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著,時針指了十一點。夜的黑無窮無盡地包裹著我,天 空是深色的藍,因為泛了淺淺的銀色,所以沒有濃重的壓抑。這樣的 夜讓我感覺親切,有似乎閉上眼睛就和這片蒼茫融合的柔和。
我就在這樣的夜裡走著,回家的情緒不淡漠也不急切。有著小小 喧鬧和光芒的家,和這樣的輕柔的冷清的夜,仿佛是兩個絕然不同的 女子。她們都極懂著我,我也都深愛了她們。但是她們是不能在一起 的,於是用了他們不同的美麗吸引著我,卻絕不強留於我。於是我帶 著忽隱忽現但確實存在的一份愛留在另一份愛中,輕輕地吻著懷中女 子輕柔的脣,慢慢地朝了那不在我身側的“她”走去…… 我走的不是無人的小道,而是大街的人行道。街兩旁的樹掛著一 列的燈籠,長長地,沿著街延伸到我目力所不能及之處。光不閃爍、 死死的,這樣死寂的光便與黑一般無二。天空中不多見的幾顆星子在 濃重煙塵大氣下的我看來,也是黑色紗幔上微小的碎的紙屑。 在岔路的時候,我選擇了小徑,踏了窄窄的道向了家的方向。
火。
不是一堆,但三兩隻燃燒的燭卻能遠遠地給人“一堆”的印象。
再走近一些就清楚地看見所有的物件,那裡有一把殘香,一堆冥紙的 灰燼,和左右兩支的殘燭。 冥紙的灰泛著黑、灰白和紅三種顏色,殘香裊裊,燭未燼。 那種味道,那種獨特的味道。 不是單單的寒夜裡檀香的味道,總覺得不只是那些。那跳動的火 苗,飄飛的灰白的微小的冥紙的灰,裊繞的香味周圍,有一種用我的 身體才能感覺的空氣裡的凝重,一種多了很多流動的物質在空氣裡中 的凝重,就象在一杯攪動的白水中加進濃濃砂糖溶液的樣子…… 那種……死人和靈魂的味道。
他們在圍著燭,圍著殘香,他們在做了什麼? 我看不到他們,摸不到他們,聽不到他們。我想象了他們隨著火 苗而上下顫動,想象著他們繞著香燭四下盤旋,但是那不過是我的臆 想。或者,在我直勾勾盯了這個剛舉行了小小儀式餘下的祭奠物的時 候,有若干的慘白的扭曲的臉正對了我的臉,一動不動,他們空洞的 失去光芒的放大了瞳孔的滴血的眼正在我面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看著 我。 我不嚇自己,我不以自虐的心態去想象也許在快貼上我面的蒼中 的白色眼球。我看火光,宛如看了虛空,也便如看見那我描述的種種, 我祥和;而那些散髮了濃濃死人和魂靈味道的不可名狀,看了我,也 便如看了虛空,縱其面目因死之慘烈而扭曲,其心祥和,而祥和。
他們為什麼是祥和? 他們為什麼不是想撲到我的身上,撕咬了我的皮肉,拉扯了我的 頭髮,把我的頭連了脊柱從身體裡生生地拉出來,把我的魂魄所寄存 的肉身粉碎呢? 為什麼不是呢? 他們也許也有過,但是尋常的死人,平淡的魂魄,怎可破了那一 層不可逾越的結界。也許只有了薄薄的一層,也許他的手已經探入我 眼眶。但那讓了彼此殊途的“界”,讓他觸不了我的身,挖不出我灰 色的眼。 他們若是不滅的,那麼這麼千百年來,數萬年來,一次次地嘗試, 一次次地無功而返……
總是要倦怠吧?那麼休息。若荏苒存有期待,那麼再試。
總是要絕望吧?那麼"祥和"便來了。
於是我祥和,而冥冥之中也祥和。
我是因為沒有爭執的放鬆,而他們是因為放棄希望的泯滅。 我所以還不想死,還不想化為游走的魂靈。 我不知道死的感覺,體會心的寥落到了極致,就會體會到那種寂 寞,一種沒有了所有希望的、永恆的寂寞,一種絕望後不存在了回憶 的空洞,一種能看見了自身但無所改動的悲涼。
我數次地看見那種寂寞、空洞和悲涼,那種感覺足可喚做浩大痛 苦,一場清洗了心的全部的屠殺的浩劫!但是我不能歸了死的永寂, 我懼怕著最後適應了那種痛苦絕望的麻木。 我點著了一把冥紙,不是我想象中最詩意的那樣:宛如火蝴蝶一 般飛舞著在我身側,燃盡後翩翩落地。它們只是慢慢地燃燒,有風偶 近,翻起一頁白的灰,卷起細細的殘片,帶了些許纏去。 火是火,是熾熱,教我不能靠得太近。熊熊起來後我退後一步, 蹲著看那一堆小火,慢慢地,似乎周圍的空氣凝重起來,很多的不可 名狀……或圍了我,或看了火,也蹲著,在我身邊,很大一片……
我祥和,而他們也祥和。
火盡,人立。
一股起身時帶起的小小的風讓我嗅到流動的氣息,新鮮的乾淨的 氣息,但很快地就又湮沒在那樣的味道。 那樣的……死人和靈魂的味道。
今日,大年二九。
陽光灼傷了我的眼 快樂崩潰著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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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