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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鍾馗

tomjay936 發表於: 2013-6-08 20:55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李染把車泊在地鐵站口,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小郁。
  桑塔納很快又回到了堵車的隊伍,李染從倒車鏡裡注視著自己的未婚妻,她尚未從剛剛的奔波裡恢復過來,細密的淺金色的汗毛讓逆光的小郁看起來像只誘人的桃子,尖尖的下巴,桃子的額頭還沁著細細的汗珠,纖細的美人骨隨著呼吸起伏。李染感覺有些焦渴,喉嚨裡咕嚕了一下,換了個坐姿不再往下看了。他自然的無比熟悉小郁每一個美麗的細節,也從不隱瞞自己的熱愛和慾望,但小郁可能始終接受不了這種目光的挑逗,她會在進攻下回應,面對直視卻永遠躲避,當她長長密密的眼睫垂下來的時候,便仿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拒人千里。
  小郁溫柔小郁敏睿小郁甚至性感的讓人無可挑剔,只是她躲閃的目光偶爾讓人心生芥蒂,當溝通無效後,李染把這歸類成,小郁靦腆。
  當然,也許和年齡有關。李染屬馬,三十五歲,比小郁整整大了十一歲,但是從經濟的優勢和近三年的交往來看,李染很自信不但寶刀未老而且意氣風發。
  想到這裡,自信和快樂回來了。
  兩人同居到現在,已經有兩年多了,從商議結婚至今,也有半年了。房、車、裝修都已置辦妥當,小郁說還要采購一些裝飾品,這個古怪的女孩子,既不喜歡布藝,也不欣賞油畫,卻對古老的絲織品和瓷器別有心得,李染深知,準備直接開向琉璃廠。
  蘇淵說,今天白馬寺有一場不錯的拍賣會,我們改天再去琉璃廠吧。李染震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倒車,這才看見小郁的手裡攥著兩張淡藍色的門票。
  蘇淵蘇淵又是tmd的蘇淵...只有李染自己能聽見這咬牙切齒的咒罵,剛找回來的自信又逃之夭夭了。
  一想到蘇淵,李染就仿佛看到了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和對女人致命誘惑的微笑,這男人仿佛天生帶著一股子邪氣,他經常公開的挑逗所遇見的每個女孩,還能同時把女友沛沛哄的花枝亂顫,沒心沒肺的沛沛是小郁的密友。
  李染從不論人是非,但他著實不喜歡蘇淵對小郁毫不掩飾的恭維。小郁也很自覺的不和他們廝混在一起,但是每每有聚會或相遇,小郁都不自覺的興奮,散髮出更多光芒。
  李染至今清晰的記著前不久在沛沛的生日會上,蘇淵酒至半醺開始大放厥詞比較小郁和沛沛:如果用收藏來比,沛沛像刺繡風華絕代而小郁像瓷器冰冷美麗,如果用美術來比,沛沛像裸體油畫張揚怒放一目了然而小郁像工筆國畫在衣玨飛舞中讓人遐想...他不好發作,裝作大度一笑置之,卻無意中瞟見了小郁緋紅的羞澀和長長的睫毛都沒有擋住的晶晶亮的笑意,那是面對自己時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的,李染狠得牙根發癢。
  那一夜,他無恥的噙住了小郁的肩頭,近乎瘋狂的嘶咬,來啊,瓷器美人兒,讓我給你留個印記...小郁從呻吟到嗚咽,終於忍不住反擊...然後的兩周,兩個人都穿了很斯文的長衫。
  拍賣會已經開始了,李染匆匆的換到預覽書和號牌,帶著小郁坐到了最後一排。展台上正在拍賣的是一套景泰藍鑲銀首飾,零零碎碎的至少有三四十件,擺放在黑絲絨的背景幕上蔚為壯觀,標底六萬元,小郁的嘴巴圈成了O形,讚嘆不已。李染想起了今早離開公司時現金出納遞給他的分析報告--全國百強旅行社評選在即,公司需要參評廣告經費,帳上可供他自由調用的流動資金不超過9萬,他準備用這筆錢完成購物計劃,然後帶小郁出國蜜月旅行的,可現在這拍賣會,一套出土的首飾也要六萬元,蘇淵這害人精...於是低頭翻閱預覽書,故意不去看小郁發光的眼睛,很快,這套首飾被前排一個青衣女子買去,出價八萬八,李染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
  小郁按耐不住失望的眼神暗淡了下來,李染溫柔的攬住了她的肩,不要急,親愛的,後面還有更好的。
  展品一件一件的擺上來,又在或急促或稀疏的叫價聲中落入了別人的口袋,拍賣員的聲音已不如起初的洪亮悅耳,買家也大都有了不錯的收穫,拍賣會已近尾聲。
  這時,門口有了小小的騷動,兩個裝扮非常古怪的年輕人進了展廳。一個渾身著黑,另一個通身雪白,看不出什麼料子的衣服對比鮮明,十分醒目,兩個人一般的高矮胖瘦,一樣的短發,在眾目睽睽下大模大樣的坐到了最後一排,面無表情。
  接下來請出,本次拍賣會的又一件壓軸作品,明宣德窯清花五彩盤---拍賣員朗聲報幕,人們安靜了下來。工作人員把一個直徑足有一尺半的清花磁盤抬上了展台,盤面的內容更古怪,非花非鳥,而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惡鬼。
  這瓷畫的名字叫《玉面鍾馗》,拍賣員指著展品娓娓道來,眾惡鬼面帶俱色,所圍的年輕人就是鍾馗,但他的形象不同以往作品所表現的相貌猙獰,而是玉樹臨風的斯文小生,獨面惡鬼,胸有成竹,面帶微笑,這在歷代作品中是絕無僅有的。另外,作品採用了明宣德青藍鏤空花紋添五彩技術,早已失傳於世,鍾馗道服即是傳說的血祭紅色,十分醒目且珍貴。
  盤體保存十分完整,唯一的瑕疵是位於盤體右下角的圖案處模糊,覆蓋了類似綠漆的物質,拍賣行無能為力,但相應降低了此盤的標底,三萬元起,同類產品曾在蘇黎世拍賣會有過十萬元的紀錄...三萬元,三萬元有人要嗎?
  競拍開始了,舉牌者寥寥無幾,畢竟那片綠漆的風險太大了,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被清除掉。
  我要,我要這個盤子,小郁驀的握住了李染的手。她的小手冰冰涼,並且在顫抖,蒼白的臉上泛著激動的紅暈。滿眼的渴慕讓李染不忍拒絕,他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小郁準備蜜月旅行的事情。
  你買這個盤子給我,回去我們就結婚,我什麼都不要,不要婚紗鑽戒,不要旅行,只要你買這個盤子給我...小郁的熱切超出了李染的想象,但同時激起了他的勇氣,不就是三萬元嗎!小郁想要的,三萬元又算什麼!錢沒有了可以再賺,蜜月可以改國內旅行,只要小郁高興!李染如醍猢瀉頂,驟然明白,這時的價格已升至三萬五,正要追加,一個清冷陌生的聲音蓋過全場,四萬元---
  場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巡聲望去,竟是剛剛進來的兩個年輕人。這樣的追價方式顯然是志在必得的,幾個剛剛舉牌的買家紛紛安靜了。
  四萬二---李染舉起號碼牌。
  四萬五---年輕人馬上報價,場上開始了更大的騷動,顯然,這雙方是卯上勁了,有好戲看了。拍賣員樂得眉飛色舞,不停的重複雙方的報價:
  五萬---
  五萬五---
  ......
  七萬---
  ......
  八萬五---
  ......
  人群已經沸騰了,一個清花盤嗎不就是,還有殘,值得這麼拼命嗎?
  李染的腦子裡已經不再有什麼企劃,什麼理智,只想把這盤子擄為己有,搏小郁一笑,他不相信兩個年輕人會有強過自己的實力和決心。
  他是那麼的痛恨別人窺探屬於自己的東西,比如蘇淵,比如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他決定一舉擊潰他們,不再糾纏下去。
  十萬!他沉穩有力的報價。
  果然,那兩個年輕人沉默了,這顯然已不再是他們的預算和支付能力了。
  十萬,第一次...
  十萬,第二次...拍賣員高舉木錘,準備成交。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黑衣人再次起身。
  十二萬---這次報價有些艱難。
  李染的太陽穴別別直跳,他覺得燥熱不堪,他不知道這兩個剋星為什麼要跟他過不去,恨不得變成暴怒的獅子把他們撕成碎片!
  十五萬!他洪亮的聲音震得整個拍賣廳嗡嗡直響。
  十五萬,第一次...眾人側目兩個年輕人,他們頹然倒在椅子裡,不再有任何舉動。
  十五萬,第二次...他們目無表情,如同剛進來一般平靜。
  十五萬,成交!隨著錘音,李染幾乎倒下,勝了,終於勝了,卻象是被人抽去了脊椎骨一樣的無力和疲憊。
  機械的填完支票,交割手續費,工作人員禮貌的把包裹好的瓷盤給他送迴車上,馬上攜起小郁的手離開這裡,已經有了快要虛脫的感覺。經過走廊時,那兩個奇特的年輕人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沒有對視,可李染瞬間覺得他們的目光裡仿佛有讓人不忍的悲哀和請求。
  夜已經很深了,小郁早就睡了,滿意的笑容掛在菱般的嘴角,安詳的像個天使。李染是怎麼也睡不著,冷靜下來以後,無數的問題追繳著他,帳上的流動資金恐怕只有十五萬了,還包括廣告經費和夏季訂票預算,接下來可如何是好,該怎麼跟員工交待...思前想後,翻來覆去,把自己睡得很累,乾脆坐起來想個明白。
  這時,他想起來自己的盤子,花十五萬買來的盤子,頓時翻身下床,鬼使神差的來到客廳,關上所有的隔音門窗,準備好好鑒賞。
  拆開包裝,盤子比白天看到時更加眩目,奇幻的圖案在燈下俱臻佳妙,燦爛莫測,血紅的道袍,青紫的鬼面,淺藍的流雲...簡直要為它迷惑。年輕俊美的鍾馗,似曾相識的微微上揚的嘴角看起來也不那麼可惡了,他的脣邊是一抹神秘的微笑,他的眼睛注視著右下方,就是被綠漆覆蓋的地方,會是什麼圖案呢?李染好奇心陡起,想起來很多年前清潔紅衛兵標語的時候,曾用酒精加輕油,非常好使。很快從衛生間和車庫裡找來這些原料,按記憶勾兌調和,然後用脫脂棉蘸上液體,開始塗抹綠漆覆蓋的部分。
  輕輕的擦下去,棉球沾染了暗綠色,圖案似乎清晰了一些。李染更有信心了,準備給明早起床的小郁一個驚喜,他越來越賣力的擦拭盤子上的綠漆...一點一點...輪廓、顏色越來越清晰...暗綠色的液體浸滿了整個瓷盤。終於,這一帶的手感平滑如鏡,想必是完全除去了漆面,他迫不及待的拭盡了盤中的殘液...
  那一刻,李染聽見了自己心臟爆裂的聲音,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體驗到自己承受的極限。眼睛迅速的充血,看所有東西的顏色都像鍾馗的道袍一般血紅,大腦開始充血,在最後的意識消失前,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見到的一切。
  第二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小郁睡得很好,因此直到正午才發現了早已僵硬的李染,他圓睜的怒目和大張的嘴寫滿了恐怖的表情,法醫鑒定是受強刺激或者驚嚇而死,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推斷他的死因,穿著透明睡衣痛不欲生的小郁自然不會嚇死人。於是,案子不了了之。
  兩個月後,有人在一個私人收藏展上再次見到了這個神秘的清花盤子,青面獠牙的惡鬼從中,俊秀的鍾馗注視著右下角那兩個魑魅,他們一個雪白,一個漆黑,滿眼是讓人不忍的悲哀和請求。
  主人說,一對異常漂亮的年輕男女出讓了這個盤子和故事,他們賣了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