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第一樹

我翻看樹典找尋資料，十分驚訝三本樹書目錄都看不到「茄冬」二字。

怎麼可能？茄冬是台灣第一樹！

我逐頁翻尋圖片，看到了，看到了！熟悉得像在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家中見到自己的母親，那是無須辨認的呀！她就是了，不是頂出色，但一眼就望見，一眼就認定，和自己那樣親的，怎麼會弄錯！

喔喔，圖片是茄冬，名字是「重陽木」，有一行解說：「又名茄冬」。

喂，在台灣人心中應是茄冬又名重陽木吧！

那個台灣人自幼及長出門入門甚至身體尚在小小搖籃，小小眼睛直楞楞地望向窗外的天空，望見的就是茄冬。

眾鳥們的音樂會

這是真正原生於台灣的樹，沒有一個縣市鄉鎮沒有茄冬，任何一座小山任何一個小村都會大剌剌或安靜靜地矗立一棵兩棵十棵二十棵一百棵兩百棵大的小的不大不小的茄冬。

沒有人問那是什麼樹，每個人都知道，就，茄冬啊。

而且，大家都知曉：茄子是茄子，茄冬是「加冬」。

茄冬樹2、3月間開花，花朵細細碎碎，黃綠色，聚集枝梢，有一種恬然低調之美。我的童年小伴告訴我：茄冬有公有母，看花束就看得出來，我大驚！以為大棵樹肚有瘤的是懷孕的母茄冬，換得小伴斜目白眼一記妨嶀S換得：木瓜也有公母妳不知道！

茄冬開花之前會先換葉，新葉淡綠青嫩，不同於老茄冬葉的油亮蒼翠，不過，新葉嫩必可口，蝴蝶蛾蟲都在葉上排卵，卵孵成蟲，蟲在新葉上飽食養身，哇咧！細小而精氣神旺旺然的帶毛或不帶毛的軟捲捲蟲蟲就那樣垂懸著一絲眼不易見空中不易現的細絲，在你行經茄冬樹，在你眼上浮著清清輕輕青綠春之葉雲的時候，那垂懸之絲及絲末之物便鬼不覺神不知輕拂上你臉你頰你腮及你衣領之內……

呵呵，頸子癢嗎？呵呵，呵呵……

黑夜見鬼與白日見蟲就叫魂飛魄散，只是，黑夜不會真的見鬼呀。

山林怪手的駕駛或地理師到了山上或鄉郊，發現當地找不到土地公拜地基主，他們都懂得朝山裡的大樹，例如古榕、老雀榕、大茄冬等樹來拜，老樹等同於山神，尤其老茄冬，樹形優美，器宇軒昂，遠遠面對，渺小的人自然覺得不敢不謙卑而深深拜下。

台灣幾乎每一城每一鄉都有茄冬行道樹，而在台灣茄冬數量僅次於榕而居第二名。

茄冬樹分白骨和紅骨，葉柄帶紅色的紅骨茄冬可以補身，身價很貴。而樹葉樹枝樹皮樹根都可入藥，小孩「轉骨」就用得到茄冬。

茄冬大約4月結果，球形漿果狀似豌豆，成熟很慢，秋來才熟成變色做淡紅、褐色，鳥兒極愛，因此招來美麗饕客如五色鳥、白頭翁、紅嘴黑鵯、白耳畫眉、綠繡眼、樹鵲等的青睞，又吃又唱，真是聲光齊聚如吟詩如繪畫，眾鳥的早午餐常變成迷人的音樂會，獨唱、合唱、輪唱，精采又熱鬧。台灣人的識鳥課也常在自家庭院、自家門口、自家田隴、自家學校的隨意角落的茄冬樹上，微微仰頭便識得了，這種鳥這種長相這樣鳴叫，那種鳥那種長相那樣吟唱……

身醉心醉的美味

一般的茄冬老葉在非常時期被拿來曬乾做茶葉替代品，人不舒坦時也有各種理由將茄冬枝葉煎藥般水煮了飲用，連藥典都說確實能治病。著名的茄冬雞烹飪也簡單，阿公或阿爸偶時讚一下或回味了茄冬雞的美味，到年節時茄冬雞便上了神桌，待拜過神明拜過祖先，全家聽著竈間傳來阿嬤或阿母重刀剁雞的美妙聲音，真是身醉心醉。

茄冬雞是大鍋裡一層厚鹽一層茄冬葉放上全雞，再一層葉蓋好，再鋪一層鹽一層葉，蓋鍋蓋小火悶六十至九十分鐘就行了，好吃得，據說「不得了」。以前的年代吃雞不容易，茄冬虱目便是另一種選擇，做法和茄冬雞相同，只是火上悶的時間較少。

茄冬入藥之外在水土保持上是十分得力的樹，木材色呈紅褐，材質堅韌，是很好的建材、家具材，它也適合做農具；鋤頭柄、牛犁、打穀機……最厲害的是它可以做鐵軌枕木，撐得住，不變形。

台灣最老的茄冬樹是南投埔里同聲里興南宮旁的老茄冬，它己經歲逾千年，是老老老老的老人家！得便，我們就去探看探看他吧，對著他的樹瘤，對著他蒼勁的溫和英姿，燃一支香或只是雙掌合十，和他說一回話，說一回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