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盡

相信自己的感覺，喜歡自己的人生，拼命奔跑，華麗跌倒。
2013-02-27 13:38
愛不盡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題記

      她是被他搶來的，這是當時眾人皆知的秘密。那天他和村里幾個年輕小伙出去玩，不知不覺走了好遠，大概走得有些累了，就鑽進路邊的樹叢裡休息。然後，他就看見了在河邊洗衣服的她，不可否認，她很美，就像《詩經》裡走出來的女子。“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對，我想她一定是像極了《詩經》裡寫的美人，端莊，嫻靜，不然怎麼會令他看的癡呆了。所謂，有位伊人，在水一方，也就是描繪的眼前的這般景象了吧？不知道是覬覦她的美貌，於是起了色念，還是因為初見時剎那的悸動，於是本能地想佔為己有。那天，他不知哪裡來的膽量，竟然夥同另外幾個人一起擄走了她。而他把她搶回來後，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他想，如果知道她是誰家的姑娘，遣個媒人上門說一說，憑他的家境和在村里的地位，這樁親事還不是十拿九穩的。可他初見她時的那種心動，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就像是一見鍾情，或者比這更甚，用他無比霸道的話來說，她是非他莫屬了。所以，大概是怕就那樣走掉之後，回頭就再也遇不見這人了，那該是多遺憾呢！他後來說，自己寧願犯錯，也不要錯過她。可他又不是什麼有才情的翩翩公子，一腔的細骨柔情實在無以言表，他只是跟她說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要娶她做老婆，要跟她過一輩子。言語比平常溫和，卻也透著霸氣，容不得她反抗。當他看到她眼裡的驚恐和憤怒，他也方寸大亂了，不知所措。放她走，他不捨，留下她，她不甘。她幾次試圖逃跑，都被人發現又捉了回來，他那些個朋友就說狠話嚇唬她，帶著流氓土匪的習氣說，要是她再逃跑，就去放火燒她全家，還把她家裡的兄弟姐妹全捉來，拷打折磨。她是害怕的，可她一句話也不說，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關，始終是管不住的，後來她還是逃跑了。他沒再去捉她，只覺得失魂落魄了，簡直沒個人形兒。他是家中獨子，從小受寵，養成一身紈絝子弟的惡習，所以行為舉止總是放縱不羈的。那些日子，他變得十分消沉，跟那些個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只管吃喝玩樂，夜夜買醉。她呢，逃回家中之後，卻受到各種嫌棄，從前三天兩頭到家裡上門說親的都不來了，出門去別人看她的眼光都是異樣的，哥哥嫂嫂也看她不順眼了，總是對她百般刁難，還會說一些難聽的話。她娘就說，只從她被擄走之後，村子裡就流言不斷，就算她的清白之身還在，可清譽名節已經毀了呀，如今恐怕是沒有哪戶人家敢娶她進門了，她留在家中日子始終是不好過。頓了良久，她娘又說，要不，還是讓她回他家去吧。她娘已經也打聽了好了，他還惦記著她，不曾婚娶，而且他家在那個村里還算是有點威望的人家，家底也殷實，她進得了他家門，不比在家中過那種苦日子差。於是她娘就硬拉著她去了他家，開門見山地交代了此番前來的目的，只為給女兒找個歸宿，讓他們家人留下她吧，給口飯吃，算是讓她有條活路。他再次見到她，簡直欣喜若狂，他說，反正他就認定她這個人了，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肯再放她走的。最後他家裡拿了些錢給她娘，算作禮金，她娘囑咐了她一些話就走了，她就那樣進了他家的門。之後的日子，她就安安分分地留在他家，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也好生侍奉著公公婆婆，終年如一日，並無半句怨言。他也真覺著自己討了個好媳婦，溫柔嫻惠，把自己的起居飲食照顧的也是無微不至。他也因為她開始變好了，收斂起那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惡習，踏踏實實地跟著他爹學做生意。有了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好的，看著她，心裡就滿滿的知足。所以他要對她好，實心實意的好，有什麼粗活重活，他會出門前先幫她做好，婆婆故意為難她的時候，她會維護她，外面有人說她什麼閒話，他會替她出頭，他不能忍受別人欺負她，除了他自己。可說到愛，她對他始終是不溫不淡的，只是盡著一個為人妻母該做的本分事，大概還是因為他擄走她那件事，讓她心懷芥蒂吧。這樣一想，他心裡又有些惘然。漸漸地，日子似乎過得淡而無味，他那顆野慣了的心就變得不安分起來，他想逃離。沒多久正好碰上打仗，他因為曾在民兵團里呆過幾天，就被徵召入了伍，派到前線去了。這一走，家裡的老人小孩全丟給了她，那時政局不穩，家業也做不下去了，沒了經濟來源，日子就過得拮据起來。後來公公積鬱成疾，沒多久就過世了，而婆婆從小就嬌生慣養的，一身大小姐脾氣，養家糊口的重擔就落在她頭上，白天她要下地干活，還要做飯伺候婆婆照顧小孩，晚上她要糊火柴盒，賺一點生活費。她想，他不在，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這個家撐起來，她要等他回來時，看到這個家還是好好的。仗，終於打完了，他平安回到了家，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卻哭了，沒來由的就哭了出來。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從前他擄走她的時候她都不曾哭過。他知道為什麼哭，因為她為他擔驚受怕，她怕等不到他回來，因為她是愛著他的啊！他有些淚濕了，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說，這些年他讓她受苦了，以後他再也不離開她了。那以後他真的就陪伴著她左右，一直到現在，他們都年逾古稀了，他不曾離開過她。也是離不開她啊，他的生活起居全是她在照顧，他一起床，洗臉的熱水就在盆裡打好了，他剛洗涑完畢，他愛吃的麵條就煮好端到跟前來了，他吃完飯就愛出門溜達一圈，出門前，她總要把他的衣服理一理，領子要理順，鞋帶要係好，這些事換了誰都做不到她那般細緻入微。家中的孩子們看著他們都覺得無比欣慰，兒子對自己的老婆說，跟媽多學著點啊，看咱媽多會照顧人啊。老婆也還嘴說道，那你也跟咱爸多學著點，看咱爸平時多寵咱媽呀！他寵她那也是真真切切的，不管他去哪裡心裡都會惦記著她，有時候他在街上看到她愛吃的果脯點心什麼的就會買上一點帶回家給她吃，有時候是一些小玩意兒，拿來給她解悶，有時是帽子圍巾，讓她把自己也穿得美美的。她見了這些東西，也不多言語，只是笑，眼裡卻是掩不住的歡喜，有甜蜜，有羞澀。而他就喜歡她這點，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安安靜靜，言語寡淡的樣子，她從不和村里的那些婦人一樣湊到一起張家長李家短的說個不停。她脾氣又好，從沒跟誰紅過臉鬧過不和，平時也不怎麼出門，空閒的時候，也不去走東家竄西家的，只呆在家裡做做針線活，或是養點花花草草。她就是這麼一個安靜的人，永遠那麼樂天知命，一派與世無爭的祥和。她的箱子底下壓著一件泛黃的白襯衣，的確良的料子，在她心裡，這是他這輩子給過她的最好的東西，所以她時不時地會拿出來看看，洗洗曬曬，又放回去，始終捨不得穿。她還記得當時他從外面給她帶回來這件衣服時，村子裡那些女人們一片騷動，三天兩頭往她家跑，就為了去瞅瞅她那件的確良的白襯衣，人人都說她真是好福氣，遇上個疼自己的男人，還捨得為她買這麼好的衣服，話語裡有艷羨，也有嫉妒。她心裡也是滿滿的開心，想想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像這樣的衣服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重要的是他對她的那份心思，也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平常村里有人請他們吃酒席什麼的，他都央她一塊去，而她又不喜歡那些熱鬧的場合，也不願在外面拋頭露面，所以他好說歹說她還是不去。於是他就一個人去了，吃飯的時候只要看到有她愛吃的菜，他就會端過來，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飯盒，然後每樣菜拿筷子夾一些，裝在小飯盒裡帶回去給她吃。他也顧不得別人怎麼看他，孩子們也說了好幾次別那樣做影響不好，他依然我行我素，哪管自己形象好壞，他只知道她愛吃那些菜。有時候她做好飯在家等他，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回來，一個人坐不住就走到巷子口去等，張望了又張望，還是不見人影。有人路過，見她那副焦心的模樣就說，又等你們家老頭子吶？她就笑笑說，是啊，飯做好了人還沒回來，出來看看。路人就說，您別擔心，我見了他替你說一聲。他呢，正跟人下棋下得入了神，聽得說她在等他，立馬罷罷手就走人，趕緊回去吃飯，十萬火急一般。她不識字，也不知道外面的時政，他在外面聽到什麼新聞，回來就講給她聽，電視裡播新聞，他也喜歡跟她咾一嘮，有些也是胡吹亂說的，她只管聽，也不插嘴，看他講得眉飛色舞的，她也樂了。
     別人家的老頭老太太出去玩都是分開行動，各玩各的，他不行，他要帶上她，因為他知道自己出去玩的話，她一定是老老實實呆在家，哪也不去的。所以閒下來之後，他就經常帶她出去玩，她跟了他一輩子了，好多地方都沒去過，他說，你也該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於是他帶她去了青海、新疆、內蒙古……離他們較近的地方基本去過了，接下來，他要帶她去遠點的地方，他說，她還沒見過海哩，下次，他就帶她去看大海，去坐輪船……

     彷彿是到老了，他們的愛情才剛剛開始。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似乎正是他們的真實寫照。老來的愛情，不纏綿，也不甜膩，什麼洪水猛獸，激情孟浪留給年輕人去玩味吧，老來的愛情只在那一粥一瓢的平淡厚實之中，而那些平實中透出來的溫情也是足夠浪漫的，也讓人迷戀不已。     愛情，哪裡會嫌多，又怎會嫌老？一分是愛，十分也是愛，千分萬分也是愛，愛不盡呀，愛不盡。

     這是我從朋友那裡聽來的故事，故事裡的主人翁就是她的爺爺奶奶，我被這種淳樸溫暖的真情感動了。所以想要寫下它們來，我知道自己笨拙的字句難以表達出這對老人之間相濡以沫的愛情，可我知道它們很真，打動著人心。
                                                                                                                   ——BY疏籬2.26  轉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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