕放下竹簾,急步跟了上來,同時,同情的悄聲說:「相公別灰心,俗語說得好:
『蒼天不負苦心人』,又說:『吉人自有天桕』,只要您相公誠心,過往的神靈都會暗中助
您的!」
黃劍雲雖然懊惱滿懷,心中十分不快,但對好心安慰他的李嫂,卻不便說什麼,只得黯
然一笑,說:「在下雖然自知不是『神嫗』剛輩的對手,但在下明早仍要竭力以赴。」
說話之間,已到門下,李嫂一面搶先開門,一面機警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立即悄聲說:
「相公千萬可別明天早晨才去,最好是三更就到,您必須明白『神嫗』說的是絕早啊。」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知道其中另有文章,立即會意的點點頭,感激的應了聲是,同時
走出門外來。
李嫂立在門內,指著就近的一座矮峰,繼續熱心的說:「盤蛇嶺上有一間茅棚,相公最
好現在就去那裡等,這裡有一包點心,餓了就拿來充充飢。」
饑字出口,右手一丟,一件東西,應手而出,直奔階下的黃劍雲,同時,「蓬」的一聲,
將門關上了。
黃劍雲右手一舉,已將來物接住,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油紙小包,由於絲絲滷肉香味透
出來,顯然是吃的東西。
抬頭再看,李嫂早已將門關上了,黃劍雲這時才發現這位李嫂確是一個天下少有的大好
人。
至於李嫂怎的會早在事先便為他準備好了一個食包,由於內心的感激,這時他已不願去
想了。
於是,拿著食包,展開輕功,逕向李嫂指給他的矮峰上,如飛馳去。
盤蛇嶺就在楓林的外緣,斜斜上升,看來僅有二三十丈高,但是由嶺巔至山麓,斜斜下
去,卻有七八里地。
二三十丈高的小峰頭,黃劍雲眨眼已到。
只見嶺巔上,生滿了翠松碧竹,間而有幾株楓樹,遊目一看,不遠處的籐蘿亂石間,果
然有一個茅棚。
走至近前一看,發現茅棚不大,一丈方圓,棚下三塊青石,十分光滑,顯然經常有人來
此觀看景色。
舉目一看山下,除了正東一片黑暗,東南和北麓,已是燈火點點,光亮燭天。
尤其那些燒夜香的善男信女們,焚香提燈,蠕蠕上行,將蜿蜒上升的山道,點綴得宛如
一條火龍,震盪夜空的鐘聲,不時由分別建在半山上的古剎寺院內傳出來,滿山都是「荒荒」
之聲。
黃劍雲一心想著明早較技的事,無心去看這難得一見的進香夜景,他盤膝坐在光石上,
立即將食包解開,低頭一看,竟是一些豆乾,滷肉和面饅。
黃劍雲的確有些餓了,立即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但他的心裡,仍一直想著那位熱情好心
的李嫂。
為了迎接明天的較技,食罷立即閉目調息,他要養精蓄銳,奮力一拼。
至於明天能否獲勝,他心中毫無把握,因為『千面神嫗』並非平庸之輩。因為她與黃劍
雲的恩師『逸塵仙長』均為昔年同一時代的成名人物。
不知過了多久,嶺下突然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假寐中的黃劍雲,心中一驚,倏然睜了眼睛,他斷定是『千面神嫗』來了。
於是,右掌一按石面,飛身縱出棚外,只見月白風清,夜涼如水,正是三更時分,半山
上的鐘聲早已停止,山下的點點燈火,也人部已熄。
黃劍雲循著衣袂風響一看,只見嶺下二三十丈外,正有一道快速人影,以輕靈的身法,
直向嶺巔上如飛馳來。
一見來人登嶺的方向,黃劍雲便知來人不是『千面神嫗』。
因為『千面神嫗』來時,必由楓林方向登嶺,而這人卻是來自山麓。
由於皎月中天,因而極快的發現來人身上也穿著一襲黃緞公子衫,只是髮髻上束著的,
卻是一方粉藍色的儒巾。
紉看來人的身材,較他黃劍雲似乎略矮,但年齡可能比他黃劍雲大兩三歲,生得膚如溫
玉,面若桃花,膽鼻朱唇,秀目有神,是位溫雅中透著飄瀟的俊美少年。
黃劍雲看罷,並不覺得意外,因為昨天午前,他不知道『千面神嫗』還接見了那些人,
這位黃衫少年,前來盤蛇嶺,自然也是來等『千面神嫗』較技的。
人彤一閃,風聲颯然,那位黃衫少年,已飄然縱至嶺上,一見立在棚前的黃劍雲,似是
感到有些愕然意外。
黃劍雲一晃黃衫少年到達,首先謙和的拱手含笑說:「在下姓黃名劍雲,敢問閣下尊姓
大名?」
黃衫少年定一定神,也拱手含笑說:「在下魏鹹銘,世居清光鎮,黃少俠一人孤立嶺上,
敢莫是恭候『神嫗』前輩?」
黃劍雲一心想著較技的事,早巳忘了湯麗珠走時說了些什麼,是以,對黃衫少年魏鹹銘
說的『清光鎮』也未注意。
這時見魏鹹銘談到『神嫗』前輩,立即頷首說:「不錯,魏兄想必也是前來恭候『神嫗』
前輩了?」
魏鹹銘見問,不由感慨的搖頭一歎,說:「說來不怕黃少俠見笑,在下僥倖通過了輕功
和掌法,僅最後一項劍術沒有通過,可謂功虧一簣,說來實在慚愧……」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不由讚聲說:「神嫗前輩乃多年前成名人物,武功自然高人一等,
魏兄能連勝兩項,已是難得了,在下著實佩服!」
說此一頓,發現魏鹹銘黯然無語,因而歎寬聲安慰說:「魏兄此番前來,想是已參悟出
破解之策,在下預祝魏兄明日一戰成功!」
魏鹹銘黯然搖搖頭說:「不瞞黃少俠說,在下確已悟出破解方法,只怕『神嫗』前輩不
肯答應罷了。」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不由迷惑的說:「在下不懂魏兄的意思?」
魏鹹銘黯然一歎說:「黃少俠有所不知,在下此番前來,想趁『神嫗』前輩到達之初,
苦苦哀求,希望她老人家能破例給在下一次機會!」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不由抬頭看了一眼中天明月,驚異的望著魏鹹銘的雪膚俊面,迷
惑的問:「魏兄是說,『神軀』前輩三更就會前來?」
魏鹹銘秀眉一蹙,遲疑的說:「很多次她老人家都是三更時分就到了,如果較技的人來
遲了,她老人家就會斥對方沒有誠意,永遠不准再向她要求傳授『變相術』的事!」
黃劍雲聽得大吃一驚,心中愈加感激李嫂的熱心協助,同時,不自覺的轉首看了一眼嶺
下楓林。
又聽魏鹹銘繼續說:「但是,有時候日上三竿了,她老人家才遲遲到達,令較技的那人,
等得心浮氣燥,滿腹怒火,還未較技,使先犯了練武人的大忌,交手時自然是有輸無贏了。」
黃劍雲一聽,不停的暗呼好險,若非今夜遇到這位姓魏的美少年,明天日上三竿之後還
不見『神嫗』前來,不用說,他也是心煩氣燥,滿腹怒火而中了那老婆婆的圈套。·因為有
了這一發現,不由感激的望著魏鹹銘,說:「若非魏兄一言先點破,在下勢必完全絕望了。」
魏鹹銘聽得神情一楞,不由迷惑的問:「在下不明白少俠的意思?」
黃劍雲感於魏鹹銘說破『神嫗』的脆叵狡計,是以也坦誠的說:「不瞞魏兄說,在下對
明天的較技,毫無致勝把握。」
魏鹹銘一聽,不由笑了,立即寬慰的笑著說:「黃少俠是懼於『神嫗』老人家是多年前
即已成名的老前輩,如果你知道了她老人家的掌法,劍招,與規矩,自然就不怕了。」
黃劍雲一聽,知道魏鹹銘有意將自已參悟出來的破解方法相告,他自然也希望知道,但
他卻不便提出要求,因為在較技的行為上說,這總是有欠光明的事,是以,僅贊同的頷首應
了聲是。
魏鹹銘見黃劍雲贊同的應了聲是,俊美的面龐上,立現得色,因而,有些賣弄的繼續說:
「譬如『神嫗』老人家獨步武林的『回身迎面三絕掌』……」
說著,立即擺了一個不敵敗走的姿勢,繼續說:「知須神嫗老人家與晚輩較技,向來是
十招之內絕不還手,還手為輸,而在第十一招上也只攻三招,超過三招,便算你勝,在第十
招上,她老人家這
時必以這個身勢,用『八步趕蟾』的快速步法,詐敗退走,只要你一追,她老人家便猛
回上身,第一掌以『力劈三關』之勢,分拍你的天靈,璇璣和小腹……」
說著,以較慢的動作表演了一個『力劈三開』的掌勢,接著,又一面往下表演,一面繼
續說:「
黃少俠這時切不可以『托搭』之勢扣她老人家的右腕,那樣必被『神嫗』老人家的第二
掌『葉底偷桃』擊中,這時你可以『脫袍讓位』之式化解,並以『犀牛望月』反切她老人家
的右時,在此情形下,『神嫗』被迫,只得以『倒打金鐘』來拿你的『脈門穴』,這時你不
能怕丟臉面,應該疾演『懶驢打滾』直翻數丈以外,不管『神嫗』老人家是否揮掌追擊,你
都應該踐續施展『脫袍讓位』和『犀牛望月』。」
說此一頓,同時停止表演,繼演得意的說:「須知『神嫗』在施展『倒打金鐘』之際,
是以背向你,如果她老人家要追擊你,必然猛回上身,仍以『回身迎面三絕掌』的第一掌取
你,那時不管你的『犀牛望月』能否擊中,她老人家都會停手認輸,因為再出手就是第四招
了。
黃劍雲聽罷,心中大喜,十分佩服,不由讚聲說:「若非魏兄指點,小弟勢必輸在『神
嫗』前輩的第二掌『葉底偷桃』上。」
魏鏃銘愈加得意的一笑,說:「現在我再將『神嫗』老人家仗以戍名的『進步追魂連環
劍』演一遍給少俠看。」
說罷,以極輕靈的身法,飛身縱至一株翠竹前,舉起細膩潔白的右手,折下一根竹條來。
黃劍雲見魏鹹銘如此熱心,不由連聲稱謝。
但是,當魏鹹銘舉手折枝的時侯,黃劍雲這才發覺對方的右手,五指纖纖,嫩白細膩,
似乎與湯麗珠的玉手有些相似。
俗話說:『男有女相,主大貴』,黃劍雲心想,看來這位魏兄,將來必定是一位大富大
貴之人。
心念間,魏鹹銘已拿著一根竹枝,飄然縱了回來,同時,選了一個適當位置,望著黃劍
雲,說:
「神嫗老人家的『進步追魂連環劍』,矚目當今武林,除衡山大劍客『逸塵仙長』外,
可謂鮮有敵手,這並非說在下的劍術已極驚人,而是在下經常潛伏在嶺上,偷看『神嫗』老
人家與人交手,暗中記下了這些劍式,苦心鑽研,才悟出今日的對策。」
說此一頓,羞慚的笑一笑,繼續說:「但是,在日前較量兵器時,在下依然沒有逃過失
敗的命運,因為第二招的劍式,實在太玄奧了,令在下不得不飛身後退。」
黃劍雲何等聰明,一聽「不得不飛身俊退」,靈智一動,頓時恍然大悟,不由脫口興奮
的說:「魏兄且慢,小弟也悟出對策來了。」
魏鹹銘聽得一楞,剛剛擺好的『仙人指路』架勢,只得收起來,同時,驚異而又迷惑的
問:「黃少俠說的可是化解『神嫗』老人家『進步追魂連環劍』的對策?」
黃劍雲立即興奮的點點頭,興奮的說:「不錯,現在請魏兄以口出招,小弟也以口相對,
看看小弟化解的劍式與要訣,是否與魏兄的相同!」
魏鹹銘聽罷,不但麥情懷疑,而且神色間也透出不快,鮮紅的朱唇,哂然一笑,傲然沉
聲說:「不是在下誇口,矚目當今武林的用劍高手,除在下一人外,能夠破解『神嫗』老人
家『進步追魂連環劍』的人,可說絕無僅有,黃少俠說得如此肯定,不怕在下笑少俠太自負
了嗎?」
黃劍雲聽得一楞,雖覺對方的話太狂了些,但想到魏鹹銘的熱誠相告,只得拱才含笑,
歉聲說:
「小弟一時興奮,因而失檢忘形,尚祈魏兄見諒!」
說罷,拱手一揖。
魏鹹銘一看,頓時楞了,他對黃劍雲有如此高深的涵養,似乎頗感意外,因而也急忙還
禮,歉然含笑說:「少俠有如此寬闊的胸襟和恕人的工夫,實在令在下既欽佩又慚愧,方才
言語冒犯,尚望少俠海涵!」
說罷,不待黃劍雲答話,丟掉手中竹枝,愉快的維續說:「好吧,現在就依少俠之議,
我們在口頭上對搏三招,以判勝負吧!」
黃劍雲自幼追隨『逸塵仙長』,在劍道上,苦練足足十年,除和『逸塵仙長』試招外,
尚未在外正式施展過,為了明日較技,此刻不得不請魏鹹銘說出『神嫗』的連環劍式,藉以
證實明早能否通過這最後一關。
這時見魏鹹銘已經應允以口對招,自是高興,於是拱手謙遜說:「小弟初離師門,尚未
與人交手過招,萬一不能化解『神嫗』前輩的『進步追魂連環劍』式,尚請魏兄不要見笑!」
魏鹹銘謙和的一笑說:「少俠不必謙虛,現在就請你先說出第十招是什麼劍式好了,因
為『神嫗』老人家向來在第十一招上才還手!」
黃劍雲毫不思索的含笑說:「十招之前,均為攻擊劍式,小弟最後一劍當然是最具威力
的『凜風厲雪』,企圖逼退『神嫗』前輩!」
魏鹹銘也不加思索的說:「神嫗老人家以『不倒翁』之勢,貼地後倒,讓過你的『凜風
厲雪』,挺身彈起,疾演『三梅吐蕊』,分取你的咽喉與兩臂。」
黃劍雲立即含笑同答說「小弟蹲身跨步,以『孔雀開屏』之式相迎!」
魏鹹銘微微剔了一下秀眉,沉聲說:「神嫗老人家的劍式不變,以疾雷奔電的手法,隨
著你的『開屏』之勢,沉劍斜劈你的小腹!」
黃劍雲輕鬆的一笑,胸有成竹的說:「小弟『開屏』為輪,施『粘』字訣,繼而以『閉
窗推月』之式,推封神嫗前輩的下劈之劍。」
魏鹹銘一聽,面色立變,寒潭秋水般的秀目,一瞬不瞬的盯著黃劍雲的英挺俊面,久久
說不出話來。
黃劍雲朱唇含笑,神色自若,任由魏鹹銘絞盡腦計去想應付之招,心想,雙方生死搏鬥,
如果楞這麼久還不出劍,就是生有三頭六臂也被砍光了。
心念未畢,鬢角已經見汗的魏鹹銘,以潔白的貝齒,咬著朱唇,明眸一轉,突然沉聲說:
「神嫗老人家會毅然以『力劈華山』之勢,揮劍而下——」
黃劍雲淡然一笑說:「小弟郎以『橫斷天河』之式,硬封硬架……」
話未說完,魏鹹銘突然笑了,不由笑著說:「你中門大開,豈不是正好讓『神嫗』老人
家破腹切瓜嗎?」
黃劍雲拱手一笑,說:「魏兄,非常抱歉,『神嫗』前輩再出劍就是第四招了!」
魏鹹銘一聽,雪膚般的俊美面龐,立變蒼白,頓時無話可答,久久,才氣忿而迷惑的問:
「你在『神嫗』老人家的第二招隨『開屏』之勢,斜劈你小腹之際,你為何不飛身後退,並
以『海底撈月』之式,挑切『神嫗』老人家的右腕?」
黃劍雲愉快的哈哈一笑,風趣的說:「那樣小弟豈不步入魏兄的覆輒了嗎?」
魏鹹銘的俊美面寵一紅,故意不解的問:「何以見得?」
黃劍雲一聽,立即愉快的正色說:「我們必須僅記昔年『神嫗』前輩是以『進步追魂』
四字震赫武林,我們只要竭力避免後退,而不讓『神嫗』前輩進步追擊,冒險應付過第二劍,
即使在第三劍上使出令人笑掉大牙的『懶驢打滾』神嫗前輩限於三招已滿,也無法再施展她
的『進步追魂連環劍』了。」
魏鹹銘聽罷,久久才慨然一歎,由衷的讚聲說:「黃少俠不但劍術精湛,而且智慧超人,
明日與『神嫗』老人家較技,必然連過三關,諸事順利。」
黃劍雲立即拱手感激的說:「果真諸事順利,亦是魏兄之賜,小弟當永記不忘!」
魏鹹銘聽了,極為受用,不自覺的笑了,同時謙遜說:「些許小事,少俠何必介意!」
說罷明眸一轉,立即抬頭去看夜空,神色一驚,立即拱手說:「天色已經不早了,在下
必須盡快趕回清光鎮去……」
黃劍雲聽得一楞,不由迷惑的問:「魏兄不等『神嫗』前輩了嗎?」
魏鹹銘立即解釋說:「現在有少俠在此,『神嫗』老人家自然要以與少俠較技為借口而
拒絕,在下只有等待明天了。」
黃劍雲覺得魏鐵銘為人熟識,頗生好感,立郎挽留說:「魏兄何不與小弟再談片刻,待
『神嫗』前輩到達後,魏兄再走不遲!」
魏鹹銘一聽,立即正色說:「黃少俠有所不知,家兄『賽李逵』對在下管束極嚴,今夜
之事,如果被他發覺,又要被他嚴斥一頓了!」
黃劍雲一聽「賽李達」,這才恍然想起湯麗珠臨走之時,似乎曾談及這個名字,只是他
這時已不敢確定了,因而驚異的望著魏鹹銘,不解的問:「魏兄可認識一位湯麗珠姑娘?」
魏鹹銘一聽「湯麗珠」,身體不由一戰,瞪大了一雙明眸,驚異的問:「黃少俠怎的認
識在下的表妹?」
黃劍雲一聽,知道不會錯了,立即羌爾一笑,說:「傍晚時分令表妹也去訪『神嫗』前
輩了。」
魏鹹銘頗感意外的「噢」了一聲,不由驚異的問:「在下的表抹呢?為何未見來此?」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含笑說:「她已到貴府上去了!」
魏鹹銘聽得渾身又是一戰,脫口一聲驚『啊』,一臉的驚懼神色,竟然嚇得久久說不出
話來。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不由暗吃一驚,脫口急聲問:「魏兄,你怎樣了?」
魏鹹銘見問,急忙一定心神,答非所問的慌聲說:「黃少俠,不瞞你說,在下本想請你
於較技完畢後,前去舍下盤桓幾天,如今,因為在下突然要去定安村好友處暫住一些時日,
邀請少俠之事,只有改日再談了。」
黃劍雲何等聰明,自然看出魏鹹銘的不回家,完全是為了躲避他那任性蠻橫,飛揚跋扈
的表抹湯麗珠。
看了魏鹹銘的情形,不由暗暗慶幸自己對湯麗珠早已打定了『敬鬼神而遠之』的主意,
心想,像魏鹹銘身為湯麗珠的表哥,都畏之如蛇蠍,他黃劍雲再去『清光鎮』找她,豈不是
自跳陷阱,自投羅網嗎?
由於有了這一發現,黃劍雲覺得最好連魏鹹銘也別去找,因為萬一湯麗珠仍等在魏家,
正好碰上,那還得了?
心念電轉,正待說什麼,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呼呼」鼾聲!
他和魏鹹銘兩人同時一驚,急忙回頭,只見午間在酒棚內遇見的那個蓬頭醉漢,不知何
時已睡在茅棚的草地上了。
黃劍雲一看,的確楞了,雖然他一直和魏鹹銘談論著化解『神嫗』招式的事,但說有人
接近至兩丈以內仍然不知,如非醉漢的輕功已達巔峰境地,便是自己的聽覺有了毛病。
兩人正感驚異,只見蜷臥在草地上的蓬頭醉漢,突然展臂轉動了一下身體,夢囈似的含
糊自語說:「唔,你們兩人談情說愛入了迷,到了這般時候還不想回家去……」
魏鹹銘正感被醉漢接近至兩丈以內尚未發覺而大傷自尊心,這時再聽了醉漢的含糊自語,
美面一紅,頓時大怒,不由怒喝一聲:「你這化子簡直找死!」
死字出口,飛身就向醉漢縱去——」
黃劍雲已斷定蓬頭醉漢的來歷不凡,但他又不便在未證實前而說破,是以,急忙追了過
去,伸手一攔魏鹹銘,勸解說:「魏兄何必與一個暍醉了酒而說夢話的人一般見識!」
魏鹹銘聽得一楞,不由停身望著黃劍雲,迷惑的問:「黃少俠認識他?」
黃劍雲深怕魏鹹銘誤會,只得含笑解釋說:「小弟午間曾與他同桌進餐,當時他已喝得
酪酊大醉了。」
魏鹹銘用挺直小巧的鼻子一聞,果然有一陣濃重的酒氣,只得望著地上的蓬頭醉漢,怒
聲問:「喂,你暍得醉醺醺的為何跑來此地?」
蓬頭醉漢吃力的睜開一對瞇忪醉眼,極不客氣的沉聲說:「你問俺跑來此地幹啥嗎?嘿
嘿,俺還正要問你哩!」
黃劍雲深怕醉漢與魏鹹銘一言不合打起來,趕緊搶先回答道:「我們是來恭候『神嫗』
前輩較技的!」
蓬頭醉漢立即橫了黃劍雲一暇,沒好氣的說:「難道俺是來這裡睡大覺的?」
說著,探手懷中,又掏出那個小酒葫蘆,「咚咚」喝了幾口。
魏鹹銘一撇朱唇,冷冷一笑,似自語又似對蓬頭醉漢,譏聲說:「哼,較技,你較什麼
技?」
蓬頭醉漢一翻怪眼,更加氣呼呼的說:「俺較什麼技?告訴你,俺是來找那老虔婆摔跤
的?」
魏鹹銘一聽「老虔婆」,頓時大怒,不由怒聲說:「你這老化子膽敢出口罵人?看我不
踢爛你的臭嘴!」
說話之間,正待舉步上前,蓬頭醉漢巳倏然由地上坐起來,同時,怪眼一翻,震耳一聲
大喝,道:「別慌!」
這聲突如其來的震耳大喝,魏鹹銘驚得本能的站住了,這時他才驚覺到這個蓬頭醉漢內
力充沛,乃是一位風塵中的怪傑人物。
心念閭,蓬頭醉漢已瞪著一雙格外威稜逼人的怪眼,怒聲說:「怎麼著?你要和俺打架
是不是?好,俺喝醉了打不過你,可是俺還有弟弟正在後面洗澡咧!」
說罷,立即轉首望著棚後,大聲說:「俺的兄弟,快出來吧?不穿衣服也沒啥關係,打
起架來更伶俐!」
魏鹹銘一聽「不穿衣服」,面色立變,頓時慌了,看也不看棚後一眼,轉首望著黃劍雲,
急忙一拱手,慌聲說:「醉酒之人不可理喻,黃少俠再見了,後會有期。」
期字出口,騰身而起,不待黃劍雲答話,直向嶺下如飛馳去。
黃劍雲沒想到魏鹹銘走得如此勿急,只得拱手朋聲說:「魏兄慢行,敢日再會,請恕小
弟不遠送了。」
話聲甫落,驀聞身後的蓬頭醉漢冷冷一笑,譏聲說:「你最好不要送他,你就是送他一
輩子也送不到家!」
黃劍雲聽得一楞,同頭一看,蓬頭醉漢已坐在一方青石上,正打開方纔他沒吃完的食包,
津津有味的吃著裡面的滷肉。
他不明白蓬頭醉漢的話意,因而迷惑的恭聲問:「晚輩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蓬頭醉漢對黃劍雲稱呼他「前輩」,似乎是自覺當之無愧,是以也未反對,他橫了黃劍
雲一眼,沉聲說:「他沒有家你把他送到那裡去?」
黃劍雲不由驚疑的問:「他不是家在清光鎮嗎?『賽李逵』就是他的胞兄?」
蓬頭醉漢翻了翻怪眼,似是要說什麼,但是,最後終於將一塊滷肉,塞進嘴裡,無可奈
何的歎口氣,搖搖頭,說:「唉,人家是小事聰明,大事糊塗,而你這小子偏偏是大事聰明,
小事糊塗,你說你氣人不氣人?」
黃劍雲苦笑一笑,恭聲說:「晚輩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蓬頭醉漢一瞪眼,不由氣的揮著手,說:「去去去,坐到那邊休息你的去,說不定那老
虔婆真的快來了。」
黃劍雲知道蓬頭醉漢說的「老虔婆」,就是『千面神嫗』,因而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
楓林方向,接著又抬頭去看夜空。
抬頭一看,這才驚覺時間果然不早了,的確該調息片刻了。
方纔打坐的那方青石已被蓬頭醉漢坐了,只得坐在靠棚角的一方較小青石上。
盤膝坐好,立即閉目調息,但是,心中總是想著與『神嫗』較技的問題,因而久久不能
進入寧靜之境。
心念間,突然想到蓬頭醉漢前來找『千面神嫗』較量摔跤的問題,因而不自覺的將眼睜
開了。
睜眼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蓬頭醉漢正在一面嚼著滷肉,一面翻著一雙怪眼望著他。
蓬頭醉漢裂了裂嘴,沉聲說:「小子,安心調息,有話等較技完了咱們再說,須知老虔
婆不但名堂多,詭計也多,如果你三關通不過,懊腦的恐怕不止你一人哩!」
黃劍雲聽得悚然一驚,誤以為蓬頭醉漢說的是他的師父『逸塵仙長』,於是恭聲應了個
是,立即祛慮凝神,閉目調息起來。
果然,心情一淨,靈台立明,不覺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坐下的青石「叭」的一聲脆響,似是被小石子擊中了一下。
黃劍雲睜眼一看,眼前大亮,天光已經黎明了。
心中一驚,倏然躍下石來,遊目一看,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蓬頭醉漢,早巳不見了人
影。
就在這時,楓林方向,巳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風響。
黃劍雲心中又是一驚,斷定必是『神嫗』來了。
心念未畢,只見一道寬大黑影,凌空飛上嶺巔,穿過松林翠竹之間,直向草柵這面馳來。
黃劍雲凝目一看,不錯,正是白髮霜眉,一身黑衣的『千面神嫗』。
只兄『千面神嫗』身法輕靈,滿面怒容,一雙細目,閃爍著冷芒,不停的向著草棚這面
打量。
黃劍雲一見,急忙走出棚外,首先向著『神嫗』拱手恭聲說:「晉老前輩早安,晚輩黃
劍雲在此恭候多時了。」
說話之間,千面神嫗已馳至近前。
『千面神嫗』也不還禮,身形一停立即沉聲問:「你可曾先熟悉一下嶺下地勢?」
黃劍雲聽得一楞,不由迷惑的恭聲說:「晚輩不懂前輩的意思?」
『千面神嫗』一見黃劍雲的神色,立即沉聲說:「那怨你自己不夠聰明,來,現在趁天
色尚采大亮,我們先較量較量輕功吧!」·
說話之間,逕向嶺巔前緣走去。
黃劍雲沒想到『神嫗』只說了兩句話就要開始輕功比賽,心中不但感到意外,多少也有
些緊張。
走至嶺巔前緣一看,只見嶺勢斜斜下降,生滿了小樹、荒草、和怪石,由嶺巔到達山麓,
至少有七八里地。
打量間,『千面神嫗』已指著斜斜下降的嶺勢,沉聲說:「由此地開始,直達山麓,老
身喝『起』就開始……」
黃劍雲曾經蓬頭醉漢提醒過,『千面神嫗』不但名堂多,詭計更多,這時一聽,急忙恭
聲插言問:「請問前輩,山麓那麼大,要跑到什麼地方才是終點?」
『千面神嫗』有些不耐煩的說:「由此地直下去,那裡有一片敷畝方圓的草地,那裡便
是終點!」
黃劍雲謹慎的又問:「請問前輩,終點的草地上可有見證人?」
『千面神嫗』一聽,十分生氣,不由冷冷一笑,輕蔑的問:「你可是自信能到達那片草
地上?」
黃劍雲秀眉一蹙,毅然沉聲說:「晚輩即使不如前輩的輕功精絕,但也不會半途而廢!」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哈哈笑了,同時,傲然笑著說:「不是老身誇口,有意在你頭
上澆冷水而故意打擊你,說實在的,這些年來還沒有那一人跑到那片草地上!」
黃劍雲原就有些生氣,這時再聽了『神嫗』的誇口,不自覺的冷冷一笑說:「晚輩雖然
自知不是前輩的對手,但自認並不輸於那位魏鹹銘兄!」
『千面神嫗』一聽,一臉的迷惑,不由沉聲問:「你說什麼?」
黃劍雲冷冷一笑,略含輕蔑的口吻說:「晚輩說的是山下『清光鎮』上的魏鹹銘,『賽
李逵』魏大俠的胞弟!」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嗔目怒聲說:「簡直是胡扯,『賽李逵』姓于,怎的會變成了
魏大俠?老身還沒聽說過『賽李逵』於振魁,有什麼胞弟!」
黃劍雲聽得一楞,再與方才蓬頭醉漢的話加以對照,發現這中間的確有些蹊蹺,但他深
怕『千面神嫗』另有詭計,因而堅持說:「晉前輩請放心;即使晚輩落後半里,仍要跑到那
片草地上,所以晚輩堅持在終點請一兩位見證人等在那裡!」
『千面神嫗』一聽,只氣得一張紅潤面龐,頓時變得鐵青,一連瞪了黃劍雲幾限,才恨
聲說:「果然不出燕兒所料,你當真是個自恃家世顯赫的倔強年青人!」
黃劍雲一聽「燕兒」,知道『神嫗』說的是她的女徒紀曉燕——昨傍天晚看到的那個紫
裳少女。
但是,昨晚進見『千面神嫗』時,連姓名都未容他報出門來,她們是怎知道他黃劍雲的
顯赫身世呢?
繼而一想,恍然大悟,他昨日傍晚與湯麗珠在門外對話時,紀曉燕和李嫂兩人,必是隱
身在院中偷聽。
心念未畢,驀見『千面神嫗』舉手指著山麓,繼續忿忿的說:「你快看,老身的燕兒和
李嫂,已經到達那片草地上了,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
黃劍雲循著指向一看,這才發現大約二三里地的嶺腰一片方形草地上,果然立著兩個人
影,雖然看不清兩人的面目,但以『千面神嫗』的聲望和輩份,自是不會明言欺騙一個晚輩,
不過在用智上,可又當別論了。
看罷,即向『千面神嫗』微一躬身,略含譏諷的恭聲說:「晚輩看到了,那片草地上確
有兩個人。所幸晚輩堅持要有見證人,否則,晚輩尚以為終點在山下,勢必直達山麓,雖然
多跑了三四里路,結果還是輸!」
『千面神嫗』一聽,鐵青的老臉又變得通紅,不由惱羞戍怒的厲聲說:「現在你也別想
贏!」
贏字出口,身形已起,宛如凌空下撲的蒼鷹,直向嶺下飛撲下去。
黃劍雲一見,頓時大怒,不由大喝一聲,盡展輕功,奮力追去。
由於『千面神嫗』起步在先,一丈之差,始終不能追至並肩。
一個是老奸巨滑,早在昔年即已成名的前輩人物,一個是天生異秉,聰穎超人的劍客高
足。
兩人這一盡展輕功,踏松枝,點怪石,宛如風馳電掣,捷逾飛矢,尤其由嶺巔上向下俯
沖,更增聲勢,快逾流星,令人看來,悚目驚心。
『千面神嫗』驚得頻頻回頭,面色大變,施展出渾身解數,急急狂奔,只急得冷汗簌然,
因為他已看出黃劍雲的輕功,與她只在伯仲之間。
黃劍雲咬牙切齒,拚命直追他恨透了這位投機取巧的『千面神嫗』。
一個是怕輸給後生晚輩丟盡了數十年聲譽,一個是怕贏不了,辜負了那位熱心的李嫂和
魏鹹銘。
於是兩個人身形如電,眨眼已過一半,但是黃劍雲依然是落後一丈距離無法追及『千面
神嫗』。
就在這時,『千面神嫗』飛過的怪石下,突然伸出一隻污手來,同時憤怒的罵聲說:
「奶奶的個孫子,是誰的臭腳鴨子踩俺的腦袋?」
說話之間,那只污手快如奔電,只見五指一閃,已握住了『千面神嫗』的右腳腕。
『千面神嫗』作夢也沒想到有人隱在中途握她的腳腕,由於衝力過疾,無法保持平衡,
一聲悶哼,一頭栽向石下——
但是,『千面神嫗』究竟是久經大敵的人,早已趁身形栽倒之際,左腳已猛的去踢那人
握腳的手腕,一踢之下,那人竟然鬆開了。
只聽石下又是一聲憤怒大聲叫罵道:「怎麼著?踩了俺的腦袋不道歉,還打俺,俺和你
拼了!」
叫罵的雖然厲害,但卻沒見那人上來。
『千面神嫗』無暇看一眼石下握她腳腕的是誰,雙掌迅即一拍石面,身形趁勢騰起,猛
提一口真氣,再向嶺下馳去。
飛馳間,舉目一看,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就在這一跦一起之間,身形如飛的
黃劍雲,早己超前二十多丈了。
心中得意,狂馳如飛的黃劍雲,他不必回頭去看握住『神嫗』腳腕的那人是誰,他僅聽
那陣叫罵聲音,便知是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蓬頭醉漢。
這時距離那片平坦草地已經不遠,凝目一看,立在草地上的兩人,果然是李嫂和紀曉燕。
只見李嫂和紀曉燕,俱都換了一身伶俐勁裝,兩人背後都系有一柄長劍,兩人正以驚異
的目光向著他黃劍雲望來。
黃劍雲竭盡全力,終以超前二十多丈的距離,當先到達草地上,一個縱身已到了李嫂和
紀曉燕的身前。
紀曉燕美艷如仙的嬌靨上,充滿了驚異神色,一雙寒潭秋水般的明眸,一瞬也不瞬的望
著他黃劍雲,在她閃的耀鳳目中,似是尚蘊藏著一絲喜悅。
一身深藍色勁裝的李嫂,卻忍不住強抑興奮的低聲說:「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身手果然
出類拔萃!」
黃劍雲心裡明白,若非是那位蓬頭醉漢熱心相助,這次輕功定輸無疑,因而,不自覺的
慨然搖了搖頭。
寬大黑影一閃,風聲颯然,只氣得老臉發青,雙唇蒼白,一雙細目暴射冷焰的『千面神
嫗』,也以凌空之勢,到達了草地上。
黃劍雲一見,急忙拱手恭聲道:「承蒙老前輩……。」
話剛開口,『千面神嫗』已怨毒的瞪著黃劍雲,厲聲說:「閉嘴,這次便宜了你,快立
出門戶來和老身較量掌法,十招之內,老身絕不還手,但是到了第十一招上,嘿哼,你要給
我小心!」
說罷,又望著李嫂、紀曉燕兩人,厲聲說:「你兩人也給我站遠些!」
紀曉燕和李嫂一見,同時一驚,雙雙退至三丈以外,她兩人對『千面神嫗』為何如此憤
怒,當然不敢問。
但是,吃了暗虧的『千面神嫗』,自然也不會將自己投機搶先,中途被人扼住腳腕的事
說出來。
黃劍雲見這時『千面神嫗』如此憤怒,愈加提高了警惕,於是,惶慌立好,靜侯『千面
神嫗』示意他進招。
『千面神嫗』,霜眉飛剔,面透煞氣,一見黃劍雲立好,立即怒聲說:「既然準備好了,
為何還不動手?」
黃劍雲一聽,立即覺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拱手朋聲說:「前輩小心,恕晚輩放肆了!」
了字出口,飛身前撲,同時,右手握拳,以一招『泰山壓頂』,高舉疾下,猛向『千面
神嫗』的天靈擊去。
『千面神嫗』看得霜眉一蹙,身形略為一閃,躲開了。
黃劍雲一見,再度大喝一聲,猛的雙拳齊出,疾演『鐘鼓齊鳴』,雙拳分擊『千面神嫗』
的左右耳門。
『千面神嫗』一看,不由連連搖頭,寬大右袖輕輕一抖,飛身後退八尺,又輕輕的躲過
了黃劍雲的第二招。
紀曉燕看得黛眉緊蹙,神色十分焦急,根據黃劍雲方纔的輕功身手和他顯赫的武林家世,
拳掌似乎不該如此庸俗。
李嫂的武功雖然並不十分高明,但她看了黃劍雲一連施展的兩招拳法,也不由楞了,她
似乎覺得黃劍雲的輕身功夫的確不錯,但是掌拳功夫卻太蹩腳了。
這時的黃劍雲,見『神嫗』一連兩招都極為輕鬆的讓過,神色更顯得慌急緊張,不由急
得再度大喝一聲:「小心晚輩這招『黑虎偷心』!」
心字出口,進步欺身,右手拳猛向『神嫗』的前胸搗去。
『千面神嫗』一見,身形一閃,橫飄兩丈以外,同時沉暍一聲:「住手!」
黃劍雲不知何事,只得收勢停身,楞楞的茫然笙著『千面神嫗』不知所以!
『千面神嫗』冷哼一聲,陰刁的沉聲說:「黃劍雲,你敢在老身面前耍花槍,你算瞎了
限,你趕快給我使出真本事硬功夫來。」
黃劍雲聽得又是一楞,不由微紅著俊面,解釋說:「晚輩專程前來拜謁前輩,為的就是
希望前輩恩允傳授『變相奇術』,假設不能通過掌法,就是方纔的輕功跑個第一,還不是白
費氣力?」
『千面神嫗』一聽「輕功跑個第一」,怒火倏然再起,不由怒聲問:「黃劍雲,老身問
你,自從你祖父『彩眉叟』黃天石逝世後,你拜在那位高人的門下學藝?」
黃劍雲見問,神情立變慘然,黯然回答說:「先租逝世時,晚輩尚在幼年,之後年長,
武功均由先祖從僕『八大金剛』等人輪流傳授!」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輕蔑的冷冷一笑,縲續問:「你的輕功得自何人?」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說:「第八金剛鍾志得!」
『千面神嫗』緩慢的點點頭「唔」了一聲,沉聲說:「鍾志得以輕功聞名江湖,人稱
『追風虎』,難怪你的輕功尚稱不俗,那麼你的拳掌由何人教授?」
黃劍雲回答說:「由『金眼雕』和『鐵流星』兩人負責!」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輕蔑的哈哈笑了,接著以譏諷的口吻,沉聲問:「你自覺你的
拳掌如何?」
黃劍雲見問,立即面現得色,不由傲然一笑,說:「晚輩行道江湖,已有數年之久,會
過的一流高手不下數百人,不是晚輩誇口,尚無一人是對手!」
『千面神嫗』一聽,只氣得雙目如電,面透殺機,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渾身不停的簌簌
只抖,恨不得一口將黃劍雲吞下肚去!
立在三丈外的紀曉燕和李嫂也覺得黃劍雲信口扯簧,太狂了。
黃劍雲一見,深覺良機難再,突然一聲大喝道:「前輩既然不信,就請接晚輩這招『金
龍現爪』!」
爪字出口,身形已撲至『神嫗』近前,左手五指,彎曲如鉤,猛向『千面神嫗』的面門
抓去——
『千面神嫗』憤怒已達極點,恨不得一口咬掉黃劍雲的五個手指頭!這時一俟黃劍雲的
左手抓到,不由切齒恨聲說:「老身今天就要你逢到敵手!」
說話之間,左手已疾出如電,靈巧的一繞,已握住了黃劍雲的手腕,右掌一翻,逕切黃
劍雲的左肩。
紀曉燕見師父『千面神嫗』在第四招上就出手了,頓時大驚失色,不由脫口一聲焦急尖
呼道:「師父——」
『千面神嫗』一聽紀曉燕急呼,頓時驚覺不妙,雖然左掌急忙洩勁,但是再想收手,業
已來不及了。
只聽「碰」的一響,悶哼一聲,黃劍雲身形一個踉艙,蹬蹬退了兩步。
『千面神嫗』楞楞的望著黃劍雲,蒼白的老臉,只氣得青一陣,紅一陣,她一生以足智
參謀自傲,沒想到今天竟中了一個後生晚輩的『激將』之計。
一看愁眉苦臉的黃劍雲撫肩站好,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沉聲問:「黃劍雲,你是否要休
息幾天再比兵器?」
黃劍雲一聽,立即振作一下精神,勉強說:「晚輩事機迫切,不容久等……」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望著李嫂,沉聲說:「把劍給他!」
李嫂恭聲應是,立即翻腕撤劍,在東天的朝陽映照下,光華如電一閃,長劍已撤出鞘外,
急步將劍捧至黃劍雲的面前。
黃劍雲前迎數步,接劍在手並向神色關切的李嫂頷首示謝。
轉首再看,只見四丈外的『千面神嫗』,已由紀曉燕手中接過一柄寒芒四射,光華耀眼
的長劍,一望而知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刃,因而神情不由一呆。
『千面神嫗』自然明白黃劍雲為何發呆,立即有些惱羞成怒的沉聲說:「你放心,老身
絕不會仗寶刃取勝!」
黃劍雲一聽,只得叩劍拱揖,讚聲說:「久聞晉前輩的『進步追魂連環劍』,獨步武林,
鮮逢敵手,晚輩無時不想一瞻絕學……」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冷冷的笑著說:「黃劍雲,實話告訴你說,你是『激將』也
好,『傲兵』也好,甚至『欲擒故縱』也好,老身是絕對不理你這一套!」
黃劍雲一聽,突然秀眉一剔,傲然朗聲說:「晉前輩連敗兩陣,依然認定晚輩的身手庸
俗,技不如人,晚輩今天定要連過三關,讓前輩您輸個口服心服!」
『千面神嫗』毫不生氣,反而鎮定的冷冷一笑,說:「很好,你只要能逃過老身三招而
不敗,老身不但將『變相奇術』傾囊相授,而且也將燕兒許配於你!」
立在一傍的紀曉燕一聽,芳心怦動,嬌靨通紅,不由撒嬌似的強忍嬌笑,含嗔呼了聲
「師父」!
黃劍雲對『神嫗』這種氣話自然不去理會,大喝一聲:「前輩未免太小覷晚輩了!」
了字出口,飛身前撲,四丈距離,身形一閃已到了『神嫗』身前,手中長劍一式『仙人
指路』,直刺『神嫗』的『璇璣穴』。
『千面神嫗』一見,大吃一驚,面色立變,暗呼一聲『好快的身法』,身形一閃,橫飄
兩丈以外。
但是,黃劍雲的快速身法,如形附影一般,足尖一點,劍勢立變,一招『撥草尋蛇』,
『神嫗』橫飛的身形尚未落地,劍尖已到了她的胸腹前。
『千面神嫗』一見,心中大駭,知道再不出劍,勢必被黃劍雲攔腰斬斷。
驚駭之間,疾運真力,勁氣直透劍身,光芒頓時暴漲,一式『大鵬展翅』,閃電斬向黃
劍雲的劍身。
黃劍雲無暇撤劍,但又不頤讓『神嫗』將李嫂的寶劍斬斷,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只
得趁勢一抬右腕,劍身巳到了『神嫗』的頭下頸間。
『千面神嫗』只覺寒光耀眼一閃,冷氣已經撲面,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一聲驚嗥,身
形閃電後倒,足跟一蹬,一式『鐵板橋』,後背貼著地面,直射數丈以外。
紀曉燕嚇得花容失色,魂飛天外,一聲嬌呼,飛身撲向『千面神嫗』,這邊的李嫂,早
巳嚇得目瞪口呆了。
黃劍雲這時才驚覺把事情弄糟了,方才應該寧願讓『神嫗』將劍斬為兩斷,也不該將一
個前輩成名人物,逼戍這樣狼狽。
心念間,一臉愧色,趕緊叩劍躬身,面向驚魂甫定的『神嫗』,惶聲說:「晚輩為得李
嫂的寶劍被斬,情勢所迫,不得不疾演『白猿攀月』,晚輩一是疏忽,萬望前輩寬恕海涵!」
被曉燕攙扶著的『千面神嫗』,別具用心,於是面色一整,竟義正詞嚴的沉聲說:「一
派胡扯,堂堂俊傑,未來的宇內大劍客,豈能因保全一個得惠長者的顏面而折劍,留下一生
不可泯減的污點?」
這番話不但黃劍雲感到意外,就是紀曉燕和李嫂,也覺得一向孤傲,個性古怪的『千面
神嫗』變了。
『千面神嫗』將劍交給身傍的紀曉燕,又感慨的說:「老身雖然敗得心服口服,但有一
點老身必須弄明白,你的劍法究竟得自何人真傳?如果說是八大金剛中的『穿雲劍』任老大,
老身不但不信,心也不甘!」
到了這時,黃劍雲自是不能再隱瞞,只得拱手恭聲道:「家師息隱衡山,久已不歷江湖,
道號『逸塵』,前輩常不會忘記昔年故人吧?!」
『千面神嫗』一聽「逸塵」不由以恍然的口吻說:「老身正懷疑你是那雜毛牛鼻子的衣
缽弟子,果然沒錯……」
話未說完,身邊的紀曉燕已興奮的含著嬌笑,說:「師父您看,您罵人家的師父是雜毛,
人家的臉都紅了。」
『千面神嫗』倏然住口,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黃劍雲的英挺俊面果然紅了,不由愉快的
哈哈一笑,說:「老身非常抱歉,昔年與你那牛鼻子師父稱呼慣了一時仍無法改口,老身倒
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黃劍雲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老一輩的稱呼,大都成了習慣,這是沒法子的事,只得恭
謹的說了聲「不敢」。
『千面神嫗』又望著曉燕,慈祥的一笑,說:「燕兒,今後要看你的了!」
紀曉燕嬌靨緋紅,芳心暗喜,但她卻故意撒嬌推辭說:「師父答應親自傾囊傳授給他,
燕兒一知半解,怎能代您老人家效勞?」
『千面神嫗』慈祥的哈哈一笑,突然壓低聲音,笑著問:「你不擔心師父年老氣衰,精
力不足,教的有欠仔細?」
這話似乎正說中了紀曉燕芳心的秘密,是以,話未說完,紀曉燕已羞紅著嬌靨,忍笑呼
了聲「師父」,一頭撲進『神嫗』的懷裡。
『乾麵神嫗』一見,立即愉快而慈祥的哈哈笑了,同時,伸臂將愛徒攬住。
聰明的李嫂,急步走至發楞傻笑的黃劍雲身側,立即含笑悄聲說:「相公,還不快過去
呼聲燕姊姊,告訴你,『神嫗』老人家對『變相奇術』,早已沒有興致了。」
說話之間,伸手將劍取過,並用手推了黃劍雲一下。
黃劍雲自然也看出了;『千面神嫗』的意思,這時再經李嫂一催促,立即拱手一揖,恭
聲說:「小地黃劍雲,這廂給燕姊姊行禮了!」
『千面神嫗』一見,笑得更開心,於是,慈祥的推開懷中的愛徒,笑著說:「燕兒,快
還個禮吧!」
紀曉燕嬌靨紼紅,略顯忸怩,深情的瞟了一眼黃劍雲,微垂螓首,襝衽一福,用幾乎聽
不清的聲音說:「雲弟免禮!」
『千面神嫗』哈哈一笑,愉快而爽朗的說:「好啦,回家啦!」
黃劍雲一聽回家,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半嶺上的那片怪石處,因為他仍在想著那位中途幫
忙拉了一下『神嫗』的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怪傑。
剛一抬頭,『千面神嫗』叉突然以氣呼呼的聲音說:「哼!你別指望他還敢出來,他早
就知趣的跑啦!」
說罷,當先向楓林方向走去。
黃劍雲聽得一楞,即和曉燕、李嫂追上去。同時,驚異的問:「前輩認得那位前輩?」
『千面神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回頭說:「他就是死了變成灰,我也認得他那個葷酒
不忌的窮和尚……」
緊緊跟在身後的紀曉燕一聽,立即驚異的問:「師父說的可是『魯北丐僧』根淨禪師?」
『千面神嫗』微微回頭,沒好氣的說:「不是他還有誰?」
黃劍雲一聽,十分震驚的說:「根淨禪師不是傳說早已圓寂了嗎?」
『千面神嫗』哼了一聲,頭也沒閥,但卻風趣的說:「他在鬼門開打了一個轉,閻王爺
嫌他六根不淨,一腳又把他踢回來了。」
如此一說,黃劍雲和李嫂、曉燕,都不自覺的笑了。
說話之間,沿著一條小徑,已登上了另一嶺坡,距離那片鮮紅似火的楓林,已經不遠了。
進入楓林,四人逕奔枯籬側院,由一道小籬門進入籬院內。
一進籬院,『神嫗』即向曉燕,說:「引你雲弟弟到東房內去看看,午飯後就可開始教
他一些初步變相技巧了。」
說罷,逕向她自己的茅屋門前走去。
曉燕恭聲應是,即和黃劍雲恭立目送。
李嫂一面解劍,一面也走進她那間廚房兼臥室的茅屋內。
曉燕一俟『神嫗』走遠,立即嬌靨羞紅,鳳目含情,望著黃劍雲,含笑說:「雲弟請隨
我來,就是那間茅屋。」
說罷,舉手指了指東北院角的一間較小茅屋,同時,當先走去。
黃劍雲頷首應是,舉步跟在曉燕身側。
只見那座茅屋,兩明一暗,共有三間,周圍植滿了楓樹,距離籬牆較遠,想是防人在外
偷看。
走至門前,曉燕伸手推門,當前先走了進去。
屋門一開,立有一陣含有幽香的油彩氣息撲出來。
黃劍雲進門一看,神情不由一呆,只見外面兩間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年齡的假髮,須
髯,和薄如蟬翼的假面具。
靠牆兩張長桌上,擺著各種裝飾油彩和炭灰。
黃劍雲看罷,十分興奮,想到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渴望學得『千面神嫗』的獨門絕學
『變相奇術』,而今天,只有他黃劍雲一人僥倖成功了,怎不高興?
心念間,身形一轉,舉手將暗門推開了一道寬縫!
但是,就在他將門推開的同時,身側的曉燕,突然一聲嬌呼:「雲弟不要——」
嬌呼聲中,絨彤一門,香風襲面,嬌靨緋紅略顯不安的曉燕,已對房門擋住,同時,一
面反手將門拉合,一面勉強笑著說:「雲弟,今天姊姊先告訴你一些變相技巧,從明天起我
們再正式學!」
黃劍雲聽了曉燕的嬌呼,早已驚楞了,而且深悔自己未得曉燕的允許就將暗室的門推開
了,未免太莽撞了。
這時看了曉燕的不安神色和羞紅的嬌靨,不但驚異,也極迷惑。
根據他方才推門的一瞬間,所看到的室內景像,只不過是些各種年齡和不同身份所穿著
的種種服裝,似乎沒有什麼不能為外人所見的秘密,但紀曉燕為何如此緊張?
心中雖然迷惑,但卻不便問,只得退步含笑歉聲說:「小弟一時疏忽,姊姊請勿介意!」
紀曉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肅手一指中央長桌前的幾張漆凳,說:「雲弟請那邊坐,
姊姊還有要緊的話問你!」
黃劍雲一聽,心中更感迷惑,於是頷首應了聲是,立即退至桌前坐下。
紀曉燕也在黃劍雲身邊一張漆凳上坐下來,鳳目柔和的望著劍雲,含意頗深的問:「雲
弟弟,我問你,假設姊姊作了令你不高興的事,你會怎樣?」
黃劍雲被問得一楞,他不知道紀曉燕為何有此一問?但他迅即聯想到方才阻止他推門的
事,是以,歉然一笑,說:「我想姊姊一定是為了小弟好,才會那樣作!」
紀曉燕一聽,嬌靨沒來由的一紅,但卻明媚的一笑說:「姊姊希望你永遠記住這句話!」
說罷一整神色,又以爽朗的口吻說:「好了,現在我們開始談『變相奇術』吧!」
黃劍雲一聽,精神不由一振,早忘了曉燕要他記住那句話的意思,於是興奮的連聲應了
幾個是。
恰在這時,門口人彤一閃,滿面含笑的李嫂,已愉快的走進來。
紀曉燕一見,首先含笑問:「李嫂有事嗎?」
李嫂見問,立即笑嘻嘻的說:「神嫗老人家合我來給姑娘講,她老人家說,如果相公的
事機迫切,就請姑娘您陪相公去一道……」
紀曉燕一聽,嬌靨上立時飛滿了光彩,芳心一喜,立即明媚的笑了。
但是黃劍雲一聽,方才俊面上的興奮神色卻一掃而光,不由慌得急聲說:「這怎麼可以,
燕姊姊去不方便啊!」
李嫂聽得心中一驚,又不便向劍雲暗施眼神,只得急忙笑著說:「我的傻相公,你先把
急迫的事情說出來給我家姑娘聽一聽,也好為你拿個主意嘛,萬一真的不方便,我家姑娘也
可以這麼一變……」
說著,右手尚比劃了一個巧妙的手勢,繼續風趣的說:「變一個老公公和你同行!」
黃劍雲覺得『追風虎』等人乃是祖父的從僕,彼等從中途變節,覬覦老主人的遺物,乃
是一件不可告人的家門醜事,怎好對曉燕和李嫂說明?
是以,勉強一笑,不答反而關切的問:「學精『變相奇術』不知需要多少時日?」
李嫂見嬌靨凝霜的曉燕無意回答,只得笑一笑說:「據我聽我們姑娘說,通常需時半年,
最快也要三個月!」
黃劍雲失望的「噢」了一聲,不自覺的自語說:「這麼久!」
李嫂趕緊正色解釋說:「我的傻相公,如果『變相奇術』學得不精,極易被人識破,那
時目的沒達到,反而招來殺身之禍,倒不如不學!」
黃劍雲聽得暗自一驚,覺得李嫂的話並沒有渲染誇大,如果一照面便露出馬腳,反不如
不變相。
心念間,又聽李嫂關切的問:「相公,您可是要在你熟識的人口中探聽一些秘密消息,
而不希望對方認出是您,是不是?」
黃劍雲定一定神,連連含首道:「是的,是的……」
話未說完,嬌靨凝霜的紀曉燕,突然沉聲問:「那人是誰?」
黃劍雲被問得又是一楞,他覺得這問題無法答覆。
因為只要一提到『追風虎』等人,自然會牽連出租父的遺物『小錦囊』,極可能因自己
一時大意疏忽,非但為『追風虎』等人惹來殺身之禍,也很可能為武林掀起一場莫大浩劫。
立在一旁的李嫂,望著發楞發呆的黃劍雲,只急得鬢角滲汗,最後,只得無可奈何的提
醒說:「我的傻相公,你現在和我家姑娘已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人了,還有什麼不可說
出來的秘密?」
黃劍雲聽得腦際「轟」然一聲大震,頓時想起『神嫗』在比劍時說的那句,「將曉燕許
配給他為妻」的氣話,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完全嚇傻了。
就在這時,嬌靨蒼白,神情哀怨,鳳目中含滿了淚水的紀曉燕,倏然立起,雙手掩面,
急步奔出門去——
黃劍雲悚然一驚,脫口急呼道:「燕姊姊請止步,你聽小弟解釋呀!」
急呼聲中,飛身而出,只見掩面疾奔的紀曉燕,已快到了『千面神嫗』的茅屋前。
黃劍雲知道,只要讓紀曉燕哭哭啼啼的見到了『千面神嫗』這場禍就闖大了。
慌急之間,正待飛身出去,十數丈外的朱漆院門,「碰」的一聲被人踢開了,同時傳來
湯麗珠的忿怒嬌聲說:「你跟我來,她們一定知道你家少爺去了那裡,昨天傍晚,我是親眼
看著他進來的!」
黃劍雲一聽是湯麗珠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閃身在一株楓樹後,覷目一看,這一
次可是真的驚呆了。
只見湯麗珠,嬌靨鐵青,手拖馬鞭,氣勢洶洶的走進院來,而真正令黃劍雲感到意外的
卻是跟在湯麗珠身後,一身黑衣,目光炯炯如電的『追風虎』鍾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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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黃劍雲急忙一定心神,他覺得湯麗珠妤應付,但在此時此地,絕不能會見『追風虎』鍾
志得。
緊急閭,閃身退同星內,即向望著湯麗珠發楞的李嫂,急聲說:「李嫂李嫂,拜託你去
應付一下,我絕對不能見他們,須知我前來要求『神嫗』前輩傳我『變相奇術』的目的,就
是為了調查『追風虎』!」
李嫂聰明機警,口訶尤其犀利,這時一聽,立時會意,於是毅然一頷首說:「相公您在
此等著,我去應付他們!」
說罷,急步走向門外,逕向衝進院門的湯麗珠和『追風虎』兩人迎去。
黃劍雲隱身門後,覷目一看,只見拖著長長馬鞭的湯麗珠,頓著『追風虎』鍾志得正洶
洶的向著『神嫗』的茅屋前走去。
掩面疾奔的紀曉燕,雖然知道湯麗珠兩人已衝進院內,但她依然急步奔進『神嫗』的茅
屋內。
湯麗珠一見,立即剔眉怒聲問:「喂喂,我問你……」
話未說完,急步奔去的李嫂,也不客氣的大聲問:「喂喂,你們找誰?」
嬌靨鐵青的湯麗珠一見李嫂,立即停身止步,同時急聲說:「好,你來得正好,我正要
找你!」
李嫂走至近前兩丈處,停步叉腰,先看了一眼湯麗珠身後的『追風虎』,才不高興的沉
聲問:「你們找我什麼事?」
湯麗珠立即命令似的問:「我問你,黃劍雲呢?」
李嫂毫不遲疑的搖搖頭,冷冷的說:「我根本不知你說的是誰。」
湯麗珠倏上一步,瞠目怒聲說:「就是昨天傍晚被你喚進來的那個黃衫少年啊?」
說話之間,同時提了提手中的馬鞭!
隱身門內的黃劍雲一見,暗暗焦急,不由為李嫂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如果李嫂的回
答不能令湯麗珠滿意,緊跟而至的便是一馬鞭。
因為湯麗珠蠻橫跋扈,一向任性,她既然敢踢門闖進院來,便沒有將『千面神嫗』放在
眼內,何況李嫂是『神嫗』家的女僕!
心念間,已見李嫂已恍然的口吻,說:「你們找的是他呀!……」
湯麗珠一聽,精神一振,不由急切的問:「是呀,他呢?」
李嫂毫不為湯麗珠的馬鞭所威脅,依然鎮定的說:「他見過『神嫗』老人家就走了!」
湯麗珠對李嫂的間答,自是不會滿意,正待再問什麼,立在身後的『追風虎』,已急上
一步,向著她謙恭的搶先說:「姑娘,請讓老朽問兩句!」
湯麗珠忿忿的點點頭,雙手揮腰,退後一步。
『追風虎』鍾志得,圓目精芒閃射,望著李嫂一抱拳,顫動了一下稀疏灰須,皮笑肉不
笑的和聲問:「請問『神嫗』前輩可在府上?」
李嫂也不還禮,謹回答說:「她老人家絕早就出去了!」
『追風虎』一聽『神嫗』不在,膽氣似乎壯了不少,但仍謙和的問:「請問昨天那位黃
衫少年,可是我家少爺黃劍雲?」
李嫂一聽,立即不耐煩的笑著說:「你這位老當家的也真是怪,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
不但我不知道那位黃衫相公是誰,就是我家『神嫗』老人家,恐怕也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
麼!」
湯麗珠一聽,不由熱聲問:「為什麼?」
李嫂慢條斯理的說:「因為『神嫗』老人家對前來要求傳授『變相奇術』的人,向來不
許對方報出家世師門和姓氏……」
話未說完,性急的湯麗珠又沉聲問:「為什麼?」
李嫂淡淡的說:「因為凡是要求學習『變相奇術』的人,必須先勝過『神嫗』老人家的
輕功,掌法,和兵器,通過了這三關,再問家世姓名也不遲,否則,問了也是多餘!」
『追風虎』狡黠多智,蹙眉想了想,覺得李嫂的話也不無道理,因而謙和的問:「請問,
今晨『神嫗』前輩絕早出去,可是與我家少爺前去較技?」
李嫂鎮定的點點頭說:「出去較技是不錯,但是不是與你家少爺就不知道了!」
湯麗珠立即肯定的急聲說:「不會錯,就是黃家哥哥!」
『追風虎』聽得神色微微一變,緊蹙雙眉,略微沉吟,才關切的問:「請問在什麼地方
較技?」
李嫂舉手指了指楓林外緣的小峰頭,淡淡的說:「就在『盤蛇嶺』上,如果勝了輕功,
現在可能正在半嶺上的一塊草地上較量掌法……」
話未說完,湯麗珠己不耐煩的望著『追風虎』,急聲催促說:「好啦,我們走吧!」
說罷,當先向院門走去。
黃劍雲一見,暗暗歡喜,對李嫂的技巧回答,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在他暗自歡喜之際,只見院門口,人影一閃,已緩步走進來一位白髮霜眉,面色紅潤
的黑衣老婆婆。
黃劍雲定睛一看,不由急得暗呼「老天」,頓時急出一身冷汗,因為走進院來的黑衣老
婆婆,不是別人,正是『千面神嫗』。
他這時不必去看李嫂的神色,就根據李嫂的身軀猛然一戰,必是也驚呆了。
正在走向院門的湯麗珠和『追風虎』,兩人一見『千面神嫗』由門外走進來,立即停身
止步。
『追風虎』鍾志得,似乎對『千面神嫗』略有顧忌,是以首先抱拳含笑說:「神嫗前輩,
多年未晤,神采一如當年,老朽乃太華山黃府老僕鍾志得,前輩不致忘懷吧?」
『千面神嫗』神色迷惑,停身打量了一眼『追風虎』和精神依然不在乎的湯麗珠,又目
注『追風虎』迷惑的問:「你就是太華山『佛坪山莊』的老莊主鍾八爺嗎?」
『追風虎』狡黠多智,故施謙虛,這時一聽,趕緊抱拳躬身,技巧的笑著說:「不敢不
敢,黃府的老僕!」
『千面神嫗』讚許的點點頭,看也不看湯麗珠,依然望著『追風虎』,不解的問:「你
來蓬捨有什麼事嗎?」
『追風虎』趕緊謙和的說:「今天老朽與拙荊前來進香,碰巧遇見鳳凰谷的這位湯姑
娘!」
說著,肅手指了指湯麗珠。
『千面神嫗』似是對湯麗珠也有幾分顧忌,立即以柔和的目光,蹙眉看了一眼湯麗珠,
並會意的點了點頭。
湯麗珠雖然並不畏懼『神嫗』,但礙於『神嫗』與她母親『金梭女俠』同是上一代的成
名人物,只得斂衽福了一福。
『追風虎』一俟『千面神嫗』以頷首表示還禮後,立即繼續說:「湯姑娘一見老朽之面,
便追問我家少爺,昨夜為何沒有前去『清光鎮』?一問之下,倒把老朽問糊塗了……」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慢條斯理的問了句:「為什麼?」
『追風虎』苦笑一笑說:「因為我家少爺十年來,一直在衡山『逸塵仙長』處學藝,雖
說該回來了,但是怎會不回黃府,而先來拜訪前輩……?」
『千面神嫗』「噢」了一聲,迷惑的問:「你是說天涯三老『彩眉叟』黃天石老前輩的
獨孫,曾來過老身處,要學老身的『變相奇術』嗎?」
『追風虎』謙和的笑一笑,正待說什麼,一傍的湯麗珠,已急忙頷首回答說:「是的是
的,就是昨天傍晚進來的那個黃衫少年,他就是黃家哥哥黃劍雲!」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輕蔑的哈哈笑了!
湯麗珠看得一楞,『追風虎』也是一臉迷惑,隱身門後的黃劍雲,更是暗暗焦急,因為
事機的成功與敗露,就在『神嫗』斂笑後的一句話了。
心念間,『千面神嫗』已輕蔑的笑著說:「如果那個黃衫少年,果真就是你們要找的黃
劍雲,老身說句不中聽的話,今後武林中將再沒有太華山的赫赫武林世家了!」
『追風虎』聽得面色一變,日光游移,神情愈加迷惑,但這個老奸巨猾的瘦小老人,卻
正在運用他的智慧,研判『千面神嫗』的話中是否有詐?
但是,爽直的湯麗珠,卻焦急的大聲分辯說:「絕對沒有錯,就是黃家哥哥!」
『千面神嫗』望著湯麗珠,輕蔑的一笑,淡淡的說:「既然湯姑娘認定就是黃劍雲,你
們就趕快去追,現在仍來得及……」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追不及待的急聲問:「他現在那裡?」
『千面神嫗』懶懶的一指盤蛇嶺,說:「他正垂頭爽氣的向嶺下走去!」
湯麗珠一聽,也不招呼一聲『追風虎』,小蠻靴一點地,騰身而起,越過籬牆上方,直
向院外飛去。
狡黠的『追風虎』鍾志得,望著湯麗珠飛越籬牆的快速美妙身形,既沒有追去也沒有出
聲阻止。
因為,他根據一見李嫂便聽她說出『神嫗』外出較技,以及湯麗珠昨晚親見黃衫少年被
喚進院來的事實加以判斷,再和『千面神嫗』一經接見,次日便去盤蛇嶺較技的慣例加以對
照,以及現在才日上三竿來看,『千面神嫗』前去和黃衫少年較技,已不容置疑。尤其合他
不信黃衫少年就是黃劍雲的原因,乃是『千面神嫗』對黃衫少年的譏笑和極端輕視。
因為他對黃劍雲的資質根基以及武功,都極清楚,雖說不一定每場都能勝過『千面神
嫗』,至少拚個平手應該毫無問題。
但是,他也知道『千面神嫗』在武林中,是個出了名的老狐狸,為了慎重計,只得偽裝
無可奈何的笑著說:「由於湯姑娘如此肯定,老朽自是不能不信,但以前輩在武林的地位和
清譽,自然也不會謊言騙人……」
「千面神嫗」心中冷冷一笑,立郎正色搖著頭說:「老身把話先說在前頭,他是不是你
家小主人,老身可是真的不知,你最好也趕快追去看個清楚。」
『追風虎』一聽,不由驚異的問:「前輩當真沒問那個黃衫少年的姓氏?」
『千面神嫗』毫不遲疑的搖著頭說:「如不能勝過我的輕功、掌法,和兵器,老身向來
不問前來求藝人的師門家世,和姓氏!」
『追風虎』為了證實一下李嫂的話,立即追問了句:「為什麼,前輩?」
『千面神嫗』淡淡的回答說:「那樣不但覓卻多費唇舌,且可避免問出好友的高足,或
武林世家的子弟而不便再拒絕了。」
說此一頓,突然又歎了口氣,同情似的說:「說起那個黃衫少年來,也著實可憐,為了
頸上的一塊胎疤,終日愁眉不展,此番雖然敗在老身的輕功上,但是他發誓過幾年仍要再
來!」
『追風虎』一聽「胎疤」,愈加確定黃衫少年不是黃劍雲,因為黃劍雲在兩歲至四歲之
間,大都由他的妻子照顧,是以,黃劍雲頸間有沒有胎疤,他知道的最清楚。
這時,一候『神嫗』把話說完,立即歉然一笑,抱拳微一欠身說:「冒昧造訪,尚望前
輩原諒,老朽就此告辭了。」
『千面神嫗』恨不得『追風虎』馬上走得遠遠的,是以,強自哈哈一笑說:「既然鍾莊
主尚有急事待辦,老身也不挽留了!」
『追風虎』自然知趣,連說兩聲「珍重」,逕自走出院門,聰明的李嫂,則早已急步過
去將門閂上。
千面神嫗一俟李嫂將門關好,立即忿忿的沉聲說:「快去叫那小子來見我!」
說罷,陰沉著老臉,氣呼呼的走進她的茅屋內。
李嫂恭謹的應了聲是,郎向黃劍雲隱身的茅屋前走去。. 黃劍雲一見『神嫗』的陰森
老臉,心頭不由一沉,立即惴惴不安的向李嫂迎去。
李嫂一見黃劍雲,立郎機警的回頭看了一眼『神嫗』的茅屋,接著緊張的望著黃劍雲,
壓低聲音說:「相公,您去時可要小心,我家姑娘方才哭著進去,神嫗老人家可能生氣了。」
黃劍雲嚇得心頭又是一震,不由迷惑的悶:「神嫗前輩她不是出去剛回來嗎?」
李嫂一聽,立即無可奈何的歎口氣說:「我的傻相公,看您和『神嫗』老人家較技時,
用智用謀,驚人超群,連『神嫗』老人家都自歎弗如,怎的遇到了這點小事,您反而糊塗了
呢?」
黃劍雲一聽,頓時想起『魯北丐僧』說的話,心想,難道我黃劍雲真的是大事聰明,小
事反而糊塗了不成?
李嫂見黃劍雲默然不語,只得壓低聲音解釋說:「告訴您相公,『神嫗』老人家是聽了
我和湯姑娘他們的對話,才由後窗潛出去,又繞到前門走進來的。」
黃劍雲一聽,這才恍然大悟,以素有老狐狸之稱的『千面神嫗』,一見由李嫂出去對付,
自然會聯想到他黃劍雲不使出見的是『追風虎』……。
心念未畢,李嫂已推了他一下,輕聲催促說:「快去吧,我會在旁邊見撥為您圓場的。」
黃劍雲感激的望著李嫂點點頭,逕向『神嫗』的茅屋前走去。
剛剛到達深垂竹簾的屋門前,郎聽屋內的『千面神嫗』,忿忿的沉聲說:「進來!」
黃劍雲在門外看不見屋內的情形,但屋內的『千面神嫗』對簾外的情形,卻看得清清楚
楚。
於是,恭謹的應了聲是,掀簾走了進去。
他趁掀簾之勢,覷目一看,發現神色深沉,滿面怒容的『千面神嫗』,依然盤膝坐在胡
床上,而深垂螓首的紀曉燕,則坐在胡床右前方的漆凳上。
黃劍雲低著頭,恭謹的走至床前七八步處,拱手一揖,恭聲說:「參見『神嫗』前輩!」
『乾麵神嫗』也不還禮,舉手指著左前方的一張木凳,沒好氣的說:「你坐在那一邊!」
黃劍雲恭聲應是,遵命退至凳前坐下,垂首靜待問話。
乾麵神嫗一俟黃劍雲坐好,立即沉聲問:「方纔是怎麼回事,使得你燕姊妹哭哭啼啼
的?」
黃劍雲答話之前,先覷目看了一眼已經悄悄進來的李嫂之後,才囁嚅著回答說:「方纔
燕姊姊問晚輩變相後要去訪誰,因為晚輩遲遲沒有答覆,燕姊姊一氣就出來了……。」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怒聲說:「胡扯,就因為這點小事?」
黃劍雲覺得方纔那件事的真像,絕不能當著『神嫗』的面提出來,否則,在此情形下,
勢必弄假戍真了,如今最好的擺脫方法,是將問題摧在曉燕身上,於是,惴惴的點點頭,囁
嚅著說:「前輩不信可問問燕姊姊!」
千面神嫗「唔」了一聲,立郎轉首望著曉燕,沉聲問:「是嗎?」
紀曉燕怎好說出為什麼,在又急又氣的心情下,只得羞紅著嬌靨點了點頭。
『千面神嫗』只是虛張聲勢,根本無意追根究底,方纔她一見紀曉燕掩面哭進來,問又
問不出原因,便知是為了什麼事。
這時見愛徒羞紅著嬌靨點了點頭,明知曉燕吃了不便啟齒的虧,但為了避免將黃劍雲逼
得太急而遭到拒絕,只得偽裝以為真的,望著黃劍雲,沉聲問:「現在你總該將你的來意和
變相後要找的人說出來了吧?」
黃劍雲到了這般時候,知道不說也不行了,只得喟然一歎,說:「前輩也許比晚輩知道
的更清楚,那就是晚輩剛滿兩歲的那年,家父和家母在公主峰頂例行練武之際,遇到一陣突
如其來的暴風狂雨將兩人雙雙打落峰下的萬丈深淵裡,屍首無存……」
『千面神嫗』一聽,立即凝重的點了點頭,低沉的說:「不錯,在武林友好們的揣測中,
一致認為是暫時夫蹤,直到三五年後,才漸漸確信已經遇難了。」
黃劍雲黯然繼績說:「之後兩年,先祖在『老年喪子』的悲痛心情下,為晚輩紮好了內
功根基,並請是年雲遊往訪的家師『逸塵仙長』,將晚輩帶回衡山學藝,但是就在那年的秋
天,先祖『彩眉叟』,也因思子成疾,一病不起,而與世長辭了。」
『千面神嫗』聽至此處,也不禁黯然一歎,說:「昔年令祖謝世的消息傳出後,武林震
驚,謠傳紛紛,當時不少人懷疑是『八大金剛』下的毒手!」
黃劍雲立即搖搖頭說:「八大金剛雖然是先租以武力降服的從僕,但他們對先祖卻毫無
怨恨之心,而且絕對忠誠,據家師說,先祖早在與『枯竹老人』,『金髯翁』二老較技之時,
便負有暗傷,後因家家父母雙雙遇難,老人家由於萬念俱灰,功力廢弛,因而暗傷復發,自
知不久人世,才將晚輩托付給恩師『逸塵仙長』代他授藝!」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感慨的讚聲說:「你小小年紀,便一身兼得兩位頂尖高手的蓋世
絕學,將來在武林中,必然又是一位叱吒神州的風雲人物!」
豈知,黃劍雲黯然一歎,說:「不瞞前輩您說,晚輩除了習得先祖的秘宗內功心法外,
其他任何武功,均未學得一招半式……」
『千面神嫗』一聽,恍然似有所悟,不由震驚的急聲問:「令祖手著的武功秘笈,現在
可是存在『追風虎』處?」
黃劍雲聽得暗吃一驚,不由驚異的問:「前輩怎的知道?」
『千面神嫗』凝重的說:「這當然是根據你方才讓李嫂應付『追風虎』而聯想到的事。」
黃劍雲黯然點點頭,說:「不錯,先祖在彌留的一剎那,曾將一件遺物交由『八大金剛』
輪流保
管,每人保管三十三天,直到今年秋分那天絕早拂曉時間,在『仙狐谷』一座荒塚前,
將遺物當面交給晚輩……。」
『千面神嫗』突然關切的問:「那件遺物是什麼東西?可是你祖父『彩眉叟』親撰的武
功錄?」
黃劍雲坦誠的搖搖頭說:「不但晚輩不知是什麼遺物,就是家師也僅知是一長不足四寸
的小錦囊,根據家師的揣測,也許是一柄開啟珍庫寶藏的寶匙!」
『千面神嫗』聚精會神的聽著,竟不自覺的自語說:「寶匙?……寶匙?……」
黃劍雲目注『千面神嫗』,在這一剎那,他突然發現在『神嫗』的老臉上佈滿了貪婪神
色,心中一驚,趕緊鎮定的補充說:「這僅是家師的揣測而已。」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又關切的問:「你可知那座珍庫位在什麼地方?」
黃劍雲已經提高了警覺,只得搖搖頭說:「晚輩也不知道,只有等找回被劫的小錦囊後,
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才能全部揭曉!」
『千面神嫗』一聽被規,不由驚異的問:「你不是說那個小錦囊現在『追風虎』處嗎?」
黃劍雲立即頷首說:「不錯,『八大金剛』中,因病,因傷,因意外,相繼死了四個,
上個月的秋分那天,恰好輪到『追風虎』將小錦囊交給晚輩,但是,等家師率頭晚輩趕達仙
狐谷的荒塚前,『追風虎』早巳暈厥多時了。」
說罷,即將那天拂曉所見經過,說了一遍。
『千面神嫗』聽罷,詭異的哂然一笑,說:「你那牛鼻子師父,可是懷疑『追風虎』監
守自盜?」
黃劍雲心中一驚,暗呼「厲害」,但表面卻鎮定的解釋說:「這只是一部份,最主要的
還是其餘三人也早萌覬覦之心,為了便於今後查明真像,所以家師未讓晚輩與『追風虎』照
面……」
『千面神嫗』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遇事尤能舉一反三,是以未待黃劍雲話完,早已明白
了他的心意,因而笑著問:「你準備如何開始著手?先調查誰?」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說:「追風虎是中了迷藥而昏厥,在『八大金剛』中,只有已經去世
的『鐵流星』擅用迷藥,而與『鐵流星』感情最親密的人是『金限雕』趙世欽。」
『千面神嫗』立即追問了一句:「這麼說,你是想先由『金眼雕』身上開始了。」
黃劍雲點點頭,說:「是的,至於如何開始著手調查,只有待晚輩學成了『變相奇術』
後,再來見機行事了!」
『千面神嫗』聽罷,不由哈哈笑了,同時笑聲說:「要想學好『變相奇術』,至少也需
要三個月,那時你再著手調查,不但珍庫的寶藏不保,就是你祖父的蓋世武學,恐怕也被
『金眼雕』等人學成了。」
黃劍雲覺得這話也不無道理,因而憂急的問:「以前輩的意思是?……」
『千面神嫗』目光一閃,立即正色說:「以老身之見,我們四人即日起程,一同前去太
華,老身和你燕姊姊可在途中,分別傳授你『變相奇術』,以及應行注意事宜,既能爭取時
效,屆時又可為你拿個主意!」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沉,深怕『千面神嫗』也動了趁機攫奪之心,因為『千面神嫗』個性
古怪,是個出了名的老狐狸,這不能不令黃劍雲提高警惕。
如果答允『千面神嫗』同去,不啻引狼入室,如果不答允,『千面神嫗』一怒之下,極
可能拒絕傳授『變相奇術』,同樣的前功盡棄!
心念急轉,覺得只有暫時應允,再待爾後見機行事。
正待說什麼,『千面神嫗』已冷冷笑著問:「怎麼,你對老身還有所顧忌不成?」
黃劍雲一聽,急忙搖搖頭,但卻遲疑的說:「能得前輩鼎助,自是晚輩求之不得之事,
但為了察訪先租遺物下落,而讓前輩、李嫂,和燕姊姊,長途跋陟,飽受飛霜,晚輩於心不
安,實不敢當……」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愉快的哈哈笑了,同時,笑聲說:「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
何必再分彼此?」
說罷,立即又望著曉燕,李嫂興奮的吩咐說:「李嫂去準備酒菜,燕兒去收拾旅途用品,
飯後我們馬上動身。」
李嫂愉快的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但在她的眉宇間,似是有一絲憂慮。
紀曉燕原就靜坐不語,這時默默的向著『神嫗』福了一福,緊跟李嫂身後走出去,是以,
黃劍雲無法看出她的心意。
曉燕、李嫂走後,『千面神嫗』又向黃劍雲問了一些有關『八大金剛』的住地以及使用
的兵刃暗器後,才頓著黃劍雲逕向廚房走去。
四人飯罷,齊集院角的變相東房內,由『千面神嫗』規定各人的扮相及衣著。
『千面神嫗』扮成一位精神奕奕的葛布老人,手中拿著一根虯籐杖,緊急時,顯然那就
是兵刃。
曉燕身穿淡紫公子衫,頭束銀緞儒生巾,腰佩寶劍,足登粉履,是一個文武兼修的俊美
少年。
李嫂秀髮高挽,橫掃金暫,上穿寶藍錦邊羅衫,下著灰綾百褶長裙,完全是一位雍容華
貴的中年婦人。
黃劍雲衣著雖然不變,但為了避免『追風虎』等人遇見而被發現,『千面神嫗』特的為
他加了兩撇八字小胡,限角添了幾道淡淡的魚紋,並給了他一柄玉骨褶扇,儼然是一個中年
文士。
四人裝扮妥當,關好門窗,鎖上院門,逕自走下嶺來。
到達環山官道上,依然是車如流水馬如龍,那些乘轎步行的香客,以及三山五嶽的英雄
豪傑,有的剛來,有的離去,情形十分擁擠。
『千面神嫗』和黃劍雲四人,挾在離去歸鄉的香客中,也雇了一輛一騾二馬的燕翅紗窗
大轎車,不但便於傳授劍云『變相奇術』也可避人耳目。
時值深秋,天高氣爽,農作物早已收罷,由終南,經藍關,直奔太華的沿途官道上,行
人絡繹不絕,各地迎神賽會,相互邀飲筵客,更是處處熱鬧。
這天中午,黃劍雲四人的大馬車,已如飛馳進了『孟蘭鎮』。
『孟蘭鎮』距離太華山雖然尚有數十里地,但籠罩著白雲霧氣的巍峨山勢,卻已清晰可
見。
『千面神嫗』見已中午,決定在孟蘭鎮打尖,日落以前,仍可趕達太華山前。
李嫂吩咐了一聲車伕,就在一家酒樓兼客棧的門前停下來。
車伕將車一停,早有招徠生意的店伙酒保,將下車踏凳搬過來。
四人依序下車,在酒保慇勤的引導下,逕向酒樓上走去。
『千面神嫗』在前,黃劍雲和李嫂居中,紀曉燕跟在最後。
尚未到達樓上,便有陣陣酒氣肉香撲下來。
由於是中午,正是旅客打尖的時侯,樓上人聲非常吵雜。
登上梯口一看,樓上幾乎是滿座,至少有三十餘桌。
黃劍雲無心去看樓上都是些什麼人,在酒保的引導下,跟著『千面神嫗』,逕向左邊一
張空桌前走去。
樓上酒客,多為商旅,武林人物似乎不多。
那些商旅們看到一位葛布老人,帶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位佩劍的俊美少年走上樓來,大
都漠不關心的投來一瞥,繼續他們的進餐。
黃劍雲到達桌前,四人各坐一面,由『千面神嫗』要了一桌酒菜。
正在這時,左後方的一桌上,突然響超一聲輕佻而熱烈的招呼聲:「哈哈,真是人生何
處不相逢,三多老弟,我們又碰上了,這邊來!這邊來!」
如此一嚷,全樓一靜,紛紛又內那面望去。
黃劍雲四人自然也不例外,轉首一看,只見身後一桌上,一個獐頭鼠腦,一臉諂笑的青
衣中年人,正向著樓口招手。
再向樓口一看,竟是一個身穿月白儒衫,年約二十八九歲,頭上束著一方粉色絲巾,手
裡拿著一柄褶扇的青年人,正含笑向著招呼他的那人走去。
細看月白儒衫青年人,修眉細目,挺鼻朱唇,頰下光滑無須,再加上手中那柄褶扇,倒
也有幾分書卷氣。
但是,根據他黃黃面皮上傅了一層薄粉,加上油光光的髮髻上束著一方紅粉絲巾來看,
又像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打量未完,『千面神嫗』已輕蔑的哼了一聲,不屑的輕聲說:「你們今後遇見這個奴才,
可要多加小心,他是陰毒出了名的偽善小人,江湖同道都罵他是『陰司秀才』,他的為人如
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說話之間,『陰司秀才』已到了招呼他的那人桌前。
只見那個獐頭鼠腦的中年人,向著『陰司秀才』一肅手,輕浮的笑著問:「三多老弟,
是不是又去……啊?哈哈!……」
說著,神秘的伸出一個小指頭,胡亂比劃了一個低級手勢。
『陰司秀才』一面落座,一面接過酒保送來的杯筷,一面假裝正經的笑著說:「六哥,
別再開玩笑了,那是過去的事了,這一次,趙世欽老莊主和我那位盟兄,特的托人帶消息去
找我!」
黃劍雲一聽「趙世欽」,心中一驚,即向『千面神嫗』;悄聲說:「晉前輩,趙世欽就
是『金眼雕』!」
『千面神嫗』會意的點點頭,機警的悄聲說:「老身知道,你注意那奴才的言談舉止和
他的嗓音,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黃劍雲聽得精神一振,覺得這的確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心念間,又聽那被稱為「六哥」的中年人,神色驚異,而以憂急關切的口吻,壓低聲音
說:「金眼雕派專人找你,該不會是為了這個吧?」
說著,又伸出小指頭,胡亂比劃了一個手勢。
黃劍雲對這個「手勢」,非常注意,但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出是什麼意思。
心念間,只見『陰司秀才』已有些不高興的說:「六哥,你又提這件事了,他不會知道
的!」
被稱「六哥」的那人立即知趣的哈哈一笑,陪著嘻皮笑臉,說:「好好,我們談別的……
你先乾一杯!」
說著,拿起面前的酒壺來,為『陰司秀才』倒滿了一杯。
這時,酒保也將黃劍雲四人的酒菜送來了。
待等酒保走後,劍黃雲再聽,『陰司秀才』和那位稱「六哥」的中年人,已談到其他事
上去了。
黃劍雲對『陰司秀才』的一言一動,都牢牢記在心頭,但是對方的談話,一直再沒有談
到『金眼雕』的事。
『千面神嫗』對陰司秀才尤為注意,並不時在曉燕的耳畔悄聲叮囑幾句,想是要她注意
『陰司秀才』臉上的特徵,以便為黃劍雲化裝時的借鏡。
就在這時,『陰司秀才』突然推杯不飲了,並揮手招呼酒保拿麵食。
那位獐頭鼠臘的「六哥」立即挽留說:「老弟,慌什麼,再喝兩杯嘛!」
『陰司秀才』立即正色說:「六哥,這次情形不同,小弟必須在門落前趕到『華壽山
莊』,免得趟老莊主和我那盟兄等得焦急而誤了大事。」
『千面神嫗』一看這情形,知道『陰司秀才』就要下樓了,急忙望著黃劍雲三人,悄聲
說:「稍時老身盯著那奴才先走,你和你燕姊姊,李嫂乘車隨後……」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不由關切的悄聲問:「萬一對方離開官道走呢?……」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正色頷首,悄聲道:「那樣更好,更便於老身下手!」
黃劍雲知道『千面神嫗』會錯了意,立即提醒,說:「晚輩是說,萬一我們分散了,在
什麼地方碰頭!」
『千面神嫗』略微沉吟,悄聲問:「你是說『金眼雕』的華壽山莊是在山區深處的華壽
峰後?」
黃劍雲立即謹慎的點點頭,並看了一眼勿匆吃飯的『陰司秀才』。
『千面神嫗』又想了想,才神色凝重的悄聲說:「假設那廝不沿官道走,我和你們分散
了,你們就在山口外最近的一座鎮甸上,由南街進鎮口的第一家客店內等候。」
話聲甫落,李嫂巳機警的俏聲說:「那廝要走了。」
『千面神嫗』一聽,首先立起來,悄聲說:「那廝狡黠多智,不要惹他起疑,老身先走
一步。」
說著,又對曉燕悄聲說:「燕兒,你要看清了,入店後即為你雲弟準備!」
說罷,不待曉燕應是,拿超虯籐杖,逕向樓下走去。
劍雲、曉燕、和李嫂,三人覷目去看已經起身準備離去的『陰司秀才』,似乎對走下樓
去的『千面神嫗』未加注意。
為了便於支援『千面神嫗』以防意外,黃劍雲故意捻了捻朱唇上的八字小鬍子,也揮手
招來了酒保。
待等結算完了酒帳,『陰司秀才』早已不在樓上了。
黃劍雲和曉燕李嫂,三人奴勿追下樓來,只兄街上行人來往,各奔旅程,既沒看見『陰
司秀才』去了那裡,也沒發現『千面神嫗』身在何處。
李嫂柳眉一蹙,迷惑的低聲說:「這廝好鬼祟,所幸『神嫗』老人家先下樓來!」
話聲甫落,車伕趕著轎車已由店內駛出來。
三人一見轎車駛來,只得踏凳上車。
車伕不見了『千面神嫗』,不由驚異的問:「咦,老爺子呢?」
黃劍雲只得含糊的說:「他在像上遇到一位多年不見的老友,稍時也會趕上來。」
雇來的車伕無權追問僱主的事,只是覺得突然少了一人問一問罷了。
這時聽說老爺子遇見了老朋友,含笑應了聲是,飛身縱上車轅,長鞭迎空一揮,「叭」
的一聲脆
響,騾馬放蹄前奔,挾著轔轔車響,帶起飛滾揚塵,直向數十里外的太華山前駛去。
官道上向北去的行人雖然也有,但並不多,黃劍雲隔著轎車紗窗向外看,官道上一目了
然,根本沒有『千面神嫗』和『陰司秀才』的影子。
曉燕和劍雲長途同車,感情和距離自然接近了不少,但是,自從上次發生了那次啼哭,
心中總是有些隔閡。
李嫂自然明白曉燕的心事,是以也處處為兩人製造親近的機會,伹她也更瞭解『千面神
嫗』的居心。因而在這一對小兒女的光明遠景前,似乎已蒙上了一層暗影。
轎車如飛向北駛著,片刻已駛出七八里地,劍雲、曉燕,和李嫂,依然沒有發現『千面
神嫗』和『陰司秀才』的影子。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陰司才秀』已離開了官道,而『千面神嫗』至今沒有追來,
自然是釘上了。
隨著紅日的西下,太華山的巍峨山勢,逐漸向前迎來,一座依著南麓的大鎮甸,已橫在
眼前。
車伕見將客送到了終點,心中也不禁一暢,一聲吆喝,迎空揮鞭,轎車如飛馳進了街口。
由於不是朝山進香季節,街上行人稀少,生意也顯得清淡。
黃劍雲探首車外一看,只見街口的路碑上,刻著三個大字——福星鎮。
途中早巳叮囑了車伕,是以一進街口,轎車逕自駛進第一家客棧。
恰巧,進街第一家的客棧,也正是鎮上規模最大的『宏安老店』。
黃劍雲退掉了馬車,即在後店選了一座幽靜獨院。
三人匆匆飯罷,立即遵照『千面神嫗』的叮囑,先由曉燕、李嫂,共同為黃劍雲化裝起
來。
紀曉燕已盡得『神嫗』真傅,李嫂的『變相奇術』也到了純青境地,但兩人仍慎重其事
的相互商議著進行。
因為這事開系重大,不但關係著『彩眉叟』一生蓋世武功的絕續,也關係著黃劍雲的生
命安危。
黃劍雲仰面靜坐,英挺的俊面,任由曉燕白嫩春蔥似的織織玉指,撫、捺、捏、按……。
他本來想趁機計劃一下進『壽華山莊』見到『金眼雕』後如何應付的事,不知怎的,曉
燕柔若無骨的玉手,散發著絲絲幽香,不時滑過他的挺鼻和雙頰上,令他一直無法靜下心來。
尤其曉燕那雙寒潭秋水般的鳳目,像天空眨眼的明星,在他的面前閃爍不停,更令他心
緒不寧。
李嫂深泊曉燕也陷入意亂情迷之境,因而不時在旁提示,增加曉燕的警惕!
由於曉燕的技藝精絕,加之李嫂的得力協助,不出半個時辰,已將黃劍雲變成了一個維
妙維肖的『陰司秀才』。
李嫂在行囊內,勿勿取來一面銅鏡,豎在黃劍雲的面前,得意的說:「相公,您看!」
黃劍雲對鏡一看,驚喜得脫口一聲輕「啊」,立即望著曉燕,興奮的說:「燕姊姊的
『變相奇術』真可稱得上『天衣無縫,絕妙如神』了……。」
話未說完,芳心甜甜的紀曉燕,故意學著黃劍雲的口氣,風趣的忍笑接口說:「就是
『陰司秀才』本人也分不出真假來,是不是?」
黃劍雲見曉燕猜中了他正要說出的話,不由一楞,接著連連頷首,笑著說:「是是,一
點也不錯!」
蹺燕嬌哼一聲,故意嗔聲說:「我希望你弄清楚,你不是坐在此地不動,叫『金眼雕』
來這裡看你,而是你要到『壽華山莊』去找『金眼雕』,知道嗎?」
話聲甫落,李嫂也哈哈笑著說:「相公,以後卻要看您自己的了!」
黃劍雲自然知道,立即興奮的起身笑著說:「你們放心,現在讓我學一學『陰司秀才』
的油腔滑調和他的八字步!」
說話之間,已急步走到了屋門外,於是,學著『陰司秀才』的體態步形,向著屋內走來。
曉燕和李嫂,見黃劍雲模仿的十分酷肖,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黃劍雲一見,心裡不禁有些得意,一進屋門,立郎作著乍逢寒暄的姿態,向著曉燕、李
嫂一拱手,笑聲說:「哈哈,世欽兄,久違了……」
話未說完,曉燕的笑容立斂,不由駁聲問:「你怎的知道他們『久違了』?」
黃劍雲聽得一楞,宛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無言答對,這話詰問的不錯,也許他們
剛剛分手還沒有幾天呢!
李嫂怕劍雲難為情,趕緊揮手笑著說:「相公,退回去,再重來!」
黃劍雲尷尬的笑一笑,依言退了出來。
這次,他想了想,才毅然向屋內走去。
曉燕嬌靨深沉,明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劍雲的俊面,儼然像是師父考徒弟,弄得黃劍雲
如臨大敵一般。
李嫂目光柔和的望著黃劍雲,紅唇綻笑,似是在為黃劍雲打氣。
黃劍雲已想妥了措詞,充滿了信心,一進屋門,立即拱手笑著說:「世欽兄,小弟一聽
他們說你找我,我就兩勿的趕來了……」
話聲未落,曉燕已冷冷的沉聲問:「他們是誰?」
黃劍雲一聽,又楞了,但他旋即分辯說:「這是『陰司秀才』親口對那個叫『六哥』的
人這樣說的嘛!」
紀曉燕也不否認的說:「是呀,『陰司秀才』當然知道轉告他消息的那些人是誰,但是
你呢?」
黃劍雲一聽,頓時無言答對,心中雖然有氣,但卻覺得曉燕刁難的有道理,冒充『陰司
秀才』前去『壽華山莊』決不是兒戲,一句話說錯了就有生命之危!
心念間,已聽曉燕放緩聲音,說:「當你變了相之後,無論遇到任何與你親熱打招呼的
人,談話都要謹懼,尤其在問你某一件事的時候,不但要察言觀色,更要利用說話的技巧,
讓對方先說出一些眉目來……」
黃劍雲一聽,不由憂慮的問:「傍晚我去找『金眼雕』時,見面的第一句話應該怎麼說
呢?」
紀曉燕立即正色說:「第一句為何一定要你先說?你只要親切的拱手含笑,最多呼一聲
『老莊主或世欽兄……』,也許對方早已說完了幾句寒暄話了……」
一傍的李嫂也在傍含笑補充說:「譬如『金眼雕』說:『你走後不幾天,我就如何如
何……』,顯示『陰司秀才』在最近期間才離開『華壽山莊』,假設他關切的問你,最近到
那些地方去遊歷,你應該說你較熟悉的一些地方,如果他突然驚異的問:『咦,你不是說要
去某某地方的嗎?』,你可偽稱遇見一位朋友,臨時改變了主意……」
說此一頓,突然又爽朗的說:「總之,要頭腦靈活,臨機善變,在言談上多用技巧就成
了!」
黃劍雲愁眉苦臉的點點頭,覺得李嫂說得容易,實際作起來,恐怕沒有說的這麼簡單。
正待說什麼,院門外已響起一個店伙的吆喝聲:「老爺子回來了,請迎接!」
黃劍雲三人聽得精神一振,急步由屋內奔出來,舉目一看,由院外走進來的,正是手持
虯籐杖,的『千面神嫗』。
『千面神嫗』的神情似乎有些疲憊,脅下挾著一包東西,顯然是和『陰司秀才』同一樣
的衣物。
黃劍雲看得心中一驚,知道『千面神嫗』曾經過一場激烈打鬥。
曉燕早已急步迎下屋階,惶聲問:「師父,您……?」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深沉的急聲說:「大家快到屋裡去!」
這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李嫂急忙燃起一支油燭,曉燕也迅即移來一張大椅。
『千面神嫗』一面落座,一面將衣包交給曉燕,有些乏力的催促說:「時間已無多了,
快為你雲弟穿起來。」
黃劍雲看了『神嫗』的神色,不由惶聲問:「前輩可是受了內傷?」
『千面神嫗』僅搖搖頭,但卻懊惱的說:「那奴才詭計多端,機警至極,表面上看,他
似乎並未注意我們,其實,他對我們四人早已提高了警惕,那奴才下樓後,不向正北,竟展
開輕功直向正南奔去……」
黃劍雲一聽,頓時想起鎮外的那片樹林,不由焦急的說:「那廝必是想藉鎮外的樹林脫
身。」
『千面神嫗』恨恨的點點頭說:「一些也不錯,我和他在林內繞了將近半個時辰,還險
些中了他扇中的毒箭。」
說著,懊惱的指了指曉燕解開的衣包。
黃劍雲心中一驚,轉首一看,不禁一呆!
只見衣包內竟是『陰司秀才』穿的那件月白長衫和粉色絲巾,那柄折扇,赫然也在包內,
不由驚異的問:「前輩已將『陰司秀才』……?」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冷冷一笑,說:「自然不能讓他再活著,萬一被他逃回『華
壽山莊』
,那裡還有你的活命?」
黃劍雲雖知『陰司秀才』無惡不作,但他卻不願『陰司秀才』因他黃家的事送了寶貴的
性命!
李嫂深怕『千面神嫗』惱羞成怒,因而一面將那方粉紅絲巾,束在劍雲的儒巾上,一面
故意望著『神嫗』,關切的問:「您老人家沒有問出一些消息嗎?」
『千面神嫗』懊惱的說:「那奴才被我點倒後,矢口不吐『金眼雕』派人找他為了何事,
僅說今夜定更前必須趕到『華壽山莊』與『金眼雕』相會。」
曉燕看了一眼門外,不由焦急的催促說:「時間不早了,快將長衫穿上該走了!」
為了預防事敗而便於脫身,又能盡快的恢復本來面目,是以將『陰司秀才』的月白長衫,
就穿在黃劍雲的黃衫外面。
黃劍雲一面讓曉燕著裝,一面仍想著那個被稱為「六哥」的人,伸出小指揮動的手勢,
因而關切的問:「前輩可曾問他那個手勢是何意思?」
『千面神嫗』搖搖頭說:「這奴才也不肯說……不過……我覺得那個手勢,似乎與『金
眼雕』派人找『陰司秀才』無關!」
說話之間,曉燕和李嫂已為黃劍雲將衣著穿好。
『千面神嫗』將黃劍雲上下看了個仔細,滿意的點點頭,笑著說:「好了,現在你可以
走了!」
說著,起身指著『陰司秀才』的那柄折扇,警告說:「將這柄折扇拿去,沒有它你騙不
了『金眼雕』!」
黃劍雲應了聲是,同時將擂扇拿起來,折扇入手,份量沉重,顯然是一柄暗藏機簧的鐵
骨扇。
『千面神嫗』又望著黃劍雲手中的鐵骨折扇,慨然一歎,說:「武林中不知多少豪傑俠
士和成名高手,死在這柄扇子的毒箭下,希望你天明回來,仍將它交還給老身保管!」
黃劍雲聽得一楞,不由迷惑的問:「前輩的意思是,天明以前必須趕回店來?」
『千面神嫗』一聽,立即正色說:「當然嘍,須知『變相奇術』只能應一時之急,時間
一久,必然露出馬腳。那時即使你能僥倖脫身,也斷絕了以後的機會!」
黃劍雲知道要察出祖父『彩眉叟』的遺物,究竟在『金眼雕』處,抑或是在『追風虎』
處,絕不是在一天半夜之間就能辦好的事,因而關切的問:「萬一毫無所獲怎麼辦?」
『千面神嫗』毫不遲疑的說:「你先回來,我們再想辦法!」
說此一頓,突然拍著黃劍雲的肩頭,以鼓勵的口吻,催促說:「好了,快去吧,凡事小
心,不可操之過急,只要你沉著應付,保你一切順利。」
黃劍雲本想再商榷幾個問題,但看了院中滿佈繁星的夜空,知道再不走,定更前便趕不
到『華壽山莊』了。
於是,頷首應了聲是,同時充滿了信心的說:「前輩放心,晚輩今夜前去,好歹也要探
出個眉目來。」
來字出口,飛身縱出門外,衫袖猛的一拂,騰身飛上了房面!
『千面神嫗』,李嫂、曉燕,也紛紛縱至院中,仰面揮手,示意黃劍雲小心,早去早回。
黃劍雲也向院中揮了一個愉快的手勢,展開輕功,直向鎮北馳去。
這時雖然剛剛入夜,街上卻行人無幾,一片冷清景象。
黃劍雲飛馳在房面上,舉目前看,只見矗立鎮北的太華山勢,在濛濛的夜色星光下,愈
顯得雄偉巍峨,濃暗鬱沉,峰巒無際。
出了『福星鎮』,即是小松遍野,怪石林立的山麓,但由鎮內伸出的人工大道,經過山
口,直通深處。
黃劍雲對『八大金剛』的莊院,以及分佈的位置,早在衡山時已經『逸塵仙長』講解的
清清楚楚,所以他知道『華壽山莊』,就位在華壽峰後。
華壽峰在雲台峰以南,錯綜相數,是第九座峰頭,位在半山,地勢適中,方圓十里之內,
儘是挺秀青竹,風景也極優美。
黃劍雲雖然清—楚『華壽山莊』的位置,但卻從未去過。
這時,沿著山道飛馳,只見古木參天,松柏密佈,有時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有時光線
暗淡,景物模糊,根本不知華壽峰位在何處。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不由暗暗焦急,知道如不登上一座高峰看看方位,即使跑到天明也
找不到華壽峰。
心念已定,逕向就近一座高峰前如飛馳去。
到達峰前,正待飛昇而上,發現數里外的一座高峰下,射起一蓬明亮燈光。
黃劍雲心中大喜,根據方位和方向,斷定那片燈光處,就是『華壽山莊』,因為,『追
風虎』的『拂坪山莊』也在半山,但卻位在東南。
為了爭取時間,直向那片燈光處馳去。
一陣飛騰縱躍,翻嶺越澗,攀壁登崖,到達那座峰角,已是初更將盡了。
黃劍雲遊目一看,只見峰上峰下,儘是油光碧綠的高挺青竹,雖然尚看不見『華壽山
莊』,但那蓬燈光就在眼前,顯然已經不遠。
目前急切的問題是盡快找到山莊的莊門,至於耽誤了會面的時間,可以隨便捏造一個理
由。
心念閭,發現十數丈外的峰腰上,恰有一處突巖,正好登上去看看。
於是,展開輕功,輕靈攀登,快捷上升,眨眼之間已登上半峰上的突巖,俯首向下一看,
登時楞了。
只見數十丈外的『華壽山莊』,崇樓麗閣,莊院廣大,到處點燃著燈火,光明如同日間,
顯然是在集會歡筵。
但是,廣大的院牆上,黑暗的角落間,似是暗藏著人影,但卻無人走動,而且,整個廣
院中,十分寂靜。
根據院中的情形看,到有些已遭意外,或面臨大敵,這也許是『金眼雕』約『陰司秀才』
在定更前會面的原因。
看看高大的莊門,逕朝正東,一條莊道,直達百丈外的兩座矮峰之間,顯然是接上山道,
直通山外。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決心仍照原定計劃,冒險過去看看。
心念已定,飛身而下,穿過竹林,直向那條莊道上奔去。
到達莊道上,高懸四盞斗大漆燈的黑漆獸鍰大莊門,就在三十丈外。
黃劍雲再不遲疑,展開輕功,偽裝是由山外馳來,逕向莊門前馳去,同時心中在想,成
功與否,但看此舉了。
心念未畢,門樓上突然有人歡聲說:「老張,快開門,郝爺來了!」
黃劍雲一聽,立即放緩身形,這才知道『陰司秀才』姓郝,同時也放心了不少,因為
『華壽山莊』,並沒有發生意外。
心念間,一陣軋軋聲響,黑漆大莊門,沉重的啟開了,四個身穿寶藍勁裝,背掃單刀的
莊漢,滿臉堆笑的向著黃劍雲,恭聲招呼說:「郝爺,我家莊主見郝爺遲遲未到,他老人家
已先走了!」
黃劍雲一聽,心中十分夫望,但仍學著『陰司秀才』的八字步,急上數步,慌張而懊惱
的急聲間:「走了多久了?」
其中另一個莊漢,蹙眉遲疑的說:「大概有半個時辰了!」
話聲甫落,立在門內的另一個莊漢,突然高聲說:「郝爺,我家總管來了!」
黃劍雲一聽,暗呼糟糕,他既不認得總管是誰,也不知道『陰司秀才』和這位總管之間
是如何的稱呼!
焦急間,莊門內人影一閃,已急步奔出一個身材魁梧,一身藍緞勁衣,背後插著一柄鑌
鐵鞭的中年壯漢來。
只見中年壯漢,濃眉、虎目,滿腮虯髯,很有幾分威武相,一見黃劍雲,立即以毫不客
氣的口吻埋怨說:「三弟,你是怎麼搞的,怎的這般時候才到?」
黃劍雲一聽熟絡的口吻,斷定兩人的私交還不錯,極可能是『陰司秀才』的那位盟兄,
立郎悔惱的用扇一擊掌心,愁眉苦臉的解釋說:「事情竟這麼巧,中午在福星鎮打尖,偏偏
在酒樓上遇到一個多年前的老對頭,兩人在鎮外樹林內,足足繞了兩個多時辰才脫身……」
話未說完,那位身著藍緞勁衣的總管,已不耐煩的催促說:「現在別談這些了,你現在
趕快追去仍來得及!」
黃劍雲聽得暗暗叫苦,他既不知『金眼雕』找『陰司秀才』何事,也不知『金眼雕』去
了何處,往那裡追?
急切問,靈智一動,覺得必須在這個身軀魁梧的總管口裡先採出一些口風來,然後再作
打算,是以,鎮定的說:「現在事機有了轉變,我想不必追上去了!」
總管聽得虎目一瞪,驚異的低聲問:「有什麼轉變?」
黃劍雲面現難色,偽裝遲疑,似是礙難開口。
總管一看,立即會意的提議說:「走,我們去裡面談!」
說著,挽著黃劍雲的右臂,並肩走進門內。
黃劍雲一面邁著八字步跟著總管前進,一面心中計劃著如何應付問題,根本無心去看莊
內的建築和形勢。
但在他的目光視線內,仍能看到長廊上,巨廳前,懸滿了明亮紗燈,每個角落裡,果然
都有人警戒。
心中雖然極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卻不敢問,因為一句話錯出了口,便會引起對方
的懷疑。
總管頡著黃劍雲不去大廳,卻由側門逕向傍院走去。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必是前往這位總管的住處或『陰司秀才』每次前來宿住的獨院
去談。
正前進間,總管突然以埋怨的口吻說:「你當時不該對伍正山說的那麼肯定,今晚定更
前一定能趕來。」
黃劍雲一聽「伍正山」,心頭不由一震,知道這個伍正山就是前去找『陰司秀才』的那
人,心想,希望稍時千萬不要碰見才好。
心念問,早已無可奈何的回答說:「誰想到會碰上那個老對頭!」
總管懊惱的一歎,說:「方纔老莊主走時,對你未及論時趕來,似乎有些不滿,為了你,
一連拖延了兩天時間。」
黃劍雲急切想知道『金眼雕』去了何處,為了何事,只得滿不在乎的說:「其實,再延
一天又有何關係!」
總管一聽,極為生氣,不由瞪眼怒聲說:「你說得好輕鬆,謝三爺已對老莊主起了疑,
並且公然來這裡詰問老莊主,鍾八爺倒底是誰用迷香弄昏的?」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本能的脫口「噢」了一聲,總管說的「謝三爺」,指的就是『百
步神彈』謝富安。
這時他更急切想知道的是『金眼雕』去了何處?去辦何事?但是,他卻不敢開口問,只
得驚異的自語說:「竟有這等事?」,
總管哼了一聲,沉聲說:「現在你才知道事態的嚴重?」
黃劍雲神色凝重,偽裝恍然似有所悟的點點頭。
這時他已不敢隨便再問什麼了,因為他根據雙方的交談,他發現『陰司秀才』和這位總
管的關係不但熟稔,而且也極密切,如果再胡亂發言,勢必被對方看出破綻。
至於「小錦囊」的問題,稍時只能小心旁敲側擊,根據這位總管的口氣,『金眼雕』似
乎沒有太大的嫌疑。
因為『百步神彈』謝富安前來『華壽山莊』公然詰問,顯然已引起『金眼雕』和這位總
管的不滿,這時只要能問出『金眼雕』去了何處,便可證實是不是『金眼雕』用迷魂香將
『追風虎』薰倒了!
心念間,已到了一座花圃環繞的精舍獨院前。
匆匆走在前面的總管,正待登階推門,左後方的花叢問,突然響起一陣嬌滴滴的聲音,
大聲問:「喂,秦總爺,七姨太有事要問你……」
黃劍雲一聽,這才知道這位總管姓秦,同時,停步轉首一看,只見一個俏麗花衣侍女,
正提著一盞精緻紗燈,沿著夾花小徑,急步走來。
俏麗侍女前進問,突然發現了黃劍雲,立郎舉起紗燈,驚喜的笑著說:「啊,郝三爺,
你現在才到哇?」
說話之間,已到近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竟輕佻的睇了黃劍雲一眼,一臉的媚態。
黃劍雲強自一笑,正待說什麼,秦總管已不耐煩的沉聲問:「春紅,七姨太要你來問什
麼事,快說吧!」
俏麗侍女『春紅』,對秦總管似乎有幾分懼意,立郎笑著說:「七姨太問老莊主去『佛
坪山莊』訪鍾八爺什麼時候才能間來,如果太晚了,七姨太要關樓先睡了。」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他鬧不清『金眼雕』為何去訪『追鳳虎』?
繼而一想,心中一喜,『追風虎』和他的妻子現在不是正在終南山進香嗎?這正是回答
「事機有了轉變」的好問題。
心念間,已聽秦總管沉聲說:「你去回稟七姨太,就說老莊主最快也得三更天回來!」
俏麗侍女『春紅』,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但卻望著黃劍雲,狐媚輕佻的含笑問:「郝
三爺,這次是不是要多住幾天啊?」
黃劍雲根據『春紅』的輕佻行為,斷定她與『陰司秀才』之間,必有不可告人的曖昧行
為,是以聳肩一笑,尚未開口,秦總管已不耐煩的望著『春紅』,沉聲說:「這不關你的事,
你去吧!」
說罷,當先走進門房內。
黃劍雲更怕『春紅』再問什麼,是以也趁機走進院來。
只見院中植滿了鮮花,僅中央獨建一間精舍,廣窗紗簾,綠廊朱欄,每座簷角下都懸有
一盞八角紗燈,一個綠衣小僮,早已由室內迎出來。
小僮一見黃劍雲,立即躬身呼了一聲「郝爺」。
秦總管卻沉聲說:「你出去吧,不喊你不要進來!」
小僮恭聲應了個是,逕自走出院去。
黃劍雲跟著秦總管,走進屋門一看,室內陳設豪華,一明兩暗,顯然是招待貴客的賓館。
打量間,秦總管並未謙讓,僅指了指下首的一張漆椅,逕自坐在尊位上。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愈加證實他的判斷不錯,『陰司秀才』和這位秦總管的關係絕不簡
單,八成是他的盟兄。
於是,一面坐在下首椅上,一面迷惑的問:「你方才怎麼對『春紅』說是訪『追風
虎』?」
秦總管立即正色沉聲說:「難道說老莊主去偷探?」
黃劍雲趁機正色說:「可是『追風虎』正在終南山進香,去了還不是白跑一道!」
秦總管聽得面色一變,不由驚異的問:「你怎的知道?」
黃劍雲立卻正色說:「小弟親眼看到的還會有錯?」
秦總管濃眉一蹙,不由迷惑的問:「咦,你不是在武關嗎?怎會親眼看見八爺在終南
山?」
黃劍雲暗吃一驚,急中生智,趕緊解釋說:「小弟是說我今天中午在福星鎮外,親眼看
見他們浩浩蕩蕩的前去終南山,兩輛燕翅轎車中,可能坐的是內眷!」
秦總管信以為真的點點頭,說:「不錯,鍾八奶奶一生吃齋念佛,這次終南進香,自是
少不了她?」
說此一頓,突然似有所悟的由椅上立起來,關切的說:「你如果累了可先安歇,我必須
去趟『佛坪山莊』將老莊主請回來……」
黃劍雲一見,也立起身來,但卻故意關切的說:「佛坪山莊距此三十多里山路,等待你
趕到,恐怕已三更天了……」
話未說完,秦總管已正色說:「不行,一定要將老莊主請回來,須知老莊主這口冤氣難
伸,查不出個所以然,他一定不會輕易回來。」
來字出口,飛身而出,只一個超落,已到了院外。
黃劍雲望著秦總管飛逝的背影,冗立發呆,他覺得秦總管個性耿直,忠於莊主,不知道
他怎麼會和陰毒狡黠的『陰司秀才』成了莫逆朋友?
現在秦總管已走了,有關『小錦囊』的事也探出了一些眉目,看情形,『金眼雕』的嫌
疑並不大,否前,他便不會忍著一口冤氣,悄悄夜探佛坪山莊,暗中察看『追風虎』的言行
舉止了。
一想到『追風虎』,頓時想起恩師『逸塵仙長』的看法,雖然『追風虎』被迷香薰倒,
而他的身傍也遺有一個迷香壺,但是他的嫌疑卻最大。
念及至此,方始覺得該先去暗察一下『追風虎』。
現在,事情既然告了一段落,只有趁『金眼雕』和秦總管未回之前,盡快返回『宏安老
店』,見了『神嫗』,李嫂和曉燕後,再商議如何暗察『追風虎』的事。
心念已定,急步走出屋來,停步一看,只見方才『春紅』走來的方向,崇樓麗閣,燈光
明亮,顯然是『金眼雕』的內宅。
黃劍雲想到祖父『彩眉叟』黃天石,將分佈在太華山區的八處莊院,分別贈給『八大金
剛』,可說得上恩深義量了。
如今,他們不但不圖報答,反而忘恩負義,對老主人的遺物,竟萌下覬覦之心,祖父英
靈有知,寧不感慨泉下?
當然,已經去世的『鐵流星』四人,自然沒有干係,就是『金眼雕』和『百步神彈』四
人,也並非個個都有嫌疑。
根據時日計算,『追風虎』定然仍在終南山進香許願,除非他那天飛馬回來,否則,最
快也得明日午後才能返回『佛坪山莊』。
心念已定,急步走下屋廊,心想,現在離莊,恰是時侯,偽稱前去尋找『金眼雕』,正
是一個絕好借口。
剛剛走至院中,門外突然傅來一陣悅耳動聽的環珮聲!
緊接著,紅影一現,一個秀髮高挽,上插珠鳳,一身紅裳紅裙,綴滿了金璦玉珮的青春
少婦走進院來。
黃劍雲一見,急忙止步,頓時楞了。
只見紅衣少婦,年約二十七八歲,桃花眼,柳葉眉,櫻口,巧鼻,膚如脂玉,姍姍走來,
似嗔似喜,直逼黃劍雲。
黃劍雲一見,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怎的半路裡殺出個扈三娘來!
狐媚少婦,紅唇綻笑,桃花眼瞇忪挑逗的睨著黃劍雲,一臉的春色,這時見黃劍雲驚慌
失措,頓時大怒,立即停身止步,冷冷一笑,說:「好哇,怪不得春紅回去告訴我,你對她
冷冷淡淡,如見蛇
蠍,一句話都懶得說,好大的三爺架子!」
說此一頓,突然一剔柳眉,雙目圓睜,怒聲問:「告訴我,是不是你又交上了小妖精?」
黃劍雲一聽「春紅」,頓時恍然大悟,眼前這個不知羞恥的狐媚少婦,八成就是『金眼
雕』的七姨太。
心念未畢,眼前紅影一閃,狐媚風騷的七姨太,已圓睜雙目,飛身撲來,同時,又妒又
氣的恨聲說:「你聽到了沒有,告訴我,我『小蜜桃』那一點不好,使你變了心!」
說話之間,出手如電,揚腕就要打黃劍雲的耳光!
黃劍雲一見,頓時大怒,他不但氣『陰司秀才』,更氣這個恬不知恥的七姨太,這時一
待對方春蔥似的玉手摑來,立即大喝一聲:「站遠些!」
大喝聲中,甩手一格,蓬的一響,一聲嬌呼,狐媚少婦『小蜜桃』,嬌軀踉蹌,蹬蹬退
了數步,衣裙上相互衝撞的玉珮,立時碎了一地。
狐媚少婦『小蜜桃』急忙拿樁站穩,粉面蒼白,神色驚疑,目光一直盯著黃劍雲,久久
才恨懼的頓聲說:「郝三多,你這沒有良心的狗東西……」
黃劍雲早已驚覺,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這豈不是失去一個探
問消息的大好機會!
心念未畢,狐媚少婦『小蜜桃』,已厲叱一聲:「姓郝的,姑奶奶和你拼了!」
厲叱聲中,撲張玉臂,十指如鉤,再向黃劍雲撲來。
黃劍雲想到『陰司秀才』已死,如能趁機將『小蜜桃』勸得自此格遵婦德,安於內室,
也是一大善事。
這時見狐媚少婦『小蜜桃』,飛身撲來,身形一偏,閃開了,同時正色沉聲說:「小蜜
桃,你聽著,自今夜始,我們是各奔東西,舊情不提,郝三多也永不再入太華半步,你現在
是住華屋,食珍味,呼婢喚僕的一室夫人,如能潔身自愛,好自為之,仍有半生幸福日
子……」
話未說完,狐媚少婦『小蜜桃』,再度一聲厲叱,聲淚俱下的說:「姓郝的,你什麼時
候學會了仁義道德?你早有這份心腸,我『小蜜桃』也不會從良嫁給『金眼雕』做小老婆,
你說,你安的是什麼心?」
心字出口,再向黃劍雲飛身撲來!
恰在這時,內宅方向已傳來一陣嬌叱和沉喝。
黃劍雲一聽,大吃一驚,知道再不走便難脫身了。
心念已定,轉身奔向屋後,因為院門外不但有了燈光,也傳來陣陣男女吵雜的吆喝聲!
狐媚少婦『小蜜桃』一晃黃劍雲奔向屋後,那裡肯讓黃劍雲逃走立即飛身疾追,同時放
聲大哭說
:「郝三多,你這狠心狗肺,喪盡天良的挨刀殺才,你就這樣將姑奶奶丟在這小山溝裡
不管了嗎?」
黃劍雲看也不敢回頭看一眼,一面疾奔,一面打量逃出莊院的方向,只見滿莊燈光,根
本看不見莊牆。
就在這時,左側院牆上,突然飛身縱上一人,同時一聲內力充沛的震耳大喝道:「好奴
才,這次果然被老夫撞上了!」
黃劍雲聞聲大吃一驚,轉首一看,只見一個身軀修偉,髮髯如銀,身穿一襲淡藍絲絨袍,
一雙虎目,金光閃射,顯然就是『金眼雕』。
只見『金眼雕』,鬚眉俱張,面透殺機,飛撲而下的修偉身軀,挾著一式『蒼鷹搏兔』,
逕向黃劍雲抓來。
黃劍雲一見,心中又驚又急,不由脫口急聲說:「世欽兄,請聽小弟解釋!」
『金眼雕』一聽,愈加怒不可遏,切齒恨聲說:「往日見了老夫呼『六爺』,今夜突然
升了一級呼『老兄』了!」
話未說完,撲身已至近前,宛如膺爪的五指,也抓向黃劍雲的面前。
黃劍雲深知『金眼雕』的大力金剛指厲害,這時為了自保,只得以扇代劍,疾演『仰弓
射天』,猛點『金眼雕』的掌心。
『金眼雕』趙世欽在武林中頗有盛名,乃江湖上有數的厲害人物,他怎會把『陰司秀才』
郝三多放在眼內。
這時見黃劍雲舉扇點來,不但不躲,反而進步欺身,同時大喝一聲:「倒下!」
大喝聲中,右掌變抓慮鏟,直取黃劍雲的咽喉!
黃劍雲到了這般時候,為了脫身,顧不得『金眼雕』的一世英明,上身微微一仰,手中
折扇閃電一繞,「叭」的一聲打在『金眼雕』的曲池穴上。
『金眼雕』大吃一驚,脫口一聲大喝,飛身暴退三丈。
這時,湧進院來的數十僕婦、侍女、和莊漢們,看了這情形,俱都驚的戛然停止了助威
吶喊!
淚流滿亂,一臉淒色的狐媚少婦『小蜜桃』,也嚇呆了。
黃劍雲輕巧的擊在『金眼雕』的曲池穴上,旨在自保,並無傷他之意,這時見逼退了
『金眼雕』,轉身就跑!
『金眼雕』焉肯放黃劍雲逃走,大暍一聲,放腿疾追,同時,恨聲說:「郝三多,你就
是逃上西天,我趙世欽也要追你到『如來』身邊!」
黃劍雲一心想逃出『華壽山莊』,飛簷越脊,狂馳如飛,由於『金眼雕』在南面追,他
只得直奔正北。
到達北面的莊牆前,牆上僅有三五個莊漢撤出背後單刀企圖攔截,其餘牆上的莊漢,正
紛紛吶喊,同時奔來。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那裡還敢遲疑,大喝一聲,騰空而起,同時,手中擂扇,一招『疾
風厲雨』,逕向五個揮刀攔截的莊漢擊去。
三五個莊漢,焉能擋得住黃劍雲,只聽得一陣叮叮聲響,濺起無數火花,五個莊漢身形
踉蹌,同被震退數步。
但是,就這一頓的時間,『金眼雕』已追至身後,大喝一聲:「郝三多,你再接老夫這
一掌!」
聲落人到,巨掌挾著稜厲勁風,猛劈而下。
黃劍雲一扇震退莊漢,那裡還有心再戰,看也不看身後一眼,足尖一點,身形如箭,直
射莊牆以外……。
『金眼雕』看得一呆,他確沒想到平素對他諂笑卑恭的郝三多,居然藏而不露,身懷絕
學。
但是,想想通姦偏室的這口惡氣,實在無法忍受,雖然明知追上也佔不了便宜,但他仍
然猛的一跺腳,飛身追出莊去。
逃出莊去的黃劍雲,舉目前看,只見滿天星斗,光線昏暗,深處群峰間,更是漆黑一片,
景物難辨!
回頭再看,莊牆上已立滿了高舉燈籠火把的莊漢,鬚眉俱張的『金眼雕』,仍目光如電,
飛身追來。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不由暗暗焦急,身上穿著月白長衫,在莊牆上的燈光照射下,身影
極為明顯,雖在數十丈外,仍能清晰可見。
為了迅速擺脫『金眼雕』,只得盡展輕功,逕向群峰之間,如飛馳去——
由於地勢不熟,往往被懸崖深澗相阻,雖然身形奇快,但仍擺脫不了『金眼雕』的苦苦
追趕。
黃劍雲東馳西奔,到處是巨木怪石,這時已分不清那面是南,那面是北了,回頭看看身
後,『金眼雕』卻愈追愈近了!
就在他回頭後看之際,驀見斜橫裡,驟然射出一道耀眼銀光,挾著劃空厲嘯,直向追來
的『金眼雕』射出——
黃劍雲看得心中一驚,倏然止步!
只見銀光一閃而逝,同時傳來一聲驚心厲嗥,只見追來的『金眼雕』,兩臂一張,翻身
栽倒了。
黃劍雲大吃一驚,忘了自己本身的處境,飛身奔了過去,他不能對追隨了祖父多年的老
僕,見死不救。
撲至近前一看,發現仰面倒在地上的『金眼雕』,鼻翅仍有些顫動,顯然是被擊暈過去,
而在他的腳下,卻有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
黃劍雲心中一動,急步過去,俯身撿起一看,竟是一個大如桂圓的光亮銀彈,上面刻著
一圈綠色小字——百步神彈,謝。
看了銀彈上的字,黃劍雲頓時大怒,厲暍一聲:「老匹夫站住……」
厲喝聲中,身形如煙,直向發彈處的亂石中撲去,而亂石中,也正有一道黑衣人影,倉
惶躍起,轉身逃去!
黃劍雲一見倉慌逃走的黑衣人影,再度一聲厲喝:「謝富安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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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厲喝聲中,身形驟然加快,疾如脫弦之箭,直向黑衣人影追去。這時他已認定倉惶逃走
的黑衣人,就是『百步神彈』謝富安了。
前面急急狂逃的黑衣人,一聽黃劍雲厲喝「謝富安」,不由驚得急忙回頭望來,在他炯
炯如電的目光中,充滿了奇異驚駭,想是對一個被『金眼雕』追上致死的人,這時反而為
『金眼雕』追擊仇人而大感意外。
就在黑衣人回頭的一瞬間,黃劍雲已追至近前。
這時,他才發現那人身穿寬大黑袍,面罩黑巾,手中拿著一柄黑漆鐵彈弓,急急向生滿
了巨樹的崖邊奔去。
黃劍雲一見那人逃向崖邊,心中暗喜,方纔他曾經沿著那道深澗崖邊疾奔,發現兩崖之
間,最窄處也在十丈以上,斷定那人無法飛縱過去,是以,再度厲聲說:「謝富安,你還不
站住嗎?」
前面急急狂逃的黑衣蒙面人一聽,這才驚覺到黃劍雲愈追愈近了,心中一驚,轉身加勁,
直向崖邊狂奔。
黃劍雲循著黑衣人的奔向一看,心中一驚,面色立變,只見對崖一株斜伸過來的巨木樹
幹上,赫然繫著一根粗如桃核的麻繩,而繩端卻繫在這面的樹根上。
看了這情形,黃劍雲著實吃了一驚,原來黑衣人處心積慮,早已有了準備,這種用心,
顯然非止一日。
心念間,那人已飛身躍起,直向麻繩撲去。
黃劍雲一見,又急又怒,大喝一聲,逕將手中的鐵骨褶扇擲出,一道烏光,勢挾厲嘯,
直向左手已握住麻繩的黑衣人,電掣射去——
就在黃劍雲將扇擲出的同時,黑衣人右手的鐵彈弓,猛然一揮,「錚」的一聲,麻繩應
聲而斷!
也就在麻繩斬斷,寬大黑影下蕩的一瞬間,「叭」的一響,悶哼一聲,鐵骨褶扇恰巧射
在黑衣人的小腿上。
黑衣蒙面人身形順繩一滑,握弓的右臂,急性將麻繩挾住,險些跌進腳下的萬丈深淵裹。
但是,『陰司秀才』裝有機簧毒箭的鐵骨褶扇,卻墜進萬丈下的深淵裡。
黃劍雲看得一呆,頓時想起回店後無法向『千面神嫗』交待的事,即使照實說出來,恐
怕那老狐狸也不會相信。
就這一呆之際,黑衣人已蕩過對崖,頭也不同,一跛一拐的倉惶奔進荒草亂石中那根麻
繩,蕩了兩蕩,筆直的垂在兩崖的中央。
黃劍雲一看垂繩的距離,最多六七丈,略微一縱,即可握住那根麻繩,繼而爬上樹幹,
到達對崖,怕的是黑衣人仍在亂石堆中窺伺,那時勢必被他的彈弓擊斃。
正衡量間,一片明亮燈光,逕由背後射來。
黃劍雲回頭一看,不由又是一呆,只見左右後三面,近百名舉著燈籠火把的莊漢,有的
近,有的遠,正逐漸縮小範圍向這面搜來。
看了這情形,恍然似有所悟,斷定這是一道弧形澗,如果不飛渡對崖,最後終被他們發
現。
心念未完,驀聞右方的莊漢們一陣吶喊:「秦總管快看,在那邊!」
黃劍雲大吃一驚,循聲一看,只見右側方的莊漢們,高舉著燈籠火把,已到了十數丈外,
正紛紛吶喊奔來。
當前一人,手提殯鐵鞭,正是虯髯橫飛滿面殺氣的秦總管。
秦總管一見立在崖邊的黃劍雲,立即破口大罵道:「姓郝的小子,算我秦義山瞎了眼,
有種的你就別跑!」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深悔方守沒有盡快脫掉月白長衫,恢復本來面目,沿著崖邊脫離是
非之區。
如今,再想脫衣變相已經來不及了,看看左側方的莊漢尚遠,只得沿崖向左奔去。
前進不足十丈,秀目倏然一亮——
只見前面五丈以外的另一株大樹身上,赫然也繫著一根粗如桃核般的麻繩,另一端則系
在對崖的斜伸巨樹上。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固然喜出望外,但也擔心那個黑衣蒙面人仍在對崖!
緊急間,靈智一動,立即想了一個疑兵退敵之計。
於是,縫續飛奔至麻繩前,佯裝未見,繼續前奔,猛然閃身一方巨石後,接著繞石而出,
飛身撲向麻繩。
這一招的確出人意外,假設對崖的黑衣人,方纔已經舉弓搭彈,看了黃劍雲直奔過去,
勢必因失望而將弓放下。
黃劍雲就趁黑衣蒙面人失望放弓的一瞬間,飛身前撲,運足功力的右掌,同時劈向麻繩。
就在他左手握緊麻繩的同時,「沙」的一聲輕響,右掌已將麻繩切斷,身形順勢而下,
猛向對崖蕩去。
黃劍雲為了斷絕秦總管的追擊念頭,佯裝失手墜崖,脫口發出一聲震憾山野,直上夜空
的驚心慘叫。
同時,為了預防對屋黑衣蒙面人的彈弓偷襲,身形剛剛蕩過一半,雙手猛然一拉麻繩,
藉力挺身,企圖凌空飛過對崖。
但是,就在他藉力挺身,雙手尚未鬆開的一瞬間,「嗖」的一聲,一點黑影,劃空帶嘯,
逕由對崖射來。
沙——的一聲輕響,繫在樹幹上的麻繩,應聲而斷。
黃劍雲早已假設黑衣蒙面人仍在對崖,但是卻沒料到對方發彈如此奇快。
這時一聽破空風響,只得心頭一橫,趁勢鬆手,藉著身形續有的蕩力,一連兩個『雲裡
翻身』,猛向對崖翻去。
但是,距離對崖尚餘兩三尺,翻滾之勢已竭,身形直向崖下墜去。
—黃劍雲翻滾的身形雖然已竭,但他猛提的一口真氣仍凝聚在丹田內,是以,趁身形下
墜之勢,雙手本能的撲抓崖壁上的斜松和籐蘿。
伸手一抓,突然握住一株斜松的枝頭,左手趕緊握住另一斜枝,由於斜松小,墜力大,
斜松連根拔下。
但是,經此一頓,身形已到了崖壁上,黃劍雲雙手迅即握住崖壁上的虯生籐蘿,同時,
隱住了下墜身勢。
這時崖上早已有了燈光,仰首向上一看,燈火點點如豆,人聲十分吵雜,距離崖巔,至
少已有二十餘丈。
黃劍雲確沒想到,僅僅一墜一滑之勢,竟然下降了二十多丈。
低頭看看腳下,一片漆黑,冷氣森森,隱隱聽到水響。
左右一看,秀目不由一亮,就在右上方的三四丈處,竟有一方突出壁外的尖銳石筍。
在『華壽山莊』的莊漢未離去前,他絕不能攀登上崖,而且,黑衣人也極可能仍在上面,
是以,決心到石筍上休息等待。
心念已定,握著虯生籐蘿攀了過去,而且極為容易。
攀至石筍上,發現石筍寬有六尺,長約一丈,上面雖有籐蘿枯葉,但卻十分乾燥,顯然
日光經常射到。
再看崖壁上,有道寬僅容人的裂隙,虯生的籐蘿,幾乎將隙口封閉。
黃劍雲盤膝坐在石筍上,心情已經安定下來,他首先脫下月白長衫和儒巾,就用絲巾擦
掉臉上的變相油彩,恢復了本來面目,順手將長衫丟進深澗內,想想方才握繩蕩澗的一幕,
也不禁暗呼一聲好險。
回憶方纔的種種經過,令他發覺了許多破綻,首先是那個黑衣蒙面人,似乎不可能是
『百步神彈』謝富安。
因為,既然謝富安不敢以本來面目射擊『金眼雕』,何以要用刻有自己綽號姓氏的亮銀
彈?
其次,既然向『金眼雕』暗下毒手,何以不將『金眼雕』擊斃,而僅將其擊暈,顯然有
嫁禍他人之嫌。
如果,『金眼雕』醒來,發現身邊的亮銀彈,盛怒之下不察,逕去找『百步神彈』理論,
加之謝富安前來『華壽山莊』詰問之嫌,兩人勢必火拚,所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正好中
了那人的「借刀」毒計。
最大的一個破綻,是黑衣蒙面人射斷麻繩的暗器,竟是飛蝗石或鐵蒺藜,而不是亮銀彈,
顯然黑衣人只有一粒。
當然,這並不能證明『百步神彈』謝富安沒有嫌疑,果真那個黑衣蒙面人就是謝富安故
弄的玄虛,他的智慧與狡黠,可稱得上,冠蓋天下,無人匹敵了。
心念未完,澗內光線一暗,抬頭一看,崖上的點點燈光已經不見了,『華壽山莊』的秦
總管和莊漢們,顯然已轉回山莊去。
但是,黃劍雲仍不敢就此攀上崖巔,因為那個黑衣蒙面人,也許仍候在崖上。
既然不急於上去,索性閉目調息,待等天明再上去,黑衣蒙面人深怕被人視破,勢必早
已離去。
心緒寧靜,靈台自明,片刻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驀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喘息聲!
黃劍雲心中一驚,倏然睜開了眼睛,天光已經黎明,他本能的看一眼身後的裂隙內,他
深怕裹面淒伏著毒蛇猛獸。
凝目一看隙內,心中不由大喜,這時他才發現七八尺內,竟有一道斜斜上升的階梯。
由於發現了階梯的奮興與驚喜,早已忘了方才聽到的那陣喘息,挺身躍起,逕向裂隙內
走去。
到達石階前,輕快的拾級而上,石階時寬時窄,寬者三四尺,窄處一二尺,有時僅能容
一人側身前進,但,每隔四五丈,便有一道裂隙和圓孔透下一縷光亮來,是以,裹面景象,
隱約可見。
黃劍雲沿著石級上升,時左時斜,不覺已升了數十級,除了石壁乾燥外,尚未發現有何
異樣?
太華山區的洞府,他大都聽『逸塵仙長』講過各洞深度,圓徑,以及形狀,名稱,像這
座以原始裂隙改成的洞府,他還沒聽說過。
正前進間,突然傳來一聲歎息!
黃劍雲悚然一驚,急忙止步,這聲歎息,低沉乏力,好似發自垂死人之口,同時也想起
了方才聽到的那陣微弱喘息。
根據歎息和喘息,似乎不像是毒蛇猛獸!
如果是人,那麼洞中的人是誰呢?難道是昨夜那個黑衣蒙面人,被褶扇擲中後,撞出鐵
骨內的毒箭,而因受了重傷不成?
假設是那個黑衣蒙面人,他是由什麼地方進入洞內,難道崖上另有進口?
有了這一想法,好奇心愈熾,心想,裹面喘息歎息的人,果真是黑衣蒙面人,昨夜射暈
『金眼雕』之謎,豈不立破!
心念已定,逕向深處走去,雙掌護胸,暗凝功力,以防對方偷襲。
前進不足一丈,又是一陣微弱的喘息,但在微弱的喘息中,卻有斷續無力的咳嗽聲,顯
然是另有一人。
黃劍雲聽得大吃一驚,再度停止了前進,他方纔的想法,這時完全被推翻了,因為洞中
顯然是兩個人。
既然知道洞中有兩個人,斷然不會有昨夜的黑衣蒙面人在內,那麼洞中的兩人是誰呢?
尤其整個太華山區,近數十年來,一直是他黃家的勢力範圍,而在山區的四面八方,建
有八個山莊,劃分成八個分區,由『八大金剛』分駐掌管,怎會有人隱匿山隙中而不知?
如果是已死去的『鐵流星』等四人,他們又都是死於中毒,意外,和內傷,並沒有一人
是失蹤!
一想到失蹤,心頭猛然一震,同時也升起一種奇妙的幻想,他正在幼年的父母,不是雙
雙在公主峰上失蹤了嗎?難道這澗中的兩人,就在傳說被暴風雨打下萬丈深淵的父母不成?
由於有了這一想法,膽氣大壯,逕向深處急步走去。
洞勢漸寬廣,同時傳來一陣潺潺水響,而那陣喘息和輕咳,也聽得更清晰了,似乎就在
前面的左轉支洞內。
悄悄來至轉角處,凝神一聽,喘息之聲,果然就在裡面,而且距離並不太遠。
他首先閉目誠心,暗暗禱告過往神靈,希望洞中的兩人,就是他失蹤多年的父母。
禱告完畢,悄悄探首向內一看,他不但大失所望,同時也驚呆了。
只見洞內竟是一座形如覆碗,圓約三丈的大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個兩尺兒方的石墩,上面准滿了瓶罐小盒等物,石墩的兩邊,各有一個厚
厚的大蒲團,而在蒲團的附近,分別倒臥著兩個人。
黃劍雲根據兩人的衣著發須,和體型,顯然不是他失蹤多年的雙親。
左邊一人,體型寬大,蓬髮亂須,身上已沒有多少遮體衣物,瘦得已成了皮包骨,仰面
躺在蒲團左側三尺處,不停的喘息,看不見面目。
右邊一人,身材碩長,衣服破碎,同樣的骨瘦如柴,蜷縮伏臥在蒲團上,如銀蓬髮,已
遮住了他的整個頭部,輕輕咳嗽的正是此人。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這兩人在洞中,必定渡過了不少年月,看樣子兩人都到了油盡
燈干的時候!
就在這時,驀見仰面躺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停止了喘息,有氣無力的說:「李……老……
鬼……陪葬……的已……到了……門口……了喊他……」
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劇烈喘息,遺令他不能再說下去。
但是,立身門外的黃劍雲,卻著實吃了一驚,急忙退後兩步,他確沒想到這兩個垂死的
人,尚有如此敏銳的聽覺,顯然不是尋常人物。
就在他退步的同時,突然聽到另一人,厲聲問:「什麼人還不現身?」
話聲甫落,又是一陣咳嗽。
黃劍雲自恃藝高膽大,加之好奇心的驅使,毅然走進室內。
一進室內,黃劍雲心頭猛然一震,驚得倏然停住腳步。
只見室內的兩人,同時停止了咳嗽喘息,俱都以寒電暴射的目光向他望來。
黃劍雲看了這等稜厲駭人的目光,頓時驚覺自己的功力與這兩人柑比,自是無法比擬,
而能夠活著出洞的希望,自然也太渺茫了。
驚疑間,拱手一揖,深深到地,同時恭聲說:「晚輩被人追殺,失足墜崖,誤入兩位老
前輩的修真聖地,冒犯之處,萬望兩位老前輩海涵!」
話聲甫落,身材碩長的那人突然發出一陣哈哈厲笑說:「修真聖地,修真聖地,修得兩
人都剩了一張皮,哈哈哈……哈哈哈……」
黃劍雲驚得急忙直身,只見鄙人蓬髮罩頭,銀髯顫抖,除了兩道冷電目光和一張哈哈大
笑的嘴,看不見面目輪廓。
碩長老人的笑聲愈來愈低,終於被咳嗽代替。
另一個仰面躺在地上的老人不言不語,用冷電般的目光,一直盯著黃劍雲,對碩長老人
的哈哈厲笑,聽如未聞。
黃劍雲自然不甘把寶貴的生命,陪著兩個垂死的老人,葬送在這座石洞內,如果轉身逃
走,等於加速死亡的降臨。
於是靈智一動,拱手恭聲說:「晚輩既然有幸進入兩位老前輩的洞府,必是與兩位老前
輩有緣,兩位老前輩如有未了結的心願,盡請吩咐,晚輩雖赴湯蹈火,必與兩位老前輩了
結。」
黃斂雲恭謹話完,兩個枯瘦老人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一直望著黃劍雲的老人,突然轉首
望著咳嗽的老人,說:「李老鬼,你可看出這小子的骨骼奇佳,質資迥異?」
碩長老人一面咳嗽,一面沒好氣的說:「質資迥異又怎樣,難道收徒弟還有你的份?」
躺在地上的老人一聽,頓時大怒,倏然撐臂坐起,怒聲說:「難道我一身無敵天下,冠
蓋海內的絕世神掌,就此絕傳了不成?」
話聲甫落,碩長老人突然「呸」了一聲,極輕蔑的說:「真不要臉,自吹自擂,你是什
麼神掌?狗屁,我的神指才是天下第一,這小子已是我的徒弟,你老小子別在那裹打主意!」
黃劍雲見這兩個老人,垂死之際,尚拼著耗盡自身僅餘的一點真力來爭徒弟,不禁感慨
的搖了搖頭。
撐臂坐超的老人,早已怒聲說:「你別作夢,這小子是我先發現的,我有權收他作徒
弟!」
碩長老人,也突然坐直了身體,怒目瞪著另一老人,恨恨的說:「夢想,沒你的份,這
小子我要定了!」
說罷,猛的轉頭望著黃劍雲,厲聲說:「小子,跪下來給我磕頭!」
撐臂老人一見,也急忙望著黃劍雲厲聲說,「小子,跪在地上喊我師父……」
話未說完,碩長老人已怒目望著黃劍雲,厲聲說:「你小子敢,你的膝蓋一彎,我就將
你的兩腿戳斷……」
另一老人也厲聲說:「你小平只要給他叩頭,我一掌就將你劈成稀糊爛!」
黃劍雲早已看出兩個老人,只能上身動,腰部以下,業已癱瘓,但是要想轉身逃走,仍
此登天還難,因為兩位老人都是掌上的功夫。
為了安定兩位老人的激動情緒,然後再伺機逃出洞去,只得搖動著雙手,佯裝焦急的慌
聲說:「
兩位老前輩都想收晚輩為徒弟,實在是晚輩莫大的榮幸,不知可否將兩位老前輩的蓋世
絕學,都傅給晚輩一人……」
話未說完,兩位老人同時一搖頭,齊聲堅定的說:「不行,只能學我的神指!」
「不行,只能拜我一人為師!」
黃劍雲佯裝為難的一皺眉頭,說:「晚輩既然沒有福氣一人兼學兩位老前輩的神奇絕技,
晚輩只好出去再找一人來共同學習……」
話未說完,兩個老人已同時冷冷一笑說:「你小子乖乖的給我跪下叩頭,少打歪主意,
否則,我立即斃了你!」
黃劍雲心中一動,佯裝愁眉苦臉的說:「為了兩位前輩其中一位的蓋世武學得以在武林
繼續,晚輩想問一問兩位老前輩的出生年月時日?」
碩長老人想了想,才說:「我是甲子年隆冬十一月十一日,酉時生。」
另一老人立即接口說:「我也是甲子年隆冬十一月十一日,酉時生。」
黃劍雲蹙了蹙秀眉,故意問:「不知兩位老前輩昔年在武林中的武功,那一位是第一?」
撐臂斜坐的老人,立即搶先說:「我是第二位,他是第三名!」
碩長老人一聽,立即罵聲說:「放屁,我是第二,你是第三好不好!」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恍然似有所悟,不由急聲問:「兩位老前輩,為何都稱第二,那
第一名的是那一位呢?」
兩位老人都有些失意的說:「輸給了老鬼黃天石了!」
黃劍雲一聽,果然所料不錯,「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俯身叩首,恭聲說:「雲兒叩見
兩位爺爺!」
兩位老人聽得一楞,不由驚異的沉聲問:「你小子在搞什麼鬼?」
黃劍雲俯身恭聲說:「晚輩黃劍雲,乃先祖『彩眉叟』黃天石的獨孫,兩位老前輩和先
祖父,交稱莫逆,情如兄弟,豈不是雲兒的爺爺嗎?」
兩位老人同時一楞,驚異的問:「這麼說,你小子認得我們兩個了?」
黃劍雲立即直身說:「右邊的是『枯竹老人』李爺爺,左邊的是『金髯翁』湯爺爺!」
身材碩長的『枯竹老人』,讚許的點點頭,同時咳嗽了兩聲,說也奇怪,『枯竹老人』
一咳嗽,左邊的『金髯翁』也開始了微弱喘息。
『金髯翁』撐臂望著『枯竹老人』,無神喘息著說:「李老鬼……我把權利讓給你了……
你收這孩子……作徒弟吧!」
『枯竹老人』立即搖搖頭說:「我要當爺爺,我不要當師父!」
『金髯翁』又是一陣喘息,問:「我們這當爺爺的……總應該給這孩子點……見面禮
吧?」
說著,緩緩倒下身去,依然仰面躺在地上,同時深深吸了口氣,顯然有些真力不繼。
『枯竹老人』點點頭,咳嗽兩聲,望著黃劍雲,說:「孩子,我和湯老鬼各別傳你一套
昔年獨步武林的絕學,但也希望你為我們兩個老鬼辦一件事……」
黃劍雲依然跪在地上,急忙恭聲說:「兩位爺爺請吩咐,只要雲兄能力所及,雖赴湯蹈
火,在所不辭!」
仰面躺在地上的『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低沉的喝了聲「好」。
『枯竹老人』讚許的點點頭,斷斷續演的咳嗽著說:「在你祖父的墓室內,有三具銅棺,
左右兩具是我和湯老鬼的,中間一口是你祖父的,希望你能設法將我們兩個老鬼送回去!」
黃劍雲一聽,立郎黯然說:「雲兄只知先祖『彩眉叟』在彌留之夜,突然離去,據說是
自己走進他事先覓妥的墳墓內,但是墓地究竟在何處,雲兒自己也不知?」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同時驚異的「噢」了一聲,兩人尚未發話,黃劍雲又黯然迷
惑的問:「請問兩位爺爺,是怎的知道先祖的墳墓內,同樣的也為兩位老前輩各別準備了一
口銅棺的?」
『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說:「我和……李老鬼……是由棺內偷偷……跑出來的……」
黃劍雲聽得暗吃一驚,毛骨悚然,不自覺的聯想到成精駭人的活殭屍,因而緊張的惶聲
說:「兩位爺爺既然由墓地跑出來,為何不自己再跑回去?」
『枯竹老人』歎息了一聲說:「我們就沿著這道洞隙跑出來,但是,不知怎的,無論如
何也找不到墓地了!」
黃劍雲聽得又是一驚,不由驚異的問:「兩位爺爺是說,沿著這道裂隙前進,可以找到
雲兒祖父的墓地?」
『枯竹老人』注視著黃劍雲久久才正色問:「你當真不知?」
黃劍雲三聽,也正色說:「雲兒的確不知,而且,雲兒也正希望能找到祖父的墓地!」
躺在地上的『金髯翁』,立即停止了喘息,望著枯竹老人,迷惑的說:「李老鬼……黃
大哥不是說……有一張墓地圖……交給了……任老大……他們了……嗎?」
黃劍雲一聽「黃大哥」,知道『金髯翁』指的是祖父『彩眉叟』,因而急聲問:「湯爺
爺說的可是一個小錦囊?」
『枯竹老人』迷惑的回答說:「是不是小錦囊則不清楚,只知有一張墓地圖交給了『八
大金剛』為首的『穿雲劍』任老大。」
黃劍雲聽得疑信參半,因為他的恩師『逸塵仙長』僅談到小錦囊,並沒有談過墓地圖的
事,因而迷惑的說:「既是這樣,晚輩即刻前去『恩平山莊』找任仕昌,索回墓地圖後,火
速趕回以便將兩位爺爺送同銅棺內……」
話未說完,『金髯翁』已搖搖頭,喘息著說:「小子……你不能走……等你找間墓地圖
來……我恐怕……已斷了呼吸……」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不知『金髯翁』為何不讓他離去,靈智一動,只得佯裝興奮的貿
然問:「
湯爺爺可是要先將您的『神掌』絕技傳給晚輩?」
『金髯翁』黯然一歎說:「不錯……我要把『乾坤掌』的名稱……改為『金髯掌』……
以便我『金髯翁』的名氣……永傳於世……」
話未說完,正在咳嗽的『枯竹老人』,也急忙接口說:「對,我的『冠宇指』也要改名
為『枯竹指』……」
於是,先由『金髯翁』傳『金髯掌』的口訣,再由『枯竹老人』傅『枯竹指』的心法!
教者得法,學者聰明,加之黃劍雲自幼學得『彩眉叟』的秘宗吐吶功夫,不但有良好根
基,且學了『逸塵仙長』冠絕武林的劍術。 是以,未出半日,已將『枯竹指』和『金髯
掌』的口訣心法,熟記領會,只是施展時的威力程度和火候問題。
傳完了口訣和心法,『枯竹老人』已是咳嗽不停,而『金髯翁』也喘息不已。
『枯竹老人』強抑著咳嗽,指了指石墩上的兩個小瓶,低沉無力的說:「那個翡翠小瓶
內,是湯老鬼的『解毒捕血丹』,那個紅玉小瓶裡是我的『增氣壯元丸』,你今後,每月可
服一粒,一粒即能增十年功力,但不可操之過急……」
說著,一陣劇烈咳嗽,緩緩垂下頭去,同時揮動著乾枯右手,低沉的催促說:「孩子,
你現在可以走了!」
黃劍雲心地淳厚,怎忍心放下兩位垂死的老人不管,因而黯然恭聲說:「雲兒意欲留此
伺候兩位爺爺……」
話未說完,仰面躺在地上喘息的『金髯翁』勉強搖搖頭,乏力的說:「你盡快將……墓
地圖找來……把我們兩個老鬼……送回棺內……比什麼都有意義……難道你願……限睜睜
的……看著……我們兩個老鬼……斷氣……?」
黃劍雲一看眼前情形,斷定最多再有一二日勢必氣絕身死,因而囁嚅著說:「只怕雲兒
去不兩天,兩位老人家已……」
話未說完,咳嗽漸趨穩定的『枯竹老人』已寬聲說:「孩子……你儘管放心前去……一
年半載……我和湯老鬼……還斷不了……氣……」
黃劍雲一聽,只得拱揖下跪,同時恭聲說:「兩位爺爺請安心餐息,雲兒此番前去,如
無意外,最多三五日,必然將墓地圖索回,並親將兩位爺爺負回墓地,以實現兩位爺爺的心
願。」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一聽,同時無力的連聲說「好」。
黃劍雲叩頭起身,將兩個小玉瓶放入懷內,又望著兩個垂死的老人,黯然恭聲說:「兩
位爺爺珍重,雲兒走了!」
『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僅動了動乾枯的右手,沒有再說什麼!
黃劍雲懷著沉重的心情,疾快的奔出洞來,站在洞口的石筍上,仰首一看,紅日當空,
溫暖的陽光,直射下來。
但是,低頭看看腳下的深澗,雲氣瀰漫,依然是漆黑一片!
這時,他覺得暗察祖父遺物『小錦囊』的事,固然重要,將『枯竹老人』和『金髯翁』
送回墓地去,尤為急切。
是以,本來應該去找『追風虎』鍾志得,這時只得先去『恩平山莊』找『穿雲劍』任仕
昌了。
心念已定,騰身而起,攀籐籮,踏斜松,二三十丈高度,眨眼已登至崖上。
黃劍雲立身崖邊,遊目一看,不由心胸一暢!
只見雜花似錦,滿山翠黛,深處群峰矗立,疊嶂峭壁巉巖,白雲繚繞,霧氣瀰漫,在燦
爛的艷陽照射下,雲蒸霞蔚,幻彩流丹,加之萬綠叢中隱約可見的『八大莊院』,真令人有
瓊台仙境之感!
尤其玉女峰,峭拔筆立,雄渾峻險,穿雲直插霄漢,所謂『宇內諸山,峭拔難登,未有
如華岳者也』,部指玉女峰而言。
黃劍雲一看到玉女峰,頓時想起往訪『法空』師伯的恩師『逸塵仙長』,他認為祖父
『彩眉叟』,是否真的交給『穿雲劍』任仕昌一張墓地圖,只要一問恩師便知道了。
因為,在祖父自己走進他親自覓妥的墓地前,曾經數度秘密派人前去衡山與恩師『逸塵
仙長』連絡。
如果恩師說沒有墓地圖,何必再去『恩平山莊』找任仕昌,倒不如設法沿著洞隙去找尋
墓地來得容易。
心念已定,立展輕功,直向深處馳去。
前進不足百丈,即是一片數百畝大的菜園,裡面植滿了桃梨等樹,枝上結滿了脆梨,墜
得枝葉幾乎觸地。
由於園內地上無草,落葉稀少,不但證明經常有人整理,而且也必派有專人看守,根據
方位區域判斷,這片果園顯然歸『華壽山莊』負責看管。
黃劍雲一夜奔馳,雖不十分餓,但喉間卻極乾渴,他自認是自家的果園,根本不必顧忌,
伸手在枝上摘下來三個又肥又大的葫蘆梨。
遊目一看,不遠處正有一道小山溪,於是,舉步走了過去。
走到溪邊一看,水清見底,溪流不疾不徐,溪邊正有數方整齊光滑的青石,顯然是人工
砌成的灌溉果園的汲水處。
黃劍雲將梨洗淨,就坐在方石上吃起來,太華著名的葫蘆梨,真是止渴生津,香,甜,
脆!
吃罷了三個梨,頓時想起了『枯竹老人』贈給他的『增氣壯元丸』,面前現成的溪水,
正好先服一粒。
心念已定,立即探手懷中,摸了許久,才將那個紅玉小瓶摸出來,因為他懷中原就有一
個裝有迷魂香的白玉兔,這時再加上兩個小玉瓶,乍然間,尚無法將紅綠兩個小瓶,熟練的
分別出來。
黃劍雲啟開瓶塞,並無一般傳說中的那樣清馨撲鼻,香氣四溢,心想,也許是年月已久,
失了效力。
心念間,傾瓶向掌心一倒,紅光一閃,竟是一粒大如豌豆,鮮紅如血的藥丸,美艷醒目,
十分好看。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決心將藥丸服下去,即使沒有『枯竹老人』說的那樣神奇,至少也
可增一兩年的功力。
心念已定,立即將藥丸放入口內,迅即蓋上瓶塞,但是,尚未伸手捧水,口內的藥丸已
化津液,順喉流了下去,僅有些微甜蜜香氣。
黃劍雲一面將玉瓶放進懷內,一面感慨的搖了搖頭,心裡卻不停的暗自稱奇。
抬頭看看紅日,恰是正午,他決定以一個半時辰的時間登上玉女峰,見過恩師後,再決
定去找『穿雲劍』或者是『追風虎』。
於是,挺身站起,正待轉身,腹內突然一陣劇痛,宛如爆開了一團火焰,—兩腿一軟,
咚的一聲,又跌坐在方石上。
黃劍雲心中一驚,只覺火焰般的熱流,分竄四肢百骸,疼痛難忍,他恨不得跳進溪水裡
去。
他知道,只要往水裡一跳,痛苦立解,但是,也就登時氣絕身死。
他曾聽恩師『逸塵仙長』說過,凡服食了靈丹妙藥和仙果,都需要強耐痛苦,將靈丹仙
果的靈氣精華納入『丹田』,滲入血內,方為有效。
是以,他強忍著痛苦,盤膝打坐,立即開始祖父『彩眉叟』親口授給他的秘宗吐吶,循
循誘導四竄的熱流,進入丹田之內。
片刻之後,黃劍雲週身三尺之內,已罩上一團蒸騰熱氣,身上汗下如雨,同時散發著愈
來愈濃的清香氣息。
體內燥熱漸漸消除,靈台立見清明,遂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驀然響起一陣天風嘯聲,剎那間松濤萬頃,如海潮洶湧!
黃劍雲自幼居在衡山祝融峰上,熟知天風多起自申時以後,心中一驚,倏然睜開眼睛,
轉首一看,紅日已到了正西的鹿鳴峰頭。
看了這情形,黃劍雲著實吃了一驚,他確沒想到,竟在溪邊方石上,盤坐了兩個多時辰!
心驚之際,挺身躍起,僅僅略微提氣,便躍起五丈有餘,心中一呆,緩緩飄下,竟然輕
如柳絮。
黃劍雲楞楞的立在當地,他簡直不敢相信,看來『枯竹老人』的『增氣壯元丸』,果然
為他增了不少功力。
心中一喜,飛身躍走,踏著茂盛葉樹,直向深處的玉女峰,電掣馳去!
一經展開身法,身形如煙,捷逾流矢,只覺天雲旋飛,松石倒逝,兩耳風聲呼呼,直如
御風飛馳。
黃劍雲激動興奮,不覺已盡展輕功,雖然身法快如電掣,但他並不覺得真氣遲滯,而且,
力勁滾滾而至,不知來自何處。
想到『枯竹老人』的一粒藥丸,即有如此神奇的效力,若是吃上十粒八粒,甚至七八十
粒,那還了得?
心念至此,他幾乎忍不住停下身形來,查看一下紅玉瓶內還有多少粒,但是,高插雲上
的玉女峰,正以傾倒之勢迎來,立即打消了查看藥丸的念頭。
到達玉女峰下,西墜的紅日才隱進鹿鳴峰的濃郁樹蔭內,計算一下時刻,最多半個時辰,
與他預定的時間,竟快了兩倍。
黃劍雲雖然沒去過『法空大師』的清修靜地,但他卻聽恩師說過,是在玉女峰的峰巔深
處,以褚色岩石築了數間石屋。
心念間,身形不停,兩臂一振,凌空上升。
玉女峰筆立如削,崎險至極,但是原就有了良好輕功根基的黃劍雲,這時又增了功力,
上升之快,宛如飛天的大鵬,瞬間已達峰上。
只兄峰上,青蔥蒼翠,天風強勁,松濤如嘯,刺耳驚心,設若功力平庸者,休想在峰上
行動。
黃劍雲不敢大意,展開輕功,直向深處馳去,想到片刻之後即將見到恩師,孺慕之情,
充滿心中,如果把遇到天涯二老之事稟報給恩師聽,不知他老人家該是如何高興。
一陣飛馳,深入至少百丈,只見前面一片鐵枝虯生的蒼勁雲松中,果然露出一角褚色石
室。
黃劍雲一晃,心中愈加激動,直向石屋前馳去!
前進問,凝目一看,發現石屋共有六棟,中央一棟最大,左右兩棟相同,後面一棟有煙
囪,想必是炊飯用的廚房。
而最令黃劍雲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另有兩棟石屋,卻分別築在距中央大屋十數丈外的正
西和西南兩處。
正飛馳打量間,秀眉突然一亮,發現前面竟是一片以中央大屋為中心,而以石屋同一色
彩的方石鋪成的廣院。
廣院很大,方圓至少四五十丈,就以四周鐵枝虯生的雲板為牆,僅中央屋前,植有兩簇
青翠碧綠修竹。
黃劍雲來至廣院正面一看,急忙剎住身勢,頓時呆了。
只見十數丈外的中央大屋的屋門未開,而左右圓窗也緊緊關閉,『法空』師伯顯然不在
屋內。
但他知道,每次『法空』師伯前去,都曾和恩師『逸塵仙長』暗中談論『法空大師』的
徒弟問題,但是,每次恩師都把他遣出來不讓他在旁伺侯。
為什麼,他不知道:他也不願胡亂猜測,看目前情形,恩師與『法空』師伯必是因事下
山了,去了什麼地方,至少師伯的徒弟會知道。
心念間,本能的向西走了數步,探首一看,奇怪,座東朝西的石門窗,同樣的關閉未開。
黃劍雲心中一驚,急忙又向東走了幾步,探首一看西屋,方始將心定下來,因為西屋的
門開著,『法空』師伯的弟子必在裡面。
心念間,正待舉步,驀聞院外西南方向的石屋前,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問:「什麼人賊頭
賊腦,鬼祟偷看?」
黃劍雲一聽,心中又驚又怒,他不相信那位有道高僧『法空』師伯的弟子,竟會不問清
紅皂白,
出口不遜。循聲一看,竟是一個頭東銀絲儒巾,身穿藍緞黑邊長衫,足登劍靴,年約二
十八九歲的黃面青年。
只見黃面青年,琉眉鷂眼,勾鼻薄唇,雙腮內陷,下顎微尖,一幅奸刁之相,正怒氣沖
沖的向這面奔來。
黃劍雲看了黃面青年的裝束和衣著,斷定必是『法空大師』的弟子無疑,雖然心中不悅,
但仍拱手含笑說:「小弟黃劍雲,特來拜見『法空』師伯與家師,因見禪房無人,故而在此
張望……」
話未說完,中央石屋的門前,突然響起一聲清脆嬌呼:「啊,你是衡山的黃師哥!」
黃劍雲聞聲一驚,轉首一看,秀目不由一亮,只見一個秀髮披肩,綠裳粉裙的麗質少女,
正含著甜美嬌笑,急步向他走來。
綠衣少女,年約十六七歲,生得娥眉鳳目,膚賽皚雪,風致嫣然而雅麗,黃劍雲覺得綠
衣少女與他見過的湯麗珠,紀曉燕二女相比,似乎另有一種韶秀神韻。
急步走來的綠衣少女,見黃劍雲以炙熱閃爍的目光望著她,芳心不由怦怦亂跳,芙蓉般
的雙頰上,立時升上兩片紅霞。
綠衣少女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急嬌態,急忙舉起纖纖玉手,指著面色鐵青,目光中充滿了
妒火的黃面青年,含笑嬌聲說:「黃師哥,這位就是小辣的大師兄藍海寶!」
把話說完,已到了近前!
黃劍雲對黃面青年藍海寶出言不遜,仍在生氣,但是一經介紹,便不能失禮,只得含笑
轉身,再向藍海寶拱手說:「原來是藍師兄,小弟黃劍雲這裡有禮了!」
說罷。恭謹的深深一揖。
豈知,藍海寶禮也不還,傲然冷冷一笑說:「師兄的稱呼在下不敢受,希望你盡快說明
來意,盡快離開此地!」
綠衣少女一聽,不由瞪大了鳳目,驚異的忿聲問:「大師兄,你……?」
話未說完,藍海寶突然怒目厲聲說:「閉嘴,你早就喜歡這小子是不是?」
黃劍雲原就對藍海寶的傲慢不滿,這時一聽,頓時大怒,但他仍強捺心頭怒火,沉聲說:
「藍師兄深受師伯多年教誨、苦心栽培,怎的竟如此不適道理?」
藍海寶一聽,突然仰面發出一陣極輕蔑的哈哈大笑!
氣得嬌軀顫抖的綠衣少女,也不由怒聲警告說:「你如此任性無理,難道不怕師父把你
逐出門牆嗎?」
藍海寶想是被綠衣少女說中了心痛之處,立即收斂大笑,目射怨毒的注定綠衣少女,切
齒恨聲說:「這不正是他的好借口嗎?」
綠衣少女一聽,嬌軀顫抖的尤為厲害,但卻正色怒聲說:「師父老人家不喜歡你,可是
『逸塵』師叔對你不錯呀……」
藍海寶一聽,又是一聲輕蔑厲笑說:「他也不過是假惺惺,作作樣子罷啦!」
黃劍雲一聽,那能容忍,大暍一聲:「你敢侮蔑尊長?」
大喝聲中,五指彎曲如鉤,直向傲然站立的藍海寶抓去——
綠衣少女一見,不由慌得脫口急呼:「黃師兄使不得——」
黃劍雲聞聲一驚,倏然停身,驚異的望著嬌靨蒼白的綠衣少女,沉聲問:「師妹何事?」
綠衣少女,驚惶異常,櫻唇牽動,似是有所顧忌!
黃劍雲一看,立即沉聲催促說:「師妹有話儘管講!」
綠衣少女只得遲疑的說:「大師兄犯了冒瀆尊長的大逆律條,應該由兩位老人家懲處,
我們作弟妹的……」
話未說完,藍海寶已冷冷一笑?傲然沉聲說:「你怎的不說我的『鐵沙劈空掌』,得天
獨厚,參悟玄奧,較老和尚的功力尤為厲害高超呢?」
黃劍雲本待依照綠衣少女的建議,稟報尊長處理,這時看了藍海寶那付自負傲態,即使
死在對方的『鐵沙劈空掌』下,也要和他較量一下。
是以,冷冷一笑,明知『法空大師』的『鐵沙劈空掌』獨步武林,時下鮮少敵手,但他
仍傲然一笑,輕蔑的道:「彫蟲小技,難登大雅,居然也敢在人前厚顏自誇。」
綠衣少女一聽,花容立變,脫口一聲輕「啊」,頓時呆了,她似乎覺得這個黃師兄比藍
海寶更自負更自大。
藍海寶早已疏眉飛豎,鷂眼閃光,黃臉上充滿了殺氣,他以怨毒的目光,注定黃劍雲,
咬牙切齒,緩步逼來,同時恨聲說:「大爺早已有心斃了你,只是沒有好理由,現在一掌將
你劈成肉醬,可別恕我手辣心狠。」
說話之間,右掌上提,隨著「咯咯」骨響,右掌逐漸變成烏黑。
黃劍雲自覺與藍海寶無怨無仇,也不相識,不知對方為何會恨他入骨,但在此刻,他已
懶得去詢問理由了。
這時見藍海寶故意把骨骼弄得「咯咯」只響,在壯聲勢,不由冷冷一笑,說:「有本事
你就施展出來,何必裝腔作勢!」
話聲甫落,綠衣少女已望著藍海寶,慌急而緊張的連聲嚷著說:「大師兄,你不能這樣,
你不能這樣?」
藍海寶那裡肯聽,反而大喝一聲:「姓黃的小子,你納命來吧!」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烏黑的右掌,以雷霆之勢,呼的一聲,劈向了黃劍雲的面門。
黃劍雲深知『鐵沙劈空掌』的厲害,它不但可以開碑裂石,且可以隔空劈出一道剛猛無
儔的稜厲勁風。
但是,他根據『金髯翁』教授的口訣,威勢,他便知道『金髯掌』遠較『鐵沙劈空掌』
更高明,否則『金髯翁』也不會被尊列為『天涯三老』了。
這時見藍海寶面目猙惡,神色怨毒,出手便想致人於死,因而也顧不得『法空大師』的
自尊了,決心剎列對方的傲氣。
是以,冷冷一笑,不閃不移,一俟藍海寶的鐵掌劈到,出手如電一繞,竟將藍海寶的健
腕握住。
藍海寶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喝一聲,飛起一腿,猛踢黃劍雲的小腹,同時,右掌猛力後
撤。
豈知,黃劍雲側身吸腹,右臂向外一推,藍海寶非但沒有向後退,反而猛的踉蹌前衝數
步,一頭向一株雪松撞去。
綠衣少女一見,脫口一聲嬌呼,再度呆了。
「咚」的一響,悶哼一聲,藍海寶雖然竭力墜身拿樁,依然連頭帶肩撞在樹身上,立即
撞了個發昏十三章。
藍海寶本性暴戾,狂傲自負,尤其當他發現他的功力已超過了『法空大師』之後,更是
不可一世,此刻被黃劍雲推送在樹身上,尚以為自己粗心大意,黃劍雲施展的是小巧功夫。
是以,不待頭腦昏眩停止,倏然轉身,滿怖血絲的鷂眼,怒目瞪著黃劍雲,一個字一個
字的恨聲說:「今日我不殺你黃劍雲,誓不為人!」
黃劍雲嶽峙而立,秀目如星,冷冷一笑,說:「像你這種口出不遜,冒瀆尊長的人,最
好舉掌自斃!」
斃字出口,藍海寶已氣得厲喝一聲,身形一蹲,暗中蓄滿功力的雙掌,呼的一聲,猛力
推出——
一道排山倒海,勢挾隱隱雷鳴的狂飆,一卷已到了黃劍雲的身前。
黃劍雲第一次施展『金髯掌』法的『拿』字訣,便將藍海寶推送的踉蹌撞在樹上,因而
信心大增。
這時藍海寶孤注一擲,雙掌並排推出一道威猛掌風,身形一側,左『坤』掌閃電向前一
『引』,藍海寶推出的剛猛掌風,「轟隆」一聲暴響,應聲擊在另一株鐵技雪松上,『克喳』
一聲脆響,一株百年雪松立被擊成兩斷!
藍海寶一聲悶哼,身形又是一個踉蹌,雙掌猛的一撫前胸,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道血
箭!
黃劍雲右『干』掌正待擊出,綠影一閃,一聲驚呼,綠衣少女已飛身將搖搖欲墜的藍海
寶扶住,同時,不停的戚聲關切問:「大師兄……你你……你覺得怎樣?」
面色灰敗,渾身顫抖的藍海寶,理也不理綠衣少女,逕自怨毒的望著黃劍雲,極輕蔑的
恨聲說:「好個道貌岸然的『逸塵仙長』……口口聲聲自稱……掌法不如老和尚……」
黃劍雲常聽恩師對自已說,「劍法高於『法空大師』,但掌法卻不如對方。」可是,此
時此地,他自然不能說自己的恩師技不如人,因而冷冷一笑,說:「人人都應該有灑虛自謙
的美德,豈能處處逞強?」
話聲甫落,藍海寶突然厲聲說:「為什麼老和尚向那牛鼻子苦苦哀求他都不……」
綠衣少女一聽,慌得急忙叱聲說:「大師兄你不要胡說,快進屋裡去……」
說話之間,同時強自扶著藍海寶向前移步!
但是,藍海寶卻望著綠衣少女,怒目厲聲說:「滾,那個要你假惺惺!」
說話之間,猛的一掙,右肘竟將綠衣少女撞得踉蹌後退五步,同時,撲張著兩臂,仰天
哈哈厲笑,踉踉蹌蹌向著西南石屋前緩步走去。
黃劍雲見藍海寶不但呼自己恩師「牛鼻子」,而且對『法空大師』也直呼老和尚,對關
切扶持他的師妹,非但毫不感激,而且破口譏罵,險些推倒在地上,像這等近乎瘋狂,不可
理喻的人,如果仍讓他活下去,將來不但遺禍武林,恐怕還要亂世害人。
心念電轉,不自覺的脫口厲聲說:「藍海寶,你站住!」
藍海寶似乎知道他停身後的結果,是以,理也不理,依然仰天厲笑,踉踉蹌蹌的向前走
去。
綠衣少女見黃劍雲面色數變,目光閃爍,殺氣直衝天庭,知道他要殺藍海寶,不由驚得
顫聲問:「黃師哥……你你……你要作什麼?」
黃劍雲目注藍海寶,在心裡正作著理智和忿怒,師訓和事實的抉擇,是以,對綠衣少女
的問話,根本沒有聽到。
這時藍海寶踉蹌大笑,不理不睬,自是不能作背後下手,有欠光明的蠢事,但是,他也
不敢肯定,藍海寶決不會就此改過自新,今後勢必更變本功厲,為害武林!
想到恩師帶對他的訓示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待人以誠,恕人以德,
設非元兇巨惡,嚴禁殺戮』!
當然,照藍海寶現在的行為,自然稱不上是「元兇巨惡」,但是,黃劍雲他有一種預感,
藍海寶終有一天會應上那四個字。
為了恪遵師訓,眼看著這個未來的惡魔走到了他的石屋前,心中又怒又急,而又不能有
所施為,不由氣得脫口厲聲說:「藍海寶,為仇敵,為兄弟,在你自擇,欺師長,忘根本,
終遭天譴,今後如敢喪心敗德,辱及師門,那時再碰在一起,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斃了
你!」
你字出口,久已蓄滿功力的右『干』掌,發洩性的向著兩丈以外的一塊褚色方石,振腕
劈出——
「轟」然一聲暴響,碎石四射,褚煙飛揚,破空厲嘯,刺耳驚心,那塊約兩尺見方的褚
色方石,頓時不見了。
走至石星斗前的藍海寶,一聽震耳暴響和厲嘯,頓時大吃一驚,頭也不同,倉慌急奔數
步,一頭撲進屋內。
黃劍雲對他突然驟增的功力並沒有驚呆,而被這驚人的一掌給嚇壞了!
想到方纔他緊跟『坤』掌之後而欲劈出的『干』掌,如果沒有綠衣少女的適時驚呼,同
樣蓄滿功力的一掌,劈在藍海寶的胸上,後果如何,可想而知了。
念及至此,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這不能不感激綠衣少女的飛身將藍海寶扶住,因而感激
的轉首去看那位不知芳名的同門師妹。
轉首一看,心中一驚,不由又是一楞,只見綠衣少女,花容慘淡,玉手掩口,鳳目驚懼
的望著他,顯然是被他的驚人功力驚呆了。
於是,趕緊微一欠身,含笑歉聲說:「師妹,愚兄方才……」
話剛開口,綠衣少女宛如大夢初醒,一聲輕呼,轉身疾奔,直向她自己的西屋門前馳去。
黃劍雲看得一楞,不由脫口急呼道:「師妹請站住!」
可是,綠衣少女的身形,非但不停,反而將速度加快了!
黃劍雲心中一憊,身形凌空而起,快如電掣,越過綠衣少女的頭上,直落房前,立即將
門擋住!
也就在他飛身落在門前的同時,綠衣少女也到了近前。
綠衣少女見黃劍雲凌空而下,芳心又驚又急,趕緊剎住嬌軀,即使如此,仍險些撞個滿
懷。她根據黃劍雲的神速身法和方才施展的功力,知道硬闖是絕闖不過去,索性站在那裡側
首不理。
黃劍雲趕緊含笑歉聲說:「師妹,方才……」
話剛開口,綠衣少女已仰面望著瀟天彩霞;,嗔聲說:「你不要解釋,我不要聽!」
黃劍雲誤以為擊傷了藍海寶令她傷心,但是自己也不知道『金髯掌』的『引』字訣,較
『拿』字訣,尤為厲害,因而歉聲說:「師妹有所不知……」
話剛開口,綠衣少女竟突然嗔目望著黃劍雲,忿忿的大聲說:「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快閃開讓我過去!」
黃劍雲不知綠衣少女芳心深處的痛苦,誤以為『法空大師』的男女弟子,都是如此任性
而又不可理念,因而也忿忿的沉聲說:「我想問師妹幾個問題,答覆了我馬上走。」
綠衣少女似是驚覺自己失態,側目看了黃劍雲一眼,嗔聲說:「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
我一定告訴你。」
黃劍雲吁了口氣,問:「師伯和家師為何不在此地?」
綠衣少女淡淡的回答說:「兩位老人家聽說昔年被『三老』放逐海外的『二怪』又潛回
中原來,雙雙出去偵察虛實去了。」
黃劍雲驚異的「噢」了一聲,立即關切的問:「不知兩位老人家去了何處?」
綠衣少女仰首望天,沒有回答。
黃劍雲一看,斷定她不知道,所以懶得回答,只得改口問:「家師走時,可有什麼話交
代?」
綠衣少女淡淡的說:「要你盡快找到『彩眉叟』老前輩的遺物和墓地!」
黃劍雲一聽「墓地」,頓時想起找『穿雲劍』索墓地圖的事,根據『法空』師伯和恩師
臨走時的交待,進入祖父的墓地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他也關心藍海寶方才說的幾個問題,因而急切的問:「方纔藍師兄說,他得天獨厚,
功力較『法空師伯』尤高一籌,這話可真實?」
綠衣少女有些沒好氣的說:「方纔你不是看到了嗎?在他沒偷吃祖師爺培植的『靈芝』
前,他的『鐵沙劈空掌』,會有那等威勢?」
黃劍雲因為自己一掌劈碎了一方褚石,自然不會覺得藍海寶的『鐵沙掌』如何驚人,何
況還有他以『坤』掌『引』的力量!
但是,他曾聽恩師『逸塵仙長』對他說過,將來要把祖師爺遺留下來的一株『靈芝』分
給師伯的弟子和他服用,以增功力。
這時聽說藍海寶未得『法空大師』的允許,竟偷吃了『靈芝』,不由驚異的問:「那株
『靈芝』不是要給我們大家分食的嗎?」
豈知綠衣少女竟譏聲說:「你還想服『靈芝』呀?哼!你再服食了『靈芝』,恐怕師叔
你都不會放在眼裡了,遑論我這個同門師妹了!」
說罷,繞過黃劍雲的身側,急步走進屋內。
黃劍雲聽得一楞,他自覺沒有輕視過這位同門師妹,何以會說出這種話來?
轉身正待詢問,「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黃劍雲本來是來此請示恩師有關祖父交給『穿雲劍』任仕昌墓地圖的事,沒想到恩師和
師伯都不在,竟惹了一肚子的不愉快。
一想到墓地圖,覺得在此已無停留必要,只有再去恩平山莊擦『穿雲劍』任仕昌,索墓
地圖了。
心念已定,轉首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轉身舉步,正待離去,左窗內突然傳出綠衣少女
的哭聲說:「你走好了,走了就永遠別回來!」
黃劍雲聽得一楞,倏然止步,他迷惑的望著窗口,簡直鬧糊塗了,他揣不出這位同門師
妹,究竟是什麼個性。
但是,想到恩師的留言,以及隙洞內的『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只得望著窗口,懇
切而為難的說:「根據師妹方才轉達的家師留言,顯然事態已極嚴重,但是愚兄對先祖父遺
留的『小錦囊』,至今毫無眉目,更不知先祖父的墓地究在何處,際此情形,片刻必爭,愚
兄實無心情留此,萬望師妹諒解愚兄的苦衷!」
黃劍雲說罷,窗內並無反應,他誤以為綠衣少女已知他的時間寶貴,顯然允他離去,是
以繼續和聲說:「師妹保重,愚兄走了!」
了字出口,已展開輕功,穿過中央大屋與東屋之間,直向東北馳去。
這時紅日全沒,暮色已籠罩了太華山區,但是正西的天線上,仍殘留著幾片晚霞,但已
失去了光彩。
到達峰崖,飛身疾瀉,片刻已達峰下,依然直奔東北,因為『恩平山莊』就位在東北半
山恩平嶺下的山坳內。
黃劍雲這時功力大增,踏石掠樹,越澗繞峰,飛馳速度,捷逾流星。
他一面飛馳,一面仍想著方才發生的事,他根據前年『法空』師伯前去衡山的鬱悶神色
看,顯然與藍海寶偷食『靈芝』有關。
去年『法空』師伯去時,神情愈加頹廢,想必發覺藍海寶桀傲不順,功力已超過他本人,
但為了避覓武林遺禍,有意與恩師聯手將此逆徒除去?而被恩師勸阻。
由於恩師的勸阻,『法空』師伯只有懇求恩師將近十年來參研的新奇絕招轉授,以便由
他自己將藍海寶制服。
徒弟『青出於藍』,本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像藍海寶這樣不聽管教,侮蔑尊長,忘卻
師恩的徒弟,卻是令師父最痛心最失望的事。
至於那位同門師妹,他似乎聽恩師與『法空』師伯談過,但由於二老都在私下商議,他
僅是於送茶時本能的聽到一兩句,是以也沒聽得清楚。
當然,尊長私下談論的事,長者不說,作晚輩的自然不敢過問,因而,他一直不知那位
同門師妹的姓氏和芳名。
至於,恩師為什麼不告訴他『法空』師伯座前弟子的姓名,顯然與藍海寶品行不端有關。
心念間,秀目一亮,驀見數百丈外的昏暗濃蔭間,現出一片明亮燈光!
黃劍雲急忙收斂心神,仰首一看滿天星斗的方位,加之一座凹形翠嶺橫在眼前,那片燈
火明亮處,顯然就是『恩平山莊』。
到達嶺巔上,那片明亮燈光就在半嶺上的凹坳處。黃劍雲停身一看,發現『恩平山莊』
較之『金眼雕』趙世欽的『華壽山莊』至少大了一倍。
一座宏廣富麗莊門,燈火如晝,筆直的石道,直達嶺下的寬大山路,黃劍雲知道,那條
山路,分別通至其他莊院和山外。
再看莊門內,拱形建有三座屏門,中門內是座廣大天庭,銜接著一座氣勢磅礡的巨廳,
由於建有天庭,僅有些許燈光由天窗上射出來。
天庭左右,各有一道角門,和左右屏門,分別通向兩邊房屋櫛比佔地極廣的十數跨院。
巨廳後的中門內是過廳,通廂兩邊是傍院,過廳之後,才是一片金碧輝煌的瓊樓麗閣,
顯然那就是『穿雲劍』任仕昌的內宅。
還有一與『華壽山莊』不同之處,就是在內宅之後,依山建有一座廣大花園,小亭、荷
池、拱橋、假山,均能隱約可見。
黃劍雲看了嶺腰那麼一座富麗大座院,而祖父卻慨然贈給了『穿雲劍』,足見祖父對任
仕昌的器重與信任。
但是,祖父『彩眉叟』托付給他們保管的遺物『小錦囊』被劫後,『百步神彈』,『金
眼雕』,甚至『追風虎』,三人都為此焦急不安,四出查尋可疑之人,唯獨沒聽到他任仕昌
查問被劫的原因和消息,想來實在可氣。
黃劍雲有了這一想法,對這位未來的岳父老大人,在心理上先留下了不佳印象,覺得他
有虧職守,未盡已責。
當然,他也想到了任仕昌是他的未來岳父,但是他此番前去,是以少主人的身份察問墓
地圖與『小錦囊』的事,決心不談『穿雲劍』女兒任玉蓉的事。
一想到『穿雲劍』的女兒任玉蓉,他的心頭便不由一沉,腦海裡同時浮上三個不同典型,
不同個性的美麗少女——湯麗珠,紀曉燕,還有那位同門師辣綠衣少女,他不知道『穿雲劍』
的女兒任玉蓉像那一位?
黃劍雲覺得湯麗珠太潑辣,娶她作妻子,必是一位咆哮山莊的河東獅,而那位同門師妹,
雖然比湯麗珠好一些,但也太任性。
紀蟯燕比較端莊,可是她太聰明,跟著一位以老狐狸出名的師父學藝,多少總會感染土
一些動輒用智的習性。
一想到老狐狸,立即聯想到等在山下『宏安老店』中的紀曉燕、李嫂和『千面種嫗』,
不知她倆這時等得是如何的焦急!
根據目前的情形看,三五日內恐怕還不能下山,希望她們能等得不耐煩時,逕自轉回終
南山去。
就在這時,半嶺凹處的『恩平山莊』上,突然響起一陣叮噹有序的『雲板』聲響,在夜
幕初垂的深山裡聽來,清脆悅耳,群峰齊鳴。
黃劍雲一定心神,急忙仰首去看太空,發覺已經定更了。
於是,再不遲疑,展開輕功,飛撲而下,快如搏兔蒼鷹,沿著斜下嶺脊,直向莊門前繞
去。
飛馳中,清脆悅耳的雲板聲響?戛然停止了。
黃劍雲轉首再看,『恩平山莊』兩邊的十數跨院中的燈光,大部已熄,只有內宅和莊門,
依然燈光如晝。
繞至莊門前的寬道上,立即放緩身勢,繼而大步走去。
前進中,凝目一看,『恩平山莊』可以稱得上富麗堂皇,由莊門到內院,斜斜而上,由
黃劍雲前進的莊道上,舉目前看,宅內的瓊樓麗閣及精舍,均可一目瞭然。
反過來說,由內宅深處的樓閣上向下看,半嶺以下的山勢和景色,當然也可以遊目全覽。
細看莊門,巨石高階,近丈高的黑漆大門上各有一個海碗大的金獸環,兩尊青石巨獅,
分列門外兩邊,愈增莊門的磅礡氣勢。
莊門下的兩條長凳上,分別坐著四名青色勁裝莊漢,在四盞斗大的防風紗燈下,似在輕
聲交談。
莊門上建有一座朱紅漆門金色琉瓦的閣樓,而最令黃劍雲注意的是閣樓上的那方金漆巨
匾,上面橫書六個大字『黃府·恩平山莊』。
『黃府』兩字,朱紅色,『恩平山莊』四字在下,碧綠色,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十分
醒目。
黃劍雲覺得奇怪,不知別的山莊是否有扁額,上面是否也有『黃府』兩字。
上次去『華壽山莊』因為偽裝『陰司秀才』,心情恍惚,一心想著模仿『陰司秀才』的
形態和八字步,加之莊漢的提前招呼,令他無法全神貫注。
心念未完,燈光照面,不覺已到了莊門前,但他仍貪戀的看了一眼高懸閣樓上的那方巨
型橫匾。
但,就在他抬頭上看之際,莊門的高階上,突然有人沉聲問:「喂,你一路走來,東瞧
西看,手裡既沒有拜帖,也沒有請柬,須知這裡不是隨便瞧瞧的大觀園!」
黃劍雲一聽,頓時大怒,舉目一看,高階上已傲然立著一個青色勁衣,神色輕蔑的年輕
莊漢!
看了莊漢的傲慢神態,黃劍雲對『穿雲劍』任仕昌又增了一層惡劣印象。
他並不是因為年青莊漢冒犯了他這位小主人,而是『穿雲劍』沒有管好這些莊漢,因而
沉聲問:「你們對遠道而來的訪客,一向都是如此對待嗎?」
年青莊漢似乎不怕得罪客人,居然冷冷一笑,反而輕蔑的問:「你說該如何對待?」
黃劍雲毫不客氣的指著階下,怒容沉聲說:「應該迎至階下,抱拳躬身,請問過賓客來
意和訪誰,或進內通報,或由負責守門的長者答覆……」
豈知,話未說完,年青莊漢已冷冷一笑,說:「我就是守門的頭兒,有話你就對我說
罷!」
黃劍雲一聽,愈加怒不可抑,守門的負責人,應該是年資最深,閱歷最豐的老僕,昏庸
的『穿雲劍』怎會派一個年輕小伙子,尚敢如此大膽的頂撞客人?
心念未畢,門內一個中年莊漢,以提醒的口吻,警告說:「黃竹,恐怕是少爺的朋友
喲?」
高階上的年青莊漢黃竹一聽,立即回頭不耐煩的說:「少爺的朋友我沒有不認識的!」
黃劍雲一聽「少爺」,斷定指的是『穿雲劍』任仕昌的兒子,因而怒聲問:「難道你們
少爺就沒教導你如何接待來訪的客人嗎?」
年青莊漢黃竹,想是見黃劍雲一味以責備的口吻斥問,因而生了氣,是以,愈加輕蔑的
搖著頭,說:「我家少爺沒有教導過!」
黃劍雲一聽,真是火冒三丈,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手屈一指的『太華黃府』屬下的莊
漢,居然如此不懂禮貌,大膽慢待客人,這若是傅揚出去,將來他黃劍雲還如何立足武林,
繼承祖父的宏志?
心念閭,早已揮動著右手,催促說:「快去叫你們莊主出來!」
年青莊漢黃竹一聽「叫」而不說「請」,頓時大怒,不由傲然怒聲說:「你也配!」
話聲甫落,門下的其餘莊漢,突然驚得立起來,同時高聲,說:「少爺來了!」
黃劍雲舉目一看,只見一個身佩寶劍的華服少年,急步匆匆的走出來。
華服青年,生得白淨面皮,兩道濃眉,和一雙有神的圓眼,挺胸大步,左手撫劍,一臉
的傲氣,神氣十足,想必是『穿雲劍』的兒子。
打量未完,華服青年已望著恭立的莊漢們,沉聲問:「什麼事?」
其餘莊漢尚未回答,叫黃竹的年青莊漢,已急步迎了過來,依然隨便的一指門外的黃劍
雲,恭聲說:「這人來了就教訓小的,還令小的把總管爺叫出來!」
說話之時,還特把「叫」字加重了語氣。
華服青年一聽,立郎「噢」了一聲,裂著厚嘴唇,滿面怒容的走向階口來。
到達高階上,傲然而立,注定階下的黃劍雲,毫不客氣的沉聲間:「你拜訪老總管有什
麼事?」
黃劍雲一看華服青年的傲慢神態,難怪那個叫黃竹的年青莊漢那樣的無禮待客,因而望
著華服青年,以責備的口吻,沉聲問:「難道令尊大人教導你時,竟是敵你以如此惡劣的態
度對待來訪的客人嗎?」
華服少年一聽,頓時大怒,大喝一聲:「你是什麼東西,膽敢來教訓我?」
大喝聲中,飛身撲下階來,右掌迎空一揮,一式『力劈三關』,挾著一陣掌風,逕向黃
劍雲的面門劈來。
莫說黃劍雲此刻已經增長功力,身具『天涯三老』中的兩位老人的絕學,即使未遇二老
前,黃劍雲也不會將『穿雲劍』的兒子放在心上。
這時華服青年一掌劈來,腳不移,身不動,右掌迎空一繞,未見如何作勢,已將華眼青
年的右腕握住。
同時,冷冷一笑,沉聲說:「你也配和我交手?」
手字出口,振腕一抖,華服青年被拋起一丈多高,挾著一聲驚叫,一連兩個翻滾,「咚」
的一聲,著實跌在地上。
圍立階上看熱鬧的莊漢一看,俱都嚇呆了,其中一個,轉身就跑,直奔門內。
華服青年一向夜郎自大,自恃是太華山莊黃府『八大金剛』之首『穿雲劍』的公子,總
覺得武功高超,劍法無敵,今晚吃了這個虧,焉肯心服?
於是,趁滾勢稍歇之際,大喝一聲,挺身躍起,雙腳落地,身形一連幾個踉蹌,險些又
跌坐在地上。
但是,他仍然匆忙撤出劍來,寒光一閃,大喝一聲:「少爺和你拼了!」
大暍聲中,仗劍竟向門前撲去。
立在高階上發呆的莊漢們一見,大吃一驚,知道華服青年被摔昏了頭,紛紛指著階下,
大聲疾呼:「少爺,那小子在那邊!」
華服青年一聽,倏然折身,兩手緊握劍柄,猛向黃劍雲刺來。
黃劍雲既然動了手,索性就以華服青年為開始,奸好的整頓一下『八大山莊』上的紀律,
重振太華武林世家的顯赫聲威!
是以,一俟華服青年的長劍刺到,身形閃電向後一側,左『坤』掌向外一『引』,右掌
一繞,以『枯竹指』的功夫,將刺來的劍身捏住!
緊接著,功貫中、食、姆,三指,用力一捏,「錚」然一聲,劍身應聲而斷,華服青年
一個踉蹌,直向正前栽去。
就在這時,莊門內突然響起一聲內力充沛的惶聲大喝道:「狗才還不退下。」
大喝聲中,一道寬大身影,如飛撲了出來。
黃劍雲一聽這聲大喝,斷定是『穿雲劍』任仕昌到了,循聲一看,階前已多了一個頭載
氈纓帽,身穿煙緞袍的魁偉老人。
魁偉老人,霜眉銀髯,虎目獅鼻,神色十分慌張,一見黃劍雲,惶得急上數步,躬身拱
揖,惶聲說:「不知少爺回府,老奴恭迎來遲,萬望恕罪!」
立在高階上的莊漢們一見,嚇得都紛紛奔下階來,垂手肅立兩邊。正待以斷劍反撲的華
服青年,這時也嚇呆了。
黃劍雲本待寒暄幾句客氣話,但由於滿腹的怒火,無論如何也客氣不來,只得竭力放緩
聲調,沉聲說:「任老伯……」
話剛開口,『穿雲劍』任仕昌,趕緊恭聲說:「老奴不敢!」
黃劍雲對『八大金剛』稱呼「老伯」,是遵師父『逸塵仙長』的指示,至於他們自己如
何自稱,不必去管,是以,繼綺沉聲說:「我們『太華黃府』,乃武林第一世家,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均在黑白兩道豪傑們的注意中,祖父老人家仙逝後,小侄遠在湘東,這維護家聲,
嚴管八大山莊從僕家人的責任,郎應由老伯肩負……」
『穿雲劍』任仕昌,一直躬身恭立,不停的頷首應是,這時趁黃劍雲一頓之際,趕緊恭
聲說:「老奴教子不嚴,願受少爺重責!」
說罷轉首,怒目瞪著華服青年,厲聲說:「狗才還不跪下報名請罪!」
華服青年這時自然知道是誰到了,但看了老爹卑恭之態,焉敢不跪,「咚」的一聲跪在
地上,心不甘情不願的恭聲說:「任大春叩見少爺!」
話聲甫落,『穿雲劍』立即怒聲說:「要自稱小的或是奴才!」
黃劍雲立即阻止說:「今後不必過份講求稱謂,任兄只是性情暴躁,不問根由,動輒便
逞強出手,這應該嚴責黃竹。」
早巳嚇得屁滾尿流的年青莊漢黃竹一聽,「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流淚連
聲哀求說:「奴才該死,都是小的錯,方才少爺出來也沒問清楚……」
『穿雲劍』一聽,立即怒聲說:「閉嘴,黃府只有一位少爺黃劍雲,其餘都是奴才!」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立即沉聲說:「這事回頭再問罷!」
『穿雲劍』一聽,立即恭聲應了個是,雖然黃劍雲並沒有讓任大春起來,但他關心兒子,
是以趁機望著任大春,怒聲說:「還不滾起來!」
任大春忿忿的跪在地上,想到方纔還是人人尊敬的少爺,如今,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奴才,
越想越不甘。
這時一聽老爹喝叱,只得沒好氣的叩了一個頭,挺身立起來,怨毒的看了一眼黃劍雲,
心說:我終有一天要將這個「少爺」頭銜再奪回來。
黃劍雲對任大春怕忿懣神情和怨毒目光,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並未將這件事放在
心上。
年青莊漢黃竹,見『穿雲劍』未讓他滾起來,只好戰戰兢兢的跪在那裡。
『穿雲劍』偷看黃劍雲的神色,見他對任大春起來並沒有不快,這才躬身肅手,恭聲說:
「少爺請至廳上坐!」
黃劍雲也不謙遜,微一頷首,逕自舉步登階!
『穿雲劍』任仕昌,恭謹的跟在身後,同時,並向肅立一側的莊漢們,暗暗揮了一個手
勢。
黃劍雲自然看到了,但他佯裝未見,只是暗提警覺而已,需知『八大金剛』都是昔年的
黑道巨擘,個個心狠手辣,一個比一個狡詐,他在心裡不得不有所防範,雖然『穿雲劍』對
他畢恭畢敬,嚴守主僕界線,但他仍不能大意。
心念間,只見兩個中年莊漢,恭謹地走過身側,急步向緊閉上鎖的中央朱漆屏門走去。
『穿雲劍』老經世故,深怕黃劍雲看到了他的手勢,立即望著黃劍雲,恭聲說:「自從
老主人仙逝升天後,此門從未開過,整個內府除了打掃的僕婦侍女外,也從無人敢擅自進
入!」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頷首「唔」了一聲,但他心裡卻極為迷惑。
正待說什麼,身後莊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如驟雨的烈馬蹄奔聲。
黃劍雲和『穿雲劍』等人心中一驚,同時回身,站在高階上向下一看,只見斜斜下伸的
莊道上,一匹烈馬,疾如奔雷,鐵蹄過處,火星四飛,雖然是向上奔來,速度依然快得驚人。
根據奔馬的勿急速度,顯然有了意外或發生了重大事故。
黃劍雲功力深厚,凝目一看,發現鞍上揮鞭打馬的人,竟是一個身穿銀灰色勁衣的大漢,
因而開切的問:「著銀灰勁衣的是那個山莊的人?」
正感迷惑的『穿雲劍』聽得心頭一震,不由暗暗心駭,他還沒有看出馬上是否有人,而
黃劍雲已看清了來人的衣著,這份功力,真不知高出他任仕昌多少倍!
驚急間,早已震驚的恭聲回答說:「是『百步神彈』謝三弟、『華松山莊』上的人!」
話聲甫落,飛馬奔來的莊漢,想是見門下有人,立即在馬上揮動著馬鞭,興奮的大聲嚷
著說:「喂,門上的兄弟們快去通報,咱們在衡山學藝的少爺回來了。」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暗呼糟糕,心想,我前來恩平山莊,『百步神彈』謝富安怎會知
道?
心念間,驀然一聲烈馬長嘶,一團黑影,帶起一陣急旋勁風,那個身穿銀灰勁衣的莊漢
已飛身縱下馬來。
灰衣莊漢一見『穿雲劍』立在高階上,立即抱拳躬身,興奮的恭聲說:「啟稟任大爺,
咱們衡山學藝的少爺回來了,我家三爺特命小的飛馬來請您大爺前去歡筵!」
『穿雲劍』聽得張口一呆,立即鄭重而驚異的問:「你說咱們少爺現在何處?」
灰衣莊漢,再度興奮的說:「我家三爺正恭陪著在大廳上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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