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冷的星期天,做完所有的事情,房間裏冷的不能待上十分鐘,所以就拉著他出去閒逛。
外邊有風, 很冷,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僅有的一點點餘暉似乎不能帶來多少熱量。從小區油膩膩的磚路上一路走出去,有些破舊的街道兩旁又新開了幾家小店,賣些便宜的衣服和小飾品之類的,老闆都是二三十歲的夫妻,臉上洋溢著新開張的喜悅,連招呼聲中都透露著幾分格外的親熱,似乎這剛剛開始的新生活,有著分外的誘惑,這個小店好似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所以有時候在小區路邊的老太太們那裏買菜的時候,不很願意討價還價,看到她們粗糙的手,和皴裂的臉,覺得自己還比他們過得好些,總是生活,總是生計,讓人一步步堅持走下來。沿路也看到幾家關了門,摘了牌,想是經營不下去,或是別的什麼難念的經,而不得不另選生存之道。這小小的街道,也上演著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劇目,不是局內人,難以體會其中的苦澀和艱難,當局者迷著自迷,苦者自苦,旁觀者,清者自清,樂者自樂。
依然有那麼多推著特製的小車賣烤紅薯的,那香甜的味道,時不時隨風飄進鼻孔,是家鄉的味道,是兒時偷偷在野地裏燒烤的味道,那時的陽光是透明的,就連清脆的歡笑都好似穿透雲層,一直在夢裏飄。可現在,記憶裏的玩伴都不知道哪兒去了,生活讓我們選擇不同的道路,卻又讓我們走在彼此擦肩而過的街頭,遠逝的歡樂風景阻擋不住奔波的疲憊,記憶總在,但腳下的路還是要走,難以體會他人的風景,卻又上演自己的精彩。
還有各種小吃攤,在落日的餘暉下,顯得煙霧縹緲,平添太多的誘惑。這裏的特色是一種蘿蔔絲餅,用脆生生的白蘿蔔絲和著麵粉,在油鍋了炸了,外邊焦黃,吃過一次,就留了滿口的餘香,下次經過時,總忍不住買上一個。生活中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誘惑,所以我們雖然抱怨連連,但卻不能輕言放棄。星期天的時候,人總是不會很清醒,特別是在這昏沉沉的下午,更有點兒夢遊的感覺,兩個人相依偎著,隨意說著話,就到了十字路口,想去爬山,天色已晚了些,怕是去了也看不到什麼了。便決定隨便走一條小路。不知為什麼,對江南的青石板路,似乎永遠都走不厭,他也喜歡,便一起折進一條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道。
這樣的路,走過許多次,但每一次感覺都不一樣。人總是在不同的境況下,會對同樣的事物產生不同的感觸,就像攝影家眼中的世界,普普通通的景色,到了他捕捉的那一瞬,便定格為永恆的美麗。今天的路,輕鬆又幽長,只因為有了他在身邊。兩個人的腳步,同步向前邁出,突然覺得前生我們似乎也是這樣相伴走過的。抬起頭看看身邊的他,覺得又陌生又熟悉,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夢境中,又像是相識了幾百年,不曾分離。傻乎乎的覺得兩個人相濡以沫的幸福,不要隨便就忘了才好!隨即也就看不到前方的坎坷,也不會想著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苦痛,只想就這樣的相互陪伴,慢慢走過我們的這一生。
這小路,似乎是為江南這種真實的人生而建造的。真實的人生,需要的不是小路之外徹夜閃爍的霓虹,那只會迷了人的眼,卻又帶你到虛幻的快樂。真實的人生,就應該是這樣,不需要繁華的長安街,不需要太多人的評論和關注,不需要左顧右盼前瞻後顧,它只需要你像這樣,牽著他的手,幸福又輕快地一路同行。青石板路能迴響你們清脆的腳步聲,狹長又神秘的巷道也會回應你們幸福的歡笑,把它們擴散,再擴散……
余秋雨曾評說江南的小巷:“這裏的曲巷通不過堂皇的官轎,這裏的民風不崇尚蕭殺得禁令,這裏的流水太清,這裏的桃花太豔……”是阿,我喜歡的,就是這種大隱隱於市的安靜和祥和,不爭不計,平平實實,自有悠揚的二胡和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從深巷傳來,那聲音,也帶了歷史的嘶啞和遺忘的純淨。不由得又念起那句意味深長的詞來:“庭院深深深幾許?”是歎息?是遺恨?是嚮往?不去管這些意念,只這“深深深”的庭院,就足以隱藏得住絕世的經典! 這白牆青瓦,這深巷宅院,寫意的不是縹緲的夢境,卻是鍋碗瓢盆的生氣,正因了這些個深,才會遮擋的住外界的誘惑,才會累積起時代的韻味,才會有如此平和又清靜的青石板深巷。
也想起王安憶的《長恨歌》,記述的正是幽幽怨怨的江南故事,幾近奢侈的修飾,把這古老的江南描摹得如山水寫意畫般綿延迴旋,回味無窮,卻也撩撥的人,也想認認真真地經歷一次這苦甜參半的人生。
這樣的下午,一路走出的情懷,像做夢一般,恰如這如夢的江南,也如這神秘的人生,清醒一半,糊塗一半,甜蜜一半,苦澀一半,讓人憂愁萬種,卻又難以舍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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