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驚　魂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一個春天的晚上，和老媽去看一個親戚。論輩分我應該叫他舅爺。舅爺在我所在的小縣城一直小有名氣，因為據說，他可以通靈。關於這類的傳說，我一直是不信的，因為老師平時教育我們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小學生時代的我一直很聽老師的話的。所以我也堅定的相信，世界上根本沒有鬼，舅爺只是在騙人而已。
　　可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卻讓我第一次對老師的話產生懷疑。並且使我從此對鬼神之事始終保持一份敬畏。
　　一開始什麼事情也沒有。他和所有長輩一樣，給我糖吃對我噓寒問暖。他讓我坐在他身邊，和我老媽聊一些家長裡短。那時候我只覺得他是個慈祥的老爺爺。一點都看不出他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事後回憶起來，事情是從停電那一刻開始的。
　　當時我坐在他的身邊吃糖，一邊無聊的聽著他們說些必不可少家長裡短的廢話。一邊盤算著一會演動畫片的時候是在這裡看還是回家去看。這時候……突然啪的一聲，所有的光亮消失，所有的聲音停止。周圍一下陷入沉靜的黑暗中……我被嚇了一跳。
　　原來是停電了。這在我家住的縣城來講，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這種停電通常很快就會恢復。所以大家都沒有在意。他嘟囔了幾句什麼，找出半根蠟燭，點燃。
　　昏暗的燭光在狹小的屋子飄飄蕩蕩，大家的影子在墻上忽明忽暗。這樣的光線下看起來，每個人都有點莫名的猙獰。我有點怕了，我開始想回家了。
　　還沒等我說出來，老媽先提出來要走。不過舅爺輓留說，現在停電，外面沒有路燈。不如等來電了再走。老媽一想也有道理，就沒有堅持。還是小孩子的我當然更不可能有什麼反對意見。於是我們就繼續留下來。我繼續吃糖。他們繼續嘮嗑。
　　我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是我先提起那個話題。本來我只要老老實實吃糖，等到來電時候回家就可以了。也許是當時的環境實在很容易鉤起一些恐怖的聯想。我嘴裡含著糖看著墻上閃動的人影，突然想起來今天下午老師對我們說過的那番話……
　　“媽，媽，下午我們老師說，說今年不組織春游了。”
　　老媽沒理我，舅爺也沒理我。我有點無趣，不過還堅持著說完。
　　“老師還說，還說連我們自己出去玩也不行呢。”
　　老媽沒說什麼，只是恩了一聲。到是舅爺問了一句，“是嗎？為啥啊？”
　　“老師說，木蘭縣（我們鄰縣）小學六年紀有個班去水庫野游，回來的時候車翻了……”
　　老媽也驚訝起來，是嗎？咋沒聽說呢。死人沒有啊？
　　“死沒死人我就不知道了。老師沒說……”
　　老媽嘖嘖嘆息了一番，然後抓緊時機教育我說，那咱們可得聽老師話啊，沒事別老這跑哪跑的，看多危險啊。
　　我嘴裡含著糖，聽話的點頭。我一直都是好孩子。從小就是。
　　這段時間，舅爺一直沒有說話，眼睛直楞楞的看著前面。凝視那一片虛空。在閃動的昏暗燭光下看起來，竟然有點恐怖的感覺。
　　老媽也仿佛看出來有點不對了。不安的說，“老舅，那什麼，我和大鵬還是先回去了……”
　　還沒等老媽說完，舅爺突然渾身一陣顫抖。他本來盤腿坐在炕上，突然從腰部開始，渾身開始不停的抖動，讓我驚異的是，他居然可以象沒有骨頭一樣，從平時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扭動身體。那一瞬間他給我的感覺、就好象、是一條蛇！
　　我嚇了一跳，趕緊從他身邊跳開。老媽也嚇的不輕，連聲問，“老舅，老舅！咋地了！？你這是咋地了！？”
　　燭火飄飄，舅爺沒有理睬我們，繼續扭動身體。我直看渾身發冷，忍不住就想哭出來。這時候，一個陰柔的聲音突然響起，“好可憐啊……”
　　我一下子寒毛全炸起來了。更令我覺得恐怖的是，那個聲音，竟然，出自我舅爺之口！
　　老媽顯然也嚇壞了，緊緊摟著我不敢出聲。一時間，黑黑的屋子裡只有蠟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那個聲音再次從舅爺的口中響起，“好可憐啊……可憐我那些孩子……”
　　還是老媽膽大，或者她以前也見過舅爺這樣吧。還大著膽子問到（雖然聲音有些發顫），“你是誰啊？是翻車那些孩子的家長？”
　　我當時害怕的要命，也被老媽的問話搞糊塗了。他明明是舅爺嘛，怎麼會是木蘭縣翻車的那些小孩子的家長呢？果然，那個聲音立馬就反駁她了。
　　“那些小崽子才不是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就是死在他們手裡了……可憐我六個孩子啊。是我弄翻他們的車的，害死我孩子的人一定要抵命！他們死了四個，還有一個也跑不了。哈哈。這件事還不能算完！”
　　那個聲音漸漸變小，終於消失。整個屋子重歸暗寂。
　　暗淡的蠟燭啪的一聲爆開了一個燈花，滅了。整個屋子一片黑暗。我尖叫一聲，鑽進媽媽的懷抱。大聲的哭了起來。隨即被自己的哭聲嚇了一跳。媽媽捂住我的嘴，大氣也不敢出。我想跑。可是卻怎麼也掙不脫媽媽，只好緊閉著眼睛，躲在媽媽的懷裡，拼命安慰自己這只是個夢……
　　突然，黑暗的屋子大放光明，接著又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這下連媽媽也嚇的尖叫起來……還好，這次只不過是電視的聲音，來電了。
　　舅爺還是老樣子，象個慈祥的老人看著我們，好象全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不過我再也不敢到他旁邊，拼命的催老媽回家。老媽也驚魂未定，匆忙告辭，回家。
　　一路上，媽媽和我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到跑到家裡，看到溫暖燈光裡的家人，我一口氣才回過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後來，聽說那個班級的學生去野游的時候，掏了個蛇窩！裡面還有幾個蛇蛋，全被他們摔碎了……當時一共是五個男孩一起乾的。結果翻車的時候，當場死了四個。而車上其他的人全都毫發無損。
　　剩下的那個男孩，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我沒有打聽。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