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高敏君也不想跟上司發展出危險關係,但擦出一夜的火花後,她就再也捨不得割下對他的戀慕。白天她是他最盡責的秘書,夜裡變成他耳鬢廝磨的情人。在他訂下的遊戲規則裡,就這麼黑夜熱情、白天冷淡,一天過一天。她小心翼翼維持著那界限,不能要得太多,不能貼得太近。終於她累了,選擇轉身離開,斷了跟他的一切牽扯,然而他卻回頭來尋。但她可不想再那麼傻,遊戲規則已經變了,不再是他說了就算……
愛情如果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又豈是真正的愛情?畢衡達要的從來不是真正的愛情,他就要公私分明。找上他的秘書當情人,就因為她能善盡職守、不逾矩。白天她是工作上最好的助手,夜裡貼心地滿足他的需求。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情人!但他卻體悟得太晚。他的冷酷傷了她。這情傷太重,他該如何修補……
楔子
冬天洗熱水澡最舒服了!
高敏君從熱氣氤氳的浴室走出來,用一條白色毛巾裹住長髮,雪白膚色因為熱水而透出了淺淺的粉紅。
她習慣性地往右轉身,想走進更衣室拿吹風機。
只是,才跨了兩步,她的腳步便抵到了牆壁。
她茫然地看著灰白色的牆壁,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她現在不是住在擁有更衣室的高級公寓裡。
她搬到外頭了。
這間十坪的小套房,就是她現在的天地了。
這裡沒有奢華的生活空間,沒有高級音響,沒有迷人的夜景,沒有讓人賴床的席夢思。
沒有那個老讓她牽腸掛肚的男人——畢衡達!
高敏君的唇角自嘲地抿起,彎身從抽屜裡取出吹風機。
吹風機轟轟轟地響著,手指探入濕發的感覺,讓怕冷的她微顫了下身子。她走了一個月了,畢衡達除了第一天打過電話給她,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訊息了。她想,他是不打算挽回了。
是啊,他幹麼花時間挽回呢?對畢衡達而言,公事之外的時間是不可能拿來浪費的。
她當了他兩年的秘書,期間和他生活了一年,她比誰都瞭解他的。
「不許再想畢衡達了。」高敏君把吹風機收進櫃子裡,喃喃自語著:「你明天就要到新公司上班了。他和過去的那一段感情,都要變成過去式了……」
叮咚!
高敏君訝異地看著大門,直覺便是有人按錯門鈴了。
沒人知道她住這裡啊,而住在她隔壁的朋友小貓,是有備份鑰匙的啊!
「誰?」高敏君揚聲問道,再將浴袍拉攏了一些。
「開門。」
一個男聲冷冷響起。
高敏君全身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如遭雷擊般地瞪著門。
畢衡達!
他……怎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裡?
「開門!」
跋扈的聲音摻入了一絲不耐,門還被重重地踢了一下。
高敏君防備地看著大門,恍若這男人隨時都會奪門而入一般。
「我不想開門。」她雙手緊握成拳,勇敢地說道。
「我去叫鎖匠。」
「你沒有資格去叫鎖匠,你不是我的誰。」高敏君掐著浴袍,整個心臟都扭了起來。
傻哪!她心痛個什麼勁呢?她不就是因為認清楚自己對他毫無意義可言,所以才會選擇離開他的,不是嗎?
高敏君擰著眉,咬著唇,清秀眉眼上因想哭而漾著一層微紅。
「我會讓鎖匠幫我開門的。」
「你不會浪費時間去找鎖匠的。」
高敏君才說完,便倚著牆壁輕笑了起來。
她笑得直不起身,笑得紅了眼眶,笑得她無力到必須盤腿在地板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或是哭了多久,她只知道門外一片寂靜了。
怔怔地看著牆上的鍾一分一秒地走著,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也不想開門去確認。
白天的她,或者還可以和他對峙幾分鐘,但是,夜晚的她太脆弱,對他也有著太多的回憶。她沒法子和他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獨處,而不去胡思亂想。
她不想、也不敢看到他。
高敏君坐了好久,坐到頭髮乾了、腿麻了,背也酸了。
她扶著牆壁艱難地站起身,活動了下身軀。
「鎖匠來了。」
畢衡達的聲音寒涼地飄入屋內,高敏君的血液頓時被凍凝。
「你怎麼敢真的去找鎖——」高敏君驚跳起身,霍然衝向門口,用力拉開了門。
門外——
只有畢衡達!
高敏君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驀地退回了門後。
畢衡達迅速地上前一步,用腳擋住了門,男性臉龐染著一層冰。
「你鬧夠了吧。」他皺眉冷喝一聲,逕自推門而入。
高敏君看著他冷凜的側臉,心跳加劇到讓她連呼吸都微喘了。
她是笨蛋嗎?不然怎麼還會為他動心呢?
「請你出去。」高敏君臉頰緊繃著,身子不住地後退著。
畢衡達充耳未聞地瞪著她,兀自逼進向前。
她退到了角落,像一隻無處可躲的獵物,面對著獵人做著垂死前的掙扎。
「出去!」她加大了音量,聲音裡卻滿是顫抖。
畢衡達霍然伸出一臂抵在她的臉龐旁,灼熱的呼吸盡吐在她的臉上。
「我要你回來。」
高敏君睜大眼,腦子還來不及弄清楚他的意思,他霸道的唇已經佔領了她的唇。
他染著雪茄的辛香氣息讓她暈眩,他肆無忌憚的唇舌攪熱了她的血液。高敏君的手抵住他肩膀,痛苦得流下淚來。
她竟矛盾地不知道自己是想推開他,還是拉近他啊!
他總是讓她無法思考,她也從來就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她不懂他,不懂他為何能給她這麼熱烈的吻,卻又不能給她同等的感情。
她也不懂自己,明明就是一份得不到回報的愛,她怎麼還能傻得執著這麼久,還笨到付出了自己的一顆真心。
她不懂……
什麼都不懂……
她只懂她不該愛上這個男人、她只懂她不該在一年前的那個冬天依順了他,成為他的情婦……
第一章
兩年前——
如果一個男人和你相處了一年,卻仍然沒有任何好感的表示,這就代表了那個男人並不喜歡你吧!
至少,高敏君是這麼認為的。
她端著一杯咖啡和一份檔案,輕敲了兩下門後,才走進了執行董事畢衡達的辦公室。
畢衡達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低頭專心在公事上。
高敏君的心揪痛了一下,再度因為那雙凜然黑眸而心悸了一回。
他向來公私分明,她當然也不可能讓自己喜歡他的這種情緒,影響到她的工作表現。
跟著他一起在金融集團裡工作一年了。從他的助理秘書,一路晉陞為他的機要秘書,手下還統領著兩個秘書和一個行政助理,這不僅是她工作優秀的最佳例證,也是她公私分明的最高表現。
高敏君在畢衡達的辦公桌上的右前方放下咖啡,娟雅小臉看似相當冷靜,黑玉般的眼珠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在閱讀時,那種習慣性皺眉的酷漠不悅神態。
每天凝視他的這一分鐘,可是她汲取愛戀精力的最大來源呢!
他有著成功男人吸引人的領袖氣質,卻不是那種世俗定義下的濃眉大眼好看。他的眼太冷、太沉。他的唇太薄,挺鼻太鷹勾,看起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看起來很自我中心,看起來很壞。
可她看了他整整一年,早把他如冰的外表看得無比順眼了。而他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及犀利的腦筋,則是讓她傾心的最大原因哪。
在畢衡達換了個坐姿之後,她連忙斂去臉上所有的私人情緒。
她彎身打開檔案夾,正巧在他端起咖啡前的前一刻,將今天的行事歷送到他面前。
「這是您今天的行程。下方的這幾張照片檔案,是幫您挑給李總新婚及國花張經理妻子新店開幕的琉璃禮物。」
「嗯。」畢衡達冷冷地說道,看了禮物一眼後,他很快地瀏覽了一遍今日的行事歷,薄唇不悅地一抿,抬頭看向她。「我今天晚上要和狄莉吃飯?」
「是。」高敏君簡單地回道。
畢衡達拿起咖啡暍了一口,皺眉看著前方。
高敏君知道這代表了他此時正在思考,她有點小壞心地希望他是後悔答應了和前女友狄莉的晚餐之約。
「我們最近和狄莉的公司有什麼合作的案子嗎?」他問,
「我記得似乎是狄莉小姐要提前幫您慶祝生日,你當時沒有回答不願意,所以我便幫您定下了約會。」
畢衡達思索著當時情況,一分鐘過去,他的眉頭鬆開來。
「我當時是在思考狄莉說的關於贊助馬拉松的案子,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取消這個約會。」他俐落地交代。
耶!他不和狄莉吃飯了。高敏君的心裡漾起一抹微笑標誌,背在身後的手指,悄悄比了個勝利的V字。
「您的母親昨晚六點打電話來詢問,今年是否需要為您舉行私人的生日派對。」她表情鎮定地問道。
「你認為我會辦嗎?』畢街達冷笑地勾起唇角,
「我會告知畢夫人,說您那天有個重要會議要開。」
「以後這種社交性電話,你幫我過濾即可。」高敏君跟了他一年了,一向頗能理解他的心思想法。
高敏君點頭,心裡閃過一陣難過。
如果連媽媽的電話,他都可以將之稱為社交性電話,那麼當其他同事戲稱執行董事是無血無淚的機械人時,她實是在不知道該如何替他辯駁哪!
要不是他定期會和他接管畢氏家族連鎖飯店的弟弟畢雅夫保持電話聯絡,她都差點要以為他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了。
她嚥下一聲歎息,在他不再抬頭看她時,淡淡地說道:「執董如果沒事要交代的話,我先出去了。」說完轉身離開,走回她的辦公室。
高敏君坐回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前,撥了一通電話給狄莉的秘書。
在確定取消了約會之後,她從電腦裡叫出行事歷檔案,在狄莉約會那欄按下 DELETE。
刪除——他不和狄莉吃飯了!
高敏君孩子氣地笑瞇了眼,璀璨的笑臉和她一身的套裝完全是兩種極端。
要不是現在站起來跳舞太詭異,她還真想大肆舞動一番慶祝呢!
高敏君開心得就著有輪子的辦公椅,輕輕旋轉了一圈,手掌還傻氣地比著V字形。
「再送一杯咖啡過——」畢衡達打開相鄰的那扇門,聲音突然哽住。
高敏君的笑容和手勢,突然尷尬地僵在原點。
畢衡達眉頭微動了下,萬萬沒想到他平時一本正經的高秘書,居然會有如此卡通的表情。
不過,他什麼也沒置評,只淡淡地交代一句:「再送一杯咖啡進來。」
高敏君從辦公椅上彈跳起身,雙手緊背在身後,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退無蹤。她沒勇氣直視畢衡達的眼睛,只得看著他的脖子。
要命!他通常會在半個小時之後,才會要她送上第二杯咖啡的啊。
天,哪裡有地洞可以讓她鑽啊。
「冠騰企業的人,你熟嗎?」畢衡達看著她發紅的耳朵,發現她有一對相當漂亮的耳朵。
細白的耳廓,像晶剔的白玉和果子。沿著耳朵而下的頸線也相當優雅,不過就是那頭髮髻打扮和黑灰套裝太嚴肅冷靜了,讓男人引不起興趣。
「大致上清楚。」身為秘書,她一直訓練自己過目不忘的能力。
「明天晚上『冠騰』的新大樓落成宴會,你要跟我一道出席。」他需要一個女伴兼助理。
「你不是要跟白小姐一起出席嗎?」她強壓下驚訝,佯裝無事地問道。
白小姐是他們公司的公關部經理,長袖善舞,記人能力一流,這幾個月來,執董出席各大宴會,都是由她陪同的。再之前,則是狄莉小姐。
「她搞錯她的身份定位了。」畢衡達漠然地說道。
高敏君很快地看了一眼畢衡達漠然的臉龐。
他的言下之意是說——白經理和狄莉一樣,不識相地想以他的情人身份自居,所以也被淘汰出局嘍?
「咖啡。」他抿緊唇,顯然不想再談了。
「馬上為您送進去。」
高敏君看著畢衡達走回辦公室裡,她旋即走到咖啡機前,按下了自動烹煮鍵。
咖啡豆磨碎的聲音和微焦的咖啡香滲入她的鼻尖。
唉,她要求的也不多啊。
能夠偶爾和他一起參加宴會,站在他身邊提醒他對方公司的點滴,假裝自己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假裝自己和他是一對於公於私都很精采的伴侶,她就心滿意足了。
很傻……但,無所謂啊。
高敏君微揚起唇,開心得咧嘴笑了。
不過,她這回很快地斂趄笑容,謹慎地看了兩人相鄰的門板一眼。
他不愛用電話叫人,老是從門邊跑出來嚇人,她可不能再讓他發現異樣哪!
畢衡達欣賞的可是她的工作態度啊,
要是一個不小心,讓他知道她對他傾慕已久,落得訕笑的下場是小事,若是丟了工作,再也看不到他,才是最可怕的懲罰吧!
高敏君唇邊的笑意漸斂,她輕壓了下胸口,提醒自己千萬、千萬要壓下心頭的愛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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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在和畢衡達參加宴會兩個小時後,高敏君的腿很酸,肚子更是餓到不行。
偷空吞下肚的小型三明治,早就消化殆盡了。
偏偏賓客愈來愈多,而畢衡達看起來也沒有要走人的打算,她開始後悔今天叫助理秘書幫他準備三明治時,她怎麼沒乘機也吃上幾個呢?
高敏君哀怨地看了食物一眼,卻還是力持鎮定地站在畢衡達身邊,為他提供必要的資料情報。
畢衡達剛回台灣一年,許多人都只見過一次面。
「畢先生,好久不見。」遠處一個近四十歲的男人,笑著向畢衡達走過來。
「現在過來的人是,NEW銀行董事長的新秘書長郭正強,上個月才剛從新加坡被挖角過來,被業界喻為是下任副總的黑馬,他旁邊那位是他的新婚夫人。另外,你和郭先生曾經在亞洲經濟會議上見過一面。」高敏君小聲地提醒道。
畢衡達淡淡點頭,對於高敏君的滿意絲毫未曾顯露在臉上。
對於高敏君的識人能力和靈銳記憶,他從她平時的表現,便已略知一、二了。但是,她精準地如同電腦般的臨場反應,卻是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更出色的是,只要是她認為他記得的人物,便不會多嘴開口。
難怪前任執行董事要退休時,會如此力薦她留任了。
「郭先生,你身邊這位想必是你的新婚夫人了,恭喜。」畢衡達一見到郭正強,便主動地伸手寒暄道,
郭正強有些意外,卻因為被人喚出名號而笑得相當開心。兩個男人開始就著工作交換他們的意見。
「有些關於我們業務推廣方面的問題,改天再向郭先生登門拜訪。」
「說請教不敢當,畢先生記得我這號人物,就夠讓我佩服了。」
畢衡達和郭正強再度握了次手,郭正強微笑頷首後離開。
趁著無人上來攀談,畢衡達輕挪動了下肩膀,以緩和肩頸的緊繃。頻頻抽痛的雙鬢,提醒著他身體上的不適。
畢衡達深吸了口氣,不想讓病痛顯露在臉上。他需要轉移注意力!
「你對這些人都很清楚。」畢衡達側身看向高敏君。
高敏君面對著他突如其來的閒聊,有些訝異。她垂下眼眸,以一個盡職秘書的有禮態度說道:「這是我工作上應盡的責任。」
夠謙虛、也夠守本分,畢衡達又在心裡暍了一聲采,目光也順勢打量了她今天的裝扮——依然盤著老氣的髮髻,卻讓一副珍珠耳環凸顯了她雪白的粉肌。一襲深灰色的及膝洋裝相當保守,卻意外露出了一雙修長的小腿。
她……看來頗耐人尋味。
「以後這種場合,就由你負責陪我出席。」畢衡達往後不著痕跡地靠在牆壁上,嘎聲說道。
「啥?」高敏君驀地抬頭看他,一時之間有點怔愣。
「沒聽清楚嗎?」他皺了下眉,喉嚨像有把火焰在燃燒一樣。
「聽清楚了,所以很訝異。」她低調地說道,心裡怦怦亂跳。難道他突然正視到她也是個女人了嗎?
「選你是因為你不會像之前那幾個女人一樣公私不分,我現在需要的是公事夥伴。」他醜話先說在前頭。
「我瞭解您的意思。」高敏君表面冷靜地回答道。才雀躍了幾秒的愛戀之心,又悄悄地潛回了深深海底。
畢衡達嘴角微動了下,權充微笑,
他從服務生的托盤裡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他不是會暍醉的那種人,酒精對他而言,只是一種提神的刺激。
高敏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是她多心了嗎?總覺得他今天的臉色太過紅潤,身體姿態也相當地僵硬不自然。
「我酒量很好。」畢衡達看她,簡單地說道。
高敏君心頭一震,忘了收回凝視的目光,柔黑眸光就此與他膠著。
工作上相處了一年,他們之間其實還是有些異於他人的默契吧。高敏君的心激烈地震動著。
「衡達賢侄!這是你的新女友嗎?怎麼跟之前的嬌艷路線大不同,你現在改走氣質路線了嗎?」
此時,妻妾無數的商界大老王伯富,哈哈大笑地走向他們,眼神還曖昧地瞄了高敏君一眼。
「王伯伯,這位是我的秘書。」畢衡達站直身子,有禮地說道。
「我之前兩個小老婆,也都是我的秘書。」王伯富哈哈大笑,伸手便要去拍高敏君的肩膀。
「服務生,麻煩再給我們兩杯酒。」高敏君不動聲色地藉著舉高手叫喚服務生的動作,避開了一次騷擾。「王董,請喝酒。」
「高秘書現在是我的機要秘書,將來有機會會被擢升到秘書長。」畢衡達不著痕跡地說道。
「失敬、失敬,能在這小子身邊當到機要秘書,就等同於一個副理的能力資格了。」王伯富暍著酒,紅光滿面地問道:「不過,你這小子怎麼還沒結婚啊?」
「公事為上。」畢衡達簡短地說道,聲音沒有什麼溫度。
高敏君看著畢衡達挺直的鷹勾鼻,從他雙唇緊抿的角度,知道他正在不耐煩當中。
他不是個愛社交的人,工作之外的聲色應酬,一概不沾染,
「我都快忘了你這小子是紼聞不沾鍋了。要不要王伯伯幫你介紹幾個才貌兼備的女人啊?啊……你身邊不就有一個好貨色了嗎?肥水不落外人田嘛!」王伯富說著說著,再度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次。
高敏君聞言,也只能敷衍地揚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
否則,她實在不知道被當成「貨色」及「肥水」稱呼,應該要如何才能不失禮地回應。
「王老,我還有一些公事要處理,容我先告退離開會場。」畢衡達低聲說道,喉結因為吞嚥困難而抖動了下。
「哪天出來聚聚,我公司有些資金調度的問題,想聽聽你的意見。」王伯富拍拍畢衡達的手臂。
「沒問題,一有空必然登門拜訪。」畢衡達緊抿著唇,微微頷首。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省得哪天我約你這個青年才俊出來時,被賞了閉門羹。」王伯富擠眉弄眼地說道。
「當然不會。」
王伯富聞言,一揮手,哈哈大笑地轉身離開。
「日後王董的電話要轉接給您嗎?」高敏君低聲地問道。
「就說我出國了。」畢衡達讚許地看了這個從不曾讓他傷腦筋的秘書一眼,笑容卻是相當地短暫。「我們走吧,我不舒服。」
高敏君立刻抬頭看他,不料卻看到他的身子驀然搖晃了一下。她嚇得臉色發白,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您身體狀況還好嗎?我請司機到門口接您。」高敏君打電話通知司機,目光沒有離開他青白的雙唇。
「還撐得住。」畢衡達皺起眉,看了一眼她置於他臂上的小手。
「抱歉。」高敏君連忙後退一步,尾隨在他身後,與他一併走到門口。
門一打開,冷風襲來,畢衡達的眉頭皺得更擰了,他的頭痛到像要裂開了一樣。
一輛黑色廂型車停在他們面前,司機下車為畢衡達開了車門。
畢衡達坐入後座,高敏君則站在車道上,關心地叮嚀道:「需要請您的家庭醫生到府上去看診嗎?」
「你怎麼回去?」畢衡達反問道。
「我會請飯店叫計程車。」
「一塊上車吧。」畢衡達挪動了下身子,空出一方座位給她。
高敏君看著他青白的臉孔,毫下猶豫地便坐上了車。
可她萬萬沒想到——
第二章
高敏君坐在染有畢衡達慣抽雪茄味道的車內,她凝視著畢衡達冷峻的輪廓,心臟劇跳地像隨時要爆開的煙火一樣。
他不舒服、他很難受,可她卻忍不住想謝謝老天爺,給了她和他這一段獨處的時間,
後座和前座間的分隔玻璃早已升起,這裡只有他和她兩個人,是他們有史以來最靠近的一處獨處空間啊。
更神奇的是,畢衡達居然偎著窗戶睡著了。
他皺著眉頭,微張著唇,偶爾會痛苦地喘口氣,看得她心都扭起來了。
「高小姐,執董的家到了。」司機說。
「畢先生。」高敏君傾身,低聲喚道。
畢衡達倏地睜開眼睛,利眸銳光讓人一驚,卻又很快無力地垂下。
「我很不舒服。」畢衡達沈聲說道,聲音竟有些顫抖。
「失禮了。」高敏君伸手一摸他的額頭,驚跳了起來。「你在發燒!」
「我下午五、六點時,就覺得不舒服了。」他伸手扯鬆了領帶,嘎聲說道。
高敏君瞅著他靠著車窗的憔悴模樣,開始自責著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他的異狀。
「你應該在家休息的。」她低語著,口氣不自覺地加入了教訓的意味。
「以『冠騰』和我的交情,我今天一定要到場,我不想讓人多加揣測。」他閉著眼。雖然痛恨被人看到這種脆弱的表情,卻也只能暗自慶幸現在陪在身邊的人是高敏君。
她不是那些閒雜女人,她向來謹守分寸、表現良好。
他信任她。
「我請司機直接把車開到附近的醫院,可以嗎?」她柔聲問道。
畢衡達點頭,不再多話,碩長身子才往後一倒,便又不由自主地陷入半昏睡之中。
車子再度上路,高敏君開始打電話掛號預約,一想到他整晚的鎮定全是在病痛下硬撐出來的結果,她就想掉眼淚。
這個男人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呢?
她擔心地凝望著他,水眸裡超出一般常理的關心,於是再也無法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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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高敏君陪著畢衡達看診、打點滴,再陪著他回到他的公寓裡。
她為他脫下外套,扶著他上床,為他在床頭櫃擺上保溫杯。
然後,她跪坐在他的床邊,靜靜凝視著他的睡容。
這個男人並不隨便讓任何人進到他的私人領域。
他沒讓司機陪他,反而是要求她一起上來,她知道這是多難能可貴的信任。
高敏君把臉趴在床側,對著他揚起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擔任他秘書的這一年時間,對他由欣賞到愛慕到情不自禁地暗戀,就屬今天最幸福了。
她會記住這一晚的!
只是,一想到他剛才居然發燒到三十九度多,她就免不了要再驚慌一回哪。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鋼鐵意志在支撐著呢?
這男人總是這樣,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攔不了的。
高敏君看了一下手錶——
凌晨十二點五分了。
啊,高敏君突然盯著手錶上的日期鍵,屏住了呼吸。
她輕顫了下身子,慢慢地俯身向前接近畢衡達,用一種只讓自己聽見的音量對他低語道:「生日快樂。」
床上的他,依舊一動也不動。
高敏君咬了下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昏睡時的男性臉龐。
現在四下無人,他又正在睡夢之間,她若不趁此時一償夙願,難道要抱憾終生嗎?
高敏君握緊拳頭,緊張到手心冒冷汗,然後——
她飛快地站起身,衝動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這一吻輕得像空氣。
但是——
畢衡達的雙眸卻倏地睜開來,直勾勾看入她的眼裡。
「你為什麼吻我?」他嘎聲說道,語氣鋒利。
高敏君看著他清醒的黑眸,她整個人往後一彈,身子一個沒站穩,便狼狽地倒坐在地上了。
「你……你不是在睡覺嗎?」她臉色慘白,後背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很淺眠,向來只要短暫的休息就可以恢復精神,你不會不清楚吧?!」畢衡達如鷹的利眸,沒有放過她的任何一絲表情。
他以為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所以才放心讓她登門入室的。結果呢?她居然想乘機誘惑他。哼,原來女人都是同一副德行。
高敏君看著他清明的冷瞳,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對不起……」高敏君結巴到說不出話來,急紅了眼眶,平素的專業表象全被扔到了九霄雲外。「我只是覺得你生日時,還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
「所以,你就想毛遂自薦上床來安慰我。」
畢衡達緩緩坐起身,冷冷地看著她,黑眸無情,神情卻鄙夷。
高敏君努力挺直背脊,想佯裝出堅強的樣子,但卻還是讓他如刀般的譏諷眼神刺得遍體鱗傷。
她偷吻他或者不對,但她對他確實沒有更多企圖啊。
「如果我想毛遂自薦,我不會安分地當你的秘書一年。」她揚眸看著他,聲音堅定地說道。
「也許你的野心更大。」
畢衡達看著她激動的紼色臉頰及水凝眸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如果您不相信我,那麼請容許讓我辭職。」她挺直身軀,雙頰紅焰似火,眼眸毫不閃躲地直視著他。
「過來,」畢衡達用眼神瞄了下他床邊的座位。
「我站著就好了。」她低聲說道。
畢衡達不耐煩地低喝:「我叫你過來!」
高敏君被嚇得輕跳了起身,她緊抿著唇,看著他板著臉的傲然神態。
你不用過去!現在足下班時間,你不用聽命於他!高敏君的理智這樣告訴她。
過去吧!是殺是剮,都是一刀。至少可以知道他對你是不走真的全無興趣吧!高敏君的情感這樣推動著她。
天人交戰間,高敏君緩緩走到他床邊,沒有坐下,是先遞給他一條毛巾,讓他擦去額頭因為退燒藥而流出的汗水。
畢衡達放下毛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後退。
他看著她顫抖的唇,發現自己沒法子挪開視線。
他不是沒看過女人傾慕的眼神,但尷尬到快哭出來的,她卻是第一個。
無法不把她平時的冷靜和此時的脆弱慌亂,拿來相較一番。只是,才一細想,他的深眸便閃過了算計冷光,他想他清楚她的心意了……
「你……想怎樣?」他灼熱的體溫沁入她的手臂,她覺得頭有點昏。
畢衡達手掌微使勁,將她的身於往他的方向一扯。
「你記得我的生日。」他摟住她的腰,呼吸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我……我……記得許多人的生日。」她掩飾地說道,卻因為他的靠近而一再結巴。
「可是你吻了我。」
「天——」高敏君覆住臉龐,整張臉辣紅如火。
「放開你的手。」她難道不知道她愈是想隱藏對他的好感,愈是欲蓋彌彰嗎?不過,她脆弱的這一面倒是頗吸引人,
「不要……」她像小貓一樣低喃著。
畢衡達失去耐心地扯下她的手掌,在她露出那雙無助眼眸時,他扣住她的後頸,吻住了她的唇。
高敏君嚇得倒抽了一口氣,根本忘了要反抗。
畢衡達的體溫偏高,所以這個吻很炙熱。他灼燙的舌尖讓她頭昏,他貼著她肌膚的火熱呼吸也讓她很混亂。
她不明白這個前一刻還對她很漠然的男人,怎能如此性感地吮吻著她?可她卻是第一次知道深吻竟能如此詭異地牽動人的慾望。
她摟著他的頸子,在他的唇間低吟出聲。
畢衡達一個翻身,高敏君則被他的身軀壓平在床榻問。
「我以為你是公私分明的那種人。」高敏君看著他「冷靜」的臉孔,理智頓時回到她的腦中。
「你能公私分明嗎?」他問。
高敏君看著他黑曜的眼眸,心中一悸。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能在明天上班時,當作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的話,那麼他今晚便會和她來個一夜情嗎?
「我以為你對我不感興趣。」她不知道她該回答什麼。
「你是我秘書,我對你只會有公事上的興趣。」
「那麼今晚,你為什麼……」高敏君努力調勻呼吸,黑色洋裝悄悄滑下肩膀,露出一方玉色香肩。
畢衡達的長指先發覺了那方暖玉溫香,指尖於是磨蹭上她柔軟的肌膚。
他俯身啃吮著她的肩,從她肌膚上得到一絲冰涼的快戚。
他也有生理需求,可他近來沒有合適對象。他不想隨便找個人,卻也不想做出什麼交往承認·固定約會那些無聊舉動。
如果——高敏君能守口如瓶的話,那麼她可以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選。
她的愛慕之意或者讓他驚訝,但卻也讓他有了一定的程度肯定她的自制力。
「你……還沒告訴我……原因……啊……」高敏君紅了臉,因為她出口嬌喘的曖昧聲音,更因為他的唇舌加諸在她身上的動情溫度。
「上天送了一份生日禮物給我,我幹麼不好好把握呢?」畢衡達扣住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淺淺勾唇一笑。
高敏君的心,淪陷到一處再沒法拾起的深淵裡。
她想要他,她喜歡了他好久。如果有機會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有一夜的燃燒,她也心甘情願哪。
「你在發燒……」她嘗試做出最後一次掙扎。
「我或者還有些頭昏,身體也仍然酸痛,不過——」他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適度的運動,有助於身體康復,不是嗎?」
高敏君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她用力閉上眼,臉頰的紅暈開始渲染到她的耳廓、頸肩。
她聽見他的笑聲,便偷偷揚眸看他。
他銳利卻帶笑的眸子直逼到她眼前,而他的唇也在同一時間吻住了她。
高敏君緩緩地閉上限,放縱自己在他的唇間、指尖裡被融化,放縱自己被快感煎熬成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
但,那又如何?
這個夜晚,她的意志與她的身體,全都不屬於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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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當高敏君睜開眼睛時,畢衡達已經出門了。
她鬆了口氣,依然躺在他的床上,無力地蜷著身子。
床枕間有著他的味道,一種青草的味道。她知道他的沐浴乳及古龍水都是這個味道,昨晚的他也確實將他的味道全揉進了她的肌膚裡。
昨晚的火熱,真實得好不真實哪。
鈴鈴……
高敏君搗著臉頰,半橫過身,好不容易才在她的衣物間尋找到了她的皮包。
「喂。」她接起手機,不自在地抓著被子掩住光裸的身子。
「敏君姊,你怎麼還沒來上班?執董的臉色很難看……」助理秘書在電話那頭急促地說道。
高敏君嚇得冒出了冷汗,抬頭往牆上的鍾一看——
十一點!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我一個小時內到公司。」
高敏君邊說話的同時,身子已經跨下床,拎起了她昨天的禮服。
「公司有什麼事情嗎?」她夾著聽筒,雙腳跨進了禮服裡。
「香港的行銷副總捅了大樓子,執董要搭傍晚的飛機到香港,預計停留兩天一夜。」
糟了!高敏君驀地打了個冷顫,感覺像滑入了一窟冷水池裡。
「好,那你先到櫃子裡,幫執董準備行李。櫃子內部掛著一份檔案夾,裡頭有需要準備的物品清單……」
當高敏君力持鎮定地結束電話的同時,她已經著裝完畢,走到了門口。
她不敢再多看他的公寓一眼,狼狽地奪門而出。
她怎麼會犯下這麼該死的錯誤?
她居然睡過頭,這是初出社會的新人才會犯的毛病啊!
高敏君一邊責備著自己,一邊在最短時間內衝到最近的百貨公司裡。
半個小時內,她買了一套新套裝、化妝品和盥洗用具,並整裝完畢。
她跳上計程車,頻頻看著手錶。
妝扮合宜的臉龐隱隱發白,手心發冷。
如果她心中還存著任何想和他再進一步的妄想,如今也完全打消念頭了,因為
畢衡達並沒有叫她起床!
對他來說,昨晚和他上床的,是一個名叫「高敏君」的女人,而不是他的秘書高敏君,他沒有任何叫醒她的義務。
高敏君重重地咬住唇,讓尖銳的痛楚逼出自己腦中殘存的玫瑰色妄想。
一夜情只會是一夜情。
那男人,對於昨晚的一切毫不留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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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站在執行董事室門口,深吸了口氣後,很快敲了兩下門。
「進來。」
高敏君推門而入,表情鎮定,置於身側的雙手握成死白。
「抱歉,我遲到了。l她說道。
畢衡達沒開口,雙唇緊抿,臉色鐵青,甚至沒抬頭看她一眼。
「你擔任我秘書一年了,該知道我最大的禁忌,就是痛恨不準時的人。我的時間就是金錢。」他沉聲說道。
「抱歉,我日後如果再犯,我會辭職自請處分。」
畢衡達抬頭看著她,黝黑眼眸深不見底。
「辭職不必,你可以再降回助理秘書的職務,直到你能對自己的工作負起同等的責任為止。」聲音如鐵一樣剛硬無情。
「是。」高敏君點頭,指甲刺入掌心之中,卻緊張到不知道疼痛。
這份工作是她努力許久的成績,而能留在他身邊是她最大的成就,她不能因為一晚的失誤,而失去這穩定的一切。
畢衡達看著她,面無表情地拿起咖啡杯暍了一口。「我今天下午要和塗經理去一趟香港。」
「常秘書已經跟我報告過了,您的行李已經準備好了。」高敏君上前一步,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腦袋放空。「這是原本請您在明天審看的會刊活動文稿,還有一份下午要發出去的新房貸案的公關稿。」
高敏君上前一步,將手邊依照顏色分為輕重程度的檔案夾放到他的桌上。
畢衡達點點頭,嚴肅的唇角至此才稍緩了些。
「那麼我先告退了。」
畢衡達沒說話。
高敏君擠出一個微笑後,盡可能地從容退場。
關上兩人辦公室之間的那扇門,她馬上衝進了洗手間裡。
鏡中的她,正拚命地顫抖著。
她抱住雙臂,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
「過去了……過去了……」
她喃喃自語著,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擠出一道笑容。
她以為自己在笑,但是——
鏡中的她,卻掉下了兩行淚水。
真的過去了啊,她好短暫的快樂光陰啊……
第三章
下午三點半,高敏君捧著咖啡,一邊皺著眉頭,一邊喝著只加了少許糖的濃縮咖啡。
咖啡煮起來的味道,是夠香的。
只是,嘗起來太苦了。
跟畢衡達一樣,給人的感覺強烈,風範氣度甚是不凡,讓人為之側目。但是,過分強烈的性格,卻和濃縮咖啡一樣——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接受。
可她喜歡了,上癮了。
即使喝咖啡會讓她心悸,然而只要一天沒聞到咖啡豆的香味,她就覺得這天有個步驟沒有完成。
高敏君看著隔開她和畢衡達之間的那扇門,嚥下了那口在嘴裡含了許久的咖啡。
距離他們發生關係已經過了一個月。
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改變。
他依然是那個工作狂的執行董事,她也依然是那個冷靜的高秘書。
不像愛情連續劇,他可能會在辦公室裡突然抱緊她,對她傾訴著愛語;或者是在無人的電梯裡,對著她來場熱情的親吻。
哈!高敏君捧著咖啡杯失笑出聲,因為完全沒法子想像嚴肅的他,傾吐愛語或是狂情熾愛的模樣。
高敏君拿起咖啡,一飲而盡。
苦咧!
她皺眉揪鼻地吐出舌頭。
「送一杯咖啡……」
畢衡達打開了門,凜眉看著她的鬼臉。
高敏君怔怔地張大嘴,想開口說話,卻不小心被她自己的口水嗆到。
「咳……」她脹紅臉,用手搗住嘴。
「送一杯咖啡進來。」畢衡達再看了她一眼後,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砰!
門被關上的聲音,像子彈射入高敏君的心裡。
「天!」
高敏君懊惱地呻吟一聲,前額「咚」地一聲撞到桌面上。
她苦心經營出來的形象在這一個多月,算是完全破壞殆盡了。先是在辦公椅上轉圈圈被逮到,接下來又是遲到,又是做鬼臉,剛才居然還被口水嗆到。
為什麼她所有的窘事,都在這一個月之間全讓他看盡了呢?
她可以再想想還有什麼醜態沒做的,也許集滿十次醜行,會得到執行董事遺散令一張也說不定。
高敏君拚命深呼吸,等到臉上的熱度散去之後,她也斂去了所有情緒化的表情,表面冷靜地走到咖啡機前為他煮咖啡。
什麼都不准想!什麼都不准想!
反正,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再改變了。
高敏君一手端起咖啡,一手夾起信用卡新專案執行的報告書,敲了兩下門後,等待著回應。
「進來。」
高敏君定進辦公室,已經在講電話的畢衡達,抬眸看了她一眼後,便與對方繼續談論著公事。
她在他桌上放下咖啡,並將報告書放到他桌上。
畢衡達用指節敲敲桌子,暗示她留下來。
高敏君站在原地,看著他談論電話時,無意識地轉動著黑色鋼筆的修長手指。
那一夜,他手指的溫柔纏綿,遠超過她的想像。好幾夜,她夢到了他,醒來後,卻總是燥熱到沒法子再入睡。
高敏君狠狠咬了下唇,提醒她自己現在仍然站在他的辦公室裡。
再抬頭時,他的眼睛卻正盯緊著她的唇。
她屏住氣息,直覺便要倒退三步,然則,「公私分明」四個大字突然進入她的腦海裡。
高敏君緊握了下拳頭,冷靜地迎視著他的臉,再若無其事地別開眼。
畢衡達掛上電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看著她靜謐的神色,滿意地發現她除了偶然被他發現孩子氣一面而倉皇的舉止之外,她在各方面的表現都確實相當地稱職。
尤其,在經過那一夜之後,她毫無改變的態度,更特別值得他讚許。
所以,他對她的觀察期已過,今晚……將會是個關鍵。
「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去四季飯店的香榭法式餐廳。」他說。
「是要和哪家公司談哪筆生意呢?」她需要先做功課。
「我要代我父親去視察一下飯店新法國餐的服務及菜色,一個人去太突兀。」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的意思是——只有他們兩人去?高敏君看著他那雙不動聲色的黑冰冷瞳:心跳停頓了一拍。
「有問題嗎?」畢衡達端起咖啡杯,暍了一口咖啡。
「沒有。」她的腦子現在想不出任何問題。
畢衡達看著她木然的眼神,他將咖啡一飲而盡。
高敏君確實是個很稱職的秘書,總是知道如何配合上司的要求。
職是之故,他猜想她也會是個不多話的好情婦。
他不想多花心思在女人身上,不想費心去經營什麼男女關係,他對戀愛和婚姻更是不感興趣,但他需要一個能在生理上完全配合他的安分女人。
高敏君,向來很知道分寸何在。
「晚上七點半從這裡出發。」他放下咖啡杯,斂了心神,又擺出上司姿態。
「我會通知司機。」高敏君緩緩眨了下眼,身子慢慢地往門口後退。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他……他開車!高敏君的腳步,再度停頓在原地。
她嚥了一口口水,想開口接話,舌頭卻僵滯無法動彈——她能問他,他今晚約她,是不是別有用心?
「你可以離開了。」畢衡達命令道。
「是。」
高敏君聞言,像回過了神,腳步飛快地往她的辦公室飛奔而去。
她不敢回頭。
因為感覺到身後有一雙銳利的眸子,正如影隨形地盯著她。
高敏君逃回辦公桌前,發現她的手發抖到甚至握不住筆。
這樣的她,該如何若無其事地度過今夜的晚餐呢?而她又怎麼可以再期待呢? 要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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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在緊張。
畢衡達從眼尾餘光看著始終與他保持半步距離的高敏君。
今晚,從公司到餐廳的這一路車程間,都是他問,她答。
她沒有主動開過口,而她以為他不注意時的絞手,咬唇舉動,在在地都顯示出 她是多麼地不知所措。
他有些訝累——因為她對他的在意,竟讓他覺得開心。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飯店二樓的法式餐廳裡,服務生立刻為他們帶位。
「請入座。」服務生為她拉開了座位。
「謝謝。」高敏君坐入法式緹花椅裡,用一種高度的專注開始閱讀著菜單。
點完餐,兩人再次陷入沈默。
畢衡達注視著她交疊在桌上的雙手,等著她開口。
那一晚的事,對她的影響顯然比他還大,她比他還在意要拉出彼此之間的那條距離線。
服務生送上了畢衡達選的紅酒,他拿起酒杯,輕晃了幾下,在酒香濃郁之際,晶了一口酒,並透過杯緣緊盯她的眼。
高敏君拿起酒杯,稍嫌狼狽地別開眼抿了一口。
「您應該找企劃部的王經理一起來,他是出了名的美食家。」高敏君硬從喉嚨裡擠出一串話來。
「我對王經理沒有任何晚餐後的企圖。」畢衡達直截了當地說道。
高敏君心跳停了一拍,倏地睜大眼看著他,卻沒法子從他的黑眸裡看出任何情緒。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抓著酒杯,手心頻頻出汗。
畢衡達好整以暇地暍著紅酒,打量著她緊張僵坐的模樣。
他明白一個會把初次獻給他的女人,對他一定有著某種程度的特殊情感。
他不需要她對他多情,但是只要她的多情不妨礙到他,他便無所謂了。橫豎,他圖的也只是一個方便。她的喜歡,如果能加惠於他,他為何不去善加利用呢?
「你現在沒有男朋友,對嗎?」他的指尖劃過杯緣,問得漫不經心。
「對。」他想做什麼?她可不會天真到以為他要追求她!
「我現在也沒有女朋友,但我有生理需要,我需要一個固定女伴。我這樣說——你懂了嗎?」他灼灼的眼火,直燒入她的眸裡。
高敏君嚥了口口水,很努力地不讓自己臉紅,不過顯然效果並不是很大,因為她的耳朵灼熱地像塗上了一層朝天椒。
他說話就不能含蓄一點嗎?
她拿過酒杯大大地喝了好幾口,酒液讓她的皮膚變本加厲的紅,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冷靜,只顯得嬌媚。
「為什麼選中我?」表情鎮定,聲音很顫抖。
「我不討厭你,甚至相當欣賞你。你在公事上夠冷靜,私底下的反應也頗熱情,於公於私,都會是個能配合我的人。而且,你不是那種會招搖的人,你不會把我們關係張揚曝光,這是我這一個月來一直在觀察的事。」畢街達舉起紅酒,為彼此添滿了酒杯。
高敏君愈聽愈迷惘了,她蹙著眉,低頭看著桌子。
沒有一句喜歡的詞語,他圖她的只是方便……
即便她早就知道這男人少了某份情緒,但他這種直截了當,把感情與男女關係當成合約談判的關係,還是很傷人哪。
高敏君頹下肩,輕吐了口氣。
「我為什麼要配合你的單方面需要,當你的女性伴侶?」她抬頭看著他,想讓他的話逼她死心。
因為,她對他沒法子死心……
「我不會強迫你。不過,在我們這段關係裡,你將會擁有富裕的物質享受。」畢衡達往後倒入椅背,雙臂交握在胸前,充滿了談判氣氛。
「我不需要錢。」
「那麼——」畢衡達悠閒地拿著紅酒,蓄意拉長了尾音。
那麼什麼?高敏君屏住氣息,等著他把話說完。
「那麼,你可以拒絕我啊i」畢衡達傾身向前,黑瞳似笑非笑地鎖著她的眸。
高敏君胸口被痛擊了一拳,她身子一縮,知道了這男人的狡猾。
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遲疑,代表著她有某種程度的動心。
所以,他丟出了誘餌,冷眼旁觀地守在一旁等著她上鉤。
「你是個聰明女人,可以選擇對你最有利的方式。我保證只要你有了新的對象,或者是對這段關係厭煩了,你隨時可以跟我提出分手。當然,反之亦然。」畢衡達傾身向前,將酒杯輕碰了一下她置於桌上的水晶杯。「你考慮一下。」
當!
水晶杯清脆的撞擊聲,讓高敏君從恍神中回復過來。
她背脊直挺地貼著椅背,緊抿著唇——因為她現在說什麼都不是。
畢衡達將紅酒一飲而盡,一語不發地打量著她。
眼前的她,放下了髮髻,戴上了鑽石耳環,抹上了鮮艷的口紅,單調的黑色套裝於是多了幾分華麗感。除了此時仍然紅得很孩子氣的臉孔,她看來仍然相當地端莊出眾,像個好秘書,也像個——
會守口如瓶的好情婦。
「我需要時間考慮。」高敏君低語著,情感還在跟理智掙扎。
「我在樓上飯店訂了房間,3707號,我等你到十一點。」
高敏君一聽,頭更暈了,她托著發燒的腮幫子,開始拚命暍著冰水。
「這是兩位的前菜——茶特酒鵝肝及番茄鑲龍蝦。」服務生開始為他們上菜。
畢衡達拿起刀叉,鎮定自若地開始用餐。
高敏君看著一道道被送上的菜餚,完全食不下嚥。
答應他嗎?她並不想成為被他包養的情婦,她不想被他利用,
不答應嗎?可她……她必須承認自己想被他擁抱啊!
高敏君猝地低頭,掩住她的心慌意亂。
她用刀叉挑出一片看似彈性十足的龍蝦片放進嘴巴,卻因為心思複雜而感受不到任何的甜度與美味。
「豐余的總經理評估我們集團的那份成本健檢,你看到了嗎?」他問。
「看到了,很吃驚,光是印刷、電訊就多浪費了百分之三十到三十五的比例,真的很嚇人……」
高敏君一聽見畢衡達開始談公事,她馬上精神一振,像落難者突然覓得生存空隙般地一頭鑽進他的話題裡。
在談論公事之間,他們用完了餐。
高敏君用湯匙輕敲著焦糖布丁,在焦糖脆殼被敲出裂痕時,她開心得抿了下唇,小口小口地吃起布丁來。
專心吃甜品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快樂品嚐的模樣,完全落入了畢衡達的眼裡。
畢衡達暍下最後一口偏苦的濃縮咖啡,發現他的目光仍然興味十足地停留在她的一舉一動上。
他一直知道,女人對於他習慣性的沈默,總是會感到侷促不自在的。
可她不同,除了剛才因為被他的「提議」給嚇出的驚慌之外,她倒是沒有任何不安的表現。也許這是他們公事合作甚久,所培養出來的默契吧。
總之,她不讓他討厭。
或者,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喜歡她,也說不定。
畢衡達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在她用完甜點後,他起身準備要離開。
「你……你要走了?」高敏君驚訝得抬頭看他,點心匙還握在手裡。
「一起走嗎?」畢衡達站在桌側,曜亮黑眸筆直地凝視著她。
她仰頭看著他,迷濛的眸子,有種陷入陷阱中的不知所措。
畢衡達低頭勾唇一笑,男性自尊從她迷惑的眼神裡,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他彎下身,手指輕拂過她的唇。「我想要你。」
高敏君倒抽一口氣,心神全被他又冷又熱的眼神給斂去,再也沒法子為自己作主了。
她閉上眼,雙手擺在桌上,默默地希望他再給她一些時間思考。
在心中默數了一百秒,她料想他那麼沒耐心的人應該已經板著臉離開了吧。
她緩緩揚睫,再度睜開眼——
他仍然站在原地等著她!
一股熱氣直衝鼻尖,高敏君站起了身,朝他擠出一個笑容,免得自己的情緒失控。
「我們走吧……」她低聲說道。
「乖女孩。」畢衡達攬住她的腰。
高敏君的身子因而抖顫了一下,她差點以為自己會喜極而泣。
她低著頭,緊張兮兮地和他一起走向通往飯店客房樓層的電梯。
電梯前兩人相倚偎的身影,看起來頗有幾分情人的味道。只是,高敏君還來不及陶醉在那影像裡太久,電梯門便打開了。
她尾隨著他走入電梯,低垂的目光停在兩人相距不遠的鞋子上。
「抬頭。」他說。
高敏君抬起頭,就在電梯門闔上的那一刻,他熾熱地吻住了她的唇。
她無助地揚眸望他,卻瞅見了他的眼瞳裡有著自己無助又動情的映影。
她閉上眼,不敢再看。
只是,對男女情愛沒有經驗的她,萬萬沒想到閉上眼睛之後,只是讓她的感官更敏銳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誘惑罷了。
高敏君在他的唇間顫抖著,她聽見他的輕笑聲,像在嘲笑著她即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愛戀一般。
於是,她只好更加攀緊他的身子,期待著更多失去理智的親暱,好淹沒她的胡思亂想。
他所給予的情感,或者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一種。但他總算是開始給予了,這總是件好事。
而這一刻,除了她對他的愛戀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
電梯門打開,他打橫抱起了她,走向另一扇通往親密的門。
她這一住,就是一年的光陰……
第四章
高敏君知道以世俗定義而言,她這一年來的身份,應該被稱為是畢衡達的情婦。
但,情婦該做些什麼呢?
高敏君不知道,也從沒真的搞懂過。
她只知道,這一年下來,她果真如他所言地物質豐裕,成了個富婆。
他沒給過她現金,也許是怕她覺得受辱吧。然則,那些限量珠寶、精品皮件、跑車鑰匙,卻是經常在他們親熱的隔天早晨,出現在她那邊的床頭。
那些禮物都很高貴,也全都相當冰冷無情。
但她,全都接受了。
因為她知道這是維持他們關係的一種必要條件。
他從她身上要求著一周兩夜的纏綿,她則是從沒敢開口向他要過一分多餘的感情。
她經常覺得,愛一個人愛成了這麼沒有尊嚴的習慣,實在很糟糕。
偏偏她又悲慘地習慣了太多——如今,她一個人睡覺,竟偶爾會失眠哪。
高敏君歎了口氣,關上了辦公室的電腦。
今日的公事早已告一段落,他明天的日程表也已經安穩地輸入了電腦裡。
她還沒下班的原因,只因為他要她等他。
昨晚他們才在一起的,他很難得一連兩天都要她陪的。
高敏君看了他的辦公室一眼,畢衡達正好從辦公室裡走出來。
「走吧。」他鬆開領帶,走到她面前。
她舉高手,為他解開領帶,並鬆開他的第一顆鈕扣。當他卸下領帶時,代表了他接下來不會再為任何公事干擾了。
畢衡達低頭看她,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領帶收捲好,放入他的西裝口袋。
「好了,走吧。」她仰頭對他一笑。
他的眼神在她的笑容上停留了一下,卻又漠然地別開了頭。
兩人走出辦公大樓時,司機已經把車開到門口了。
兩人坐入後座,前後座之間的玻璃早巳升起,此處就是兩人私密的空間。
高敏君倚著車窗,只能慶幸她平時也經常在車上和他處理公事,所以這一年的秘密戀情,倒也沒傳出過任何耳語流言。
高敏君倚著車窗,透過車窗的反射,看到他已經拿出了雜誌在閱讀。
她的手指畫著車窗上他的輪廓,玻璃染得她的指尖有點冷。
她發起愣來,也不甚在意他是不是會注意到她的出神。
日夜相處下來,就算他注意到公事之外的她,並不是那麼精明,他也從沒提起過。
她想,那代表了他並不是那麼在意她哪!
瞧,她瞭解這個男人的。
所以,才更覺得悲哀吧!高敏君咬住唇,嚥下一口慣性的歎氣。
最近,她心裡經常覺得空虛,即便和他火熱交纏仍會讓她失神,但她真的不知道她還能假裝無慾無求多久。
如果每一個明天,都只是今天沒有希望的延續,那日子還有什麼意義呢?
高敏君用口呵出一團白霧,蓋住車窗上他的影子。
鈴鈴鈴、鈴鈴鈴……
高敏君驚跳起身,被自己的手機嚇了好大一跳。
她飛快地看他一眼,見他仍在看報紙,她就放心接起了手機。
「敏君啊,我媽媽啦。」
「媽。」高敏君用手遮住話筒,盡可能地壓低聲音。
「怎麼這麼久沒回家?你爸爸問說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了?」
「媽,我現在還沒下班。」她盡可能地壓低聲音,身子緊偎著車窗。
「都八點多了,你還沒下班,這樣是要怎麼交男朋友啊。」
「我現在這樣很好。」她偷瞄畢衡達一眼,用手搗住聽筒,心虛地說道。
「哪裡好了,你以前老說二十五歲要結婚,二十八歲要生孩子,才符合什麼優生學,你還說要生兩個小孩。現在,人都已經二十八了,連個對象都沒個影——」
「我晚點再打給你,好不好?」
「下個月十五日星期六回來,媽幫你安排了相親。是你三表哥的朋友,說是飯店業的精英……」
「我不要!」高敏君的聲音乍然飆高好幾度。
她從眼尾餘光看見了畢衡達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索性「咚」地一聲把額頭抵向車窗,來個眼不見為淨。
反正,她的事與他無關。他也不會想管的!
「你爸已經跟對方約好了,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們丟臉吧。你不是要去忙嗎?快去快去,我晚點再打給你。」
不給她任何拒絕機會,電話「啪」地一聲掛斷了。
高敏君錯愕地握著手機,媽媽方才說過的話仍然在腦中盤旋著。
她曾經想過要在二十五歲結婚嗎?怎麼她現在競對婚姻一點憧憬都沒有了呢?
她曾經想過要生兩個小孩嗎?怎麼她現在全不記得了呢?
高敏君半邊臉頰全貼上車窗,恍惚地看著車窗外滑過的夜景,心緒像被拋到了外太空,整個軀體也就跟著被懸空了。
「你今年是不是還沒休年假?」畢衡達看著她微蹙的眉眼,低聲問道。
「對。我下個月會找時間休年假,回家一趟。」高敏君虛弱地扶著車門,坐正了身子。
沒想到,他竟注意到了剛才那通電話是她家裡打來的。
「嗯。」畢衡達一頷首,再度把注意力放回手裡的雜誌。她是個條理分明的女人,她一定能處理好一切的。
高敏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瘦長的側臉。
他就只說了一句「嗯」?
明知道他不可能猜到她媽媽要她去相親,但胸腹問翻騰的怒火,卻讓她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他知道她為了他拋棄了多少夢想嗎?
他不知道!而他也不會因為她為他拋棄夢想而高興!
因為那不關他的事!
高敏君咬緊牙關,忍住一聲痛呼,心臟從烈焰中被甩回了寒冰之間。
可她不甘心啊——
她就要任性一回,偏不准他一人平靜。
「現在是要去你的新家嗎?」她盯著他的臉,硬是不讓他繼續看雜誌。
他上個月買了新住宅,但是從設計、施工到驗收的大小雜事,幾乎都是她在處理,他就只有親自看過一次而已。
「對。」畢衡達放下雜誌,看了她一眼。
「新家的夜景很美。」三十一層的高度呢!
「我還沒時間去看。」因為他信任她會處理好一切。
「你該好好站在陽台看一看的,感覺離月亮很近。」她最愛那座能夠坐擁著夜空的陽台。
「你很喜歡我的新家?」
「對啊,離我住的地方近多了。」他霸道,每回一打電話過來,便要命令人馬上過去。
這人完全不知道女孩子梳妝打扮也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哪天她就蓬頭垢面出現,嚇死他。
高敏君一念及此,便垂下眸,淺淺地笑了。
畢衡達看著她微傾著側臉,微瞇著水眸,微鼓著腮幫的笑顏,他的心口倏地一悶。
他不明白從何時開始,每當她開始微笑時,他總會挪不開目光,胸口也總是跳躍著一股不舒服的躁動感。
這讓他不舒服!
畢衡達別過臉,緊抿著唇,毫無表情的眉眼像在生氣一樣。
高敏君咬住唇,臉上笑意盡斂。
他又不開心了嗎?
最近,他經常這樣地板著瞼。因為他開始厭煩這樣的交往模式了嗎?高敏君揪著心,凝視著他。
「你記得嗎?我們有過協議,如果有一方厭煩了這段關係,就應該要提出來。」她阻止不了那些句子帶著苦澀地從她口中滑出。
「你厭煩了?」畢衡達瞇起眼,銳利眼神夾帶著萬千怒氣直射向她的心窩。
高敏君被他顯而易見的怒氣一驚,她不解地擰起眉。
「我沒有。」她搖搖頭。
「我也沒有。如果我感到厭煩,我會直接讓你知道的。」畢衡達簡潔有力地說道。
高敏君點頭,心裡閃過一陣夾雜著喜悅的悲哀。
老天保佑,他還想要她。
但她很清楚她是愈來愈不甘於面對這種沒有未來的關係了。
她可以在兩人的關係裡做些改變嗎?
可他要的不是她的改變啊!這自私男人只允許他一人在感情大海裡,掌握那只改變方向的舵盤啊……
黑色房車在一棟黑色大理石建築前停下。
這是一座隱私性極高,身份財勢需要一定地位才有法子進住的富貴華宅特區。每一層樓佔地超過兩百坪,卻只有兩戶住宅。空間寬廣得讓人咋舌,價格更是讓人倒退三尺。
高敏君尾隨著畢衡達,經過擺放著大師石雕的前廊,她微頷首和大廳門廊打招呼後,便與畢衡達一同進入了電梯裡。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人和亮晶晶的木頭地板。
「你在原來的地方住多久了?」他問。
「四年了。」她訝異他的私人問題,提高了音量回答道。
「想過買房子嗎?」
高敏君馬上搖頭,老實回答道:「台北房價太高,我老家在高雄,我想著要回去在愛河邊買一棟透天厝。」
畢衡達皺起眉,交叉雙臂倚著壁面,一副不想再談的不悅模樣。
高敏君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總覺得他今天陰陽怪氣得緊。
當!
電梯門應聲而開,畢衡達大步走出電梯。
「這給你。」
畢衡達在她跨出門的時候,拿出一張磁卡,遞到她手裡——
那是一張烙著31B白金卡片。
「3lB?」她看了一眼,馬上抬頭看他。「你住的地方是31A座啊,管理員拿錯鑰匙了嗎?」
「管理員沒拿錯,我住在31A,你的則是31B座。」
畢衡達走到31B前,拿著磁卡打開了大門。
高敏君站在31A和31B中間的大理石地板上,怔怔地看著31B敞開的大門。
他——他在說什麼?
就在高敏君還未回過神時,畢衡達已然走入31B,打量著室內。
「我不知道你喜歡哪種風格,我看了一下你在人事資料上寫的最喜歡旅遊地點是吝裡島,所以就讓設計師依照吝裡島風格設計。你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再打電話去要他更改。」他在客廳裡走了一圈,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高敏君紅著眼眶,因為太激動而說不出話來。
他居然去調人事資料,去查看她最愛的旅遊地。
他居然為她買了一戶房子。
他居然對她用心了啊!
「你一直站在門口做什麼?」
畢衡達一回頭,正好看見她掉下了兩行眼淚。他神色一變,完全沒預料到她居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哭什麼?」他低聲喝道,板起了臉。
「我……」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在我身上放心思的。
高敏君淚汪汪地瞅著他,哽咽到說不出話。她咬著舌尖,想忍住嚎啕大哭的衝動,可哽咽聲卻先一步溢出了唇邊。
「對不起……嗚……」高敏君悶哼了一聲,無力地在門邊蹲了下來。
太多來不及處理的情緒在她的體內翻攪著,她只好把臉頰埋入雙掌之間,任憑抽動的雙肩釋放出她的激動。
畢衡達低頭望著她,一股已然熟悉的悶窒感再度充斥了他的胸口。
經過這些時間的日夜相處,他不難發現她冷靜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很孩子氣的心。
如果是別的女人,他會認為她們故作孩子嬌態,令人作嘔。然則,她的孩子氣總是被她控制得很好,他甚至覺得她其實並不想要他看到她的這一面。於是,他便不自覺地計較了起這一點。
買這戶房子,絕不是一時衝動的結果——他並不是那種感情衝動的人。他當真是認為她這一年的表現盡職,他也想繼續持續這段關係,所以才做出了這個重大決定。
但他卻沒法子否認,他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反應,他想知道當她知道自己擁有了 31B時,她內在的孩子氣會讓她做出什麼舉動。
可是!
她竟然哭了!哭得他方寸大亂!
「你不喜歡這裡?」他粗聲問道。
「人家……是喜極而泣!」高敏君揚眸瞥他一眼,鼻尖染著櫻花般的紅,樣子可愛得像只無辜的寵物小狗。
畢衡達瞪著她,不客氣地狠瞪著。
他討厭寵物,也不喜歡狗,可她的樣子,卻可愛到讓他想將她強摟進懷裡,緊抱到她喘不過氣。
「高興就快點進來!」畢衡達粗聲命令道,努力不讓自己受到她的影響。
高敏君走進屋子裡,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她以為她可以控制好情緒的,然則,只要她每次一轉身,看到一個她喜歡的角落,她就忍不住要興奮得低喊出聲啊。
她一下子對著動物木雕發愣,一下子又用指尖去探試沙發與抱枕的柔軟度,一下子又要伸手去撥弄牆上的竹簾,生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始終站在一旁的畢衡達沒有放過她臉部的每一寸表情變化,她像個走入仙境裡的愛麗絲,每一樣東西,她都想碰觸。
他的唇角淡淡地揚起,漾出一抹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淺笑。
等到高敏君終於探索完每個角落後,她水眸汪汪地走到他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瞅著他。
在她專注的含笑注視下,畢衡達聽見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劇的聲音。他緊抿著唇,臉部線條於是更顯得凜然了。
「你對房子有什麼看法?」他皺著眉,嚴肅地問道。
「哇!」高敏君大喊了一聲,第一次不顧一切地衝進他的懷裡。
畢衡達被她撞得整個人往後倒退了奸幾步。
「對不起——」高敏君手忙腳亂地跳離他的懷抱,她紅著臉,慌亂地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她怎麼會這麼可人引畢衡達的心毫無抵抗地被一條隱形線飛扯向她。
他霍地握住她的手腕,讓她重新落入他的懷裡。
狠狠吻住她的唇,霸道地不讓她有任何深呼吸的機會。誰讓她使他呼吸困難!
高敏君低喘了口氣,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所驚。
可他的吻讓她顫抖,他的撫觸讓她身體內的慾望渴望著他的進入。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唇正沿著她的唇滑下她的頸間,啃咬著她冰涼的鎖骨。
他的手掌拈揉著她胸前,他品嚐著她肌膚的柔軟,非要惹得她弓身嬌喘時,他才肯融入她的體內。
畢衡達低吼了一聲,她身子溫暖的接納,讓他瘋狂。他只能用他有力的衝擊,來與她的熱情相呼應,
在血脈激昂的快感律動間,他的每一次狂烈都是為了逼出她體內的所有熱情啊。
高敏君咬著他的手臂,在最後的高潮時,她咬住他的手臂,哭出聲來。
恍惚間,高敏君睜開迷濛的眸,因為覺得冷,所以更往他懷裡縮去。
這時,她才害羞地意會到,他們竟在客廳的地板上熾熱了一回。
她安靜地窩在他的胸臂間,無力動彈,微仰起頭看著閉目養神的他,她的唇邊浮出溫柔的笑意。
雖然他沒有開口,但她相信他們之間確實是有些改變了。
他為她買了這戶房子啊!
她不貪財,她貪得是他的用心、他的感情啊,金屋藏嬌,也算是某種程度的承諾吧。
她要的從來就不多,只要他一點一滴地開始在意她。如此,她便滿足了。
「笑什麼?」畢衡達睜開眼,指尖探入她凌亂的髮髻,索性拆鬆了它。
「沒事,只是覺得好開心,謝謝你——」高敏君捧著他的臉龐,很認真地對他笑著,
「那就用我想要的方法謝我——」畢衡達望著她,黯眸裡閃著深濃的慾望。
他的大掌摟著她的腰,讓她光潔的身子在他身上坐起。
高敏君酡紅著臉,清楚地感受到身下他再度為她而起的興奮。
她俯低身子,雙手握住他的肩,主動吻住了他的唇,並順勢將這個吻延伸至他結實的胸肌、緊繃的腹肌及更多的他……直到他按捺不住地握住她的腰身往下一沈,再度挺身佔有了她為止。
那一晚,誘惑無限。
高敏君以為他們之間的情感,終於有些改變了。
但她卻不知道,這樣子以為的人只有她。
因為——
他根本就不想改變。
第五章
搬進新宅一個月,高敏君還是沒法子睡得很安穩。
床太大,空間太大,屋子太美,夜景太璀璨,太過分的安逸,突然讓她不自在了起來。
她不是閒得住的人,總是要找些事情來讓自己忙碌。
於是,她開始練習一些簡單烹飪,意外地發現只要食材挑得夠好,再完全照著食譜去做,便能輕易地做出不錯的料理。
這一晚,高敏君站在廚房裡,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
紅燒紅鯛、麻婆豆腐,番茄炒蛋與炒空心菜,及一份冬瓜排骨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口味也都還不差。
她記得畢衡達在沒有應酬的時候,是偏好家常小菜的。
她也知道他還沒吃飯,因為他七點多時打過電話來,要她待會兒買了晚餐,在八點時送過去給他。
「我今晚煮飯,絕對不是對你有什麼家庭式的奢求,我很清楚你對我的要求及我的本分啦!」高敏君對著菜餚,大聲地喃喃自語了起來。
「你知道的嘛,我們現在住對門,少了到你那裡的車程時間,我的時間變多了,煮菜真的只是想找些事來做罷了,真的!」
高敏君聽見她的話在廚房裡迴響著,那聲音——
很心虛。
「你應該吃得習慣我做的菜吧,而且我從明天開始要休一星期的長假回高雄,我很希望今晚可以有點時間和你一起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啊。」
高敏君說完,抬眼看了下時鐘——
八點了。
「加油吧!他幫你買了一戶房子,你煮些家常菜回報他,也不算什麼嘛。」
大聲教訓了自己一頓後,她不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機會,快步走出房子,走到他的31A。
習慣性地按了兩下門鈴,讓他知道她來了,這才拿出備用磁卡打開了門。
客廳裡沒人,她走向書房,果不其然看到他還在處理公事。
「八點了嗎?」畢衡達抬頭看到她,身子是站起來了,目光卻又轉回了公事上。「我記得你會一點俄語,對不對?」
「對,日常會話沒有問題。」她有幾分實力就說幾分話。她不謙虛、也不誇大,因為那都不是他喜歡的特質。
「下星期一宴會有個俄國企業家會來,想談論私人銀行的問題。他會英文,但我希望讓他印象深刻,所以你準備一下俄文。」
「是。」
「吃飯吧。」畢衡達邊鬆開領帶,邊走出書房,走向餐廳。
空空如也的桌上,讓他疑惑地回過身看她。
她一個沒注意,來不及收回的互絞十指及咬抿下唇的猶豫模樣,便直接撞入了他的視線裡。像
「怎麼了?」他問,皺著眉頭。
「我……」高敏君結巴了一秒鐘後,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我做了一些菜 ……」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一凜,心一沈。
「你平常都吃家常菜,所以我做了四菜一湯,你可以到我那裡吃。」高敏君鼓起勇氣說道。
除了他送給她磁卡鑰匙的那一天之外,他沒再到過她的住處啊!
「下一步是什麼?」畢衡達凜起臉色,不客氣地問道。
高敏君的心被重擊了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畢衡達沒看她,走到他放雪茄的桌子前,拿起一根雪茄,點了一根長枝火柴,規則地以火焰上烤燃雪茄菸身。
在點燃雪茄時,火源頭不可直接接觸雪茄本身,否則便無法穩定火候,帶出雪茄的香味。
她也算是深諳此中之道嘛。
她知道太熱切的舉動會逼走他,便不著痕跡地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想以溫火感情慢慢地燃燒著他,逼出他的情感……
畢衡達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了一口含著菸草香味的煙霧,在煙霧間冷冷地看著高敏君。
他以為他們之間的分際很清楚。難不成她察覺了他幾次為她分神,忍不住就要開始得寸近尺了嗎?
如同媽媽在與爸爸結婚之前,可以陪著爸爸在世界各地跑。一旦目的達成了,他們結婚了,媽媽那自私自利的一面便表露無遺了。他看過許多女人因為財富而醜陋的臉孔,他不要因為一時失神,而把自己毀栽在婚姻裡。
畢衡達開始在客廳裡走動著,手中雪茄濃烈的味道也隨之飄散在整間屋內。
「先是家常菜,你接下來是不是打算要把你的東西準備一份放在我這裡,然後開始招待你的客人,宣告你已經徹底攻陷我這個人了呢?」
「你認為我送房子給你,把你安排住在附近,是具有意義深遠的事情嗎?那只代表你的配合度很好,工作上、床上都是好伴侶,那不代表任何天長地久的承諾。懂嗎?」
畢衡達冷眸相對,咄咄逼人。
高敏君紅了眼眶,她搖頭,搖頭又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
「你說夠了吧!」高敏君搗著耳朵,不顧一切地對他大吼出聲。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只剩下他抽雪茄的聲音。
高敏君側過身子,咬住手背,不敢也沒法子看他,否則她沒辦法把話說完。
「我懂你的意思了。」好久後,她慢慢地開了口。
「最好是真的懂了,我不想被這種事干擾。」畢衡達補上一刀,清楚地看到她 纖細的身子被重創時的顫抖。
他握緊拳頭,拳頭上的青筋猙獰如鬼,他做得沒錯,他只怕自己出手時不夠狠 快。
他不要感情,他討厭失控——這才是他與她在一起的原意啊!
無聲的客廳裡,高敏君茫然地看著牆上的透明時鐘不停地變換著秒數。
八點二十分。
才過了二十分鐘嗎?為什麼她覺得痛苦得像過了一年了呢?
他太精明,她又太自不量力,竟以為用一頓家常菜的名目就可以包裝她對這段 感情的癡心妄想。
「我去幫你買飯盒。」她轉過身,努力擠出一道若無其事的笑容,卻不敢看 他。
「不用了,我到樓下餐廳吃。」
他的話像一記巴掌,甩得她的臉龐再度失去了血色。
「那……我先回去了。」她拖著腳步,緩緩地走向門口。
她和他的關係,是不是該告一個段落了呢?高敏君的腦子只有法子想到這個。
她知道她糟糕了,因為她開始想要的更多了,她沒法子再心如止水,假裝她不 在乎他了……
高敏君拉開大門,畢衡達卻用腳將大門踹闔了起來。
「把話說清楚再走,不需要擺出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樣。」他命令道。
「我很清楚自己的本分,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除了公事及性伴侶之外,別無 其他。」高敏君抬眸望著他冷得像冰塊的眼珠,木然地說道。
「這樣最好。」畢衡達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薄唇幾乎不動地開口說道:「和家 庭有關的溫情,會讓我覺得很蠢。」
「是啊,真的很蠢啊。」高敏君低聲苦笑了起來,還搖了好幾次頭。
他不會改變,也不要她為他改變。她想,也許是她該離開,好好想一想未來的時候了……
「對不起,我想我最近真的是太累了,累到連腦子都不清楚。幸好,我明天要回家休長假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畢衡達看著她落寞的笑容及頹下的雙肩,看著她佯裝無事地闔上門,離開了他的視線。
看著指間那根不停在顫抖的雪茄,他狠狠地將自己扔入沙發裡,冷硬眸子死命地瞪著那扇門。
明知道他不用為她的情緒負責,但他的心情就是恢復不了正常。他犯不著在意她的難過啊,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在乎別人情緒的人啊,除非他——
動了情!
畢衡達臉色一沈,牙根倏地咬成死緊。
不,他不需要任何感情來千擾他的世界。他現在這樣很好,事業順利,可以專心工作而無後顧之憂。他不要她事事以他為中心,一副他已經為她所擁有的感覺。媽媽對爸爸那種無法脫離,卻又長年抱怨的可怕關係,他是見識過了。
不,他不要動情,不要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畢衡達拿起一本金融期刊,正襟危坐了起來。
他剛才已經把立場表明清楚了,他相信她會依令行事的。
她一向是個聽話的情婦!
半小時後,畢衡達把期刊往地上用力一摔,忿然地走回臥室裡。
該死的,他看不下書!
該死的,他忘了要去吃飯!
該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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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回高雄休假七天。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嚴聲地拒絕了家人為她安排的相親。管他的什麼飯店業 精英,她現在討厭男人,她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
也許哪天醒來後,她會發現那天受到的屈辱只是一場夢……
只是,她睡到半夜時總是被噩夢驚醒,她怕吵醒家人,不敢哭出聲,只好努力 睜大眼睛,命令自己斂回淚意。想當然爾,覺是再也睡不著了,明明是休假卻養出 了兩丸熊貓眼。
她的家人們擔心她,於是精心策劃在她要回台北的時候,安排了那位原先就該 出場的閃亮飯店業精英,專車送她回台北。
反正,高敏君要回台北了,怒氣也發不到他們身上了。
「媽媽,你們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啊。」高敏君拎著行李站在家門口,萬萬沒 想到家人居然還補上了這個臨門一腳。
「不會啊,那個年輕人是你三表哥的朋友,人帥又有禮貌,又愛說笑話,整天都笑瞇瞇的,雖然穿衣服怪怪的,可是你一定會喜歡的啦。」高黃美月熱絡地說道,興奮得左右張望著。
高敏君看著媽媽,頭皮卻開始發麻。
媽媽對於帥哥的定義經常讓人傻眼。而且,還說什麼穿衣服怪怪的,會不會這位相親者會穿著藍白拖鞋和一件汗衫出場啊!
「媽,拜託你們以後不要再玩這種相親把戲了,好嗎?我回家就是要休息的。」
「這個你再看不中意,以後我保證不亂幫你相親。」高黃美月拍胸脯保證。
高敏君苦笑了兩聲,一想到回程路上,還要來上一場五個小時的馬拉松應酬對話,她就想昏倒。
「他來了!」高黃美月用手肘撞了下女兒的腰,暗示女兒站挺身軀。
高敏君才抬頭,一輛鮮紅色的雙門跑車風速般地停在他們面前。
「哈羅,各位親愛的。」男人的頭髮較之一般男人略短,掛著一副遮住半張臉 孔的淡褐色墨鏡,一件極度合身的黑色皮衣,襯出他模特兒般的好身材。
男子明星般的風采讓高敏君震懾到說不出話來,尤其是在他把墨鏡推上髮際之 後,她更是瞪大了雙眼,看著那雙與畢衡達其實神似的眸子。
「你是畢雅夫!」高敏君低呼出聲。
「你們認識?」高黃美月喜出望外地認為良緣果然天注定。
畢雅夫一挑眉,把眼前脂粉末施的清麗女於上下打量了一會兒,他仍然保持著微笑,不予置評。
他對她沒印象。不過,他在外頭荒唐過一段時間,也許曾經和她在一起,而他 不記得,也未嘗不可能。
「我想你應該只是聽過我的聲音,但卻不認得我。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高 敏君,你哥哥的秘書。」高敏君有禮地說道。
「嗨。」畢雅夫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立刻和她握了下手。
「久聞其名,高小姐。」
「你知道我?」畢衡達跟家人提過她嗎?高敏君的心跳停止了半拍。
「沒想到馬上被你戳破我的客套之詞。」畢雅夫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就這麼肆無忌憚地揮灑在空氣裡。
高敏君看著畢雅夫的笑容,卻挪不開目光了。
兩兄弟相似的一雙眼,怎麼會有著如此截然不同的個性呢?
畢衡達大笑時,也是這樣嗎?
她從沒看過畢衡達那雙冷色眼眸真正開心的樣子。
高黃美月看著女兒和畢雅夫互動的樣子,暗自在一旁得意起來。
「伯母,我們下回見喔。」畢雅夫調皮地朝伯母眨眨眼。
「下次來高雄時,記得順便載我們家小君回來。」高黃美月很開心地交代著。
「沒問題。」
畢雅夫幫高敏君開了車門,順手拎起她的行李放到後座。
高敏君揮手和媽媽告別,坐上了車。
「伯母,再見!」
畢雅夫坐上駕駛座,送了個飛吻,踩下油門,直奔上路。
「沒想到你表哥要介紹給我的女孩,居然是我哥的秘書。」畢雅夫笑望了她一眼。
「台灣很小。」她應酬地回以一個淺笑。
「你住台北哪裡?」
高敏君遲疑了一會,因為她不認為畢衡達會把他們比鄰而居的事告訴他弟弟。
「麻煩你送我到捷運站就可以了?」
「不用跟我客氣。我不是那種明知別人有了心儀對象,還會苦苦糾纏的男人。」畢雅夫回頭看她一眼,眼底眉梢全是會讓人沈醉的笑。
「你……怎麼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她很好奇。像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只是純欣賞。」他自信地說道,
高敏君大笑出聲,難得開心得笑瞇了眼。「你和你哥完全不一樣。」
「謝天謝地,一家出了兩塊寒冰,光想就不寒而慄。我哥最近還好嗎?」
「就像平常一樣。」她想,他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了吧。
「一樣冷漠?一樣不近女色?」畢雅夫撇了下嘴角,扮了個鬼臉。
「嗯。」高敏君發出一個喉音權充回答。真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畢衡達眼裡算不算女色?
「別把自己繃得那麼緊嘛,我們還有很長時間要聊呢。」畢雅夫拍了下她的肩膀,俊容上的眼睛火力十足地對她放著電。
高敏君無動於衷地別開頭,逕自在座位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這一路的車程有五個小時,她並不想想到畢衡達——那會讓她心情低落。
再給她一段時間,她就會和畢衡達做個了結。
因為畢衡達永遠不投入,而她卻太過投入了。
「這個音樂很舒服。」她隨便挑了個話題,只想著不要談到畢衡達。
「是王宏恩的第一張專輯「獵人」,整張都是用布農族的語言創作的,很山林、很自然。我的小貓喜歡聽。」
「你的小貓?」高敏君睜大了眼,驚訝得揚高聲音。
「對。」畢雅夫沒說他的小貓其實是個年輕女孩。
「你們兄弟倆真的很不同,他從來不談自己的私事。」
高敏君才說完,馬上就想皎斷舌頭。她的心思就不能有片刻不放在畢衡達身上嗎?
畢雅夫的車停在紅燈前,他趴在方向盤上,睨著她一笑——他想,他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了。
高敏君抿住了唇,難堪地別開眼,因為覺得那雙看似風流不羈的眼裡,有著太多的瞭然於心,
「從我有印象以來,我哥就從沒像個小孩過。也許在舅媽面前,偶爾會有點孩子樣吧?」畢雅夫聳肩,佯裝無事地繼續說道:「我們兩兄弟都是舅媽一手帶大的……」
高敏君鬆了口氣,慶幸畢雅夫什麼都沒說破,可又故意不經意地訴說著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用唇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畢雅夫的手輕拍了下她的肩,而她差一點因為他的體貼而哭出聲。
他們當真是兄弟嗎?
「我媽當年是有名的電影明星,懷了我哥之後,才退隱的。我爸要的是我媽的美麗,他們感情不好,我媽每天都在發脾氣。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哥就一直給我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他的心思沒人弄清楚過,就連他學成歸國,選擇了金融業而不是回到家族飯店事業,也是毫無預警的……」
一路上,畢雅夫說著說著,高敏君聽著聽著,卻愈來愈沈默、愈來愈沈默……
她真的要跟畢衡達分手嗎?
或者,她該再給那個早熟的畢衡達一次機會呢?
第六章
高敏君不否認她和畢雅夫一路上相談甚歡。他記得很多畢衡達小時候的事,人也很幽默有趣,車上放的音樂也很讓人感動。
不過,她能夠和他相處如此自在的最大原因應該是——
畢雅夫對她沒興趣。
所以,當他們抵達台北,而畢雅夫問她哪裡有好吃的日本料理時,她毫不猶豫地據實告知住家附近的那間餐廳,並答應了他的晚餐邀約。
反正現在才五點半,畢衡達一定還在公司裡。
由著服務生帶著他們在位子上坐下,高敏君有趣地看著畢雅夫用那雙迷死人不償命的眼睛,對著送菜單過來的服務生頻頻放電。
「當你的女朋友要不是得少根神經,就是得習慣醋味。」高敏君笑著說道。
「所以,我沒有女朋友,只養小貓。」畢雅夫狡猾地笑著。
高敏君笑著搖搖頭,點了幾樣菜,才端起茶來暍了一口,一種被人盯著瞧的不自在感覺,便讓她挺直了腰桿,皺起了眉。
「老哥!」畢雅夫對著某個熟悉背影低呼了一聲,旋即笑著起身走出座位。「我今天還真和你有緣啊!先是碰到你的秘書,然後又碰到了你。」
畢衡達怎麼會在這裡!一陣冷顫沿著高敏君的後背直攀而上,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哆嗦。
她揪著十指,緩緩地回過頭,迎上了畢衡達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眸。
畢衡達的目光與她只對上一秒,便面無表情地別開了。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畢衡達問著弟弟。
「她媽媽安排我和她相親,很逗吧!」畢雅夫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的。
相親引畢衡達雙臂交握在胸前,薄唇抿成死緊。
高敏君站在一旁,坐立難安地擰著餐巾。
「要不要過來一起坐?」畢雅夫問道。
「我和幾個日本客戶有約。」
「是東洋公司的人嗎?」她問。
「待會兒會有塗經理和常秘書作陪,你不用費心了。」畢衡達簡單地說道,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高敏君垂眸,低應了一聲。
畢雅夫一挑眉,覺得這兩人的氣氛實在不對勁。尤其老哥繃著瞼,雙臂交握在胸前的姿勢,正是他隱忍發怒的標準姿態。
嘿,他該不會誤踩到老哥的愛情地雷了吧?
真是大快人心啊!畢雅夫一挑眉,唯恐天下不亂地朝高敏君拋了個媚眼。
「說真的,我如早知道你的秘書這麼美麗動人,早就到你辦公室拜訪了。以後不介意我經常到辦公室找你吧?』畢雅夫笑瞇瞇地說道。
高敏君聞言,訝異地抬頭,無措的眸子卻是直瞅向畢衡達。
畢衡達緊抿著嘴唇,眸光變深,眼裡的所有情緒全斂得無影無蹤。
他一定是不高興她和他的家人惹上關係吧!高敏君怔怔地望著他唇邊那不悅的緊繃,她黯淡地別開眼,在心裡歎了好長好長的一口氣。
唉……她幹麼老為他揪心呢?
「你們吃飯吧,我先回座位上去看一下案子。」畢衡達沈聲說道。
「沒問題,我想我們兩兄弟以後見面的次數會變多的。」畢雅夫站到高敏君身邊,低頭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她。
畢衡達瞪了高敏君像是心虛的神情,他鐵青著臉轉頭就走。
他怎麼能忘記女人都是有目的的生物!除了善良的舅媽之外,無一例外。他又怎麼會突然盲目到以為她會與眾不同? 早就該起疑了,她這一年的態度實在太配合,配合到他都快認為她是上天為他引制的女人了。 畢衡達在心裡深呼吸,坐回座位上,努力不讓任何情緒表露於外。
「為什麼要讓他誤會?」畢衡達一走,高敏君馬上逼問著畢雅夫。
「你不覺得敲掉冰人身上的那層冰,看看他的內在成分,是件很有趣的事嗎?』畢雅夫故意傾身向前,專注地看著她的眼。
好他個老哥!真要眼不見為淨,就繼續背對著他們就好了,現在幹麼故意面對著他們而坐。
「敲掉那層冰之後,裡頭還是冰。」她捧著熱茶,看著幾名日本人由胡經理帶著走進店裡。
高敏君低下頭,不想讓公司裡的人看到她。
「我可不這麼認為。」畢雅夫伸手托腮,桃花俊眸閃閃發亮,一副好戲就要上場的期待模樣。「我認為我哥相當在意你。」
「不可能。」高敏君驀搖頭,手指抓緊了桌沿。
畢雅夫看著哥哥正和客戶握手寒暄的冷靜模樣,他的唇邊揚起一道頑皮的笑意。
「要不要測試看看?」畢雅夫壓低聲音,朝她勾勾手指頭,要她傾身向前聽他說話。
高敏君蹙起眉,因為沒聽清楚她的話。
畢雅夫扣住她的後頸,吻住她的唇。
高敏君倒抽一口氣,第一個舉動就是要推開畢雅夫。
偏偏畢雅夫扣得極緊,她在他唇邊掙扎不開的動作,在外人看來就顯得相當惹火煽情了。
畢雅夫低笑了一聲,放開了她。
因為正在和日本人寒暄的哥哥,動作突然定格了三秒鐘!
「你怎麼可以隨便吻——」她瞪人,氣到連聲音都在顫抖。
「你要不要回頭看看我哥的表情呢?」畢雅夫用耳語般的音量說道。
高敏君不敢回頭,因為怕看見畢衡達無動於衷的模樣。
事實上,她該回頭看的。
因為畢衡達頸間的青筋暴動著,憤怒到連手指都緊握成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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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到家後,高敏君怎麼樣都安不下心來。
她一直在想要如何跟畢衡達解釋,說畢雅夫以為她對他很重要,所以才會故意頑皮地吻了她。
可是——會不會她才說出口,就落得畢衡達無聊嗤笑的眼神呢?
會不會他根本就不以為意呢?
高敏君苦笑地更加裹緊了大披肩,更加偎入陽台上的搖椅裡。
解釋什麼呢,讓畢衡達誤會不是更好嗎?至少她可以高傲地提出分手,讓他知道她不是只能守著他一個人。
可在畢雅夫的車上時,她不是才想過要給他一次機會嗎?畢竟是他的童年過往讓他對親密關係多所排斥……
嚏!
正當她的腦中還在紛紛擾擾之際,大門警報器解除的聲音讓她驚跳了起來——
她摟著披肩衝到門口,快到她根本來不及掩飾她眼中的期待,
「在等誰?」
畢衡達正關上門,背倚著門,眼光如刀地瞪著她。
高敏君停住腳步,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麼張狂的不悅。
「有我鑰匙的男人只有你。」她停住腳步,就這麼與他隔著沙發相對。
他瞇起眼,盯著她通紅的眼睛。
她皺著鼻,聞到了酒味。他從不是一個貪杯的人!
「我倒杯果汁給你。」心裡有些不安,像是什麼事要發生了一樣。
畢衡達扯松領帶,往沙發上一倒,如鷹般的目光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從她踮起腳尖拿杯子時,小腿拉緊的線條,到她倒果汁時,捧著果汁瓶的細細手腕,他都沒有放過。
「喝果汁。」高敏君把水晶杯放到桌上,後退了一步。
他的手掌迅風般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扯。
她嚇到沒站穩,落到他的大腿上。
高敏君咬住唇,因為不習慣這種親密姿態而想掙扎。他的手腕,像燒紅的烙鐵燙入她的皮膚裡。
「想不到你是這麼有企圖心的女人,才被我拒絕一次家常小菜邀約,馬上就開始找預備人選了。」
他的利瞳直逼到她面前,他的酒味在呼吸間全衝入她的鼻腔裡。
「畢雅夫只是在開玩笑,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他的個性。」高敏君皺著眉,伸手推他的肩。
她討厭酒味!
畢衡達沒聽進她的話,他瞪了一眼她撐拒在他肩上的手,牙根一緊,聲調更沉了。
「可惜你找錯人了,雅夫不是那種會為一個女人定下來的男人。」
「你也不是。」她黑白分明的眼悲哀地望著他。
她居然拿他當例子來替雅夫辯解!畢衡達心頭的怒焰,在酒精的助燃下,燒盡了所有理智。
「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他低吼出聲,握住她的下顎,不許她後退閃躲。
「一年多了。」她屏住呼吸,筆直地看入他的眼裡。「但我們這樣就算定下來了嗎?」
「你現在是在逼我要給你承諾?」畢衡達推開她,聲音驟冷,眼眸更冷。
他不會上這女人的當!
「承諾不是逼出來的。」她搖頭,聲音很無力。
她累了,累在他無心要給她一輩子的時候,還要承受他無心卻好自私的佔有慾。
高敏君從沙發滑到地板上,她抱著自己的雙膝,因為心寒而把自己縮成一團。
「我只是想知道,我們還要這樣子耗多久?」她仰頭看他,因為有距離,反而將他臉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了。
「還說不是要承諾?」畢衡達冷笑一聲,寒眸瞥她一眼。「要我先跟你訂婚?還是對外公佈你是我的同居女友,你才願意恢復到原來的關係?」
高敏君睜大眼,以為已經很虛弱的心跳,卻像垂死的魚一樣掙扎地拍跳了起來,痛得她胸口造反似地抽搐苦疼,疼到她的血液全然沸騰了起來。
夠了,她不要再痛了!
「你怎麼有法子把我理解得那麼不堪?」高敏君霍然站起身,眼神清亮地直視著沙發上的他。
「因為你確實對我有企圖,卻又不肯實話實說。」
他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刺入了她的胸口。高敏君的身子劇烈地搖晃了下,她用拳頭重重壓住胸口,好壓抑住她正失血不止的心臟。
「在一起一年了,你居然可以把我對你的用心良苦和情不自禁,解讀成「企圖』兩字,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她望著他,眼神空洞無比。
「用心良苦?情不自禁?」畢衡達皺起眉,後背冒出一陣冷汗。
過去一年的回憶,排山倒海地閃過他的腦海。
他似乎捕捉住一些什麼,可在他全身血液都還有酒意在作祟時,他實在沒法子組合那些片段。
高敏君站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低頭看著他。
「我愛你。」她說。
畢衡達霍然站起身,用力瞪著她平靜的臉龐。
「不要假裝你完全不知情。」她看著他緊繃得甚至在顫抖的下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地說道:「你會接近我,要我成為你的情人,不也是因為你肯定我對你有好感嗎?你是那麼會評估情勢的人,不可能在沒有勝算的狀況下,就貿然對我出手的。」
突然之間,她變成了理性的那一方。
「知道你對我有好感與知道……你愛我……」他勉強地從喉嚨吐出話來,血液全逆到腳底,逼得他頭發昏、臉青白。「是兩回事。」
「無所謂,反正我認輸了。」高敏君一聳肩,聲音倒是開始故意雲淡風輕了。 「如果不是我的愛溫度不夠,就是你的心太冷。這一年以來,始終只有我在癡心妄想著未來。你曾經說過,如果有人厭煩了這段關係——」
「夠了!」畢衡達大吼一聲,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肩。
她看著他,勾起唇地扔給他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是夠了,我厭煩了。」
「不可能!」
畢衡達的唇在下一秒攫住她的,他霸道的吻直探入她的唇間,深刻地翻攪著她的柔軟,強硬地要求著她的回應。
「厭煩了,為何還心跳得這麼快?」他的唇流連至她的耳廓,大掌直接覆住她的胸口,感受著她劇烈的心跳。
「我愛你。我只是厭煩了你不會愛我的每一個今天。」她睜大眼,努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畢衡達倒抽了一口氣,再次重重覆住她的唇,熱情地索求著她的反應。
在他還沒有想清楚前,他沒法子給她任何答案。所以,他也不要給她任何思考的機會。
高敏君的淚水,在他的唇舌勾繞著她胸前的蓓蕾時,奪眶而出。因為她的身體又再一次地屈服在這男人的溫度之下。
但她不能屈服,她的屈服只會讓這個凡事都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以為她的一切只是惺惺作態啊。
「你知道嗎?」她在淚眼婆娑間說著話,感覺他的身子驟然一震。「不,你不會知道的,因為你從沒在意過我的喜怒哀樂。」
畢衡達直起身子,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驚恐地看著她的淚水淹沒他的手掌。
「當我開始偶爾留宿在你的住所,而你順理成章地把家裡的瑣事交給我打理時,我以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因為只有在為你選購刮鬍刀、電動牙刷這些日常瑣碎小東西時,我才會覺得自己像你真正的情人,而不是一個方便你予取予求的情婦。」
高敏君閉上眼,將臉頰偎入他冰冷的大掌中,唇邊的笑容顫抖到無法成形。
畢衡達看著她纖細的五官,他伸手輕觸著她眼窩下失眠的淡紫痕跡。
她驀地揚起長睫,幾顆淚水又滑下了臉頰。他這般凝望著她,看得如此專注,專注到她幾乎以為她可以因為他的眼神而再等待他一年……
幾乎啊。
輕輕推開他的手,她慢慢坐起身,背倚沙發,看著陽台,把最後幾句她一直想說的話全都說出口。
「我以為總有一天,在你偶然停下腳步之時,你會突然發現我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我也以為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我就會傻得甘之如飴繼續等待著。但,我錯了。」她苦笑地半側過身,在他的額間印下輕如羽毛般的一吻。「大錯特錯了。」
畢衡達屏住呼吸:心神在瞬間全被她掏空了。
去它的理智!他承認他在乎她的情緒,他承認他現在只想摟著她,給她任何她想要的安慰啊。
畢衡達迷惑地低下頭,用額頭抵住她的。
他們的鼻尖互相親觸著,他們的呼吸交纏著。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著她的眼眶是紅的,臉頰是雪白的,而她的溫度像冰一樣地讓他不捨。
畢衡達摟近她,想給她溫暖。
「謝謝你這段時間帶給我的美夢。」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肩上,推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堅定的眼,將現實帶回了他的面前。
「我並沒有同意和你分手。」他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攬得更緊更緊了。
「謝謝你讓我稍感安慰。你還不想分手,代表了我這一年的表現不算太差,對嗎?」沒有伸手回攬他,只是把頭靠在他的肩頸處,無聲地笑著。
畢衡達聽著她較平時更柔軟的語調,可他卻沒有法子接話。
他猜不出她的心思,下知道現在該怎麼出招。
「不,也許是我表現得太好了,太不讓你擔心了,你才會一點都不想用心在我身上。」高敏君仰頭看著他,舉起拳頭重重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一拳。「可惡!」
他扣住她的手腕,開口想說話。
「我……」可以改,
最後一個字,在他的牙關處打住。驕傲多年的冷傲冰山,很難在片刻間戳落一大隅冰塊。
「噓,別說話,不要再用任何狡猾的話來留住我,不要再利用我的愛,來成就你的方便。」高敏君後退一步,用一種出乎自己想像的平靜面對著他。
「你早點休息。其他事,我們明天再談。」畢衡達命令地說道。
他不接受她單方面的宣言,也不想在彼此的情緒都處於激動時,討論任何事。
高敏君的清清水眸定定地凝望著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寸輪廓似地,連眼也不眨一下。
「好嗎?」他再問。
高敏君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拉住他的手,領著他走到門邊。「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你的手好大——」她匆而喃喃自語地說道。
他低頭看著彼此交握的手掌,發現這是他們第一次手牽著手。
可笑哪,連最親密的關係都有過無數回了,他們卻從沒有握過彼此的手。這是怎麼一回事?畢衡達怔愣地停住了腳步。
「晚安。」
高敏君毫不留戀地將他推出門口,對他揮了揮手。
畢衡達直覺地伸手擋住了門。
他定定地看著她,有股火焰在眼裡燃燒著。
她緊握著拳頭,因為他的凝視,她的心便又在失望的灰燼裡發現了一絲火苗。她還來不及防備,心口便又整個焚燒了起來。
「明天見。」畢衡達脫口說道。
「晚安。」高敏君苦笑著,甚至沒有費事去掩飾她眼中的失望。
她飛快地關上門,失望的情緒像一條致命的蛇,攀旋上她的身子,瞬間咬住她維生的動脈。
高敏君倚著門,瀕死一般地緩緩地滑落到地面上。
她看著這間住了一個多月的房子,任由淚水一滴一滴地侵蝕她的視線,終至擊潰了她內心的最後一道堤防,而抱著身子大哭特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哭多久,她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再也眨不出一滴淚水為止。
哭完了。
高敏君紅腫著雙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她拿出數位相機替房子每一處拍照,替他為她買的每一份禮物拍照,替31A及 31B的磁卡鑰匙拍照。
清晨五點,她列好了物品清單,寫好了辭呈,交代了所有工作上該交代的事項。
清晨六點,她提著一隻旅行袋,走出31B。
彎身將一隻信封夾進他的門縫裡,她頭也不回地定了。
除了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及對他的回憶之外,她什麼也沒帶走。
或者,她是把一切全都帶走了。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第七章
畢衡達早上開門,門隙邊緣安靜地落下了一隻信封。
他心一凜,瞪著那只信封,卻遲遲沒法彎下身去撿。
想了一夜,決定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不敢保證他真的有法子承諾更親密的關係,但他可以試著在兩人之間多放些情感。
即便他極力否認,可他就是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真的相信她和其他女人不同。
畢衡達慢慢地彎下身,撿起信封。
裡頭擺著一封辭呈。辭呈上夾著一張便條紙,用端正的字跡寫著——
讓我不負責任一次吧!
——高秘書
畢衡達手裡的信封和辭呈落到地上,驚惶無預警地捕捉住他的心臟。
他慌亂地衝到31B,打開了門。
「高敏君!」
他放聲大喊。
屋內除了他大喊的回音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聲音。
他走到主臥室,房間內飄著淡淡的柑橘香氣。
她的化妝台上,壓著一張清單,條列式地告訴他珠寶收在哪裡、房子所有權狀、車鑰匙、行照放在哪裡,完全是高秘書式的能幹俐落。
畢衡達把那張清單揉成一團,他抓起手機,拚命地撥打著她的號碼。
鈐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手機沒有人接。
畢衡達扯鬆了領帶,用力地大口呼吸著。
她連一點時間都不願意留給他啊!
畢衡達躺上她的枕間,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他以為她是有責任感的人,至少不會貿然丟下公事,說走就走。
他以為她應該還對他殘存一絲希望。
他以為她不會這麼快離開的。
他到底傷她有多重啊……
畢衡達用手覆住眼睛,腦子裡一幕幕地閃過她對他的好。他的日常生活裡,竟沒有一刻沒有她的影子啊。
她說對了,他一直知道她對他有好感,他也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對他的愛,但他不介意。他一直認為在情愛裡認真的那一方是吃虧的,所以他只願意用物質的優勢來換取她默默的付出。
畢衡達想著想著,想到全身力氣盡失,只剩下力氣撥了電話到辦公室裡找高敏君。總是一絲希望吧!
電話接通了,常秘書說,高敏君沒有來,手機也沒人接。
而他,在接任執董的兩年以來,第一次替自己請了半天病假。
他現在沒有力氣撐起這副行屍走肉的軀殼,到辦公室裡和那些數目字奮戰。
手機從他的手裡滑落到地面上,他翻了個身,將臉埋入她的枕頭裡。
粗重的喘息在他喉間低嚎著,他的大掌抵住抽痛的胸口。
心,很痛。
不是那種椎心刺骨的痛,而是那種空虛到讓人只想吶喊的難受。
「啊——」
畢衡達用枕頭搗住臉面,失控地放聲大吼了起來。
他的叫聲壓碎在枕間,悲痛得很壓抑,壓抑地讓他很悲痛。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感覺到害怕。
害怕他真的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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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畢衡達並不想面對事實,但高敏君確實是消失在他的生命裡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四五六天,她過了半個月都沒來上班。人事部因此發佈了她因曠職過久,而自動退職的公告……
畢衡達曾試探性地打電話到她老家,她的家人說她在台北上班。
他不敢再驚動什麼,只能繼續過他的日子。
他不知道辦公室正沸沸揚揚地傳說著,執董辦公室的溫度每天都是零下十度。
他盡可能地不讓情緒影響到他的工作,但他卻看所有的事情不順眼!
因為咖啡不是她送的,送來的時間總是不對時。常秘書跟他說話時,插入話的空檔,也老是抓得不准。
畢衡達終於發現他之前可以公私分明的原因,全都是因為高敏君。
然則,現實生活就是,他是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身邊少了她,他還是可以一個人吃飯、上班、過日子。
只是,當他坐在餐廳裡拿著菜單點菜,他會試圖去回想她喜歡吃什麼菜色——他發現自己是混蛋,因為他不知道。
只是,當他在客廳看書時,想起她偶爾也坐在他身邊,靜靜看書的樣子——他發現自己是混蛋,因為他從沒對她雙手奉上的熱茶,說上一句「謝謝」。
他把她當成空氣一樣的存在。他不知道她喜歡的顏色、音樂、電影,他的不用心,簡直到了一種讓人發指的地步。
他打過電話,約了前伴侶吃飯。可那女人太吵,妝太濃,讓他懷念起高敏君的自然清淨。
他再打電話,約了一個對他有好感的女經理暍酒。可她太沒意思,整個晚上都在談公司的金融弊案,聲音硬邦邦的。於是,他想起高敏君春風般的嗓音。
這個夜晚,在高敏君離開的第二十一天,畢衡達放棄了要找人陪伴的念頭——反正,他找任何人,也只是讓他更想她而已。
他一個人待在家,暍掉四瓶紅酒,襯衫已脫到只剩下一顆扣子。
他皺著眉,覺得屋內太安靜了。
打開電視,連續劇裡的女主角正在對男主角說:「生日快樂。」
他把臉埋入雙掌之間,頹下肩,崩潰了。
她是唯一記得他的生日,卻不特意張揚的人。她總是把她對他的愛,表現在行動之中!
畢衡達全身無法自制地發著抖,鼻尖吐出的熱氣漫在掌間,弄霧了視線。
他和弟弟不同,弟弟是一見鍾情的代表者。他則是需要習慣了、經過觀察之後,才有法子動情。
他習慣高敏君了,動情了,愛上了,也同時失去了。
因為他不想改變,只自私地想要她陪在他身邊。
鈴鈴……
畢衡達在地板上翻了個身,像豹攻擊獵物般地攫住桌上的手機。
是不是高敏君打來的?
「喂!」他對著手機大吼出聲。
鈴鈴……
「該死的!」他怒不可抑地把手機扔回沙發裡,因為根本不是手機響,而是對講機在響。
畢衡達板著臉,按下通訊視聽鈕。
「哥,開門,我有事找你。」畢雅夫大吼出聲。
「什麼事?」
「高敏君把我的小貓帶走了!」通話螢幕裡露出畢雅夫染了倦意的俊容。
「你說什麼?」
畢衡達驀地抓住對講機,眼裡冒出火焰。
「我說高敏君和我的小貓一起不見了!」
「你給我上來說清楚!」畢衡達按下了指令,讓警衛放人進來。
畢衡達衝出大門,在畢雅夫走出電梯門的那一刻,就扯住了他的衣領,狠狠地把他往前拽。
「你搞什麼!放手!」畢雅夫皺著眉頭,大掌和哥哥的野蠻角力著。
「你是說——她失蹤的這半個月都和你在一起?」畢衡達銳眸一瞇,白牙狺狺地像要撕裂人般地閃著銀光。
「不要衝動,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那天早上,我帶著小貓到魚市場去買魚,車子開過你家大門。正巧看到高敏君,一臉哀淒地走出大樓。」畢雅夫指責地瞪了大哥一眼。「沒想到你們同居一年了,你居然還遮蓋得這麼密不通風。」
「她不可能會跟你回家。」畢衡達雙臂交叉在胸前,懷疑地看著他。
「她正巧和我們家小貓很聊得來。」
「不要開口閉口就是你的小貓。高敏君在哪裡?」人怎麼跟貓聊天!
「我比你還想知道!她帶走了我的小貓。」
「你什麼時候開始對女人之外的動物感興趣了……」畢衡達的話突然打停,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貓是女人?」
「對。」畢雅夫抿了下唇角,沒有笑意的冷硬臉龐,看起來和畢衡達驚人地相像。
畢衡達瞪他一眼,率先走入屋內。
知道高敏君不是單獨和他同居,讓他鬆了一大口氣。
他不是不放心畢雅夫,而是女人太容易愛上畢雅夫這種不羈的男人。
他知道高敏君不是那種容易動搖的個性,但她現在很脆弱,誰又能保證什麼呢?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她在你那裡?」畢衡達問。
「高敏君要我發毒誓不能說。」
「那你來我這裡做什麼?我連高敏君待在你那裡,我都不知情了,怎麼可能知道高敏君把你的貓帶到哪去了!」畢衡達皺著眉,不客氣地說道。
「好吧!我實話實說吧,我只是想找個人同病相憐而已。」畢雅夫雙手一攤,老實地說道。
畢衡達拿了新酒杯,遞了瓶紅酒到畢雅夫面前。
「你女人常去的地方你都找過了嗎?」畢衡達打量著老弟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是對那位『小貓』有點好奇了。
「連個人影都沒看見。」畢雅夫在連喝了三杯紅酒之後,才又開始說話。
畢衡達握緊了酒杯,忍不住嘎聲問道:「高敏君還好嗎?」
他沒有勇氣打電話給她——反正,就算他打了,她也不會接吧。
「剛到我家的前幾天,行動遲緩。小貓餵她,她就吃;小貓如果忘了煮飯,她也就忘了吃。多數時候,小貓放音樂,她就抱著書發呆。不過,你決定要找她了?你可以給她真正想要的感情了嗎?」
「我不確定,所以我要找她回來確定。」如果他找得到她的話。
「你的高敏君開始找工作了,她會重現江湖的。可是,我的小貓就可怕了,她可以一天到晚吃泡麵,吃到營養不良為止,才會去找工作。」畢雅夫歎了口氣,繼續暍悶酒。
「高敏君要找什麼工作?」
畢雅夫哀怨地看了老哥一眼,悲慘地發現老哥並不想聽他發牢騷。不過,老哥的心情,他很瞭解啦。
「應該是找那種中小型企業的秘書吧。你們這種大集團,人事流來傳去,她被同業認出來,或者被你找到的機會很高。」畢雅夫說。
「她的能力在中小型企業擔任經理都游刀有餘。」畢衡達喃喃自語地說道,腦子裡的混沌卻像撥雲見日般地開闊了起來。
他有自信,只要她開始遞履歷表,他就有法子找到她。
能夠再度見面,就多一次嘗試的機會。交往一年多的感情,如果連他都有那麼多回憶的話,她不可能毫不留戀。
畢衡達的唇角微揚,將紅酒一飲而盡時,腦中也已經有了初步計劃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倆上次暍醉,是你十八歲生日那天。」畢雅夫幫老哥倒紅酒,開始對兩兄弟同時失神的狀況感到好笑。「你隔天就搬出家裡了,你不知道我那時失去了說話對象,有多徬徨無助。」
「你怎麼會受到影響?我記得你那時候正和一個女大學生打得火熱。」畢衡達不能置信地看著這個身邊永遠有女人圍繞的情場浪子。
「因為除了你之外,沒人願意無怨無求地理會我的苦悶。那些女人為了得到我,至少願意專心地聆聽。」畢雅夫冷笑一聲,神態竟和畢衡達一樣地譏誚。
畢衡達停住了所有動作,看著弟弟唇邊的苦笑。
「見鬼了,我們是怎麼樣的一個家庭啊!」畢衡達低吼一聲,拚命似地暍起酒來。
「美麗的母親自私又愛抱怨,有錢的父親漠不關心。我看我也別接手家族飯店了,乾脆拿我們的故事來寫小說,或是演場電視劇好了。」畢雅夫拿著酒杯,放聲說道。
唉!
兩兄弟互看了一眼,各自繼續暍起苦悶的酒。
畢衡達喝累了,倒在地板上睡著了,他睡得頗沈,因為有信心即將找到高敏君的下落。
畢雅夫也睡著了,不過他睡得並不好,因為他明天還要出發去找他那只可能從此消失無蹤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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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一個晚上,畢衡達爬上六樓公寓,瞪著那扇不銹鋼鐵門。
他的呼吸並未因為爬了六層樓而微喘,他的粗重喘息純粹是因為——
他找到高敏君了!
畢衡達將額頭靠在門板上,深呼吸了好幾次以調整自己的心情。
他伸出冰冷的手壓住門鈴。
「誰?」高敏君的聲音遲疑地從門內傳出,
畢衡達握緊拳頭,知道她就在門內的欣喜,讓他幾乎驚跳起來。
「開門。」他壓低聲音,盡可能不讓情緒失控。
門內一片靜謐。
「開門!」急切不安的心讓他踢了下門,想著要快點見到她。
「我不想開門。」
她的拒絕透過門板,甩了他一耳光。
「我去叫鎖匠。」他嘎聲說道,慣性的驕傲讓他不知道如何開口向她低頭。
「你沒有資格去叫鎖匠,你不是我的誰。」
他和她生活了一年,她居然說得出口——他不是她的誰!
一股怒焰鑽人心窩裡,燒得他雙眸發亮。
「我會讓鎖匠幫我開門的。」他威脅道。
「你不會浪費時間去找鎖匠的。」
哈哈哈……
隔著門,畢衡達聽見了她那比哭聲還讓人心碎的輕笑聲,他後悔地想甩自己一巴掌。
他有什麼資格對她憤怒?在她和他同居的那一年裡,他又真的把她當成他的誰了嗎?
倚著牆壁,畢衡達粗喘著氣,難堪地看著水泥地板。
接下來該怎麼辦?
要他乞求她開門,求她給他一個機會嗎?畢衡達頸間的青筋怒債而出,幾番張口欲言,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你要挽回,就不該讓你的自尊擋了路。」他無聲地對自己說道。
畢衡達筆直走到門口,雙眼直勾勾地看向屋內。
對他來說,只有錯誤的策略,沒有達不到的成果。
「鎖匠來了。」他說。
「你怎麼敢真的去找鎖匠——」高敏君的聲音還沒落地,門就由內被推開了
他看到了她!
她穿著浴泡,面白如雪地站在門邊,像一抹遊魂。
畢衡達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有法子斂去他所有的表情,不衝上前將她狠狠拽入懷裡。
看著她像閃躲毒蛇猛獸般地逃回屋內,他立刻上前,尾隨而入。
「你鬧夠了吧。」言畢,他一愣。
他不是要她回去嗎?怎麼說出口的話,儘是這種指責語氣呢?
她驚恐傷心的表情,讓他自責得想甩自己一巴掌啊!
畢衡達抿緊唇,全然不知道他心底的焦急,讓他原本冷峭的臉孔顯得更加嚴厲
了 。
「請你出去。」高敏君仍然在後退著。
畢衡達搖頭,步步逼近著她,直到將她逼入了角落裡。
「出去——」高敏君的心在動搖,所以根本不敢往他看上一眼。
畢衡達凝望著她,他伸出手掌抵在她的臉龐邊,她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他甚至連呼吸都在顫抖。
「我要你回來。」他俯低臉龐,忘情地低語道。
感覺她身子倏地緊繃了起來,他不敢看她的回應,也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他一意孤行地吻住了她的唇。
才接觸她微涼的唇舌,他便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吻。
不是沒察覺到她的抗拒,可他不許她再逃脫了。
他扣緊她的後頸,火熱的唇舌探索著她柔軟的香津,小心翼翼地珍惜著她每一聲嬌喘,在曾經失去她之後,他已經懂得要珍惜她與他之間的契合。
他在她唇問嘗到了鹹鹹的淚水,他放輕了力道,盡可能地想把他的內疚與不捨全都滲入這個深吻之間。
當她的手臂勾住他的頸子時,他以為自己的心會高興到跳出來。
激情的吻與他的手一同滑下她的唇邊,鬆開了她的浴袍,沿著她水嫩的肩頸,流連至她柔軟的胸口。
她的浴袍緩緩地落在地上,冷空氣滑上她的肌膚,讓她驀地打了個冷顫。
高敏君一回神,立刻伸手推開了他。
「你走——你走、你走!」她彎下身,拾起睡袍,緊緊地裹住自己。
她的雙頰飛紅似火,她懊惱地想去撞壁,她氣憤到忘了提醒自己不要看他。
她抬頭瞪他——
「我想你。」他說。
第八章
高敏君睜大眼,來不及阻止的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
畢衡達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他此時眼裡的深情,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情感啊。可是,現在……
高敏君重重咬住手背,痛到她整個人狠縮了下身子。
「你以為我會欣喜若狂嗎?」她沙啞地問道。
畢衡達一怔,卻沒有接話,因為他確實是認為她會那麼想的。
「我不想再回到你身邊了。」她仰起下顎,勇敢地說道。
畢衡達驀地扣住她的手腕,大掌溫度甚至還比她的溫度冷低幾分。
「我不信。」他嘎聲說道。
「你最好相信,因為我是認真的,我不要再經歷一次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的恐懼了。生活裡少了你,我一度連吃東西都食不知味,我幹麼要回到你身邊?幹麼要再折磨我自己?」她大氣不喘地拋出一大段話,完全不給他任何說服她的機會。
「我……」他不放棄。
高敏君倏地抽回她的手腕,漠然地說道:「請你回去吧,不要再來擾亂我了。」
「不。」畢衡達斬釘截鐵地說道。
高敏君抬頭看他,他一臉鐵青,雙臂交握在胸前。
「那我走。」高敏君拎起衣服,就要走進浴室換衣。
「慢著。」畢衡達擋住她的去路,握住她的下顎,鎖住著她不願意正視他的臉龐。「我走,你好好休息。」
他的回答,讓高敏君驚訝得迎上了他的視線。
認識他兩年多了,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天之驕子向來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他從不妥協,只有別人配合他的分。
「記住,別再逃了。無論你跑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他沈聲說道,黑眸沒有片刻離開過她。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畢衡達沒有把整句話說完,只是定定地凝視著她。
「如果我早幾個月發現你原來也有心,我們不會走到這一步。」她苦笑一聲,逕自走向門口。
「給我一個機會,這麼困難?」
高敏君沒接話,在她還沒釐清他是因為不習慣沒有她的生活,還是真的在意她之前,她絕不會踏出下一步。
她再不要為愛而衝動了。那些失魂落魄的日子,她真的怕了。
現在角色互換,活該是他受苦的日子了。
「你走吧,我明天還要早起。」高敏君拉開房門,淡淡地說道。
畢衡達沒有再和她爭辯,他轉身走出她的房間。
在房門即將關上的前一秒,他開口說道:「對不起。」
高敏君旋地轉過身,房門卻已經被悄悄闔上了。
她怔怔地看著門板,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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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腦子裡念頭太多時,真的很難入睡。
畢衡達的那句「對不起」,讓高敏君整個晚上都一直在動心起念,生出了至少一百個想法。
其中,讓她的情緒久久無法平息的就是——
他真的變了。
她從不曾從他的嘴巴裡聽到過「對不起」這三個字啊。
對冷傲的他而言、那句話太謙卑。
近一個月前,她因為他不肯改變的冷漠而選擇了離場,但他的態度現在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那她該改變心意嗎?
可她心有未甘啊!
總覺得自己煎熬了這麼久的時間,憑什麼他只要念頭一轉,她就該飛奔到他懷裡呢?
就算她對他還有一點點、一絲絲的愛意,也不行……
無數的念頭折磨著高敏君,她抱著枕頭,輾轉反側到凌晨兩、三點。
起床時,高敏君毫無意外地多了兩丸黑眼圈。她花了平常的兩倍時間化妝,好遮住臉上的疲憊。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新公司上班,總不能給別人壞印象吧。
她穿上深藍色套裝,隨便吃了片吐司加咖啡牛奶後,打開了門。
嚇!
高敏君瞪著門外的樓梯,震驚到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畢衡達坐在樓梯口,長腿正對著她的房門,冷峻臉龐靠在樓梯扶手上,皺著眉頭,看起來睡得很不舒服。
一個身高一百八的男人,睡在樓梯口,會覺得舒服才奇怪。
高敏君瞠大眼眸看著畢衡達,根本就不敢眨眼。
她害怕一眨眼,眼淚就要落下,毀了她辛苦化出來的妝。
畢衡達嘴裡命令她不准逃跑,說他會有法子找到她,可他卻又擔心她真的又徹夜逃跑了,所以守在門口,不肯離去。
他這樣的舉動是「在意」啊!
高敏君拚命地吸著鼻子,皺鼻強忍哭意的滑稽表情,和她身上的嚴肅套裝恰成了明顯的對比。
他今天的行為,比他送給她一百棟房子還讓她感動啊。
「畢衡達。」她彎身凝視著他,啞聲喚道。
畢衡達皺眉,驀地睜開眼睛。
她水亮的眸子正近在咫尺,柔柔地瞅著他。
畢衡達一甩頭,用力一眨眼,眨去睡意。「該死,我怎麼睡到連你開門都沒發覺——」
「你趕快回家去睡覺。」她低聲說道,
「我……咳咳。」他側身乾咳了幾聲,喉嚨有些不適。
「我不會再一聲不響跑走的。」高敏君扶著他站起身,順手幫他拍去身上、後背所沾染上的灰塵。真難想像這麼愛乾淨愛挑剔的人,竟在樓梯口睡了一晚哪!
畢衡達站起身,望著她不再那麼無動於衷的臉孔,心下一暖。
不過,他才站直身子,蜷曲了一夜的身軀骨頭竟嘎啦作響了幾聲。
畢衡達皺著眉,苦笑地說道:「太久沒上健身房了。」
「你不是一星期至少都去兩次嗎?」
「你走後,我就沒去過了。喝酒是我比較常做的事。」他老實說。
「反正你暍不醉。」他酒量極好。
「喝不醉才痛苦。」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高敏君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看著他因為緊張而抿起的雙唇,突然有種角色對調的混亂感。
「我不同情你。因為當你之前把我的付出和自尊甩回到我面前時,我的難堪都 是你現在痛苦的好幾倍。」她瑟縮了一下身子,不願再回想。
「當時,我不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任何變化,任何一丁點與婚姻有關的暗示, 都會讓我神經緊張。」他爸媽的婚姻,讓他對結婚成家這種制度,一直深惡痛絕。
「我要的不是婚姻,我要的只是你對我多一點在乎。」高敏君打斷他的話,不 想自己的動機被污名化。
「所以,我現在站在這裡,等著你給我一個機會。」
畢衡達的眼堅定地看著她,高敏君卻別開了眼。
她要他想清楚!她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她受傷一次已經夠慘烈了,若是她第二次投入對他的愛戀,卻又落得無疾而終的下場,她會痛不欲生的。
「我要去上班了。」高敏君低聲說道,逕自跨下樓梯。
「我載你。」
「你先回去休息。」她頭也下回地說道。
「順路。」
「你怎麼知道我新公司在哪裡?」她回頭看他,眼裡閃過懷疑。
「唉……」畢衡達傾身向前,將她頰邊的一縷髮絲撥回耳後。「真的不懂嗎?現在要我載你到哪裡都是順路。」
高敏君屏住氣息,紅了臉,她慌亂地衝過他身邊,走下樓梯。
她走得太急,高跟鞋拐了一下,腳步一滑。
「小心。」
畢衡達大掌一伸,握住她的纖腰,將她的後背攬入他的胸前。
他的唇正好抵在她的耳邊,灼熱呼吸和低啞的耳語,從她的耳邊一路鑽進她的心裡——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黑色細帶繫著你的腳踝,看起來很性感。」
高敏君耳朵辣紅了起來,情急之下,回頭瞪他——
該死,回頭是個最糟不過的主意了。
因為她的唇正巧拂過他的臉頰,而他完全不遮掩黑眸裡對她的慾望。
「你……你不要用畢雅夫的那一套對付我。」她急促地說道,努力板著臉。
「沒錯,我是打過電話給雅夫,他告訴我,如果要挽回你。就把我喜歡你的部分全都一點一滴地告訴你。」畢雅夫還告訴他,要他盡可能地找機會靠近她。
畢衡達凝視著此時臉紅且慌亂的她,他的唇邊漾起一抹笑容。
幸好,他還是擁有影響她的能力。
「我不喜歡畢雅夫花花公子的作風,請你停止這種花招。你如果真有心,就請尊重我的意思,把我們當成初識的人,一切從頭開始。」她鎮定地說道。
「那我現在可以吻你嗎?」他紳士地問道,眼瞳鎖著她。
「不准油嘴滑舌!」高敏君倒抽一口氣,瞪大眼,懷疑自己的臉已經燃燒到冒煙的程度了。
畢衡達大笑出聲,開朗的笑聲在樓梯間裡瀰漫開來。
她胸口一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笑臉,好想抱著他大哭。
「從沒有人說過我【油嘴滑舌】。」他低頭,趁其不備在她額間烙下一個吻。 「走吧,你上班快遲到了吧。」
啊,她還要上班呢。高敏君迅速地從他懷裡掙脫,飛也似地往樓下衝去。
心跳快得她喘不過氣來,可她的心情卻像是飛上天際的小鳥,雀躍到無法自拔。
他……他現在的舉動,算是在追求她嗎?
她夢寐以求的真愛,真會如此幸運地降臨到她身上嗎?
再讓他加把勁吧!
再讓她觀察他一陣子吧!
高敏君推開一樓大門,迎向這一天璀璨到讓她只能微笑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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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君才走進新公司——一間從事進出口衛浴的公司裡,老闆娘郭美華就親自迎了上來。
不到十人的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衝著她笑。
在大公司裡待了太久,高敏君一時之間,有點不大習慣這樣的親切。
「大家早。」高敏君有禮地微笑點頭。
「來——我帶你到你的位子。」郭美華帶她進了一間小辦公室裡,簡單地介紹 了公司的設備之後,便把她拉到一旁的小沙發上坐下。「我今天會把一些公司進出 的基本流程告訴你,有什麼不清楚的事,儘管問,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郭美華直衝著她笑。
「謝謝。」高敏君不甚自在,總覺得老闆娘親切過了頭。
「衡達去找你了嗎?」郭美華迫不及待地問道。
高敏君挺直了身子,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你怎麼會知道畢衡達去找我?你 們認識?」
「是衡達拜託我們登報的。我是他的舅媽,那天面試你的,是我先生——他舅舅。」美華不好意思地揭露了真相。
「你們原來沒有這個缺?」高敏君皺著眉,表情嚴肅了起來。
「你別誤會,我們真有個秘書缺——因為原來的秘書下個月要移民了。」郭美 華拍拍她的肩膀,和氣地笑道:「剛好,畢衡達打電話來,要我們幫個忙登報應徵 秘書,也就弄假成真了。」
「對不起,麻煩你們了。」高敏君難堪地皺著眉,起身鞠了個躬。
「不麻煩,你不知道當衡達打電話給我們時,我們夫妻倆有多高興。」郭美華 拉著她的手,兀自說得很開心。「不過,畢衡達那天把什麼擅長英日俄語、有過金 融經歷,協辦過大型活動那些條件開給我們時,我們真是傻眼了。老實說,我們這 回應徵只收到十張履歷表呢!我們頭先還以為來的會是一個三頭六臂的女強人,沒 想到你是這麼清秀的女孩子。」
高敏君尷尬得抿著唇,連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擺了。
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畢衡達一頓,他不是最講究公私分明了嗎?怎麼可以設個 陷阱等她來跳呢?
難怪畢衡達會知道她住的地方!難怪他早上載她來上班時,她新公司一長串地 址,他只聽了一次,便順利抵達。
郭美華見高敏君不講話,以為她不開心,便想找些話來引起她的興趣。
「你知道衡達是我們帶大的嗎?」
高敏君訝異得睜大眼,搖了搖頭。
「衡達媽媽怕孩於吵,而我們夫妻沒生孩子,所以很樂意幫忙帶小孩。衡達小時候,星期一到五住在我們家,星期六、日才回家,一直到他國中住宿為止。」
「他和你們感情很好。」否則畢衡達不會請他們幫忙登報。
「他一個月至少會來我們家吃一次飯,偶爾像什麼元宵、端午這些重大節日,我們也會叫他們一起過來過節。衡達喜歡吃我包的粽子、湯圓。」郭美華笑得很開心。
「我以為他會回家。」那些都是她必然會回家的大節慶啊。
「他回家也沒人,到我們夫妻這裡過節還熱鬧些。」
高敏君聞言,心一擰,心疼地咬住了下唇。
他與家庭之間的疏離,讓她難過了起來。她生長在;個很溫暖的家庭,她完全沒法子想像一個不願孩子住家裡的媽媽,對孩子而言,會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謝謝你們。」高敏君看著老闆娘,認真地說道。 郭美華笑了,牢牢地緊握了下高敏君的手。 看來,衡達為他自己找到了個好女孩呢!
「你們吵架了嗎?衡達說你本來是他的秘書。」郭美華問道。
「我們……交往過。」高敏君含糊不清地說道。
「給衡達一些機會。」
「我給過他一年的時間。」
「那舅媽也要謝謝你。衡達不是個習慣付出情感的孩子,我想那一年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否則他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想找你回來。」郭美華看著她勉強擠出的笑容,也不再多問了。
高敏君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了,瞧我這人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了。」郭美華從座位上起身,笑容滿面地說道:「改天,等你們和好了之後,叫衡達帶你到我家來吃飯。」
「好。」也只能這麼回答啊。
高敏君目送著老闆娘離開後,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真不公平。每當她才下定決心要好好折磨他時,總是會有人跳出來告訴她,他是因為有太多不快樂的過往,所以才會造就了現在這般冷漠的個性。
好似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那邊一樣。
她該拿畢衡達怎麼辦呢?高敏君輕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公司簡介,開始盡力地讓自己進入工作狀態中。
如果畢衡達對她真是認真的話,那麼她希望關於他的那些童年過往,都是由他親口來告訴她啊。
高敏君輕敲了下腦袋,不許自己再為他分神了。
至於,她要不要再和他重新來過,就看他怎麼表現了。
第九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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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高敏君都在等著畢衡達再度出招。
她猜想,他也許會用最傳統的鮮花攻勢——這人古板,沒什麼創意。
她猜想,他也許會帶個樂團到她的公寓樓下唱情歌——那滿像是畢雅夫會使出來的作風。
她猜想了很多種方式,可時間也過了四天,
畢衡達竟連一通電話都沒再打來了!
剛回到出租公寓一樓的高敏君,拎著便當,開始奮力地爬起樓梯。
不許再想畢衡達了!
她自虐了那麼久還不夠嗎?誰規定他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的心裡就要刮起強烈颶風呢?
她一向讓自己過得很好,現在沒有他——
她更是好得不得了!
她在新公司裡的工作適應良好,和大公司的人事複雜比較起來,這份工作對她而言,算是足以調劑身心、休養生息了。雖然,她偶爾也會想念以前工作上的刺激與成就感。
但這間公司有家的感覺,員工好相處,老闆和老闆娘又時常對她噓寒問暖。她心滿意足到不行,才不想理會畢衡達理不理她呢!
高敏君在四樓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加油,只剩一樓了。
她踩著高跟鞋,每一層階梯都當成是他,用力地踩了下去,啪達啪達地走上五樓。
一個高大人影坐在行李袋上,靠著她家門口,沉沉地睡著了。
他怎麼又坐在門外睡覺了?他又怎麼會來找她呢?不是不聞不問了嗎?
高敏君瞠大眼,凶凶地瞪著他,實則更想拿面鏡子來瞪自己。
「畢衡達——」她用腳輕踢了下他的小腿。
他沒醒。
「畢衡達,你坐在這裡,我沒法子開門——」
這回,畢衡達睜開眼,眨了兩下眼,才回過神便給了她一個微笑,還順手把她拉入了懷裡。
「啊——」高敏君驚呼一聲,拎高手上的便當,以免整個砸到他身上。
「你回來了。」畢衡達專注地看著她,想把這些天的想念全給一次看個夠。
「我——我們分手了,不要隨便抱我,可以嗎?」她低聲說道,掙扎著站起身,
畢衡達笑意一斂,他抿緊唇,也隨之站起身。
他無言地站在她身邊,對於這種一再被她推開的感覺,還在努力地適應當中。
唉!活該他受煎熬,誰讓他之前讓她的日子那麼難過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低頭在皮包裡找著鑰匙,不知道他現在是想怎麼樣。
「我在等你。」
「怎麼不先打電話給我?萬一我和別人有約的話,你不就要等到三更半夜嗎?」奇怪地瞥他一眼。
他一向講求效率的。
「如果打給你,你不願意我過來,我還是只能選擇坐在門外苦等,不是嗎?」畢衡達低眸掩住眼中狡猞的光芒。
他知道她不會忍心看他坐在樓梯間等待的。
「你這個時候怎麼沒在辦公室?」高敏君打開門,抽回鑰匙。
「我休假,十天的長假。」
「啥?」
高敏君的鑰匙「啪」一聲掉到地上,她吃驚地看著他,不能置信工作狂的他,竟然要休十天長假。
畢衡達彎身順手撿起鑰匙,放到她手裡,大掌便自然而然握緊了她的手。
她開了門,也讓他拉著她走入屋內,關上了門。
「前幾天一直趕著要把所有案子處理到一個程度,這樣我才有法子休長假。」他伸手揉了揉僵硬的頸背,報告式地說道:「所以,我這幾天才會一直沒過來找你。」
「你休假還來找我幹麼?」她吶吶地問道。
「我想睡覺,我最近每天睡覺都沒超過三個小時。」
「你家裡有大床不睡,跑到我這做什麼?」
「這裡有你。」畢衡達低聲說完後,目光不甚自在地看著地板。
高敏君腦中缺氧,呼吸完全停擺,只能傻傻地看著他小男孩告白式的困窘模樣。
瞧他說的是什麼甜言蜜語啊,真是討厭得讓人好想哭哪!
高敏君的目光掃過他眼下疲憊的青紫,把他推到小餐檯前,低聲說道:「還沒吃飯吧,便當分你一半。」
「我想先洗個澡,可以嗎?」他倚著牆壁,轉動了下僵硬的肩頸。
「我這裡沒有你的換洗衣物。」
「我自己準備了。」畢衡達拎起一旁的小行李袋,晃了兩下。
「我為什麼要讓你住下來?」高敏君雙臂交叉在胸前,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雖然,心裡免不了是有那麼一點點喜孜孜的哪!
「你比較想看我睡在樓梯口,干擾你的鄰居嗎?」畢衡達反問。
「你在耍賴嗎?」這人是轉性了嗎?她好氣又好笑地瞥他一眼。
「只要能達成目的,身段並不重要。」
「又是畢雅夫名言嗎?」
「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我現在進到你房間了。」畢衡達咧嘴一笑,樣子顯得年輕又開心。
他拿著換洗衣物定進浴室,高敏君則瞪著浴室門口發愣。
他啊,現在也不要求承諾,也不直接要她回到他身邊了,但這些拚命想接近她的小動作,卻更讓人揪心啊!
就在高敏君發愣間,畢衡達已從一室的水蒸氣裡走了出來,一頭濕髮,一件只 扣了兩顆扣子的黑色睡衣,露出半片性感的胸膛。
她別開頭,假裝忙碌地整理著家務。
把皮包收進櫃子裡,不小心多拿了另一個藍色抱枕出來。把桌上的水杯收到水 槽裡,想著待會兒去隔壁街的星巴克買些咖啡豆回來。或者,也該順便拎一台咖啡 機回來……
「你需要吹風機嗎?」她隨口找了個話題。
畢衡達趴在她的床上,早已沉沉入睡。
她訝異得睜大眼睛,躡著腳尖走到他身邊。
這男人,最近還真是時興在她身邊純睡覺啊。
高敏君盤腿在他面前坐下,靜靜地凝望著他的臉龐,
時間像是回到了一年前,他生病而她送他回家的那一晚。
那晚,她也是這樣坐在床邊看著他。
高敏君用力地朝他額頭吹了口氣,吹開他額上那繒黑髮。
他們走了一年,走回到了原點。
他樣子沒變,或者眉宇間的擰皺痕跡又加深了一點。
但她的心變了,沒法子繼續當個等待的女人了。她要他的愛,也要承諾與婚姻。
她知道他的心也變了,變得開始在乎她了,可他還是沒把她當成可以傾訴心事的人,他也還沒真切地告訴她「他愛她」啊!
她的想法和要求或者很小家子氣,但她下在乎,她已經寬宏大量地讓他在兩人世界裡自由自在一整年了!
高敏君拿來一條毛巾,覆住他未乾的髮絲,接著拉來一床毯子,蓋住他的身子。
「你啊,爭氣點快追到我吧。」
高敏君無聲地說道,用指尖輕彈了下他的鼻子後,笑著走到小餐桌邊開始吃便當。
這一餐,很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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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衡達在睡夢中突然驚醒。
他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不是他的家。
他翻了個身想找她。
她的臉龐近在咫尺,正揪著一件毯子,偎在床邊睡著了。
畢衡達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不想自己的鳩佔鵲巢,害得她腰酸背痛。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打橫抱起她。
高敏君被驚醒,在睡眼朦朧間看了他一眼,又迷迷糊糊地繼續入睡。
一秒鐘後,她驀地睜開眼,因為想起兩人現在曖昧不明的情況。
畢衡達正將她放到床枕問,雙臂正好撐在她的臉頰兩邊。
「你要做什麼?」她屏住呼吸,看入他黑黝的眼裡。
「你的床夠兩個人睡。」他俯低臉龐,鼻尖輕觸著她的。
她的心跳加速,耳朵還酣熱了起來。
「我不要跟你一起睡——」她伸直手臂,抗拒著想離開他的懷抱,
「噓,我什麼也不會做。」畢衡達側身躺在她的身邊,下顎抵住她的髮絲,牢牢地緊摟著她。
高敏君緊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再親密的交歡都曾經有過,可這麼相擁而眠,卻還是頭一遭啊。
他沈穩的呼吸吹吐在她的頸間,她覺得癢,忍不住揚起唇角微笑著。
冷冷夜裡,人的體溫果真是比什麼暖氣都來得舒適呢。
聽見她的呼吸聲緩緩變得平靜了,畢衡達緩緩地坐起身,凝視著她——
她微張著櫻唇,粉腮壓在枕問,酣睡得很甜。
畢衡達悄悄走下床,從他的西裝外套裡拿出一隻戒指。
他必須承認,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更加脆弱一點。至少,他現在還沒勇氣聽到她的拒絕。
畢衡達屏氣凝神地執起她的手——
她睡得毫無反應。
他將戒指無聲地滑入她右手的無名指裡,讓鑲著單顆鑽石的戒指在她的指問閃亮著。
虔敬地低下頭,在她的指尖印下一吻。
這是她該得的一切,但他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接受。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他也不例外。
他只是希望在他終於知道他錯在哪裡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雖然他沒開口道歉,但她應該知道他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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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高敏君是早醒來的那一個。
她睜開眼睛時,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胸膛,因為他們兩人是相擁而眠的。
她慢慢地將臉頰又貼回了他的心跳上,感受著他的體溫及他的味道,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
她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躡手躡腳下了床,不想吵醒他。
他一定累壞了吧!要一個超有責任感的工作狂休假十天,想當然爾,他一定會忙著把所有業務全都整合到一種程度,才願意離開。
高敏君在心裡哼著歌,走進浴室。
她對著鏡於裡的自己一笑,拿起漱口杯,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銀光。
高敏君怔住了,瞪著她的右手。
她的無名指掛著一隻戒指!
高敏君胸口一窒,完全沒法子多想就衝出浴室,直奔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她搖著他的手臂,急著將他喚起床。
「嗯……」畢衡達睡眼惺忪地睜開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這……是什麼意思?」高敏君把手指伸到他面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畢衡達看著那只鑽戒,喉結上下滑動著。
看到他緊張得僵凝住臉上表情,高敏君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如果不認真,他大可不必如此侷促不安吧。
畢衡達坐起身,嘴巴張合了幾次,卻還是無言。
高敏君用手覆住他的手掌,給他勇氣。
他反掌握住她的小手,抬頭凝望著她。
「你不喜歡嗎?」他低聲問道。
「我要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我才有法子決定我喜歡或不喜歡。」
「掛在無名指的戒指,意思還不夠清楚嗎?」
承諾的話被迂迴地拋出,因為他不喜歡被拒絕。
「我要一段平等的關係,而不是你只要略施小惠,我就感動得要付出我的所 有。所以,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戒指的意義。」她堅定地說道。
畢衡達握住她的下顎,黑眸閃著黝光。
他的手指微冷,她的臉頰則泛著紅。
「嫁給我。」他說。
高敏君的眼裡染上一層淚光,她猝地把臉頰埋入他的頸窩,雙手好用力好用力 地抱著他的腰,直到她的手臂都發酸為止。
「為什麼要娶我?」她問。
「我不能沒有你。」畢衡達捧起她的臉,驚訝得睜大了眼。「我以為這句話會 很難說出口的。」
「你是真的不能沒有我嗎?會不會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呢?」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心裡怦怦亂跳。
「我不是那種依賴成性的人,我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你離開了快一個月,我已經又開始習慣了一個人的步調,只是——」他低下額頭,輕觸她的,一聲歎息幽幽地吐在她的肌膚上。
「只是,少了你,我像具不敢去想明天的行屍走肉。」他說。
「沒認識我之前,你不也一樣過生活嗎?」她管不了自己的話是不是任性地想要求更多。
如果他認為她值得,他就該告訴她。
高敏君推開他,讓兩人保持在一臂之外的距離,好讓他們可以更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以前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妥,現在知道了生命可以擁有完整的感覺,再要我回到孤單的情況裡,便覺得心如刀割,怎麼樣都不自在了。」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我該答應你的求婚嗎?」她認真地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他皺起眉,不明白她的話中之意。
「因為我如果現在答應了你的求婚,我會覺得對自己很不公平。」高敏君捧著他的臉,嚴肅地抱怨著。
「如果問題的癥結已經被發現了,能盡快解決,讓我們的未來有更好的報酬,為什麼不答應?」畢衡達的口氣很公事公辦,揪著她手臂的力道卻過重了幾分。
「你的回答很狡猾。我認為你應該付出更多的實際行動來說服我才對。』她一本正經地反駁著他。
好想笑喔,她居然在和他唇槍舌戰呢!這是她從不曾預期在他們的關係裡會出現的情形啊!高敏君努力地抿著唇,以維持她臉上的嚴肅。
「你不會知道我要跨出這一步,有多麼困難。」畢衡達困難地吐出話,濃眉峻厲地擰起,聲音相當嘎啞苦澀。「我有過很多次付出而被拒絕的經驗。」
高敏君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之間,讓兩人手心貼著手心,十指交扣著。
「那就告訴我,讓我能夠理解。」她柔聲說道。
畢衡達撫住她的臉龐,望著她善解人意的眸子。他心頭一悸,鬆懈了心防,慢慢地開口說道:
「我小時候住在舅舅、舅媽家,只有週末才會看到我的爸媽。我那時候喜歡看書,可是書裡的爸媽形象總和我家的不同,我以為那是因為我的好表現沒讓他們看見,所以他們不知道我是個多好的孩子。」
畢衡達深吸了口氣,喉嚨哽入了一股悲愴,一時之間竟沒法子再繼續說下去。
高敏君沒催促他,只是默默地瞅著他,等待他打開心防。
「所以,我每次在舅舅家得到讚賞的表現,我就會回家從頭表演一次,可是我爸忙於工作,一年見不到幾次面;而我媽她……她……從不……」理我。畢衡達一聳肩,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卻是沒法子完成那個句子。
高敏君咬住唇,不許自己的情緒影響了他的心情,可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卻是不爭的事實。
「哭什麼呢?孩子又不懂事。」畢衡達的指尖接住她的淚水。
高敏君搖頭,二話不說地串豐抱住了他。
孩子如果不懂事,他就不會不願意談起童年,也不會這麼地害怕付出了。
「孩子真奇怪,就算和爸媽不常相處,卻還是會傻得想在爸媽面前尋求認同。」他的鼻尖偎在她的髮絲間,喃喃自語著。
「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高敏君說著同樣一句話,說著說著直到淚水哽住了喉嚨,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鈴鈴……
畢衡達的手機乍然響起,打斷兩人相擁的空間。
「星期六早上誰會打電話來?」畢衡達皺眉說了一句,拿起手機,「喂」了一聲。
「舅媽……」畢衡達喚了一聲,臉色旋即一變。
高敏君一看到他沈重的臉色,察覺出情況不妙。
他切斷電話,飛快地跳下床,換上長褲。
「怎麼了?」她問。
「我爸突然胸痛,呼吸急促,現在送到醫院急診室了。」畢衡達臉色慘白地說 道。
「你快換衣服,我打電話叫計程車。」高敏君馬上拿起手機,迅速地處理完 畢。
「我是開車來的。」他扣著襯衫鈕扣,人已經在往外走了。
「心裡著急的時候,不許開車,太危險了。」她跟在他身後,把他擺在床上的手機放到他口袋裡。
畢衡達走到門口,突然回過身。
「你和我一起去。」他朝她伸出手。
高敏君緊捏了下他的手。
「等我三分鐘,我馬上換好衣服。」
第十章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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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敏君和畢衡達趕到醫院時,他的舅舅、舅媽全都已抵達加護病房外,正陪著畢衡達的媽媽。
舅舅很快地跟畢衡達解釋了情況。
畢衡達父親送醫之後,接受了血管攝影,發現血管有嚴重阻塞現象,但經過服藥之後,目前狀況已沒大礙。接下來需要盡快動冠狀動脈手術,否則以後心臟病發的機率很高。不過,醫師建議畢衡達父親必須要等到血液變得稀薄之後,再進行手術,才能將出血的風險降到最低。
畢衡達知道父親目前狀況平安了之後,臉色這才慢慢地和緩了下來,但他的右手卻始終握著高敏君。
高敏君鬆了口氣,一抬頭,目光正巧與畢衡達媽媽對個正著——
他母親年輕而美麗,有種貴婦人的嬌氣,看來只像四十多歲,完全不像有個三十多歲的兒子。
「衡達,這位小姐是誰?」譚文音問著兒子,優雅地傾身向前。
「這是高敏君。」
「伯母好。」高敏君禮貌地點頭,微笑著。
「你是衡達的女朋友嗎?」譚文音的目光看向他們互握的雙手。
高敏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尷尬得淺笑了下。
「只要她願意,她就是我的未婚妻。」畢衡達低頭凝視著高敏君。
高敏君耳朵微紅,無法不注意到他舅舅、舅媽笑得合不攏嘴的開心表情。
「你雙親在哪裡高就?」譚文音馬上追問道。
「我爸爸是公務……」
畢衡達打斷高敏君的話,攬住她的肩,直截了當地對媽媽說道:「我喜歡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我們這種家世背景的人,講求的是門當戶對……」譚文音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今天的成就是我自己努力而來的,我不需要所謂的家世背景。」畢衡達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該不會不知道潤余集團的總裁和他大女兒一直很中意你吧。」譚文音雙手擺膝上,玉白手指上掛著一顆直徑兩公分的南洋珍珠。
「我對他們不感興趣。」畢衡達凜聲說完,開始斂去了臉上的情緒,端成一張面具般的冷臉。
高敏君望著他再度漠然的神態,她牢牢地捏握了下他的手掌,讓他知道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你真的讓人很火冒三丈。」譚文音焦躁地揪著她的手帕,板著臉生氣了起來。「我會介紹潤余集團總裁的大女兒讓你認識,還不是希望你日後飛黃騰達?」
「你介紹我們認識,只是因為你想藉著我們的聯姻,增加你的富貴度。」畢衡達伸手阻擋住媽媽說話的機會,他沈下聲,命令地說道:「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爸爸還在加護病房裡,你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譚文音別開臉,一臉的不快。
高敏君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對啊,畢衡達的爸爸病情都還沒痊癒,確實不該為這些事情爭執。
「你們該不會有小孩了吧?我可還不想當奶奶。」譚文音突然緊張兮兮地問道。
「我說過我現在不想再和你討論這些事。」畢衡達利眼一瞪,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冷到了骨子裡。
高敏君蹙著眉,仰望著畢衡達。
他好不容易才卸下的冰霜面具,就在和他母親幾句對話中,又重新掛回了臉上。
因為他不想對著母親情緒失控,所以才選擇了冷漠吧。
「你已經到了,那我要回去了,我美容做到一半,就接到你爸秘書打來的電話,匆匆忙忙地趕來。」譚文音說道。
「你就不能多待一會兒嗎?」畢衡達的舅舅不滿地問了一句。
「衡達爸爸不是沒事了嗎?反正他就算出來,也是一樣要睡覺休息吧,我一直坐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嘛。醫院裡細菌這麼多,又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歡。」譚文音嫌惡地抿了下唇,拿起手機向司機命令道。「到醫院樓下接我。」
所有人靜默無聲地看著譚文音走進電梯裡。
高敏君不能置信地看著一個母親在耍完任性的小孩脾氣後,然後又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
高敏君氣壞了,也傷心透了,直覺地便回頭想安撫畢衡達。
他緊握著拳頭,眼眸像兩丸黑色寒冰,藏住了一切的情緒。
高敏君掬起他冷冷的大掌,握得牢牢地想給他溫暖。
「我沒事。」畢衡達抽回手,不看她一眼。
高敏君的心被狠刺了一下,可這回她沒有退縮,因為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習慣性地要封閉起心防了。
他的高傲是因為不希望別人看到他的傷痛啊。
「好了,沒事了。」郭美華拍拍畢衡達的後背,尷尬地笑著。
「舅舅、舅媽,已經中午了,你們先去吃飯吧。」畢衡達深吸了幾口氣後,低聲說道,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們不餓……」舅舅才說了一句,馬上就被太太使了個眼色。「那要不要幫你們帶點什麼?」
畢衡達搖頭。「我不想吃。」
「幫他買碗湯麵吧。」高敏君說道。
畢衡達聽而未聞地走到窗邊,看著外頭停車場的人來人往。看著幾名家屬拎著保溫瓶,拿著病人用具的忙碌樣子。
什麼樣的家人才算是正常呢?他……真的不知道。
一個溫熱的罐子輕觸了下他的手背。
畢衡達低頭一看,高敏君正拿著一罐熱可可抵在他的手背。
「到販賣機買的,別挑剔口味,至少是熱飲,先暍幾口暖暖胃。」她拉開拉環,遞到他手裡。
「要不要談談?」她問。
畢衡達沒開口,因為干頭萬緒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何況,除了雅夫之外,他沒向誰分享過心事。
「不談的話,戒指還你。」高敏君雙臂交叉在胸前,撂下狠話。
畢衡達驀然抬頭瞪著她,她則回以一個冷靜的眼神。
「不准。」他低啞地說道。
「我……」嚇唬你罷了。
「不准!」畢衡達大吼一聲,緊緊地將她拉進了懷裡。
他抱得那麼牢,緊到她連呼吸都困難。
「不准你離開我……不准……」他的臉頰埋入她的髮絲裡,他急促的呼吸和幾聲失控的粗喘,全都從她肩窩的肌膚鑽入了她的血脈裡。
「我很在乎你,我不會離開你的。」高敏君紅著眼眶,輕撫著他的後背,直到畢衡達開始抬起頭,對著她說話為止。
「小時候,舅媽總是安慰我說,我媽很愛我,她只是不知如何和我相處。我試過幾次想討我媽歡心,卻發現她的重心永遠只有她自己。所以,我不交知心朋友,我習慣讓別人以我為中心。我不要付出,因為付出會有期待,而期待是一種太傷人的情緒。」
「會期待不見得是壞事啊,當初就是因為我對愛情還懷抱著期待,所以才會願意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付出的啊。」高敏君仰頭,對著他燦然一笑。
畢衡達的指尖拂過她的眼睛、鼻於、眉毛。
他執起她緊握著他的手掌,在她的掌間印下一吻——謝謝她願意對他付出啊。
「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該是互惠,誰知道在不知不覺問,我卻從你那裡得到太多了,多到得用我自己來還了……」
「我不要你還什麼,我只要你試著改變這些會讓你不舒服的情況。」她的手掌捧住他的臉頰,認真地說道。
「你以為她都到這把年紀了,我還能妄想改變她什麼嗎?」畢衡達皺著眉,直覺地搖頭否決了。
「應該改變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她定定地凝視著他,堅定地說道。
畢衡達望著她眼裡的光采,望著她那麼認真地希望他更好的神情,他的唇邊不自禁地揚出了笑意。
這個女子嘴裡說著要他為她改變,可她要他做出的改變,卻全都是為了他好。他夫復何求啊!
「你必須學會再度對人付出,封閉自己只會讓你變得愈來愈冷漠。我不可能永遠一廂情願地單方面付出,我也想知道你對我的在乎。」她誠實地說道。
「你想要我怎麼做?」他願意改變,為了她而改變。
「你想怎麼付出,你就怎麼付出。你只要知道,我永遠不會對你冷漠,這樣就行了。」高敏君舉高那只他套在她指間的戒指,輕點了下他的唇。
「我會努力嘗試的。」
畢衡達摟住她的腰,雙唇在她的唇辦間輾轉流連著,吮吸著她的溫暖,汲取著改變的力量。
「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在她唇上低語著。
「就看你承諾的能量能讓我陪你多久了。」她環住他的頸子,溫柔地說道。
「我愛你。」
高敏君睜大水眸,重重皎了下他的唇,在他不能置信地痛呼出聲時,她低笑出聲。
「誰要你讓我等這麼久才跟我說這句話!」
她勾住他的頸於,以吻封緘,給予他她會愛他一生一世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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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畢衡達的父親從加護病房移到普通病房,高敏君和畢衡達則一同待在病房裡陪伴著。
晚上六點,從香港趕回來的畢雅夫,直奔進病房。
「噓。」高敏君舉起食指,做了個要他安靜的動作。
畢雅夫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瀟灑盡失,有的只是心急的神情。
畢衡達指了下門外,暗示弟弟到外面說話,當然也順手拉出了高敏君。
門才闔上,畢雅夫便急忙追問著:
「爸的狀況怎麼樣?」
畢衡達把病情大致說了一次後,畢雅夫長吐了口氣,背靠著牆坐了下來。
他脫下合身皮衣,深V領的上衣露出了結實的古銅色肌理。
「真要命,我在飛機上嚇得差點沒哭出來。」畢雅夫抓亂了頭髮,野性眼眸漾滿了無助,「哥,我們以後至少每月要家庭聚會個一次吧。一家人大半年見不到一次面……真的很糟糕……」
「敏君幾分鐘前也才跟我這麼提議過。」畢衡達說。
「高敏君!我家小貓呢?」畢雅夫霍然站起身,二話不說就直逼到高敏君面前。
「在台灣。」高敏君握著畢衡達的手,並不害怕。
「媽的。」畢雅夫詛咒出聲,眼神很凶。「你可以說得再含糊一點。」
「你對小貓是什麼想法?」小貓就像是她的妹妹。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那我也不干預你和她之間的問題。等到她想和你聯絡時,她自然會出現。」
畢雅夫氣得牙癢癢,馬上向老哥抗議。「我反對你娶一個伶牙俐齒的女人。」
「你根本就反對婚姻。」畢衡達揶揄地說道,知道弟弟只是開玩笑。
「你不也是嗎?不過,這位大嫂手上的戒指,還真是閃亮到不行。」畢雅夫頑皮地立正站好,行了個軍禮。「大嫂,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高敏君微紅了臉,畢衡達則摟著她的腰,難得地笑容滿面。
「我不知道你會和人家鬥嘴。」畢衡達笑望著她。
「我沒和他鬥嘴啊,我只是向他陳述事實罷了。」高敏君靠在他身邊,清雅的臉龐洋溢著幸福。
「陳述事實?!」畢雅夫翻了個白眼,故意語帶威脅地說道:「你啊,把我的貓藏起來,早晚會有報應的。」
報應?高敏君嫣然一笑,更加偎緊了畢衡達。有了他的愛,她還伯什麼呢!
所以,她才不要告訴畢雅夫——小貓就住在她隔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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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
畢衡達抽走高敏君手裡的書,直接扯著她的手走向餐桌。
餐桌上擺著兩碗麵,是他在廚房裡翻天覆地,努力奮戰了一小時的成果。
高敏君坐到餐椅上,忍不住要笑,笑得淚眼汪汪。
今晚是她的生日,而他把他的廚藝處女秀獻給了她。她沒有喜極而泣到大哭出聲,已經很自製了。
「你笑什麼?」他拉了椅子坐到她旁邊,眼睛卻是擔心地直盯著面瞧。
「當然要笑啊,金融集團的執行董事做飯給我吃耶!」她將大瓷碗捧到面前,紅著鼻尖說道。
「我試吃過了,沒有什麼味道,不好吃。你如果吃不下,就別勉強了。」在她拿起筷子時,畢衡達忍不住開口提醒著。
高敏君沒接話,逕自挾起了麵條。
在試吃了一小口之後,她的小臉便埋入碗裡,專心一意地吃起面來。
「很好吃啊,怎麼沒有味道呢?你簡直是廚藝天才,」高敏君津津有味地吃著面,好像那是一碗人間美味。
看她笑得好滿足,畢衡達完全沒法子移開他愛戀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他感謝老天爺沒有奪走他愛人的能力,並為他送來了她。
「你快點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抬頭對他又是一笑。
畢衡達依言端起瓷碗,才吃了幾口,便開口抱怨道:「別吃了,這面根本沒味道。」
「誰說這面沒味道?有幸福的味道啊!」高敏君傾過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深情款款地望著他。「謝謝你,這是我這輩子收到過,最好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傻子,接下來的禮物,才是你這輩子最好的生日禮物。」他扣住她的後頸,不讓她的唇栘開。
「是什麼禮物?」
「我。」
畢衡達糾纏著她的唇舌,輕易地將吻漫燒成灼熱慾望。
高敏君弓起身子,任由他的唇在她的身上燎出滔天之焰。
她從來不敢想像畢衡達會對她說出任何甜言蜜語,可當他們真正確定彼此的心意之後,他對她的呵護卻遠遠超過她的想像啊。
他寵她,疼她,像愛一個孩子一樣。她搬進了他的房子31A,和他同睡一張床,一起出門上班,他們甜蜜得就像一對新婚夫婦。她甚至考慮在婚後,繼續當回他的秘書……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
畢衡達和高敏君同時驚跳趄身,他們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樓下的警衛怎麼沒有通知他們有訪客呢?
「小君,開門!」如雷的大吼響起。
「是我媽!」高敏君驚跳起身,她抓住敞開的衣襟,手忙腳亂地扣著扣子。
畢衡達聞言,也急忙起身快手整理著衣衫。
「小君!」門外媽媽聲聲催。
高敏君三步並兩步地衝到門邊,才開門果然就看見了媽媽,她正氣勢如虹地站在門口。「媽,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雅夫打電話給我,說什麼他被你拋棄,你愛的是他的哥哥!他還特地到機場接我,咦……雅夫呢?」高黃美月左右張望著,卻不見畢雅夫人影了。
畢衡達給了畢雅夫備份鑰匙寄住31B,誰知道他居然搞這種嚇人把戲!她待會兒一定要跟小貓打小報告。高敏君在心裡咕噥了一聲,表情不自在地對著媽媽擠出一個微笑。
「伯母好,我足敏君的男友畢衡達。」畢衡達迅速整裝完畢後,便以一種成功人士的笑容迎向高黃美月。
「小君,你真的跟男人同居!」高黃美月瞪著畢衡達,倒抽了一口氣。
「伯母,敏君住在隔壁31B座,我們並沒有同居。」畢衡達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我和敏君已經交往一年多了,我才剛跟她求婚。」
畢衡達舉高她的右手,讓伯母看著那只戒指。
「交往一年多了,還不回家說一聲。」高黃美月瞪了女兒一眼,不過既然知道他們有結婚打算,氣焰也就消退了不少。
女兒看起來很幸福——身為母親,還能再抱怨什麼呢?
況且,她聽雅夫說,她這個未來女婿不但人品外貌一流,還是個事業有成的響叮噹人物。
「我想等穩定一點再告訴你嘛。」高敏君酡紅著臉拉著媽媽的手臂,小聲地說道。
「交往一年了,還不夠穩定啊?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萬一將來生不出孩子,我去哪抱孫子啊。還有啊,你們住得這麼近,誰都要以為你們是同居的,婚事快點給我辦一辦。還有啊,找個時間讓我跟未來親家公、親家母見個面!畢衡達,你待會兒把你和你家人的生辰八字都拿給我,我明天就請算命老師合八字……」
在高黃美月的耳提面命之下,高敏君和畢衡達好不容易才把高黃美月請回了 31B座安頓。
而在經過兩個小時的馬拉松式叨念後,高黃美月決定大發慈悲地回房休息,並 「好心」地命令女兒出門送客。
於是,高敏君拉著畢衡達的手,送他走到門口。
「這下子,你可沒法子再拖延婚期了吧。」畢衡達彎身,額頭抵著她的,在她唇邊低語著。
「便宜你了,本來還想多享受一下被追求的過程的。」她笑答道。
嗶!
高敏君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簡訊接收聲。
她拿起手機一瞧——
簡訊裡頭有一個魔鬼笑臉,並用紅色的字體寫道——
伯母到了吧。活該嚇死你!誰叫你不告訴我小貓居然就住在你隔壁!畢雅夫。
「啊,雅夫找到小貓了。」高敏君驚呼出聲。
「他們是怎麼一回事?」畢衡達挑眉問道。
「那是一段比我們還長的故事——」高敏君的眼眸亮晶晶,希望另一對有情人也能盡快終成眷屬。
「那就等一下再說,我現在只想愛你,跟我回我那裡……」他誘惑著她,摟住她的腰,讓兩人的身子無一處不密合。「你的生日禮物還沒拆封——」
「你要我帶著媽媽一起過去拆封嗎?」
高敏君才說完,兩個人都低笑出聲了。
「生日快樂。」畢衡達說。
「我愛你。」高敏君說。
四日交會間,一切便在不言之中了。
幸福,何須多言呢!
後記 鳳鳴軒原創網 原創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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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情人》這本書,多半是以女主角的心態去進行故事的。前半本的句子、語氣都是冷冷的調子,可能和最近天冷有關也說不定吧!
一直以為小說最高境界是「形容詞」被精筒到極點,光靠動作和對話就可以傳達出主角心境。這點,我還在努力中。尤其,我老是對心境描寫得太多,應該留白一些的,好讓你們多一點想像空間。
總覺得女主角的喜歡,和這些年的我有點像。以前的喜歡通常是很直覺、迅速,像被雷劈到似的。現在的喜歡,則比較像是用溫火慢慢去熬出來的。這樣的 「喜歡」有可能是習慣,也有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喜歡」,沒以前那麼激情了。
不過,更可能的情況也許是——因為經歷過了一些歲月,有些情感、狀況與人事物,在乍然遇到之際,你便明白可能會有的結局。所以,經常在一切還沒完全燃燒以前,就拿起水來把火苗給澆熄了。
唉喲,我又在幹麼了?
我寫這篇後記時,慎重地告訴自己,要青春洋溢地和你們分享心情點滴啊!那為什麼會走到這一脈來呢?
果真世事難料啊!
如同我在寫斗情婦難為u這個系列時,因為是我愛看的題材,下筆時真的很興奮。我只是下明白一件事!
一個明明應該是被寫了千百遍的題材,為什麼到了我的手裡,就開始不那麼經典了。我以為我會寫到熱血澎湃、拍案叫絕的啊!有些經典橋段,我就是沒法演出來!人家也很希望能夠體會那種沿街賣「芭樂」的快樂啊!我會繼續努力的!
重點是,不論我寫的是哪種類型的小說,我都希望你們覺得「好看」,因為那才是我最希望達到的成果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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