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小丑

當你偶然走過一家古玩店的櫥窗，看見一個衣著鮮艷，頂著一個大紅鼻頭，眼角掛著一粒銀白色淚珠，咧開厚厚重重的嘴巴露出慘白的笑容，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小丑時，你會不會為它駐足片刻？或許你會發現，我的靈魂，就鎖在那裡面……
　　“哇——媽媽，好好玩啊！你也快來坐啊！”幼小的小潔被高大的爸爸抱著坐在燈光閃爍音樂響起的旋轉木馬上。
　　那是鎮上新來的巡迴馬戲團，聽鄰居的小哥哥說那裡面有最最好玩的遊戲。爸爸在週末帶著她和媽媽一起去那裡看穿花衣的大狗熊敲軍鼓跳舞表演。
　　媽媽撐著陽傘站在外面看著小潔和爸爸笑，爸爸坐在旋轉木馬上將她舉起來她樂得咯咯地直尖叫。然後，看見了一個穿著紅黃相間的彩衣的小丑在空中飛舞。不，應該說是被它靠著的游藝人將手中的玩偶擺弄著。忽然間，她聽見小丑在叫她“嘿！小姑娘！來跟我一起玩吧。”
　　小潔剛要回答，爸爸已抱著她拉著媽媽的手去買冰淇淋了。她告訴爸爸，那隻小丑在跟她說話，逗得爸爸開心地大笑她傻：“我的小傻瓜！玩偶怎麼會說話呢？你真是可愛啊。”媽媽說那是游藝人發出的聲音了。是嗎？小潔邊偶邊回頭看已經遠了的小丑——它還在跟自己招手……
　　後來，馬戲團表演完就走了，漸漸地，隨著歲月的增長，小潔也就忘了那隻曾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丑。
　　當小潔站在“將邪”古玩店櫥窗的門口時，看見那隻似曾相識的鮮艷的小丑，她想起了五歲那年和爸爸媽媽去遊樂場坐在旋轉木馬上看見的那隻坐在游藝人肩膀上朝著她擠眉弄眼的眼角上掛著一粒像珍珠一樣淚滴的小丑。
　　小潔回到家，打開門，華麗而豐盛的餐桌上只擺了一副刀叉——家裡又是只有三姐一個人。
　　“剛才先生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要去應酬，會晚點回來。讓你自己先吃飯吧。”中年胖乎乎的女傭溫和又帶著幾分憐憫地對小潔說。
　　小潔應了一聲，胡亂吃了幾口東西，拿著她的大書包上樓休息。
　　“小丑，我……我覺得心裡好難過……”皎潔的月光清清冷冷地撒進落地窗裡，小潔對著咧著紅紅厚厚嘴脣的小丑，眼淚一串一串地掉下來。剛才和千尋在古玩店裡，夥計不肯把小丑賣給她，她趁大家都沒注意，情不自禁地將小丑塞進書包裡帶了回來。總覺得，這是屬於她的，她的小丑。
　　爸爸和媽媽離婚已經四年了，後來媽媽去了法國，而爸爸最近正準備和導致他們家分裂的那個女人結婚。近來爸爸越來越少陪她吃飯，每天回家，總是空盪蕩的一大幢房子，仿佛一座空城。她記得小的時候爸爸好寵她，常常帶她出去玩，驕傲地介紹給他的朋友們：“這是我的‘小公主’！”她和媽媽咯咯咯地笑地開心極了。
　　她把臉貼在小丑慘白冰涼的臉上，長期壓抑著的淚水不斷地涌出來，大滴大滴地落在小丑身上，濕了一大片。
　　我好想媽媽。媽媽，你在哪？
　　爸爸，回家吧……嗚嗚……小潔好害怕啊……
　　小潔哭著哭著，恍恍惚惚地，看見幾年前的那個瘦小的身影抱著一個洋娃娃孤獨地站在她十二歲的生日宴會中間：周圍那麼吵，那麼多的人，她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好象身處於一個巨大的空場中一樣。就那麼孤零零地一個人……
　　小潔哭得有點虛脫，沒發現：她的淚水正慢慢地滲入小丑眼角的那滴銀白色的淚珠裡。一種好象長期不曾使用的機器被潤滑油潤滑後開始發出“咔嚓咔嚓”地活動起來的聲音，從小丑的身體深處透了出來。
　　她忽然覺得懷裡的布偶動了一下，她擦了擦眼睛，嚇了一跳：玩偶小丑不見了！
　　“呵呵——不用找了，我在這兒呢！小潔。”
　　小潔抬起頭，看見身著彩衣的小丑仿佛一下子變大了好幾倍似的，飄在被月光染成深藍色的落地玻璃窗前，咧著大大的嘴詭異地笑。不知為什麼，她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你是誰？你會……說話呢？”
　　“呵呵，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哭泣小丑’，”哭泣小丑笑眯眯地，“主人把我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讓我出現在不開心的人面前。所以啊，自從你走進我主人的店裡那一刻，你已經賦予我說話和活動的權利了。”
　　“哦，怪不得我一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像在有人對我說話，原來，你真的會動啊。”小潔輕輕地笑了笑，“看著你的時候，總覺得好象要被你吸引進去的感覺呢！因為……你也好象很孤獨的樣子，一個人很可憐地孤零零地坐在貨架上，望著店外來來往往的人們……就像我——”
　　“小潔，”哭泣小丑用那雙象深海一樣的眼睛深深地望著她——好象要望進她的心裡似的，低沉的聲音令人昏昏欲睡，“跟我去玩吧。加入我們的馬戲團，和我們一起唱歌跳舞——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來吧……或許，”小丑又露出了那神秘莫測的笑容，“你還能實現你的願望。”
　　小潔的眼皮直往下垂，就要睡過去了似的，她勉強支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疑問：“我的……願望？”
　　“那個女人會消失！永遠地……消失！”哭泣小丑近乎耳語卻肯定地說道，“還有你的爸爸、媽媽，你不想和他們在一起嗎？你還記不記得從前——你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馬戲團的事？你還記得我嗎？”
　　“咦——真的是你啊？”小潔吃驚地又仿佛已在預料之中。
　　“呵呵呵呵……我們又見面了啊！”哭泣小丑的聲音愈加溫和動聽，“來，跟我走吧。”
　　小潔順從地站起來，跟著它走到不知什麼時候被風吹開了的落地窗前，只見樓下湛藍的月光底下，傳來一陣清脆的叮叮咚咚的聲音。不一會兒，一串奇怪的隊伍從遠處慢慢過來：那是長著人的身體、揮著一條貓尾巴駕馬車的巨大的耗子；那輛巨大的馬車不知裝了什麼東西在裡面，仿佛很沉重，巨大的木頭車輪每滾一圈，地上便出現兩道深深的轍印；而被馬車套著的不是馬匹，居然是兩個二十多歲樣子皮膚白嫩光滑，赤裸著身體赫赫發抖的美麗女子，長著一頭火紅的頭髮的女子，背上刺著……一個……一個小丑？另外一個黑色長髮的女人，從半邊肩膀到手臂都發出冒著騰騰熱氣的紅色的光芒來，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來；等馬車越來越近時，小潔發現，原來後邊還有一個臉部生癩渣的活動的蠟人像在推動著馬車……  網際論壇
　　“那是什麼東西？”小潔拉著小丑的手，有點猶豫不決。
　　“呵呵，別怕，那只是我的馬車而已啦。”小丑拍拍她的手背，“我們走吧。很快……你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很快就不用愁眉苦臉了！”
　　說完，哭泣小丑竟拉著小潔從空中飛到馬車上。隨後，馬車踏著一路鋪過來的深藍色的月光，滴答滴答地很快消失在天與地的交接處……
　　“小姐，起床了！7點半了，要遲到哦！”胖胖的四姐準備好了小潔愛吃的早餐後，上二樓來叫她起床。誰知道打開門，床上的被子疊地整整齊齊地跟被沒人動過，而窗戶卻大開著。四姐心想不妙，忙打電話給先生，不料，呼了一天了，都沒人答覆。等到晚上千尋和媽媽過來伊藤家時，大家只能報警。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父女倆好象在世間蒸發了似的，無論警方出動多少人馬和千尋懸賞多少錢，都沒人能發現小潔父女的下落。後來千尋還派人到法國去聯繫小潔的媽媽，誰知連小潔的媽媽竟也失去聯絡？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真的是那個叫“將邪”古怪的古玩店，還有那隻哭喪著臉一邊又冷冷地對著人笑的小丑在作怪嗎？沒有人知道。現在千尋唯一的煩惱就是如何找到這家從來都沒有人聽說過的古玩店。
　　或許有一天，當你經過一家從沒聽說過的奇怪的古玩店時，請你停一停，看一看，櫥窗裡的那隻衣著鮮艷，頂著一個大紅鼻頭，眼角掛著一粒銀白色淚珠，咧開厚厚重重的嘴巴露出慘白的笑容，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小丑。請你為它駐足片刻？或許你會發現，有一個靈魂，就鎖在那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