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五年太久嗎? 作者:莫霖
Louissai 發表於: 2011-7-18 20:50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五年前,就因為他不願再被人指指點點,說他是個小白臉,
於是他毅然絕然棄她而去,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替她設想──
可他真的不是不愛她,他只是認定:跟著他,她只有吃苦的份;
等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他自會回頭向她負荊請罪,
以她對他那份濃濃的愛意,他深信她絕對會伸出雙手歡迎他的。
可當他踏上成功之路,帶著光環想回頭尋找她的身影,
卻發現事與願違!
原來,她家早已破產;原來,她的親人早已不在;原來,她早已失去蹤影,
那樣無助的她,是如何度過如此殘忍的現狀?!
他壓根不敢想,只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拚命搜尋,直到他終於有緣巧遇她,
只是,現在的他,已非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夥子;
現在的她,已非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會的無助小女生,
他跟她……真的還能再續前緣嗎???
序
我很抱歉! 莫霖
編輯說:「這是個很悲傷的故事!」
我心裡想:我知道,請相信我,我的體會比任何人都深……不過,倒不是因為莫霖曾經身曆其境。
在創作這本故事時,很多部分也是在含著淚水的情況下完成的,莫霖也一直問自己,幹嘛寫得這麼慘?
好幾次,我也想回頭修改,把故事改得比較輕鬆一點,可是我卻發現完全沒有什麼可以著筆之處,可以讓我稍加修改。
因為我發現,如果要加以修改,就會變成另一個故事,對於男女主角而言,甚至變成另一種人生。
我覺得,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走來我們都會做出各種決定,有時候回頭來看,我們會後悔,也可能會慶倖。但無論如何,這些決定都已成為定局,無法更改,就算有辦法更改,我們也可能產生猶豫,因為一旦更改,可能未來的人生會有不一樣的演出,而我們也不一定能接受。
我要說得是,我喜歡向前看,人嘛!誰沒有跌倒受傷過,何必賴在原地自怨自艾(就像女主角一樣),還不趕快迎上前去。等我們看見前方一片寬廣,陽光普照後,大概就會忘記前路的崎嶇與陰暗。
這很難做到。
跌倒了、受傷了,我們都會害怕,更對自己缺乏自信;自卑,這無法避免,因為我們都是普通人。
但人也擁有最堅強的力量,那就是跌倒後再站起來的力量。
所以,我寫出這樣的劇情。我也不喜歡那些生離死別,但是卻很高興看見女主角的振作,雖然我一開始也不太喜歡這個女主角,但是到後來,我也變得有點喜歡地了。
因為她就像妳/你,也像我,怕受傷,有時懦弱,卻在最需要的時候,堅強振作,我覺得這樣的人最可愛。
真的很抱歉!如果有讀者因為看了這本書後,心情跟著悲傷,讓我說聲抱歉。讓諸位跟著難過並非我的本意。
也許我對這本書的期許很可笑,我希望寫出何謂光明,而光明之前,常常必須經過黑暗。
真的很抱歉!
好了!上面是關於這本書的一些說明。接下來純屬莫霖個人的瘋言瘋語區……
這是莫霖的第三本書耶——大家請掌聲鼓勵鼓勵!
本來這本書一月就應該完稿,無奈去年莫霖出了一點小意外,臥病一段時間,精神萎靡不振,根本打不起精神寫稿(嗚嗚……這些真的不是藉口喔!)
所幸,出版社的編輯沒有因此把我丟到垃圾桶,三不五時的提醒我該掌握進度,才能讓這本書問世。
所以,莫霖也要在這裡感謝出版社的編輯們。
另外,還得感謝許多讀者的支援。我在出版社的網站上,看見一些讀者對我過去兩本書的意見,真的非常感謝。
對於一個新人而言,任何一點回應,都可以算是莫大的鼓舞。本來我一直擔心,大概沒人會看我的小說,只要有一個人看過,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想我會繼續加油的,只要有一個讀者的支援,我就會繼續耕耘下去,將最好的作品呈現在大家面前。
毋需隱瞞,作者都需要讀者的支援,不管是讚美還是鞭策,都由衷感謝。
還是一句老話,有任何意見的,都可以到出版社的網站上去發表喔!
OK,往後翻,開始看小說吧!
楔子
一場噩夢,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清醒呢?
葉芝寧常常這樣想著,工作時想,照顧孩子的時候也想,當然睡前,更會去想。她盼望著上天能夠放過自己,讓那段不堪的過往,別再進到夢裡來。
可是,事常常與願違。
那段難過的過往,總是在她最脆弱時跑進她的夢中肆虐、撒野……
*** *** *** *** *** ***
十九歲的葉芝寧,剛從醫院回到天母的家中,不顧豪宅內仆傭的請安,直接奔進主屋。
看見一名掃地的中年婦女,「吳嫂,皓哥回家了嗎?」
「還沒喔!」吳嫂親切的笑著。
「那他回來後,妳要立刻叫他來找我喔!」
葉芝甯根本無法克制自己的喜悅情緒,因為她剛剛一個人偷偷跑去醫院,證實她已經懷有身孕,就是皓哥的孩子。
想到她的皓哥,也就是藍文皓,葉芝甯根本掩不住臉上的笑容,喜孜孜的像沾了蜜一般。
她的丈夫啊……嫁給他是她一輩子的希望,她願意用一切來換?……
葉芝寧坐在房間的床上,看著床頭掛著她與藍文皓的結婚照,照片中的他英俊挺拔,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而自己就像小鳥一般,依偎在他的身邊。
她知道,她才十九歲,就嫁給大她五歲的皓哥,夫妻倆似乎都還太年輕了些,但那又怎樣?只要他們相愛,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的?
皓哥現在在爸爸的企業上班,而她又是爸爸的獨生女,將來整個企業都是皓哥的,只要他把企業守住,他們就能過著富足的生活。
幸福,真的很容易,也很簡單啊!沒道理守不住的。
葉芝寧輕撫著肚子,「寶寶,爸爸跟媽媽都歡迎你喔!」嘴裡邊說著,心裡邊開始盤算著一切。
她還在讀大學一年級,現在懷孕了,乾脆休學好了,這樣也可以待在家裡,打點家裡的一切,照顧皓哥。
想到那個男人,葉芝甯又是甜蜜一笑。
突然,吳嫂打開了門,「小姐,少爺回來了……」一陣欲言又止。
這種異樣情緒,葉芝寧並未看見,她只是欣喜若狂的問著,「在哪裡?」
吳嫂來不及回話,原先半掩的門全被推開,定睛一看,高大的藍文皓已經站在門口。
「我回來了!」藍文皓英俊的臉上郁窒難舒,憤恨難平,那股強烈的不平情緒穿透鐵灰色的西裝,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吳嫂趕緊離去,剩葉芝寧一人與藍文皓對望。
他走進房內,葉芝甯將門關上。
藍文皓將公事包重重摔在地上,整個人坐在床鋪上,雙手抱頭,一言不發。
葉芝寧有點嚇到了,她坐到他身邊,輕輕圈住他強健的臂膀。「皓哥,你在生氣嗎?」
突然間,藍文皓?酈_頭,緊緊凝視著葉芝寧,眼裡有著她從未見過的冷光,那彷佛帶著一根針,作勢要刺向葉芝寧。
「皓哥,你不要嚇我……」
「妳知道我今天在公司發生什麼事嗎?」
葉芝寧搖頭,「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爸爸會作主的……」
「閉嘴!」藍文皓憤怒大喊,像只負傷的狼。
他挺起強健的身軀,將葉芝寧壓在床上,憤恨不平的大吼,「連妳也這樣想我嗎?妳也是這麼看我的嗎?」
葉芝寧真的嚇到了,「皓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吃軟飯!娶個好老婆,少奮鬥三十年!是不是?」藍文皓憤怒大吼,「你們都是這樣看我的是不是?」
葉芝寧一聽,不敢置信他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皓哥……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妳沒有,可是別人都是這樣想的!」他放開她,一個人坐起身來,繼續生著悶氣。
葉芝寧小心翼翼坐起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來他是在公司受悶氣了,公司確實有一些人對於藍文皓既非葉家人,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業務經理感到相當不滿。那些人也太無聊了,以後皓哥就是葉氏企業的總裁,那些人還要不要命啊!
單純的葉芝寧只能想到這樣的安慰詞,「皓哥,那種閒話不要去理它。等爸回來……」
藍文皓隱忍著,「不要再說了……」
「可是,爸會幫我們的……」
終於,藍文皓徹底爆炸,他站起身,憤怒指著葉芝寧的鼻子大罵,「我叫妳不要再說了,妳沒聽到嗎?還是妳也認為我只是在葉家吃軟飯的,沒資格叫妳閉嘴?」
葉芝寧全身發抖,眼眶一濕,「我不是……」
藍文皓開始借題發揮,「還有,妳剛剛跟吳嫂說,叫我回來後趕快來見妳,這是什麼意思?妳是女王,妳在召見臣下?」
「不是、不是――」淚水決堤而出,葉芝寧怕得說不清楚話。
「我真是受夠你們葉家的人了,真希望我這輩子不曾認識你們!」
葉芝甯聞言如遭雷殛,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輩子……不曾認識你們?
包括她嗎?
這是她的皓哥嗎?是那個從小疼她、愛她,怕她受到一點風寒,總是悉心照顧她的皓哥嗎?
葉芝甯眼眶完全濕了,無可遏抑的心痛如滾水般燒灼著她的胸口,彷佛要爆炸了一般。
原來,這麼多年他都在隱忍;原來,他並不想認識自己、甚至是娶自己;原來啊……
藍文皓撫著頭,抓緊頭髮,整個人癱坐在床下,他似乎也累了。「我要離開公司!我要出去闖我自己的天下。」
「……」
「我要成功,我要讓那些說我吃軟飯的人刮目相看。」
「……」
「我有一雙手,我可以自己做,沒道理受人輕視。」
「……」
終於,藍文皓發現了葉芝寧的沈默。他?酈_頭,這才看見她那全然崩泄而出的淚水。
「小芝……」
輕輕閉上眼,花了十秒鐘時間收著淚水,再張開時已是一片漠然。
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你要離婚嗎?」
藍文皓一震,沈默不語。
「既然如此,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我們……」話語未出,消失在嚎啕哭聲中。
離婚吧……
*** *** *** *** *** ***
「離婚吧――嗚嗚……」葉芝寧揮舞雙手,囈語不斷。
噩夢夜……離婚後,這種夜晚常常出現。
「媽媽!媽媽!快醒醒!」一旁的五歲小男孩抓住葉芝寧的手,彷佛一股安定的力量,將她從載浮載沈的夢海中拉了回來,回到現實的苦岸上。
葉芝寧滿頭大汗,費力坐起身來,看見身旁的兒子。他長得,好像他。
五年了……
摸摸他粉嫩的小臉,「小祁,對不起,媽媽又吵醒你了!」
「沒關係!」
「快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小祁安安靜靜的躺回床上,撒嬌般抱著葉芝寧的手。五年來母子相依為命,小祁是她唯一的親人,尤其是在父親去世,葉氏企業破產後。
「媽媽,我長大後要買大房子給妳住!」
看看如今的棲身之所,不到十坪,葉芝寧笑了笑,「謝謝小祁,媽媽不一定要住大房子,只要小祁乖乖長大就好了。」
「那大車子呢?」
「媽媽又不開車。」
「那……」
點點小祁的鼻子,「媽媽什麼都不要,只要小祁給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就好了。」
「那還不簡單,」整個人沖進葉芝寧懷裡,「這樣大不大?」
葉芝寧終於哈哈大笑,「夠大了,快把媽媽撞翻囉!」
小祁依偎在葉芝寧懷裡,甜蜜蜜說著,「媽媽要常常笑嘛!媽媽笑起來最好看了,老師也說,多笑心情才會好耶!」
嘴角輕揚,笑意卻只留在嘴角,「好!」
媽媽會多笑的,會的,小祁。
只要這人世間還有值得喜悅的事,媽媽就會常常笑。
常常笑……
第一章
五年的光陰,像一把銼刀,磨去人的傲氣與棱角,磨出銳利的眼光與智慧,磨出一身好膽量,磨出他人難望項背的成就,卻也磨出滄桑與孤獨。
紐約帝國大廈四十樓,文甯企業總裁辦公室,藍文皓坐在辦公桌後批示著堆積如山的公文。
秘書敲了敲門,「總裁,恩斯先生再過十分鐘就會抵達。」
「我知道了,到了把人帶進來。」頭也沒?禳C
「華爾街今晚的晚宴,您要出席嗎?」
搖頭,「我要跟恩斯一起用餐,幫我推掉。」
「還有美國總統的募款餐會?」
「簽張一千萬美元的支票去,記得兩黨都給,不要漏了。」
秘書退了出去,還他一室冷靜。
卷批累了,藍文皓停下了筆,坐在椅子上伸伸懶腰,看著一旁的時代雜誌:文甯企業總裁藍文皓,傳奇人物。
苦笑,有誰知道,傳奇背後,有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下意識的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細細端詳。照片中,有他,也有那個他狠心?黎U五年的女人。
年屆而立的他,當年是隻身一人來到美國,身上帶著老丈人葉進雄給他的十萬美元,靠著自己,一手打出如今這個天下。
起初,他還只是個股市玩家,進出股市無往不利,十萬美元迅速暴增成千萬資產,花了一段時間,他才擁有籌設企業的本錢。
然而在這個白人優越的社會,黃種人要成功,必須拿出折服人的本領。這裡的白人歡迎你,但當你要賺他們的錢時,他們卻未必會善待你。
然而,藍文皓運用驚人的交際手腕,卓越的投資本領,收服了華爾街幾個商會大老,所有的人都相信他,願意投注大筆資金,協助剛起步的文寧企業。當然,他們也從中賺得大筆鈔票。
時過五年,文甯已成為全球營業成長最快的企業,涉足通訊科技網路等高科技產業的文甯,已成為大發利市的代名詞。
他成功了……
可是他卻笑不出來。
打開左手邊的小抽屜,裡面只擺了一張有點泛黃的紙,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女方名字早已簽上「葉芝寧」三個字,是小女孩般的可愛字跡;然而男方的名字卻始終空白。
粗糙的指腹撫上那藍色的墨跡,一道道細微的電流竄過他的皮膚,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直搗他的心房。
「小芝……」
離開她,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最大的痛。
那一晚,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隔天一早,他只見到芝寧留在梳粧檯上的離婚協議書,再不見她的蹤影。
一個月後,他離開了臺灣,獨身來到美國。
他愛芝寧,也許知情的人會說,離開都離開了,現在再說這些不覺太矯情了嗎?但這是肺腑之言。
幼時父母雙亡的他,是被葉進雄收養,自小與妹妹般的芝寧形同青梅竹馬,他習慣在乎她的一切,照顧她、心疼她。
離開絕非他所願,但卻是他不得不做的事,他不能繼續以那種身分待在芝寧身邊,這樣他會瘋掉,連帶也會傷了她。
他是男人,有他的自尊與驕傲,他無法冷眼看待四周的嘲諷與冷言冷語,他不是吃軟飯的男人,他想用自己的雙手打出自己的天下,再?鰾Y挺胸的回去,名正言順的擁有他的妻子與一切。
他沒有簽下離婚協議書,五年來一直如此,就連那枚婚戒,他也始終戴在手上,他的妻子一直是葉芝寧。
五年來,對她的思念幾乎快將他逼瘋,但沒成功前,他不敢回去。他在等,等到成功了,他才可以回去,請求她的原諒。
當初,他之所以能夠毫無顧忌的離去,就是因為他知道,比起跟著他,讓芝寧繼續留在葉家,日子會過得比較好,所以他毅然決然的離去。
秘書又探進頭來,「總裁,恩斯先生來了。」
「讓他進來!」
五年了,他成功了,相思,也該結束了。
*** *** *** *** *** ***
恩斯是個美國人,只比藍文皓小一歲,有著十分英俊的臉龐,是個慣於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誰想得到恩斯出自於政治世家,祖父至兄長幾乎都是國會議員,而身為這個家族裡最小的男丁,他幹過賽車手,當過臨時演員,「不務正業」到了極點,著實讓人傷腦筋。
高挺的身軀癱坐在沙發上,穿著皮鞋的腳跨上玻璃桌,恩斯笑嘻嘻的看著藍文皓。
「老大!」
「看你愈來愈沒有規矩了!」
恩斯趕緊求饒,「拜託,我家那三個老頭……包括我大哥,每天念我念得我都快瘋了,老大你別再念了。」
恩斯現在是藍文皓的左右手,掛名高級私人助理,事實上這個職缺雖不用坐辦公室,但也需要東奔西跑幫藍文皓談生意,不過卻相當符合恩斯坐不住的個性。
「廢話少說,我交代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恩斯摸著下巴,「該怎麼說呢?」
藍文皓急急的問著,「有碰到人嗎?」
恩斯先坐起身子,「老大,這個葉進雄是個很重要的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手臂一僵,藍文皓感覺到不是好消息。
恩斯拿出一旁包包中的一份文件夾,抽出其中一張年代似乎非常久遠的臺灣報紙,「因為他的下場滿慘的!」
眉皺得死緊,「到底怎麼回事?」
「你看!」將報紙遞給藍文皓。
接過報紙,藍文皓一眼看見醒目的頭條標題──
葉氏企業一夕垮臺,資產強制拍賣
再看內文,原來葉氏企業於五年前就已經倒閉,欠下的上億元債務,不但賠光公司所有資產,連帶葉家也破產,文中還指出,葉進雄與葉芝寧父女下落不明。
藍文皓痛苦大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可能,他離開臺灣時,葉氏雖然不是高營利的企業,至少損益能打平,不至於破產啊!
「還有這一份!葉氏倒閉後三個月的消息,葉進雄病逝。」
像道雷一般的炸進腦海裡,藍文皓搶了過來,這一次的新聞只占了新聞版面的一個小角落,說著一則乍看之下不太起眼,卻可能讓有心人心痛萬分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藍文皓全身發抖,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就在他在美國打拚的同時,葉家面臨前所未有的風暴。該死,那芝寧呢?她現在在哪裡?
藍文皓原先想,先聯絡上岳父,再想辦法一家團圓,如今……
「該死――」藍文皓撕碎所有報紙,痛苦萬分的站起身,全身不停顫抖。
恩斯嚇得也站起身,「老大!到底怎麼回事?」
藍文皓握緊拳頭,這突如其來的巨變,炸碎了他的自製,他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恩斯握住他的臂膀,「老大,告訴我,至少兄弟可以幫你想辦法!」
要他說,他竟然不敢說,因為他現在正深切的痛恨著自己。
芝寧,是他摯愛的女人;葉進雄,則是他的養父,更是他的岳父,是那個在他下定決心離開時,不但沒怪他,還拿錢贊助他的長輩;而他,他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竟然在那個時候就這麼離開。
如果他沒離開,或許他可以幫忙解決問題,葉氏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不會的……
他強忍著悲傷,收起散落一地的報紙碎片。
不能再等了,現在就必須回去。芝甯,他的芝寧,現在在哪裡?
「老大?」恩斯不知所措,不敢相信自己帶回來的消息,會對藍文皓造成這麼大的衝擊。
「恩斯,記得我的計畫嗎?」
「你是說,把總部遷去臺灣?」
「沒錯……該行動了。」
雖然提早了半年,但是也該是時候了。至少,他已經不能再等了,他要去找芝甯,向她說一聲抱歉,然後重新擁有她。
只是,他還找得到她嗎?
他還有機會嗎?
離鄉背井、吃盡創業苦頭的藍文皓從來不曾後悔過;想成功、想締造自己的事業的藍文皓也從來不曾後悔;然而選擇離開心愛女人,獨自一人飛向寬廣世界的藍文皓,此刻卻感覺到悔意悄悄掩上心頭。
悔叫夫婿覓封侯……原來,覓封侯,悔的不只是女人。只是男人總在可能失去時,才開始懊悔。
*** *** *** *** *** ***
對葉芝寧而言,十九歲以後的世界,是一個全新的殘酷世界,殘酷的程度,是當過十九年千金大小姐的她無法想象的。
當時的她,挺著逐漸隆起的肚子,不停為生活奔波。她必須花時間照顧住院的父親,更必須想辦法處理債務,以及公司倒閉後,支付給員工的資遣費。
幸好,賣掉所有葉家的財產,包括房屋、地契、珠寶與股票後,債務一清而空,但整個葉家也已空空如也。
遭逢巨變的她,再也不可能回到學校,去完成那未完的學業,只能開始工作,籌措父親住院的費用。
失去藍文皓的她,不能再失去這唯一的親人了。
葉進雄曾要她去找藍文皓,在他心中認定:重情義的文皓一定會回來的。
「爸!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可是,妳現在還懷孕了,能撐多久呢?」
「撐一天算一天……」
「小芝……」
葉芝寧眼眶含淚,「爸!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擦去眼淚,「皓哥走了,不會回來了,他已經不要我了。」
葉進雄老淚縱橫,「孩子……」
「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後悔愛上他,後悔把心交給他,後悔到現在,她還是在想他。
「孩子,文皓……有他的無奈……」
無奈……
後來,葉進雄就去世了。
事隔五年,葉芝寧常常在想,父親說的,究竟是什麼無奈?
藍文皓有他的無奈,於是,他飛出牢籠,不再無奈;而自己卻深處在這一輩子的牢籠中,插翅也難飛。
「小姐,早啊!」
「吳嫂早!」葉芝寧停下手中的拖把,「吳嫂,妳怎麼又叫我小姐,我已經不是小姐了!」
來人是吳嫂,就是當年在葉家幫傭打掃的阿桑。葉家破產後,吳嫂想辦法介紹葉芝甯一起進入友人的清潔公司上班,兩人從主仆變成同事。
只是念舊的吳嫂常想著葉家父女對她的好,稱呼習慣了,也就難以改正。「小姐永遠都是小姐啊!而且小姐與老爺以前對我這麼好……」
葉芝寧笑了笑,「吳嫂,這些都比不上妳為我做的,如果不是妳,我跟小祁可能就要餓肚子了。」
吳嫂趕緊停住,免得葉芝寧又開始感傷了,「好了、好了,說到小祁,好幾天沒看見那可愛的小子了。」
那小子……長得還真像他的父親,漂亮而深邃的眼睛,貼心可愛,惹人疼、惹人寵。
「小祁去參加幼稚園郊遊了。勸了他好久,他才肯去的。」
小祁說,怕媽媽花錢,不肯參加郊遊,可是這小子在幼稚園裡死忠粉絲一票,好多女生都說,小祁不去她們就不去,園長親自出動勸也沒用,只好通知葉芝寧。
葉芝寧好說歹說,再三保證郊遊費區區幾百塊,媽媽絕對不會為此加班,他才肯去郊遊。
這年頭,還有媽媽勸兒子去玩的,真是怪哉。
可是,就是這樣貼心懂事,處處為媽媽著想,讓葉芝寧不覺泛起心痛。都要怪她,無法給他好日子過。
「小祁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是啊!」
小祁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只要有孩子那就夠了,她就不需再去緬懷另一個男人,可以漸漸忘記心裡的傷害與遺憾。
「芝寧,妳還會想他嗎?」突然,吳嫂一問。
「誰啊?」
她在裝傻,吳嫂一眼就看出來,「文皓少爺。」
「吳嫂,別提他好不好。」
「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啊!」
葉芝寧喉嚨一緊,「當他選擇離開時,他已經失去資格了。」努力維持冷靜的聲音。
「血肉親情是不會斷的。」
葉芝寧將拖把放到水桶裡洗乾淨,擰幹,繼續拖地,「說不定他已經結婚了,已經有他自己的孩子了,他不需要跟我爭這個。」
「可是……」
「吳嫂,我們得快點打掃,現在七點了,這棟大樓馬上就要上班了。」
清潔公司負責這棟大樓的清潔工作,她跟吳嫂早晚都要來打掃,一天兩次。早上必須在上班前完成,晚上則必須到下班後才能開始。
看她躲開話題,而且眼下的工作確實很重要,吳嫂只得拿起掃除用具,開始動手。
突然間,吳嫂說話了,「芝寧,公司交代我們要打掃乾淨,聽說這棟大樓有新公司要搬進來,從美國來的。」
「我知道了。」
*** *** *** *** *** ***
從紐約到臺北,文寧企業遷移總部一事,幾乎震撼了全球。不過放眼當今全球企業,泰半都會佈局亞洲,藍文皓決定遷往臺北,外界解讀為他對東亞市場很有興趣。
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回到臺灣,是滿懷著愛意與歉意。
遷移總部的事情弄得眾人焦頭爛額,時過兩個月,藍文皓與恩斯這對兄弟才有這種空閒時間,坐下來小酌一番。
「我老頭又打電話來,要我跟著你就要好好幹,你實在太強了,老大,三兩句話就把那個罵官員像罵兒子的議員老頭給收服。」恩斯大口喝著威士忌,邊大聲笑鬧著。
坐在辦公室吧?E前,藍文皓捧著酒杯,凝視的時間多,啜飲的時間少。回到臺灣後,滿目淨是故景,睹景思人,教他怎能不心痛。
恩斯察覺到藍文皓的沈默,歎了口氣,他的那段往事,全在自己酒後逼問下,統統弄清楚了。
這才知道為何藍文皓多年在外,都沒再給自己找過個女伴;為什麼藍文皓每一次做生意,都拚盡全力去做,因為他要成功,他要儘快成功,這樣他才能回到他的女人身邊……天啊!真是太帥了,這就是男人啊!
「老大!別擔心,一定找得到大嫂的。想想,你現在已經……功成……功成名就!對,就是這個成語,我用對了耶……」發現自己岔了題,「不管啦!反正你現在已經成功了,大嫂一定會接受你的。」
每個男人都應該打拚一番,開創出自己的事業,才不枉走這一遭。想來,大嫂應該要體諒的啊!
「是嗎?」
藍文皓不敢想,但他已做足所有準備,他會用接下來的生命來祈求她的原諒。
他知道自己很可惡,那晚離開她時,他句句帶刺,口無遮攔,一定傷了她的心。
即便到現在,他還是常常想起那張帶著淚水,絕望說出「要離婚」的臉孔,黯淡而哀傷,淒涼而決絕。
更讓他心痛的是,遭逢巨變的她,又是如何挺過這段苦日子?從小到大,她從沒受過苦,頓失依靠後,她又該怎麼辦?
「徵信人員那邊,到底找得怎麼樣了?」
「你要聽實話?」
「廢話!」
「坦白說,一無頭緒。」恩斯又開始讚美自己,「我又用對一個成語了。」
難以掩飾失望的表情,藍文皓心悶至極,喝乾杯中的烈酒。
恩斯像是想捉弄藍文皓一樣,「可是……」
「可是什麼?媽的!你一次把話說完。」藍文皓惡狠狠的警告。
恩斯趕緊求饒,「一次說完就一次說完。可是我認為徵信人員找的方向錯了,他們在臺北社交圈找,當然找不到人啊!大嫂家已經破產了,她現在不可能再出席什麼社交場合。」
恩斯放下酒杯,再為自己倒一杯酒,也為藍文皓倒一杯,「所以我吩咐徵信人員,想辦法找出以前在大嫂家工作的傭人,或許可以間接得知大嫂的下落。」
藍文皓急急追問:「有結果嗎?」
「目前沒有,不過有些傭人說,大嫂可能跟某些傭人還有聯絡,所以只要找到這些人,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大嫂。」
藍文皓鬆口氣,「恩斯,謝謝你。」
「開玩笑,兄弟做假的啊!」
「乾杯!」兩人互碰酒杯,一乾而盡。
放下酒杯,恩斯開口提醒藍文皓一件事。「老大,還是要提醒你,你知道麗娜要來嗎?」
「她來做什麼?」
「來泡你啊!」
誰都知道,英俊瀟灑的藍文皓一直是紐約社交界的最佳夫婿人選,其中就以紐約商會主席的女兒麗娜動作最多,她毫不掩飾自己對藍文皓的興趣,甚至表明一定要坐上藍夫人的寶座。
不過看來她的希望得落空了,因為誰都沒想到,原以為藍文皓戴在手上的戒指是為了防止鶯鶯燕燕,現在看來,這還真是一枚貨真價實的婚戒。
「少胡說!」
「不過老大,麗娜看起來這麼漂亮,你怎麼都沒想過……」
「我已經有芝寧了!」
「我知道,可是麗娜很漂亮喔!」雖然強悍了點、討人厭了點、自視甚高了點,聽說還小動作多了點……
「芝寧更漂亮!」
「好好好!大嫂最漂亮,可是……」
「沒有可是!」
「可是……」恩斯還想?襲?C
藍文皓站起身,「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買東西吃,你要吃什麼?」
「鹽酥雞、滷味、臭豆腐、小籠包……」恩斯開始點菜。
「好,這些我都會買!」
「謝了,老大……」
「都沒你的份!」說完就走出辦公室。
「老大――不要啊――」
頎長高挺的身軀一跨出辦公室,臉上隨即綻放出些許笑容。
能有這樣的兄弟,他真該稱幸了。
商場裡難以結交知心朋友,能得到恩斯這個好友兼得力助手,他很幸運。但是,如果能跟芝甯複合,他會更感謝上天。
搭著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大多數員工都已經下班了,偌大的大廳空無一人,冷清且寂寥。
藍文皓的皮鞋,清脆響亮的踏在地上,回蕩在安靜的大廳中,特別清楚。
這時,藍文皓突然發現角落裡還亮著燈,一開始他心想,可能是保全人員,並未多予理會,可是後來,他竟然聽見水聲,頓時起了狐疑。
走向角落的那間廁所,裡面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藍文皓停在門口,決定等著對方自己走出來。
五分鐘後,廁所燈終於關閉,幾許塑膠袋拉扯的聲音成為最後的回響。
其實藍文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可是他心裡竟然有個聲音告訴他,停在這裡等,就停在這裡等。
到底要等誰?
終於藍文皓知道了答案──命運將他們從人海中拉出,繫上了線,他們似乎注定相逢。
啞著嗓音,看著前面那張熟悉卻又顯得滄桑的臉,藍文皓喉嚨就像梗住一般,費盡了力氣才能發出那兩個字。
這兩個字,他在心裡念了百回、千回,實際對望時,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薄弱,弱到幾不可聞。「芝……芝寧……」
第二章
吳嫂曾經問葉芝寧這樣一個問題,總是換得她最堅定也最決絕的答案。
妳恨他嗎?
恨……
她該恨的,不是嗎?
他為了自己的目標,為了自己的理想,留下了她,獨自留下懷孕的她,去面臨種種未知的未來,讓她五年來跌跌撞撞,全身是傷。
是的,她長大了,徹底擺脫當年那種千金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的氣息,可是,代價也太大了。
可是現在,她與他對上了面,內心意外的平穩了,所有五年來沸騰滾滾的情緒與哀愁,瞬間蒸發散逸。
這個男人一直刻在她心底,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可以將他的形貌漸次掩埋,卻發現事與願違,他常常在她夢中出現,心頭的痕跡也愈來愈深。
是誰,她一直在找究竟是誰不斷加深她心中對藍文皓的記憶,她不要啊!那太痛苦了,她只想忘記他。
但現在,她終於找到了答案。
是她自己……
眼前的葉芝寧沈默無語,風霜與疲累完全覆蓋住當年的稚嫩笑容,想她如今不過才二十四,滄桑感卻已讓她形同四十歲的中年婦女。
該死!藍文皓你真的該死!你不該丟下她的……
歉意與心疼幾乎要衝出他的胸口,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再見到葉芝寧冷淡毫無悸動的眼神後,他更是心慌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最後,竟是葉芝寧率先開了口。「好久不見了……文皓……」
「小芝……」
下意識的拉扯自己身上簡單的衣物,葉芝甯注意到了藍文皓身上的高雅西裝,似乎是名牌貨;而看看自己,上衣與牛仔褲沒有破洞,卻也相當老舊。
葉芝寧竟然想閃躲,因為她意識到與他相逢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他看來已經飛黃騰達了;而自己卻早已跌落深谷,再也無法爬起來。
風水輪流轉,可悲得令人心寒。
「文皓,這些年過得還好嗎?」她強自鎮定,甚至屏住氣息,也不讓鼻子酸透。
「……」藍文皓只覺得心慌,她好冷靜,他的出現沒有帶給她一絲驚訝與興奮嗎?以前那個一看見他,就抱著他興奮大叫,惹人憐愛的小芝呢?
是生活的壓力已經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還是,他已經不在她心上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藍文皓的心更是痛楚,話也就說不出來。如果真是這樣,也是他自討苦吃,怨不得別人。
葉芝寧心裡也是一陣苦笑,他說不出話來,是因為根本沒想過會再見到離婚五年的前妻嗎?
或許,他根本不想見到她。
「文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葉芝甯穿過藍文皓身旁,提著塑膠袋,準備離去。
「小芝!」突然間,藍文皓拉住葉芝寧的手腕,掌心的熱燙與濕意,陣陣傳進她體內,燃起了自以為已經熄滅多年的悸動。
終於,葉芝寧的聲音不再穩定,開始傳出顫抖,「有……有事嗎……」
藍文皓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該說抱歉,該說出內心滾燙的愛意,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她的改變太大了,讓他無所適從。
「小芝,吃過飯了嗎?」
「還沒……」
他皺起眉頭,「都八點半了,怎麼還沒吃?」
拉著她,直接往大門走去。
「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們去吃飯!」
「吃飯?」五年沒見,他見到她第一件事,竟然是吃飯?
來到室外,這才驚覺外頭雨下得又大又急,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皮膚感受到陣陣痛楚,葉芝寧閉上眼睛感受這種疼痛,減低心中的悸動。
突然間葉芝寧感覺到,雨打的痛楚消失了,她睜開眼睛,只看見藍文皓脫下了外套,罩住她與自己。
「走吧!」推著她,一起奔跑在雨中。
好像多年前,他曾經做過同樣一件事、說過同樣一句話,陪著她在雨中奔跑,為她擋去風雨。
他健壯的手臂緊緊貼住她,曾經他是她的牆、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也曾經她的牆垮了、天塌了,一切消失了。
從有到無,從幸福到絕望,葉芝寧唯一學會的就是別再奢想了。
*** *** *** *** *** ***
商業區的晚間,四周實在沒什麼餐廳有開,過了上班時間,許多店面人煙稀少,乾脆關門休息。
藍文皓在大雨中找到一家還不錯的餐廳,沒一會兒,兩人已在餐廳內坐定,服務生體貼的送上幹毛巾,他點了一大堆餐點,還有一杯熱騰騰的牛奶。
葉芝寧有點困窘,這家餐廳看起來裝潢典雅,更播送著古典音樂,反觀自己這一身打扮實在格格不入。
「我們……要在這裡吃嗎?」已經有一些人在看著她了,指指點點的,或許她已經學會不去在乎外界的一切,但心裡仍有小小的傷感。
放下手中的毛巾,藍文皓看著她,「妳不喜歡這裡嗎?」
「不是……只是我……我穿得這樣……」
非常清楚她在說什麼,藍文皓皺起眉頭,「穿這樣又怎樣?我不在乎。」
「可是……」
瞟到一旁注視的眼神,藍文皓立即回以更犀利的眼神,嚇得眾人再也不敢看。
伸手要招來服務生,「如果妳不喜歡,我們換到安靜的包廂……」
趕緊拉住他的手,「不用了、不用了!」發現自己竟然握住他的手,又趕緊鬆開,小小聲的說:「在這裡就可以了。」
藍文皓嘴角勾起笑容,「那就吃吧!」
她握住他的手,讓他回想起小時候,回想起那個可愛的小芝,常常喜歡纏著他撒嬌,甚至連葉進雄都會說,小芝喜歡文皓,不喜歡爸爸。年紀尚小的葉芝寧,還會回答一句「對啊」,惹得父親哈哈大笑。
葉芝寧安安靜靜進食,一句話也沒有說,事實上,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因為心中千言萬語,說什麼都不夠,更怕說什麼都不對。
然而這種無話可說的情況,卻讓藍文皓相當心煩,終於他主動開口了。「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出現在公司裡?」
?鰾Y看了他一眼,「我在清潔公司工作,早晚都要來這裡打掃。」
「妳在清潔公司工作?」
她這麼瘦弱,纖纖皓腕瘦如竹竿,怎麼撐得下去這種勞力工作?該死!真是該死!怎麼會這樣?
點點頭,放下刀叉,她已經吃不下了,多年來縮衣節食,她的胃口早已不大,五分飽,就夠了一餐的量。
「我只有高中畢業,只能做這種勞力工作。」
「妳沒有繼續念大學?」
「休學了。那個時候家裡事多,我沒辦法繼續念書。」當然,懷孕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說到懷孕,如今他回來了,她該告訴他嗎?
不!她不能說,她甚至應該想辦法躲開他。
現在她只剩下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小祁,如果讓文皓知道,她可能無法擁有孩子。
藍文皓也放下刀叉,「公司的事,我聽說了。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幾個親戚挪用資金去投資東南亞的設廠,後來才發現他們錢拿了就跑了,根本沒把錢投入進去,所有設廠的費用,員工的薪資,都算到葉氏頭上,公司周轉不過來,只能宣佈倒閉。」
「該死!」藍文皓低聲咒?纂C
「還好,變賣了所有葉家的資產後,至少還清了債。」
「那爸呢?」
「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後來更撐不下去,一中風,躺在病床上幾個月就過去了。」
「……」縱使他早就得知消息,但是現在再聽一次,心裡還是泛過一陣痛楚與酸澀。
「文皓,你是爸爸的乾兒子,有空去給爸爸上香好嗎?爸爸過世前最惦記你了。」
抽抽鼻子,藍文皓無法忍住鼻子裡湧起的酸澀,「我會的……」
事過多年,葉芝寧還是無法練就堅強心防,每當思及過往,總會悲從中來。過去,太苦;現在,太無奈:未來,又太遙遠。
她該何去何從……
收起脆弱的情緒,她必須認清,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她的丈夫,她不能再把自己的無助展現在他眼前,她必須堅強的活下去。
「說說你吧!這些年過得怎樣?」喝了一口水,「你……成功了嗎?」
成功……
這個字眼是藍文皓五年來所追求的目標,但現在從葉芝寧口中說出來,卻異常辛酸痛苦。
「你說,你要靠自己的雙手打出天下,你做到了嗎?」
藍文皓點頭,「聽過文寧企業嗎?」
葉芝寧搖頭。
「是我的公司,已經遷回臺灣了,就在那一棟大樓。」
「是嗎?一定很辛苦……」
「再辛苦,也比不上過去幾年來妳的生活。」
葉芝寧狠狠一顫,幾乎無法掩飾自己的心痛與傷心,「我沒有什麼辛苦的,就是過日子而已……」
一天一天的過,一天數著一天,日升月落,沒有止境;春去秋來,沒有終點。
「小芝,我對不起妳……」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頭,哀傷的呼喊。
眼眶一濕,「傻瓜,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終於,葉芝甯要向自己承認,日夜告誡自己要恨他,只是因為她還愛著他,她被?勳韝F卻依舊還愛著他,因為這個不堪而可悲的事實,讓她無地自容,因此,她用恨意來掩飾自己的心意。
可是,當她聽見他成功時,她竟然也想微笑,仿佛他的成功也是她的,縱使這是在犧牲了她以後所換來的。
「我不該離開妳的……」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他握住她的手,「沒有過去,現在我回來了,我要……」
「文皓,別說了……」
一切都不同了,他成功了,站上世界的頂端,然而那個世界已經擠不下她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飛上天空,她認命……
站起身,「謝謝你的晚餐。」
「小芝,妳要走了?」藍文皓也站起身。
「我該回去了。」
「我送妳。」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葉芝寧輕輕一笑,笑容裡有著祝福,更有著哀痛,「恭喜你,恭喜你成功了,雖然晚了五年,但還是恭喜你……」
恭喜你,離開了我,獲得了新生,這樣一來,我所承受的孤獨,也就有了代價。
終於,藍文皓再也忍下住,他大聲一吼,「小芝,我要妳回到我身邊!」
背影一僵,葉芝寧停下步伐,瘦弱的背似乎在顫抖。
「小芝,回到我身邊,我愛妳。」
「……」
「小芝?」
「何必呢?」顫抖著嗓音,幾近破碎。
這句話,是在問她自己,何必因此而動心,他已經飛出去了,又怎麼能寄望他飛回這小小的地方守著她。
他,是斷了線的風箏,適合那片寬廣無垠的天空,任他自由?秘鴃A誰也不能困住他,也不應該困住他。
「小芝,」不顧眾人的凝視,藍文皓緊緊從後頭抱住她,「這五年來,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妳,我會成功也是因為妳……」
「沒這回事,你會成功,是因為你自己的努力……」掙開他的懷抱,「我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文皓,你已經走出去了,應該向前看,展望未來的人生,不要再回頭了……」淚水瞬間湧出,「我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陪著你飛的伴侶了。」
說完,轉頭就離去,只留下藍文皓一個人獨自發愣。
她……拒絕了他?
痛苦漲滿胸臆,原來被扔下是這種感覺。
這就是他要的成功嗎?
*** *** *** *** *** ***
回到公寓時已經十點半了,葉芝寧先匆忙趕到樓下吳嫂那接回小祁。孩子已經累極先睡了,她抱著他回到公寓內。
安置好小祁,蓋上棉被,葉芝寧退到床邊,坐在床腳邊,曲起雙腿,將頭埋在膝間,雙肩不停顫抖。
他成功了,他回來找她了,她該怎麼辦?
她可以回到他身邊嗎?
突來的重逢,已經讓葉芝甯全亂了,她知道他一定會成功,可是卻沒有想過他會再回來,她一直以為她已成為他?黎U的過往;他的未來已經不可能有她,當然她的未來也是。
如今,他又開口說愛她,攪亂了她已經平穩的心。
這很可笑,當年,他毅然決然離去,什麼話也沒說就接受了她的離婚要求,顯然已對她不耐煩到極點;如今他又對她表達他的感情,這樣算什麼?
五年了,她已經度過五年沒有他的日子,縱使她依然愛他,始終忘不了他,可是那又怎樣?
他成功了,高飛遠揚,他的世界不再是她追得上的,現在的她,內心極為自卑,更或許應該這樣說,曾經傷得太深,她不想再受傷,不想去追了。
?酈_頭,用力抹掉下停流出的淚水,「對!就這樣,不要再哭了……」
可是……可是……
緊抿嘴唇,咬死下哭出聲音,可是淚水卻一直掉落。她好想他,也好愛他啊……
「嗚……」死死壓抑,抽鼻聲仍不斷發出,啜泣聲不敢宣泄,只能壓在胸腔裡,與心痛的感覺彼此回蕩。
突然間,葉芝寧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擦拭她的淚水,頭一?禳A就看見那張酷似藍文皓的小臉。
「媽媽……不要哭……」小祁也是鼻子紅紅的。
葉芝寧淚水奔騰的更是兇猛,「小祁……」
她在做什麼?她已經有這麼好的孩子了,她還在哀傷什麼?小祁就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她緊緊抱住孩子,「小祁,對不起……」
「媽媽,小祁一定會乖乖的,媽媽不要哭。」
擦掉淚水,「小祁很乖,都是媽媽不好……」
「媽媽一定要快快樂樂的,好不好?」小祁天真的說著。
「會的,從今天開始,媽媽會快快樂樂的。」摸摸那張可愛的小臉,「媽媽也會笑口常開,媽媽一定會聽小祁的話,好不好?」
「小祁最喜歡媽媽了——」
「媽媽也是……」有了小祁,這輩子就夠了。
她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不想再受一次傷,這一輩子,她只想被?勳韝@次,若再發生第二次,連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 *** *** *** *** ***
同一時間,藍文皓全身被雨淋濕,狼狽至極的回到了辦公室。抿緊嘴唇,面無表情的他,心裡一遍再一遍重復著對自己的鞭笞與懲罰。
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沒有她,未來他也不知該如何下去,她是他五年來努力的目標,更是唯一讓他拚盡一切,只求迅速成功的力量,現在這股力量已經放棄了他,他該怎麼辦?
等在辦公室裡的恩斯,一看見藍文皓進門,立即大呼小叫。「老大,我都快餓死了,你怎麼這麼久……」
藍文皓沒有應話,徑自定到吧?E旁,拿起酒瓶大口大口灌著,這種一副想要灌醉自己的樣子,讓恩斯皺緊眉頭。
一把奪下酒瓶,「老大,不要喝了!」
「把酒給我!」
「不給!」恩斯跳開,「除非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才出去一兩個鐘頭,回來就變了個樣?」
「……」
「老大!」
藍文皓痛苦的閉起眼睛,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我見到小芝了。」
「大嫂?」恩斯興奮大叫,「那很好啊!人在哪裡?」
「她走了!」
「走了?」恩斯下可思議的呼喊,「你放她走了?」
有沒有搞錯啊?老大找大嫂找了兩個多月,現在找到人,竟然說人走了,是在開玩笑吧?
「她不能原諒我!」藍文皓痛苦大吼,「她並不想跟我復合……」
他傷她真的傷得好深,深到他都沒有自信能否彌補這樣的傷痛,一切重新開始,過去在商場上的智慧現在全都不管用了。
「你有沒有告訴她,你成功了?」
藍文皓點頭。
他有說,而她也為他高興,可是他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成功,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傷害,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芝寧似乎已經封鎖住她的世界,再也不願意讓他靠近。可是他不想就這麼與她分開,他欠她一句道歉,還有更多的愛意。
恩斯頭一次嚴肅的板起臉孔,「所以你打算放棄了?」
藍文皓?酈_頭,絕望的搖搖頭。
「我想,大嫂一定是很傷心、很害怕。當年你離開她,一定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再加上後來的事,她會排拒你也是正常的。
「可是,難道你就這樣放棄嗎?當年,你幾乎犧牲了一切……包括大嫂,才有現在這番成就,現在,你想重新贏得大嫂,難道你以為輕輕鬆鬆就能做到嗎?」
「我怕……我怕她已經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恩斯拍拍自己的頭,「老大,你真是愈活愈回去了……也難怪,我從來沒看過你泡妞,難怪這麼笨……」
「恩斯——」藍文皓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濃厚。
「本來就是,你不會重新展開追求,向大嫂表現你的心意。」湊到藍文皓身邊,一臉興味,「更何況,老大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藍文皓一臉不解,「什麼事?」
「你跟大嫂根本沒有離婚,你不會強硬一點,直接登堂入室,來個……甕中捉?p……咦?我用了兩個成語耶!」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本來就是這樣。」恩斯摸摸下巴,「我在猜想,大嫂一定很沒有安全感,大嫂從小這麼依賴你,你卻突然離開了,讓大嫂獨自面對那麼多事……總之,老大我建議你,這一次你一定要強硬一點,讓大嫂知道,從現在開始,你絕對不會再離開她!」
恩斯的一番話,打醒了藍文皓混沌的思緒。
沒錯,對於芝寧,他絕對不會再放手。他的成功,都是為了她,也是因為她,他才能成功,現在,他擁有全部的能力,他要再照顧她。
他沒有告訴她,他的「文寧企業」便是他的心意的證明。
文是他,寧是她,他要將這份成就榮耀與她分享,沒有她,再多的光輝與成就都是空的;再多的財富,都毫無用處。
這種空虛感已經吞噬了他五年、糾纏了他五年,他無法再忍受了。
芝寧,我鄭重宣誓:我回來了,我要回到妳身邊,照顧妳、補償妳,這五年妳所吃的苦,我很心疼;未來,有我一肩替妳扛下。
恩斯看著藍文皓,知道他下定了決心,拍拍他的肩膀,「老大,下定決心就好了,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說要買給我吃的東西呢?我現在快要餓死了耶!」
第三章
分離五年來,重逢這段時間或許是葉芝寧一生最掙扎的時刻。她已下定決心,絕不再動搖,也不再動心,只當緣盡情滅,也要守住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可是,藍文皓竟然對她重新展開追求。
一個跨國企業大老闆對一個清潔女工展開追求,這絕對不是什麼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但卻確實發生在葉芝寧身上。
她怎麼可能忘記,當年她就是在他的溫柔呵護下,逐漸陷入愛的情網,無可自拔。
縱使經過五年,她仍然能記得那種心頭甜蜜蜜的感動。
可是,現在的他們,彼此之間其實出現了更大的障礙,她不可能忽略,更不可能自我催眠。
那一天,早上六點,葉芝甯辛苦的清理著公司大廳,希望趕在七點前打掃完畢。
這時,藍文皓卻出現了。「小芝,吃早餐。」
葉芝寧嚇了一大跳,「文皓,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上班?」
「除了這個時間,其他時間我就見不到妳了!」
葉芝寧歎口氣,那是她要求的,她告訴藍文皓不要打聽她的生活,也不要跟蹤她,更不准過問或調查她現在住在哪裡、過得怎樣,如果讓她發現他這麼做,她絕對會離開這裡。
雖然她知道她應該躲開藍文皓,但她需要這個工作來養活自己與小祁,所以,她才會提出這些要求。
她一說完,藍文皓隨即臉色慘白,並舉起雙手投降,表示他會完全遵命,只求她別一聲不響離開。
「見我做什麼呢……」
「我很想妳!」低沈的嗓音異常誘人。
葉芝寧拚命壓抑心中的感動與顫抖,埋頭苦幹繼續工作,只是抓著拖把的手緊握把身,透露了她的緊張。
藍文皓拿過她的拖把,「我來拖,妳去吃早餐。」將一袋燒餅油條塞進她手裡,隨即開始動手。
葉芝寧慌了,「你……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把拖把給我啦!」
「妳都可以做,我為什麼不能做?」
「這不一樣,我是清潔女工啊……」
「我不要妳當清潔女工!」他大吼。
「我……」垂下頭,狀似無奈,「不做清潔女工,我還能做什麼呢?」
「做我老婆!」藍文皓大吼著。
她搖頭苦笑,「把拖把給我吧!讓別人看到就解釋不清了。」
「我不在乎!」
葉芝寧冷靜的說著,「我在乎,我不想被說成女工還想纏著大老闆。文皓,我們之間已經差太多了,你感覺不出來嗎?」
這時,就聽見藍文皓以一種極為傷感,類似在緬懷過去般的語氣,輕輕的說著,「小芝,妳還記得嗎?風箏與線隔得再遠,它們都是在一起的。」
壓抑住眼眶中的淚水,「可是,它們終究已經斷線了……」
葉芝寧抹去淚水,提起水桶,「我去換水。」落荒而逃,想要離開現場。
背後的藍文皓用力大喊,「我會把線連在一起……」
葉芝寧聽見了,她躲在廁所裡,靠著牆,不停不停的哭泣。
風箏與線,曾經是在一起的,但卻分開了,再也連不在一起了……
*** *** *** *** *** ***
說好不受影響的,但葉芝寧知道,日子還是改變了。
藍文皓的再度出現,讓她更常回想起過去那段美好的光陰,常常在抱著小祁時,凝視著那張小臉,腦海裡卻浮現藍文皓那張放大的俊瞼。
「媽媽,妳怎麼一直看著我?」小祁天真的問著。
「小祁,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爸爸是誰?」
小祁想了又想,欲言又止,「嗯」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的說出他的答案,「想!但小祁要跟媽媽在一起。」
葉芝寧抿唇,心裡一陣酸。這孩子怎麼會這麼貼心,從頭到尾想到的都是她。「那如果媽媽一定會跟小祁在一起,小祁想不想要爸爸?」
又想了一會兒,「想!小明的爸爸會抱著小明玩戰鬥飛機,飛來飛去好厲害,小祁也想玩。」
「媽媽也可以陪你玩啊!」
「小祁太重了,媽媽抱小祁會很累的。」
那一雙童稚的眼睛首次展現出對父愛的渴望,頭一次,葉芝寧感覺自己太自私。
她不但自私,又意志薄弱。文皓的深情如排山倒海般將她淹沒,沒有退路,沒有餘地。
怎麼辦?她的心動搖了。
「大嫂?今天也這麼早?」
葉芝寧一轉身,就看見那張嬉皮笑臉的外國人臉孔。是他,文皓的助理兼好朋友恩斯。
「你不要叫我大嫂啦!讓別人聽到會誤會的。」
恩斯撫著胸,一副深受傷害的樣子,「大嫂這麼看不起小弟,認為小弟沒資格叫您大嫂嗎?真是……嗚嗚……」
葉芝寧傻住了,這個罪名可大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
「大嫂這麼瞧不起小弟,小弟真是該死……」
葉芝甯滿頭是汗,「你誤會了啦……」
「你玩夠了沒有!」藍文皓站在恩斯身後,聲音隱忍著怒氣,沈聲警告。
葉芝甯一看見藍文皓,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文皓……」
藍文皓眼光看向她,眼裡隨即轉為一片溫柔,改變的速度令恩斯嘖嘖稱奇。
「老大翻臉如翻書,實在太厲害了,小弟佩服。」
「把嘴巴給我閉起來。」
這時候藍文皓已經站在葉芝甯身旁,隨時準備幫她擋下這個麻煩小子的騷擾。
「老大對大嫂寶貝成這樣,真是令人羡慕啊!」恩斯笑看著藍文皓手裡的早餐,「老大,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啊?」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如果等一下大嫂不吃這些早餐,可不可以給我吃啊?」
藍文皓看著手裡的早餐,想著連續幾天芝寧都不拿他的早餐,心裡泛過一陣苦澀。
「好不好啦?老大,這些早餐不吃,很浪費耶!」
突然間,葉芝甯從藍文皓手中接過袋子,在那一瞬間,她的手掌觸碰到他的,電流竄過彼此之間。
「小芝?」
「我等一下拖完地,再吃早餐。」說完又繼續拖地。
藍文皓全身顫抖,心裡喜悅不已。
她接受他的早餐了,她接受了。
「哎呀!現在沒早餐吃了,真可惜。」
藍文皓傻笑著,葉芝寧則紅著臉始終低著頭。
恩斯看著藍文皓,知道他現在的心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快樂得不得了,趕緊開口。「老大,那個麗娜已經來臺灣了,你打算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他的眼神緊盯著葉芝甯,根本沒聽到恩斯在說什麼。
恩斯玩心已起,「這樣好了,小弟幫老大代勞,等一會兒那個麗娜來,我幫老大處理,這樣好不好?」
藍文皓的眼神隨著葉芝寧移動,消失在廁所門口,倩影消失,他一陣心煩無奈,「隨便你啦!」
「那就交給我囉!」恩斯從後頭推著藍文皓離開現場。
「你幹嘛?」藍文皓不明就裡,一直被恩斯推到電梯口,「我還要看小芝……」
「看大嫂有得是機會,現在你還不趕快逃命。」
「為什麼?」
「麗娜的座車已經在大門口了,再不走,等一下鬼上身我告訴你!」
藍文皓只覺得心煩意亂,「她來到底要做什麼?」
「老大放心,麗娜來絕對對你跟大嫂的複合有幫助,趕快上去吧!」
歎了一口氣,再看看葉芝寧消失的方向,藍文皓依依不捨的上樓了。
這時,葉芝寧也走出廁所,看看左右,藍文皓已經不見人影,心底又泛起了一絲酸澀。
「大嫂在想老大嗎?」
臉一紅,葉芝寧繼續低下頭拖地。
「老大常跟我說,每次看妳這樣辛苦拖地、掃地,他就很不忍心,真想把妳直接抱回家。」
「你胡說,文皓才不會這樣做……」
「妳認識老大比我久,妳說老大會不會這樣做?」
葉芝寧一愣,隨即苦笑。
他會……
「大嫂我跟妳說……」
「恩斯,你竟然敢騙我!」
話都還沒說完,一旁就傳來女人的尖銳怒?鐘n。
「你不是說文皓去日月潭了嗎?你騙我,他根本不在那邊!」高挑的麗娜站在恩斯面前,瞬間將一旁的葉芝寧給比下去。
「妳好啊!麗娜。」
「好你個頭!」看看葉芝寧,「妳這個掃地的給我滾開,別把我弄髒了。還有你,恩斯,你愈活愈回去了,竟然在這裡跟著清潔女工搭訕。」
「嘖嘖嘖……」恩斯撫著下巴,眼裡閃過一絲惡劣的笑意,「麗娜,幾個月不見,妳的嘴巴愈來愈臭了啊!」
「你說什麼?」
「沒有,我沒說什麼。」
「你竟然敢騙我,我要叫文皓懲罰你!」
「我等著啊!」
「等我當上藍夫人,我一定要叫文皓解雇你!」
恩斯哈哈大笑,「正合我意,反正我打算回國選眾議員,等我當選後,一定要想辦法搞垮妳老爸!」
「你……」
麗娜與恩斯鬥嘴得凶,看得葉芝寧都想笑了。
他們說的是英文,但葉芝甯小時候家境富裕,常常出國度假,英文也不錯,雖然多年生疏,但至少還聽得懂一點。
「妳笑什麼?掃地婆,閃到一邊去……髒死了——你幹嘛,幹嘛錄音?」
恩斯很誇張的拿著答錄機在手上,「沒有,把這段對話錄下來,等一下才有證據讓老大直接把妳給宰了。」
敢這樣罵大嫂,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不管啦!現在文皓到底在哪裡?」麗娜從美國趕過來這個既小又窄又髒的臺灣,還被恩斯這個傢夥騙得團團轉,千里迢迢跑到日月潭,累得半死又找不到人。
恩斯把答錄機收到外套裡,「說來真是我的錯,本來老大是要去日月潭,可是因為歐洲那裡臨時有事,所以今天一早又趕過去了。」
「我不相信,你又想騙我。」
「我沒有騙你啊!」恩斯拿出口袋裡的文件,「妳看,這是我幫老大買的飛機票票根,這總不會騙人吧!」
「真的耶……」
「老大現在在巴黎……只有老大一個人,住的是雙人房喔!」
麗娜一臉花癡樣,一副想要插翅飛到巴黎會情郎的樣子,恩斯那一肚子壞水已經滾滾沸騰。
麗娜裝出大方高雅的樣子,「不跟你計較,我要走了。」隨即在許多僕人簇擁下,腳步急促的離開,途中還差點跌倒。
「慢走啊!」眼看人影定遠,恩斯興奮大叫,「帥啊!這一次非要得她環遊世界八十天。」
「這樣騙她不好吧?」
恩斯雙眼一亮,「大嫂英文不錯喔!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既然這樣,妳應該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吧?」
輕輕一個顫抖,很輕,輕到只有葉芝寧自己感覺到。
「如果我說,他是老大在美國的女人,妳會怎麼樣?」
再也忍不住心中清晰強烈的妒意,葉芝寧提起水桶想離開。
恩斯趕緊擋到她前面。「妳果然會嫉妒,顯然妳還很愛老大。」
「我……我要走了……」
「好,我把話說清楚妳就能走。那個女人叫做麗娜,是紐約商會主席的女兒,纏了老大五年,可是老大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因為老大心裡一直住著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是誰,妳一定很清楚。」
葉芝寧站立在現場,眼睛緊閉,怕一睜眼,淚水就滿溢了。
「老大打拚了五年,都是為了妳,我或許不該多說什麼,但我覺得妳應該給老大一個機會。當然,除非妳已經不愛他了。」
葉芝寧睜眼,眼眶泛濕,欲語還休,「我……」卻又戛然而止。
「想否認?別說給我聽,去說給老大聽。」剛剛還在嘻嘻笑的恩斯現在已經嚴肅到了極點。「大嫂,妳再想想吧!我先走了。」說完就轉身離開。
葉芝寧還是站立在現場,僵硬直挺挺的身軀沒有絲毫移動,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就是心的逐漸軟化。
*** *** *** *** *** ***
曾以為堅硬的心防,可以做為保護自己的屏障,此生不再撤除,卻在無形間因為他的真情,因為旁人的句句勸言,軟化得如此快速。
「小姐,妳真的不考慮再給文皓少爺一個機會了嗎?」
「我……」
吳嫂趁著工作休息時,拉著葉芝寧到一旁長談,「小姐,文皓少爺真的是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妳應該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可是……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又要離開我了……」眼眶微濕的葉芝寧說出心中最深的恐懼。
如果他再一次離開她,她絕對無法承受,絕對會崩潰,絕對……
吳嫂攬住葉芝寧的肩膀,「不會的,少爺已經回來,就不會再離開。況且,妳也應該為小祁想想看,他都五歲了,還沒見過自己的父親。我只要一想到文皓少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做爸爸了,我就好難過……」
「……」
「文皓少爺真的很愛妳,妳知道嗎……」吳嫂咬咬牙,「少爺不讓我說,但我一定要說,少爺根本沒有跟妳離婚。」
「妳說什麼?」
「少爺說,那張離婚協議書他根本沒有簽字,婚戒他也沒有拿下。」
葉芝寧震住了,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少爺說他不想逼妳,他願意等,等到妳願意原諒他。」
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原諒他……
或許,她早就原諒了他,否則也不會在聽見他成功的時候,泛起一抹真誠的微笑。
她的心裡住著一個魔,帶著她往悲觀走去,所以她選擇逃避,選擇視若無睹。
可是,文皓的真情源源灌入她的內心,掩沒了心魔,帶她迎向陽光。
或許接下來該怎麼走,她真的該做出決定了。
*** *** *** *** *** ***
「我好想做風箏喔——」
「為什麼呢?」
「因為風箏可以飛得好高、好遠啊!」
「那小芝呢?」
「小芝就做風箏線啊!」
「風箏線?」
「風箏線會拉著風箏,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晚問七點,公司內的員工陸續下班。
葉芝寧拿著便當,坐在公司一樓大廳角落廁所旁的一間工具室,吃完飯,還得展開晚上的工作。
捧著飯盒,葉芝寧有點食之無味,這段時間以來,藍文皓總會在同一個時間來找她,然而今天卻遲了。
嘴角扯開一抹苦笑。原來她一直在意著他的一切,甚至又開始習慣了他的陪伴。
曾經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走出失去他的痛苦與無奈,慢慢接受生活中不再有他。可誰知他一回到她的生活中,她也立即又習慣了有他,五年來的自我催眠一下子就破功了。
「小芝?」
葉芝寧立即轉過身,「文皓,你來了……」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簡直就像是期待了很久一樣,不禁害羞約低下頭。
藍文皓坐到她身旁,「妳希望我來嗎?」
「我……」她還在遲疑,但心裡的答案逐漸明確起來。
藍文皓心情極好的微笑,因為她的害羞,卻又在看到她的便當後皺起眉頭,「小芝,這是什麼?」
「便當啊!」
「我知道是便當,只是怎麼裡面的菜就這樣?」
幾片高麗菜葉,一顆滷蛋,就這樣?
「這已經很好了,以前……」一下子煞住車,「反正我食量也不大,東西好不好吃也分不出來,有吃東西就好了。」
她剛剛想說,以前爸住院時,還有小祁剛出生時,她身無分文,吃得更慘。可是,她不太想再去回想往事。
可是藍文皓耳尖聽出來了,「妳剛剛說以前什麼?」
「沒有啦……」
「不能告訴我嗎?」
她繼續扒著飯,「不想再提了……」
輕輕的五個字,卻讓藍文皓強烈的感受到那股辛酸,內心也痛楚了起來,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那段苦日子……
思及她曾經受到的苦,讓藍文皓更痛恨自己的離去,他的離去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只讓她遭遇到無限的痛苦。
藍文皓,你真該死!
看著他懊喪的神情,葉芝寧知道他又在自責了。「不要再想了,我已經慢慢想開了。」
文皓有才能,志向遠大,注定會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把他困在她身邊,太可憐了,也太可惜了。
她不能當他的風箏線,因為她會纏住他,也會困住他。
他是無線的風箏,應該盡情的飛,無所留戀……
所以就讓他離開吧!她可以獨自品嘗所有的孤獨,但是她只有一個請求,請他不要再回來。
斷掉的風箏線,已經沒有再飛翔的能力了……
葉芝寧趕緊換話題,免得自己又要感傷了,「你吃過飯了嗎?」
藍文皓看著她,輕輕摟了摟。
「怎麼還沒吃飯,都七點多了。」捧起便當,「要不要吃吃看?」
看了看便當,想起嬌生慣養的葉芝寧,十五歲那年烤的蛋糕,讓葉家上下全都拉肚子三天,其中又以他最慘,因為疼愛她的他吃了最多。「我……其實不太餓……」
「幹嘛?你還以為我是當年那個葉芝寧啊!」
藍文皓誇張似的深吸一口氣,拿起湯匙狀似從容就義,讓葉芝寧又是一笑,「我不給你吃了……」
「好!我吃我吃!」舀起一口飯加青菜,大口直接吞入。
味道……
「怎樣?」
藍文皓細嚼慢咽,等到東西全部進了肚子,這才開口,「妳進步很多喔!」
葉芝寧輕笑,「那當然囉!」
如果不進步,難不成要虐待小祁啊?
「全部給你!」整個便當盒遞給他。
「妳怎麼吃這麼少?」整個便當最少還剩下一半。
「我本來就吃得不多。」整個便當的飯都是小祁幫她裝的,那孩子總怕她吃不飽,拚命裝了好多飯菜。
不贊同的看著她,「妳太瘦了。」
又是這種關心的語氣,葉芝寧心裡又是狠狠一顫。
情不自禁問:「文皓。」
「怎麼了?」
「你為什麼……沒有簽離婚協議書呢?」
收起便當的藍文皓真沒想到葉芝寧會這樣問他,她想談了嗎?想要談他們之間的一切了嗎?她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她願意回到他身邊,還是因為她希望離婚?
「因為,我始終把妳當成我的妻子,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緊靠到她身邊,「小芝,回到我身邊,讓我照顧妳、愛妳。」
凝視他深邃的瞳眸,仿佛有股吸力將她緊緊拉住。
她無語,他卻一發下可收拾自己的感情,「小芝,我不要妳這麼辛苦,過去都是我的錯,以後我會照顧妳,小芝……」
「文皓!」
「小芝?」
看向他,語氣清澈而純粹,「等一下你有空嗎?」
「要做什麼?」
「可不可以帶我去山上?就是小時候,我們去放風箏的山上。」
凝視著她的眼睛,看出裡頭閃動的情緒,混沌未明,卻讓藍文皓大為振奮。「好!我帶妳去。」
葉芝寧閉超眼睛,她徹底鬆動了,內心產生渴望,好久沒有這種沸騰的感覺了,她無法騙自己,她想奔進他懷裡。
但是,她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第四章
「皓哥哥,風箏飛好高喔……」
「對啊!很好玩吧!」
「……這樣風箏會不會飛不見啊?」
「有線拉著它啊!」
「可是線快沒有了……」
放風箏其實是一件相當兩難的事,希望風箏愈飛愈高,手裡的線也就愈放愈長,當引線放盡,風箏飛到最高處,竟然失去控制了,高空中有氣流,拉引著風箏,這時風箏線想要救回風箏,用力拉扯,線卻斷了……
風箏愈飛愈遠、愈飛愈遠,線飄落在地,再也沒有飛的能力……
「在想什麼?」坐在駕駛座上的藍文皓,問著一旁的葉芝寧。
收回散亂紛雜的思緒,「沒有啊!」她輕輕揉著大腿,想要驅趕走腿部的酸痛感。
「妳的腿怎麼了?不舒服嗎?」
抿著唇,「有一點……」
「我帶妳去看醫生……」急著打算讓車子轉向下山。
葉芝寧急急攔阻他,「不用了,這是小事,每次工作完都會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皺緊眉頭,凝視著她堅定的眼神、肯定的語氣,重重歎了口氣,「小芝,妳知道嗎?妳這樣我會心疼,我受不了看到妳這麼辛苦,我真的受不了。」
「傻瓜,哪有工作不辛苦的……」
「我就是受不了!」
葉芝寧沈默不語,只是凝視著窗外。
夜景深邃,山區小路只剩夜燈迷離照射,借著路燈與車燈,葉芝寧終於認出眼前的場景。
這就是當年葉家豪宅後的小山路,小時候,她常常跟藍文皓一起跑到這裡來玩,放風箏,捉迷藏,樂此不疲。
「小芝,把工作辭了好不好?」
沒理他,只是徑自看著窗外,沈浸在過去的回憶。
「小芝?」
葉芝寧突然問拉住藍文皓的衣服,「我們停在這邊好不好?文皓,把車停下來。」
煞住車,藍文皓還沒來得及問到底怎麼了,葉芝寧就推開車門走下車,跨出步伐時因為大腿酸痛還差點跌倒。
「小心一點!」
站穩了身,葉芝甯來到山邊,看向遠方萬家燈火。「那裡就是以前的家……可是,家已經沒有了……」
當年,她親手賣掉了豪宅,後來曾數次回來緬懷故居,卻發現舊家成了一片工地,原來新地主想蓋新房子,拆掉了原先的房舍。
看著工地裡漫天灰沙,僅有的記憶憑藉逐漸崩落,心裡除了感傷,卻有更深的無奈。
站在她的側身,藍文皓看見葉芝寧的眼裡泛著淚,他情不自禁抱住她,「別難過,我會把地買回來,把房子再蓋起來。」
他堅定的承諾,他要把當年那個幸福的家重新築起來,現在他有能力了,他一定要做到。
「算了,就算地買回來,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收緊雙臂,藍文皓用臉頰摩挲葉芝寧的額頭,「一樣的!只要妳回到我身邊,一切就會跟以前一樣。」
「真的嗎?」顫抖破碎的聲音從喉間逸出,淚水隨著疑問一併流出,沾濕了藍文皓的臉頰。
真的可以跟以前一樣嗎?不會再一次分開嗎?可以永遠嗎?
她曾經重重摔過一次,不能怪她的怯懦,她伯,她寧可永遠孤獨,也不願意再次品嘗分離之痛。
飛過的風箏,貪高;斷掉的風箏線,怕摔……
「別哭,真的別哭……」忘情的吻去她臉頰上一顆顆淚水,慌亂的手口並用,想要止住她的淚水。
葉芝寧深吸一口氣,自己抹去了淚水,「都是你害我哭的……」
「對不起,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我根本就不愛哭。」嘟起嘴,輕輕抱怨著。
這個嬌俏的模樣,讓藍文皓看傻了眼,低下頭,順著自己的心意,偷了她一個吻。
電流竄過,兩人同時驚動,晚了五年的親吻,但她唇上的味道,卻始終鮮明。懷念啊……
「你占我便宜……」
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指控,藍文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拚命賠下是,「對不起!對不起!」
葉芝寧踮起腳尖,迅速攀著他的脖子,回以一吻,趁著他還在沈醉時,迅速收手。「不欠了!」
藍文皓?酈_頭,眼睛裡燃起了欲望的火焰,「不行,太短了。」
「你還挑啊……不欠不欠了……」拚命閃躲他的搔癢,哈哈大笑。
「妳還躲……」
「不行,我快笑死了,哈哈哈……」
藍文皓收住手,深情的將她抱在懷裡,「妳在這裡……妳終於在這裡了……」
「傻瓜……」
「是!我是傻瓜……」
第一次,葉芝寧沒有絲毫抗拒,主動偎進他懷裡,任由他將她緊緊抱住,才發現他的懷裡一樣溫暖、一樣寬大,一如當年。
有沒有可能她的風箏曾經飛得好遠,現在真的飛回來了,而且跟以前一樣,還是希望跟她這個風箏線在一起?
看向一旁的山路,那裡通往半山腰的一片空地。「文皓,你還記得秘密基地嗎?」
「記得……想去嗎?」
「想!」
「好!我們去。」藍文皓拉住她準備往前走去。
葉芝寧卻頓下腳步,感覺到大腿的酸痛,平常這個時候,她早就窩在家裡抱著小祁睡覺休息了,今天還特別跑到山上來,現在她真的腳好酸。
「腳還是不舒服嗎?」
「肌肉有點酸痛……」
藍文皓看著她,思索一下,隨即蹲下身。「上來,我背妳!」
葉芝寧看著他寬闊的背,好熟悉喔……
「小芝,上來,我背妳!」
「好!」
「唔……抓好了喔!」
「抓好了!」
「天啊!小芝,妳好重喔……」
「抓好了喔!」藍文皓挺起身子,任由葉芝寧的手腳緊緊抱住他。
「抓好了……」話尾卻是一番笑意。
「笑什麼?」
「你現在心裡是不是在嫌我重啊?」
藍文皓輕輕一笑,知道她想起了往事,「錯!剛好相反,我覺得妳太瘦了。」
那段他們一起擁有的過往記憶,美得令人難忘。
輕輕鬆鬆的施力,讓她安穩的待在他的背上。葉芝寧則輕輕的將頭靠放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識吸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沈迷,癡醉。
藍文皓定著山路,路不太平,他卻能輕鬆的定著,每一步都放緩腳步,深伯顛蕩到後頭的人。
隔著背,聽見他的喘息,聽見自己的心,澎湃跳個不停,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裡的哭泣。
*** *** *** *** *** ***
走了十分鐘左右,繞過一段小路,終於來到當年熟悉的小空地。
空地其實不大,有一片草地,還有一個涼亭,但是視野很好,小時候他們會一起在這裡放風箏,半山腰上的空地,風箏放起來也是高人一等。
「到了!這裡還是跟以前一樣……」藍文皓額頭上已經流下了汗水。
「……」葉芝寧無語,只是一徑將頭靠著他的背,無語。
「以前我們一起來這裡放風箏,妳總是叫我不要放太多線,不然風箏會斷,可是我說我喜歡看風箏飛得又高又遠,所以線也愈放愈多……」
「妳說,風箏線如果斷了,風箏就回不來了;我卻說,風箏就算飛遠了,最後還是會回來,因為它跟風箏線是在一起的……」
「……」
「小芝,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一愣,藍文皓感覺到自己肩部一片濕潤,他無法回頭與她面對面,卻感受到她的肩膀正不斷起伏。
「小芝?」他慌張的問:「妳在哭嗎?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小芝……」藍文皓決定將背上的人放下來;但葉芝寧卻抱個死緊,不肯放手。
「小芝,到底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走?」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話裡帶著破碎的哭泣聲,狠狠掐住藍文皓的心臟,胸腔一陣緊縮,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他的離去就像一把刀一樣,狠狠的傷了她。這道傷痕留在她心中,始終沒有痊愈。
她避而下談,不代表她已經雲淡風輕,毫不在乎,相反地,她還在心痛,還在傷心。
感受她在他背上不停啜泣,甚至痛哭,藍文皓再也忍不住,他一定要將她擁進懷裡,撫慰她的傷口,訴盡對她的承諾。「小芝,下來,讓我看看妳。」
她搖頭,淚水甩動落在他的脖子上,冰涼卻刺燙。「不要……因為這樣,我才敢說……」
「小芝……」藍文皓眼眶也濕了,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葉芝寧深吸幾口氣,整個人哭泣到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芝,靠著我,告訴我,妳想說什麼?」
葉芝寧垂下頭,輕輕靠了上去,肌膚緊貼,淚水也留在他身上。「我不要你走……我不要……」
「小芝,我已經回來了啊!」
「我不要離婚……」
「我們沒有離婚!」
「可是你還是走了……我留不住你的……」
藍文皓很想抱她,卻只能兩手交剪於後,緊緊撐住葉芝寧的身軀,「過去的事,我很抱歉,我也很懊悔,可是我回來了,我不會再離開的,小芝,請妳相信我。」
「我不知道,你已經飛得好高了,而我已經不能飛了……」
「誰說的!我會帶著妳,記得嗎?風箏跟風箏線是在一起的。」
它們是在一起的……
「真的可以嗎?」她小聲的問著。
「當然!」藍文皓深情的說著,「我們是一起的,沒道理分開,知道嗎?」
深吸一口氣,葉芝甯平撫了情緒,她一定要問出心裡最大的疑問,沒有問出來,她不敢順著心意走。「文皓,你真的還要我嗎?」
「我要,不是別人,就是妳!」
「你還會……再離開嗎?」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她說過她願意接受他離開,但請他不要再回來,這樣她反而會感激他。
重重摔過,絕對不能再摔一次,原諒她的杞人憂天,因為這正是她的可悲之處。
「永遠都不會了!」
永遠,就是永遠。他曾經欠她的一切,現在讓他拿永遠,還有完整不變的情意來還。
永遠,他說了永遠,那就讓她信他吧!順從內心的渴望,不顧心裡晦暗角落的隱隱作痛,愛他的心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壓下心中作祟整整五年的心魔,無可磨滅的愛意說明了一切。
愛他……
「皓哥……」
藍文皓全身一震,「妳叫我什麼?」
重逢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昵稱,這代表什麼?
「皓哥,我愛你。」
第二句話狠狠的撞向藍文皓的內心,讓他不覺胸口一熱,再也無法克制自己滾燙的情意,他將背上的人放了下來,趁著葉芝寧還在暈頭轉向時,緊緊將她抱進懷裡。
這一回,換藍文皓落淚了。「小芝……小芝……我也愛妳!天啊……」
吻住她的唇,一回一回、一逼一遞的摩挲,唇齒相纏,直到氣急,兩人稍稍分開,藍文皓才說出下面一句話,「妳知道嗎?妳這句話對我好重要……」
將他從地獄裡救了上來,從自責與自我鞭笞裡救了出來。她對他,具有不可言喻的重要性,終於,她回到他懷裡了,她接受他了。
垂下頭,繼續深吻著。
葉芝寧攀住他的頸項,兩人淚水一同奔騰。
也許,她的決定沒有錯:也許,她對他,還是有幫助的。
她這條風箏線也許真的不會綁住他,不會成為他的束縛:或許風箏與風箏線真的應該在一起。
她願意,也渴望,就讓風箏與風箏線重新綁在一起吧!
*** *** *** *** *** ***
再回到葉芝寧住的公寓外時,已經快十一點了。藍文皓牽著葉芝寧的手,一同站在老舊的公寓外。
「妳就住在這種地方?」
這種公寓至少已經有二十年的歷史,老舊不堪,門戶凋索,大門還沒關。住在這種地方,太危險了。
「什麼叫做這種地方?」葉芝寧不服,「我每個月也要付五千多元的房租啊!」
「我沒有瞧不起妳的意思,只是妳住在這種地方,我不放心。」攬緊她纖細的肩膀,「先說好,不管妳等一下要跟我說什麼,今天晚上都一定要到我那裡去住,知道嗎?」
葉芝寧輕點頭,方才在山上,她告訴藍文皓有件事要告訴他,要他載她回家。當然,這件事就是小祁的事。
「文皓……」
「怎麼了?」
「等一下我要告訴你的事,希望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這麼多年……」
雖然聽得迷迷糊糊,但藍文皓笑了笑,「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對妳生氣的。」
今天晚上,他已經重新得到了她這個大禮物,現在的他,心情高興得不得了。更何況他怎麼可能對她生氣?
「謝謝你!」
他歎口氣,「不要再說這麼見外的話了,我們是夫妻,知道嗎?」
她噙著淚,重重一點頭。
兩人一起進入了公寓,攀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來到了四樓一戶住家外。
「妳住這裡?」
「不是,我們住五樓,吳嫂才住這裡。」
「你們?」
葉芝寧沒有回答,直接按下電鈴,立即聽見裡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來小祁那孩子等她等很久了……
今天她要把欠小祁的,還給他。
門一開,果然是小祁,他直接沖向葉芝寧,抱住她的大腿。「媽媽,妳回來了,便當有沒有吃完?」
「有——」摸摸他的頭,慈祥的說著,「只是小祁把飯裝太多了,媽媽撐得好漲喔!」
「小祁怕媽媽肚子餓啊!」
這時吳嫂走了出來,「小姐回來了啊!這孩子說明天不上課,一定要等到妳……」看見一旁完全呆愣住的藍文皓,「文皓少爺?」
文皓少爺怎麼會跟小姐一起來?難道他們……
葉芝寧看著一臉驚愣住的藍文皓,蹲下身子抱住小祁,「小祁,記得媽媽說過,如果媽媽一定會跟小祁在一起,小祁要不要一個爸爸呢?」
「記得啊——」小祁看著一旁的藍文皓,好高的叔叔喔……
她牽著小祁的手,「小祁,這個人就是你的爸爸喔!」
葉芝寧的眼眶一陣濕,因為藍文皓眼睛已經紅了。
相信他已經從第一眼就判斷出,從骨肉天生的血緣親情就確定了,小祁一定是他的兒子。
「真的嗎?」小祁眼睛一亮,跑到藍文皓面前,「他長得好高喔!爸爸,你真的是小祁的爸爸嗎?」
藍文皓蹲下身子,撫摸著兒子的臉龐,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淚水滴落。「妳……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葉芝寧擦去淚水,「還記得嗎?那一天,你說要離開的那一天……」
「我記得……」
「那一天我到婦產科做檢查。我請吳嫂告訴你,回來後要來找我,就是因為要告訴你這件事……」
藍文皓閉起眼睛,又多了一件責備自己的事。
真是愚蠢啊!他的離開,他的成功,是在犧牲了這麼多的事情下才達成,他得到了事業,卻失去了親情與愛情,他還在那邊沾沾自喜……藍文皓,你真可悲啊……
「對不起,我隱瞞了你這麼久……」葉芝寧不停哭泣。
「是我自己的錯……」他從來沒有這麼恨自己。
現在,他的罪狀又多了一條,他讓芝寧一個人挺著大肚子,孤苦無依的生活著,一個人帶著孩子面對無知且無助的生活。
小祁乖乖站著,不懂大人間的愛恨情仇。「吳奶奶,爸爸跟媽媽怎麼都在哭?」
吳嫂擦擦眼淚,不知如何解釋,倒是藍文皓先說話了。
「因為爸爸很高興,可以認識小祁……」
「真的嗎?」
藍文皓擦乾眼淚,緊緊凝視著小祁,臉上勾起陌生卻又真誠,出乎本性的慈愛笑容,「嘿!小子,你長得很帥喔!」
小祁摸摸頭,一臉傻笑,「呵呵呵……」
藍文皓伸出手,卻膽怯了一下,「小祁,爸爸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啊!」
藍文皓一把抱住小祁,感受這瘦弱的孩童身軀,緊緊貼住自己,感受那親情間的靈犀感觸,在一大一小的身體間流動。
藍文皓發誓,他晚了五年,沒來得及參與小祁的成長;但未來,他一定要好好呵護這對母子,呵護他們的家庭……
葉芝寧就站在身旁,看著丈夫與兒子,再次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這才是她想要的,一個家庭,雖然晚了五年,但是還是來了……
「小祁,你不是一直說要坐戰鬥飛機嗎?你可以叫爸爸幫你喔!」
「真的嗎?」小祁拉著藍文皓的手,「爸爸,小祁想要坐戰鬥飛機……」
藍文皓聽不懂,但兒子的要求豈能讓他失望,「沒問題,爸爸去買一台飛機……」
葉芝寧一笑,「不是啦……小祁你自己告訴爸爸那是什麼。」
小祁勾住藍文皓的脖子,「就是把小祁舉得高高,然後飛來飛去啊!」
「這個叫戰鬥飛機?」藍文皓哈哈大笑,「好!那有什麼問題。」話一說完,隨即抱住小祁開始跑來跑去。
「好好玩喔!」跨坐在藍文皓的肩膀上,小祁高興的大叫。
「要俯衝囉——」
「啊——」驚聲尖叫,隨即又是一連串大笑。
葉芝寧一直在一旁微笑看著,她的笑容揚滿整張嘴,是來自心底的真切喜悅,可是眼眶裡卻無法自製的落下了淚水。
吳嫂也站在一旁,淚水撲簌簌落著。
這是一個家庭。
走了五年,終於成為一個家庭了。
第五章
「嗚……」
「小芝,不要哭了……」
「可是線斷了,風箏飛走了……嗚嗚……」
「誰說的,妳看,風箏回來了啊!」
「哇——皓哥哥,你把風箏找回來了耶!」
「不是!是它自己飛回來的,因為它捨不得離開風箏線……」
風箏飛回來了……葉芝寧想著那段過往,看著眼前幾乎玩瘋的一大一小,心裡又再度品嘗到當年新婚時的幸福甜味;嘴上也浮現真誠的微笑,輕輕柔柔,仿佛月光般柔和。
「爸爸!」被藍文皓抱在懷裡的小祁在爸爸耳邊輕說著,「媽媽在笑耶……」
藍文皓凝視著妻子,嘴角也卷起微笑,深情如酒,一飲而醉。
「媽媽笑起來好漂亮喔……」小祁也笑著。
「小子!看歸看,嘴巴不要吃我老婆豆腐。」
「本來就是……小祁最喜歡媽媽,最愛看媽媽笑了……」
「我也喜歡老婆……」
搖頭苦笑,「你們兩個在幹嘛?」這兩個真是一對寶。
一大一小立刻沖到她面前,小的沖進葉芝寧懷裡,大的則伸出手將妻兒抱住,三個人抱成一團。
面對這兩個人左右夾擊,葉芝寧哭笑不得,「你們幹嘛把我抱這麼緊?把我當夾心餅乾啊?」
小祁突然大叫,「我想吃餅乾!」
藍文皓趕緊宣示主權,「小子,這個餅乾只有我能吃!」
葉芝寧臉一紅,「你不要跟孩子亂說啦!教壞小孩怎麼辦……」
這個男人到底怎麼回事,碰到小孩子就變成小孩子了!
小祁窩在媽媽懷裡,「媽媽,媽媽,小祁想吃餅乾……」
「我叫恩斯帶你去吃東西,不過像這種餅乾,等你長大再吃!」話才說著,恩斯就進來了。
又是一家團圓的畫面,恩斯看到直想笑。
自從老大一家團圓以後,幾乎每天都帶著老婆、小孩一起來上班,晚上也不加班了,直接帶著家人遊山玩水去,生活過得真是愜意啊!
結果各種大小工作全都落到他頭上,搞到他只能以整麗娜為樂……不過老實講,能整整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也讓他頗為得意。
小祁立刻沖向恩斯,「恩斯叔叔,我要吃餅乾!」
恩斯蹲下身子,抱起小祁,「那有什麼問題,跟叔叔去吃東西,不要打擾爸爸、媽媽約會。」
「爸爸、媽媽在約會?」小祁嘟著嘴,看著有點困窘的雙親。
「當然啊!」
「可是爸爸說,他想跟媽媽吃餅乾,不讓小祁吃啊!」
恩斯賊眼一瞄,「那當然,那就是他們約會的暗號啊!」
藍文皓跟葉芝寧臉都紅了,藍文皓沈聲一喊,「恩斯——」
「好啦!不說了,」牽起小祁的手,「等小祁長大,就可以找很多女生去吃餅乾……」
「恩斯羅德!」藍文皓大吼,「你不要教壞我兒子!」話都還沒說完,恩斯已經抱著小祁落跑了。
「算他跑得快!」
一轉身,看見葉芝寧還在臉紅,心一柔,思緒也化成千絲萬縷,勾卷纏繞著她。
回到原處抱著她,「別理那小子。」
葉芝寧輕搖著頭,整個人靠在他的胸膛上,寬厚的胸膛讓她滿足的歎息。
「小芝,這段日子,妳開心嗎?」
「開心……謝謝你……」
輕吻他的唇,分離五年,但是所有親密的小動作毫不考慮的就做了出來。
「我不要妳的感謝,我只要妳開心的過日子。」
又點了頭,眼眶微濕,「文皓,我跟小祁……每天過來,會不會打擾你工作……」
「不會!」他摸摸她的頭,「別胡思亂想。」
「可是,你每天晚上都熬夜處理公事,不是嗎?」
「……」藍文皓無奈的一笑,「被妳發現了……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我真的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跟妳和小祁在一起。」
葉芝寧艱困的開口,「那……不如讓小祁來陪你,我待在家裡……」
她不敢告訴他,每次來公司,這裡的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她,她雖然已經辭職,但至少在這間公司上班的員工一定會記得她是個清潔女工。
大老闆配上清潔女工……
原來,經過五年困苦的生活,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
藍文皓凝視著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內心一驚,「沒有!」
「真的嗎?」他不相信。
葉芝寧用力點頭,「當然是真的,我只是怕你太累了……」
凝視她一會兒,藍文皓並沒有被說服。
但他沒有追問,她不肯說,他也追問不出來,可只要她肯待在他身邊,他可以慢慢挖出她內心的一切。
一分鐘後,恩斯帶著小祁回來了。
小祁抱著餅乾汽水,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葉芝寧陪在他身邊,幫他擦著嘴。藍文皓回到辦公桌後,聽著恩斯進行業務報告,並且進行討論。
過了半個鐘頭,兩個男人才討論完畢,也開始閒聊起來。
恩斯看著可愛的小祁,「小祁真是太神了,我跟他下了好幾盤象棋,每一盤都是他贏耶!」
藍文皓驕傲的笑著,「那當然,看是誰的兒子。而且,連你這個外國人都贏不了,那不就完蛋了!」看向小祁,「兒子,了不起!」
小祁笑嘻嘻的回應,葉芝寧搖頭一笑,「文皓,我看你才是把兒子教壞的人吧!」
恩斯摩拳擦掌,「而且我剛剛問小祁,他想去哪裡玩,他說他想去看北極熊……嗯——這是一個很好的點子,等麗娜回來,我要把她騙去北極。」
藍文皓收起笑容,「你到底騙她去多少地方了?」
恩斯屈指一數,
「日月潭、巴黎、日本、香港……哇——數不清囉!」
藍文皓頗不贊成的搖頭,「等她回來,不要再玩了,幫她買機票,叫她立刻回美國!」
「她會聽我的才有鬼!」
「通知她的父親!」
恩斯坐上藍文皓的辦公桌,晃著長長的腿,「少來,你明知道那老頭對你非常有意思,拚命想把他女兒推銷給你……」
「恩斯!」藍文皓急急制止他,因為葉芝寧就在一旁。
恩斯看看葉芝寧,「放心老大,大嫂早就知道了啦!」
藍文皓嚇得站起身,沖到葉芝寧身旁,「小芝,妳已經知道了?請妳相信我,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文皓,我相信你。」
「小芝……」藍文皓內心一陣感動,伸出手就抱住了她。
「文皓,小祁跟恩斯都在……」
恩斯跳下辦公桌,「小祁,我們再去下棋!」
小祁嘴裡塞滿餅乾,「唔……」
「快走吧!不要妨礙你爸爸、媽媽吃餅乾了!」
把滿嘴的食物都吞下去,「爸爸、媽媽要吃餅乾?可是餅乾在我這裡耶!」
「拜託,不是這個餅乾啦!是……」
「恩斯,你再解釋下去,你就給我滾回美國……」
「老大,我是在幫你們耶!我把小祁支開,好讓你跟大嫂恩愛啊!」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再說……」藍文皓已經作勢要揍人了。
「小祁,救我!」
「小祁,把他抓住!」
「哇!」
葉芝寧還是噙著微笑,坐在一旁,看著三個人玩成一團。
不知道心裡閃過的應該算是什麼念頭,想起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麗娜,她知道,更相信,麗娜不會成為她的威脅。
只是現在,她開始不相信的,卻是她自己。
*** *** *** *** *** ***
麗娜從來都不是葉芝甯與藍文皓的威脅,但卻是這個新興家庭的一場風暴,或許更該這麼說,麗娜成為讓葉芝寧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的那條導火線。
或許是被恩斯耍了太多回,麗娜這一次不再相信他了,直接驅車來到藍文皓一家人現在住的地方。
藍文皓就坐在客廳裡看文件,他不想回書房,因為客廳旁半隔間的小和室裡傳來葉芝寧說故事給小祁聽的聲音,聲音溫柔婉轉,期間還夾雜著小祁好奇的詢問聲,讓他好幾次幾乎分了心。
這時,外頭傳來麗娜的呼叫聲,還有吳嫂的抱怨聲——吳嫂也辭去了清潔公司的工作,待在藍家當管家。
「這位小姐,妳怎麼可以直接闖進來?」
「妳這個老太婆,不要擋我的路,我要找文皓!」
聲音愈來愈大,藍文皓皺起眉頭,心裡閃過一陣不快,真不想讓這種幸福的感覺被打斷。
他站起身,直接走到大門口,就看到那個纏了他五年的女人,心裡的厭煩與不耐真是不在話下。
那一年,他只不過是禮貌性拜會麗娜的父親,就被這一廂情願的女人給盯上,她不斷的明示、暗示,甚至還跳上他的床,讓他煩不勝煩。
他不會因為要討好麗娜的父親,就屈從討好她,但他也懶得跟她撕破臉,因為他根本不把麗娜放在心上,想怎麼鬧隨她高興。
但現在,他的妻子與孩子都回到他身邊,他絕對不能讓麗娜再這樣胡鬧,破壞了他發誓要守護的聿福。
麗娜也瞧見了他,興匆匆的沖到他面前,「文皓,我終於找到你了!」
「少爺,她……」吳嫂無奈一喚。
這時,恩斯也趕到了,他的眼神很嚴肅,因為他知道如果讓麗娜跑到藍家大吵大鬧,難保不會出事。「老大,對不起,沒攔住她!」
藍文皓點點頭,沒放在心上。
麗娜趕緊訴苦,「文皓,這個恩斯,你一定要開除他,他把我耍得團團轉,我跑了好多個國家,都找不到你……」
恩斯垂下頭,看似一副懺悔樣,事實上心裡在感歎自己的運氣太差,沒把這個女人騙到北極陪北極熊跳舞。
藍文皓面無表情的看著麗娜,「我叫恩斯幫妳買機票,妳回美國去吧!」
這女人根本不該來,來了也不能怎麼樣,就算他不認識芝寧,也不可能跟麗娜在一起。
「我不要,文皓,你跟我回美國好不好?不要待在這種地方……」一臉嫌惡。
這裡空間又小,空氣又髒,要不是為了藍文皓,她一點也不能忍受。
恩斯哼一聲,「妳受不了可以回去啊!」人家他可是很喜歡這裡。
「文皓——」
「好噁心!」恩斯摸摸手臂,全身發抖。
「怎麼了,這麼多人在這裡?」葉芝寧牽著小祁來到丈夫身後,一眼就看見那個高挑豔麗的女人。
藍文皓牽起葉芝寧的手,「麗娜,這是我的妻子,還有,這是我的兒子!」
麗娜一臉的不敢相信,「妳!妳不是那個清潔女工嗎?文皓,你怎麼可以跟清潔女工在一起……」
「閉嘴!」藍文皓怒聲一喝,「妳立刻滾回美國,我不要再看到妳!」
小祁也挺身而出,站在爸爸身邊,「妳欺負媽媽,我討厭妳!」
麗娜完全被藍文皓的怒氣給震住了,沒聽見小祁說的話。
藍文皓一向彬彬有禮,碰到不高興的事頂多冷淡以對,怎麼可能大聲怒吼。
「我就說嘛!什麼話都能說,就是不能對大嫂不敬!」恩斯摸摸下巴。
因為這可是老大的罩門,污辱他可以,但對大嫂不敬,下地獄吧!
麗娜一臉委屈,「可是,我跑了好多地方找你,現在真的好累喔……」
「那是妳的事!」不再看她,「恩斯,把她送回美國!」
「遵命!」恩斯嘻嘻笑著,「走吧!我送妳去環遊世界。」
麗娜死命的瞪他,又哀傷的看向藍文皓。
這時葉芝寧卻說話了,「算了啦!讓她先住下來,反正家裡客房多,讓她休息幾天再說。」
藍文皓訝異的看著她,「妳……」
「別這樣,遠來是客嘛!」葉芝寧歎口氣。
「吳嫂,把她安排在最遠的房間,不要讓她來打擾小姐!」
就這樣,麗娜住了下來,可是她一點都沒有感謝葉芝寧。因為她打從心底瞧不起葉芝寧。
一個清潔女工,只是一個清潔女工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 *** *** *** *** ***
麗娜的信心十足,她是名門出身,是大家閨秀,容貌美麗,身材誘人,絕對是男人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那個藍文皓沒道理不喜歡她,他的冷淡或許只是偽裝……至少葉芝寧出現之前,她是這樣想的。
她在美國認識他時,他永遠都是溫和有禮,身段優雅,氣度出眾,但是與所有人保持距離,是他一貫的作風。
不懂溫柔,不解風情,大概就是在說這樣的男人……可是在看到藍文皓對葉芝寧的呵護後,麗娜完全不敢相信,原來他也是這麼浪漫、這麼溫柔的男人。
麗娜的心也從原先的不甘心,變成深沈的嫉妒。
葉芝寧憑什麼得到他的寵愛?她不過是個清潔工,憑什麼?
藍文皓也真是的,他是待過上流社會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兩個有差距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藍文皓是這麼出眾,事業有成,他需要的是一個可以陪他站出去的女人;就算不是她麗娜,也絕對不可能是葉芝寧。
某天下午,藍文皓在書房跟恩斯討論事情,小祁被吳嫂帶去午睡,只剩下葉芝寧一個人在花園涼亭裡看書吹風。
麗娜也就在這時闖進了她安寧的世界,掀開了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妳憑什麼,妳只是個清潔工!」麗娜走進涼亭,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葉芝寧?酈_頭,「剛剛是妳在說話?」
「廢話!」
輕輕一微笑,「那可以請妳再說一次嗎?」
麗娜不禁氣結,「我說,妳根本配不上文皓,妳只是個清潔工!」
葉芝寧一副並不意外她會這麼說的表現,事實上麗娜來的第一天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這是我跟文皓之間的事,抱歉,我不習慣跟外人談這種事。」
「什麼叫做妳跟文皓之間的事?」麗娜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妳配不上文皓,妳會拖累他。」
捧著書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葉芝甯強裝鎮定,「是嗎?」
「當然,文皓是大企業的老闆,他在美國商界的地位有多高妳知道嗎?難道妳要他帶著妻子出席社交場合時,被人家說他的妻子是個清潔工嗎?」
「……」葉芝寧無語,不知如何反駁。
「文皓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他站在頂峰,飛在全世界頂端,難道妳要他因為妳而受困嗎?」
「……」
「怎麼了,說不出話來了?」麗娜相當滿意她的啞口無言。
葉芝寧笑了出來,卻有點強顏,「就算這樣,那應該也不關妳的事吧!」
「妳……妳這個自私的女人!我要告訴文皓,妳根本不在乎他的未來!」
「麗娜!」葉芝寧沈聲說著,「妳應該弄清楚一件事,就算沒有我,文皓也不可能要妳!」
「胡說!我配得上他,我不會讓他丟臉!」
丟臉……
「如果我跟文皓之間真的不應該下去,妳也不會是我們之間的第三者。」葉芝甯佯裝鎮定,「妳根本不是威脅。」
她站起身,「恕我告退!」
葉芝寧離開了涼亭,留下麗娜一人氣得七竅生煙。
但葉芝寧並沒有走太遠,繞過一個轉角,靠在牆邊閉眼喘息,想要壓抑胸口那股不停漲大的沈重壓力,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是的,麗娜根本不是個威脅,因為最大的威脅是她自己心裡沈痛的自責。
那股自責其實存在了五年,是如此的強烈,多年來一直逼問著她,只是過去,她聽不清楚到底在問什麼;但現在,這個問題愈來愈清楚,問得她心痛……
文皓,你受困了嗎?還有,我困住你了嗎?
風箏線,終究還是會困莊風箏,不是嗎?
*** *** *** *** *** ***
又過了數天,葉芝寧過得安安靜靜,不停的沈思。
麗娜沒來吵她,藍文皓與恩斯很忙,小祁看她無精打采,也沒有來吵她。
奇怪的是,葉芝寧開始常常回想起過去與藍文皓一起放風箏的經驗,發現那是一段寓意深遠的過往,有時想著,想笑;有時卻也想哭。
有些畫面很熟悉,但卻一直不懂其中的深意;而有些畫面早已模糊的難以回憶,拚命想,拚命拼湊,卻都無法完全。
為什麼呢……是她刻意去遺忘嗎?
「皓哥哥,把風箏線綁上去就可以了嗎?」
「等一下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如果風箏線又斷了,風箏又飛走了,怎麼辦?」
葉芝寧想不起來,後來風箏有沒有再飛走也想不起來,那段對話接下來到底如阿?
文皓好像說了一段讓她既想哭又想笑的答案,只是年紀小的時候,想笑;現在年紀大了,卻想哭。
「在想什麼?」藍文皓從身後抱住她。
他的強健身軀從身後貼緊了她,暖流襲來,令人舒服的想歎息,感動得想落淚。「你最近很忙?」
「國外分公司有點事要處理。」
「很嚴重嗎?」
「別擔心,我會處理。」
葉芝寧轉過身,凝視著他的眼神,「你可以講給我聽,說不定……我能給你一些意見。」
藍文皓深情微笑,「不用了,我來處理就可以了。」他不要她擔心,他只要她安心的生活。
「……」他真的不需要她……
「怎麼了?」
她斂了斂眼神,壓住心裡狂竄而起的失望,「沒事。」
「傻瓜,不要多想,我只要妳快快樂樂的生活,一切都不要擔心。」這是他的愛,也是他大男人的表現。
可是她的心還是不自覺的酸澀,掉入合闐的黑洞,好沈、好重。
以為她還在擔心,藍文皓笑著吻了吻她的唇,「別多想了,明天晚上我帶妳出去散散心。」
「要去哪裡?」
「經濟部那裡辦了一場茶會,邀集外商參與,妳是我的女伴。」
難道妳要他帶著妻子出席社交場合時,被人家說他的妻子是個清潔工嗎?
麗娜的話像把刀狠狠插進她心裡,心臟狠狠一縮,葉芝寧幾乎說不出話來。
藍文皓並未發現她的異狀,仍然繼續說著他的規畫。「明天上午我帶妳去買禮服,添購一些首飾,我已經交代恩斯,從美國請來彩妝師與造型設計師,他們會負責幫妳打扮……
「別擔心,只是一場普通的茶會,壓力不用太大,如果不想認識那些人,就把他們當成水桶就好了……」
「文皓……」葉芝寧語氣虛弱,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幾近顫抖。
藍文皓終於發現她的異樣了,「小芝,怎麼了?」
「我不能陪你去……」
「為什麼呢?妳不舒服嗎?」
她何止不舒服,簡直自責、自卑到心痛。
不能幫他,至少也別害他,別困住他,別綁住他……「我不能陪你去,你……找麗娜陪你去好了。」
第六章
說震驚,還不足以形容藍文皓現在的心情,他只覺得自己心裡沸滾熱燙,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樣。
這個女人,她在說什麼?她又在想什麼?
藍文皓想把這些問題都問出來,但是喉嚨裡就像長刺一樣,一語難發,他只能用一雙難解的眼神,盯著她。
受下了這種沈默,葉芝寧先開了口,「文皓……」
「告訴我,妳只是在開玩笑。」只是在吃醋,只是因為家裡又多住了一個女人……心裡不舒眼在鬧睥氣。
「我……」咬著牙,「我下是在開玩笑,我真的不能陪你去。」
「那為什麼要叫麗娜陪我去?」
「……」
「說話啊!」
她該怎麼說?說她沒資格,說她不配嗎?要她把自己?{開,說出自己心裡的難堪嗎?
為什麼要逼她承認她的自卑呢?
她的沈默無法化解藍文皓心中的怒火,反而讓他更加憤怒,終於他再也忍不住的一吼。「告訴我啊!」
葉芝寧全身一震,開始發抖,眼眶凝聚霧氣,愈聚愈多,化成淚光閃爍。「我……啊——」
藍文皓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拉向自己。「妳知道帶一個女人出席社交場合,代表什麼意義嗎?」
他憤怒大喊,「妳一定知道,對不對?那代表那個男人承認那個女人是他的伴侶!」
這就是他的用心,而她怎麼可以這樣糟蹋他的用心?
對她而言,他是可以讓的嗎?
「文皓……」淚水滑落,一滴又一滴……
怒氣沸騰,但藍文皓卻像觸電一樣鬆開了對她的桎梏,「小芝,告訴我,妳明晚會眼我去,我可以當妳剛剛的話沒說過!」
「小芝!」
低下頭,她不敢看他,「我不能跟你去!」
她不能害他,也不想害他……她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綁住他,絕對不能……
藍文皓深吸一口氣,「我可以接受妳不去,但是為什麼要把我推給麗娜?告訴我,這只是開玩笑。」
看著他,「我不是開玩笑,至少……帶她出去你不會丟臉……」
他的臉色好恐怖,冷若凝霜,雙唇緊抿,顯然是在苦苦壓抑憤怒,他握緊的拳頭,似乎快捏碎了一樣。
這樣的他……好可怕……
「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他的聲音好冷,似乎已是失望透頂。
「……」
頭一次,藍文皓心中湧現強大的無力感,這個女人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她的腦海裡會浮現這樣的想法,難道他做的這一切還不夠嗎?
以前那個纏著他不放的小芝到哪裡去了?以前那個說要一輩子跟著他的小芝又到哪裡去了?
藍文皓閉上眼睛,似乎感受到胸口的憤怒在消退,轉換成陣陣的痛楚,在胸口跳動。
看著他難過的模樣,葉芝寧不知如何是好,她這樣做不對嗎?她只是怕自己拖累他,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如果真這樣,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文皓,不要生氣……」
嘴角泛起苦笑,「我不該生氣嗎?」
「對不起……」
「妳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妳只要告訴我,為什麼妳會有這種想法?」藍文皓突然想到,「是不是麗娜跟妳說了什麼?告訴我!」
拚命搖頭,「不是,是我自己……」麗娜只是點醒了她。
「妳自己……」
沒有人左右她,她自己決定讓出他?
輕輕搖著頭,他真的失望到無以復加,無奈到不能理解,這個女人,這個他深愛的女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真懷疑,妳是不是真的愛我!」藍文皓退了一步,腳步沈重,一字一句清楚說著。
話一說完,藍文皓轉過身離去。沒有駐足、沒有停留、沒有遲疑,決絕的像是五年前,他離開她一般。
葉芝寧不敢置信他這樣說,捂住嘴,眼眶已經濕透。
她當然愛他,不愛他,她何需這麼痛苦,何需這麼自責,何需壓抑內心想與他並肩的渴望。
可是她知道,他有一天會再高飛,他現在停在她身邊,並不代表他會永遠駐足;現在的他願意被她這條風箏線拉著,可是以後呢?
等他想飛了,難道又要再一次割捨嗎?
再一次發現原來是風箏線拉住了他,然後再一次扯斷風箏線,讓她再一次重重摔落在地?
怎麼辦?或許他們根本不應該重新在一起……因為她沒有把握,不會有一天一切都回到當初。
葉芝寧不敢再思考,腳一軟,蹲在原地,整個頭埋進雙膝間,任由淚水洗盡一切傷心。
*** *** *** *** *** ***
這是重逢後他倆第一次冷戰。
從晚上,藍文皓就出門了,沒有回家,一直到天亮,到中午,到下午,到預定茶會時間開始前一小時,他都沒有回來。
葉芝寧待在家裡,打掃,洗衣服,整理庭院,耗掉許多時間。到了下午四點,還是很沒用的跑去看了看麗娜在不在家。
結果,麗娜也出去了,沒人知道何時出去,跟誰出去。
或許,他們真的一起去參加茶會了……真好……
壓下心裡的酸澀,葉芝寧告訴自己,她沒資格難過,因為是她要文皓這樣做的。
又忙了幾個小時,九點半,葉芝甯照顧小祁上床睡覺。
十點半,疲累完全包圍了她,回到房間,還來不及爬上床,就這麼倒在一旁的沙發上沈沈睡去。
朦朧間,夢境來襲,是小時候的場景,有他,也有她,還是放風箏的那一幕,文皓撿回來斷了線的風箏,想要再跟風箏線綁在一起,然後再一次放上天空。
是那個她常常作到一半的夢……
「皓哥哥,把風箏線綁上去就可以了嗎?」
「等一下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如果風箏線又斷了,風箏又飛走了,怎麼辦?」
「如果又飛走,風箏還是會再回來的,它飛走幾次,就會回來幾次。」
「這樣好累喔!」
「傻瓜,風箏一定會想盡辦法跟風箏線在一起……」
「為什麼呢?」
「因為……」
話還沒說完,葉芝寧就驚醒了。
不是什麼噩夢,卻讓她冒了滿頭汗,看看時鐘,竟然已經淩晨一點了。
文皓……還沒有回來。
葉芝寧靠在沙發上,儘量放鬆自己,回想剛剛那個夢境,最後風箏線又斷了,風箏還是飛走了。
看著風箏線掉落在地上,小芝一直哭、一直哭。
藍文皓拚命安慰她,然後偷偷跑去找風箏。
只是這一次,風箏可能飛得太遠,再也找不到了,沒多久後,暑假也結束了,兩個人都回到學校。
這個遺憾一直存在葉芝寧心底,她記得風箏回來過,也記得風箏跟風箏線真的團圓過,可是它們後來還是分開了。
只是她一直弄不清楚,是風箏享受過高飛的滋味,即便回來了還是一直念念不忘,還是風箏線摔過一次,懼高,所以再也抓不緊風箏了?
她弄不懂,真的弄不懂。
就像是她永遠都不知道藍文皓心裡真正的想法,他愛她,但會不會有一天,他貪戀更高的世界,卻又因為愛她,捨不得將她剪落,徑自高飛,只能在兩者間掙扎?
整個人蜷曲在沙發上,把自己緊緊抱住,疲累的感覺再度襲來,一點一滴將她攫住。
然而就在此時,房間大門被打開了。
葉芝寧?酈_頭,借著房外走廊的燈光看清楚來人,是藍文皓,他回來了!
她站起身想迎上前去,沒想到她這麼想他,所有的睡意在看到他那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藍文皓一眼就看見了她,想假裝生氣,卻連視若無睹都做不到,或許他氣已經消了,但是一想到這女人竟然想把他推給麗娜,他就覺得很嘔。
更讓他生氣的是,昨天他才一踏出房門,麗娜那女人就來毛遂自薦,說要陪他去參加茶會。
對他而言,這句話等於火上加油。
最後,他竟然學起恩斯那小子,騙麗娜叫她自己過去參加茶會,然後他跑到恩斯那兒去喝悶酒,什麼茶會,他根本沒有心情參加。
看著芝寧茫然和疲累的眼神,藍文皓心裡歎了一口氣。
就讓他倆冷靜個幾天吧!
他們甚少吵架,如今這麼一鬧脾氣,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尾。他斂斂眼神,「我要去台中一趟!」
「台中?」
「公司要收購一筆上地,我打算親自過去談。」
「哦……」為什麼他突然要出遠門?他們不是還在吵架嗎?藍文皓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反而讓葉芝寧不知該怎麼回話。
藍文皓嘴角一陣嘲諷的笑,「妳該不會想叫麗娜陪我去吧?」
她如果敢說對,他絕對會打她一頓屁股,他發誓!藍文皓在心裡咬牙說著。
葉芝寧一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從他冷冷的語氣中感受到他的憤怒與不滿。
看她一句話都不反駁,藍文皓好不容易壓住的怒氣又飆了起來。
「混帳!」用力一腳踹踢床鋪。
「文皓?」
「不要叫我!」藍文皓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已經步出房門。
葉芝寧追了出去,「文皓,你要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總比被妳推出去好!」
心一酸,話差點梗住,「可是現在很晚了……」
她並不想推拒他,她不是那個意思……
「無所謂!」
「文皓——」葉芝寧大叫,走廊盡頭的兩間房,吳嫂跟小祁都探出頭來,而縱使有旁人注視,她還是放聲大喊,「等一下……」
藍文皓站在樓梯口,呆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她,眼裡沒有太多情緒,或許是因為藏得太深了。「妳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想聽。」
說完就轉身大跨步離去。
我都不想聽……
葉芝寧一個人站在房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嘴裡的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仿佛被逼到懸崖邊一般。
終於,想說的話在嘴邊輕輕吐出,但他已經聽不到了。
「小心……一切小心……」話還沒說完,淚水就這麼滑落,仿佛所有的心思都隨著藍文皓而去,怎麼會這麼心痛,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些?
為什麼她要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從她眼前離開?
為什麼她要相信他,以為斷線的風箏還有再飛的本事?
到此,她已完全沒了自信,自卑如隆冬大雪,一層層覆蓋住她的心,那顆愛他的心。
*** *** *** *** *** ***
藍文皓去了三天,葉芝寧也沈默了三天。
這段時間,她誰也沒理,包括那個常常來吵她的麗娜,甚至還有小祁。
小祁還是很乖,看著媽媽心情不好,靜靜的一個人玩;有時候恩斯會過來陪他玩,有時候公司太忙了,他自顧不暇,小祁只能自己玩。
葉芝寧並沒有忘記小祁,她還是照顧著他上學,照顧著他吃飯,只是她沒有陪他說話的心情。
現在的她,需要獨處。
但獨處之後,她的心愈亂,愈慌。
文皓還在生氣嗎?為什麼他一通電話也沒有打回來?
和室裡,葉芝寧靜靜的坐在牆角,小祁則在一旁自己看故事書,一方斗室內安安靜靜,寂靜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媽媽,這裡我看不懂。」小祁捧著故事書來到她身旁,俊秀的小臉蛋有著求知欲,更有著討好母親的心。
葉芝寧強顏歡笑,「媽媽看看……」可惜,心不在此,看了兩三回也講不出個所以然。
「哇……媽媽也看不懂耶!」
她輕輕一笑,摸摸小祁的頭。
小祁看著媽媽,「媽媽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那一晚的場景他也看到了。
「小祁知道吵架這個詞了,好棒喔!」
小祁很得意,「老師有教,小祁學會了……」
心情不佳,實在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又捨不得叫孩子走開。
這時,吳嫂端著茶,走了進來。「小祁,恩斯叔叔來了,一直在找你喔!」
小祁跳了起來,「恩斯叔叔來了,好棒喔!」說完就像火車頭一般,沖出和室。
葉芝寧面帶微笑,看著孩子離開。
吳嫂將茶放在茶几上,坐了下來,看著葉芝寧鬱悶的臉色,「小姐,妳跟少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幾天妳看起來悶悶不樂,那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葉芝寧眼神黯然,「吳嫂,我覺得……我好像不應該跟文皓複合……」
「這是什麼話?」吳嫂相當不贊成的說著,「當初分開是不得已的,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不在一起,還能怎麼樣?」
「他的事業心強,成就也高,我怕我會拖累他……」
握住葉芝寧的手,「小姐,這都是妳的自卑感在作祟,不要想這麼多,文皓少爺絕對不會在意這種事。」
吳嫂輕輕一歎,小姐從小就是這樣,夫人死得早,再加上老爺忙於工作,疏於照顧,小姐害怕接觸人群,覺得自己會拖累人家,成為別人的負擔,一直到文皓少爺來到葉家,小姐才敞開心房。
沒想到,後來文皓少爺又離開了,葉家也沒落了。
「有時候我覺得,文皓飛得太高了,我已經跟不上了。」
跟不上,又怕拖住他,內心不斷拉扯,也就愈來愈退縮,愈來愈膽怯。
現在的她,變得連她自己都很討厭。
「小姐,妳已經很幸運了。」吳嫂歎口氣,「男人都是貪心的,只是有的貪多、有的貪高。而文皓少爺貪的是成就,對於感情,他一直很專一,小姐應該信任少爺。」
閉上了眼睛,「我知道……」
看她把自己折磨得這麼精神不濟,吳嫂還是一歎,「小姐,何不把妳的想法跟少爺好好談一談呢?」
「我不能帶給他幫助,至少不要再讓他煩惱了!」
「哎呀!小姐,妳怎麼會這麼想,夫妻之間不談怎麼行?」吳嫂相當不贊成,「妳這樣幫他想,他未必會懂,什麼都不說,只能猜來猜去,一猜錯,是不是又要吵架,又要難過了?」
可惜葉芝寧聽不進去,「我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她的心裝載著滿滿的恐懼,她不可能自私的要文皓別再飛翔,不能讓他們之間重新連線,成為一個錯誤,所以她要把所有的擔心、憂傷與恐懼,統統往肚裡吞,不讓他窺得半分,讓他可以無憂的去做他想做的事。
「……我該怎麼說呢?」吳嫂憂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勸不了她,難道要看著她繼續消沈嗎?她把所有心裡的壓力都往肚子裡吞,簡直就想逼瘋自己。「妳知道嗎?連小祁都跟我說,妳好像很不快樂。他不是說,他最愛看妳笑的樣子了,孩子都在關心妳,妳知道嗎?」
葉芝寧眼眶一濕,「我知道,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
吳嫂說得沒錯,孩子需要她的關心與照顧,她不應該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裡。
「話說回來,還是找個時間跟少爺好好談談吧!夫妻之間,沒什麼不能談的。」拍拍她的肩膀,「我跟妳保證,談完之後妳會發現,妳根本是在自尋煩惱,少爺是愛妳愛得要命!」
葉芝寧一笑,「妳好誇張……吳嫂,謝謝妳!」
「還有小祁喔!」
「我知道!」
謝謝你,我的小天使。
*** *** *** *** *** ***
兩天過去了,葉芝寧的情緒好轉許多,不再自怨自艾,常常跟小祁一起玩耍,笑容也回到她的臉上。
然而,總是在下意識裡會下自覺的往門口看去,心底的想念是如此之深。
那天晚上,照顧完小祁上床睡覺後,葉芝寧回到房間,梳洗完畢,十點半,準備上床睡覺。
連續五天淺眠,今晚的葉芝寧也不例外。
窗外風聲一吹動,她就立刻醒了過來,四處看看,並無異狀,瞄了眼時鐘,十二點半,繼續躺下身。
這時,房門被打開了,沈穩而輕緩的腳步聲踏了進來。
聲音很熟悉,葉芝寧知道是誰,但卻動也不敢動。
來人坐上床沿,柔軟的床墊瞬間凹陷,葉芝寧不敢妄動,眼睛緊閉,卻感受到他炙熱的眼神,直盯著自己。
又過了一會,對方停住盯視,歎了口氣,站起身,進入房內的浴室。
葉芝寧睜開雙眼,聽見浴室內的水聲,她無法克制自己的起身來到浴室門口。「文皓,是你嗎?」
水聲突然停住,似乎他沒想到葉芝寧會醒過來,他默不出聲,兩人隔著浴室門,無語。
他還在生氣……葉芝甯滿心難過,正想轉身回到床上,這時,浴室內卻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等葉芝寧定住心神時,自己已經處在一具堅實的胸懷裡。
她顫抖的?酈_頭,看見藍文皓那雙熟悉的眼睛,深情裡帶著滄桑與疲憊。
身上的睡衣已被淋濕,葉芝寧害羞的想閃躲,因為這個男人目前是全身赤裸的狀態。「文皓,真的是你……」
藍文皓撇撇唇,下巴滿是鬍鬚。為了趕緊趕回來,他將十天的工作濃縮成五天,只為見她一面。
他凝視著她,「這幾天,妳有冷靜想一想嗎?」
苦笑,她想得好多,所獲得的每一個結論都在批評自己。為了怕拖累他,脫口說出要他找麗娜陪他,這是她的不對,被心愛的人親手推向另一人,他一定很難過。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陪他出席,讓他蒙羞?
收手抱緊她,「小芝,我在等妳說話。」
「麗娜的事,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繃緊的嘴角這才鬆開一點笑容,「這個道歉,我接受。」
這女人終於開竅了,如果她再不開竅,他都快受不了了。雖然說要冷靜幾天,這幾天他電話也不打,但到最後,他真的覺得這是在處罰自己。
一天聽不到芝寧的聲音,他幾乎就快要發瘋了。好幾次握著手機想打回來,卻被自己硬生生壓住。
他輕吻她的唇,「我也跟妳道歉,那天……說了不該說的話。」
葉芝寧鼻一酸,眼眶一濕,淚水直直滑落。
他不該說道歉的,應該說道歉的是她,是她。他是多麼的好啊……
他歎口氣,「不要哭……」隨即深深吻上。
動作間,不小心轉開了蓮蓬頭,溫水輕灑在兩人身上,水氣氤氳,在兩人互相摩挲的皮膚上舞動著。
只有在這一刻,葉芝寧才可悲的覺得,風箏線並沒有綁著風箏,他們一起快樂的在空中飛翔。
緊緊纏著他,感受他的進入……
第七章
這很瘋狂,葉芝甯承認,蓮蓬頭不斷灑出的溫水,就在浴室裡,她攀附著他,享受一次激情十足的性愛。
她疲累到根本張不開眼睛,朦朧間,只感覺到他幫她擦乾了身體,溫柔的抱著她,回到床鋪上。
身陷柔軟的被窩中,疲倦的身體阻擋不住強大的睡意,瞌睡蟲一隻一隻襲來,累極……
「小芝!小芝!」藍文皓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搖晃著。
「嗯……」皺起眉頭,眼睛死都不肯張開。
「小芝,先醒醒,我有話跟妳說……」
「不要……」她撒嬌似的拒絕。
藍文皓嘴角勾起深情微笑,「小芝,先醒醒,我知道妳很累了,等我說完就讓妳睡。」
過了五秒鐘,葉芝寧緩緩睜開眼睛,眼裡還是有著深深的睡意。
但接下來藍文皓的話,卻徹底驅走了她所有的疲憊,換來滿滿的驚嚇。
「天亮後,我要趕去美國一趟!」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雷一樣,霎時劈進了葉芝寧混沌的腦袋,她驀地一驚,整個人坐起身來。
他要離開了嗎?
「美國那邊還有一點事要處理,還有幾份合約要談,我必須把事情處理完,才能趕回來過年,可能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藍文皓說著他的計畫。
他必須趕快把所有事情處理完,這樣才能在年節時分一家人團聚。
這是他五年來第一次與芝甯一起度新年,也是第一次他們一家人團聚,他不要有任何事來阻撓。
葉芝寧臉色慘白,腦袋不能自己的開始胡思亂想。
他要離開這麼久?一個多月?「好突然……」
摸摸她的頭,藍文皓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情,「沒辦法,公司的事情很多,有些事情恩斯無法幫我,我必須自己處理。」
藍文皓往後一仰,整個人躺在床上,「有幾份合約一定要簽下來,不然就發不出年終獎金了。」他打趣說著,但葉芝甯完全聽不進去。
她的心被極大的擔心壓迫著,無法掙脫。
他又要走了,是不是?這次是去一個多月,下次呢?慢慢的會不會愈離開愈久?
「恩斯會跟我去美國,然後馬上趕回來,我交代他常常來家裡幫我看看,如果有事就聯絡我。」
「至於麗娜……妳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如果她有什麼太無理的行為,交代恩斯一聲,他會把她帶回美國。」藍文皓並沒有通知麗娜他要回美國,一來,這女人很麻煩,他不想惹得一身腥;二來,他沒有太多時間,今天回來已經晚了,天亮就要趕去搭飛機。
看著她還坐著,藍文皓笑笑,「睡啊!我話已經說完了。」
「文皓?」
「怎麼了?」
沒有考慮,近乎直覺的沖口而出,「你可不可以不要去……」話才一說完,葉芝寧的胸口就像被重擊一拳般,緊緊縮住,無法喘息,甚為痛苦。
她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她在做什麼?她怎麼可以攔住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自私的話?
可是,可是她好怕,無法自己的害怕,她怕自己抓不住他,卻也怕自己困住他,她是不是快瘋了……
藍文皓坐起身,「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
「小芝,到底怎麼了?」
收住所有到嘴邊的話,她不能,不能讓他擔心。
勉強擠出微笑,「沒事,我沒事,我亂說的,你不要理我……」
凝視著她,隱約發現她有點不對勁,她的臉色蒼白,身體緊繃,嘴角的笑容很勉強,她到底怎麼了?
藍文皓想追問,但是他太累了,明天他還要出遠門,於是他決定等他回來後再弄清楚。
想來,只要她乖乖待在家裡,一切應該會沒事的。「小芝,別想太多,乖乖待在家裡,知道嗎?」
葉芝寧輕輕一點頭,沒再回話,任由自己將所有的擔憂害怕,不由自己的精神緊繃,全部吞進肚子裡。
藍文皓攬著葉芝寧,輕輕在床上躺下,不過五分鐘,他就沈沈睡去,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傳進她的耳中。
在他還裡,她強自鎮定,聽著他的心跳與呼吸聲,以前,這總能安撫她的情緒,讓她鎮定下來;但現在,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直往深淵裡墜去。
輕輕一?鰾Y,看見他英俊的臉,感覺他似乎又要飛去了,未來一個月,她不知該如何忍耐,更或許不只一個月,而是更長的時間。
頭一次,她不敢再看著他,輕輕搬開他的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嗚嗚嗚……」
「小芝,不要哭了,風箏一定會再回來的。」
「才不會呢!風箏不會再回來了……嗚嗚……」
「小芝……」
「皓哥哥,風箏線要怎麼辦?」
「……」
「風箏線好可憐喔……」
事實上,風箏線並不可憐,當它體會到風箏總有一天仍要遠飛時,它選擇再次放手,任由它飛走,縱使重重摔落在地,傷心難過,也會含淚祝福風箏離開。
文皓,去追求你的目標吧!我絕不攔你,也絕對不能攔你。
*** *** *** *** *** ***
醒來時,已是日正當中,床鋪旁的位子自然沒了余溫,壓出的凹痕也已經復原,人已遠去,痕跡絲毫不存。
下了床,葉芝寧開始覺得有點頭重腳輕,不太能站起身,費了許多力,才勉強站起來。
時間是十一點……怎麼過得這麼慢?文皓是不是才剛離開?
接下來的這一天,她過得渾渾噩噩,又恢復成前幾天剛跟藍文皓冷戰時的情況,她沒有心情理會他人,當然也包括小祁。
葉芝甯愈來愈不開心了,小祁也看得出來,爸爸出門前特地到他房間叫醒他,吻了吻他之後,要他多陪媽媽。
所以,他常常待在媽媽旁邊,有時跟媽媽說話,有時候安靜的自己看書,母子兩人就這樣安靜度過好幾個下午。
那一天,窗外呼呼吹著冷風,已是隆冬,小祁拿著畫筆和圖畫紙來到葉芝寧面前。
「小祁,怎麼了?」
「媽媽,我要交圖畫作業,我可不可以畫媽媽?」
微笑看著他,「好啊!要把我畫好看一點喔!」
「沒問題!」小祁天真的說著,「媽媽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啊!」
「嘴巴幹嘛這麼甜?」
小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本來就是嘛!媽媽笑起來很好看喔!」
葉芝寧坐定,「這個姿勢可以嗎?」
「可以、可以!」小祁開始很認真的畫了起來,那副眉頭緊皺的神情像極了他的父親。
「小祁?」
「什麼事?」
「小祁長大了一定長得很帥,一定會有很多女生喜歡。」
又是一陣傻笑,「我才不要很多女生,我要跟爸爸一樣,找一個像媽媽的女生。」
輕輕一笑,「為什麼?」
「因為媽媽笑起來很好看,好像天使喔!」小祁臉紅紅的說著。
「小祁才是媽媽的天使!」
這孩子一直是她的支柱,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只要一看見他,就會覺得充滿希望,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
半個鐘頭後,小祁收起畫筆。
「好了嗎?給媽媽看看。」
「不行!」臉紅紅的,「我還沒畫好。」
「可是……」
小祁準備往門外跑,「媽媽,對不起,現在不可以給妳看,明天再給妳看。」
看著他一臉堅持,葉芝寧只好作罷,「好吧!不可以食言喔!」
「好!」小祁往門口跑,「媽媽,我出去了!」
小祁一路往戶外的庭院跑,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把剛剛沒完成的畫畫完,他打算再加個幾筆,把葉芝甯畫成可愛的天使,然後再把畫送給媽媽,希望她永遠像天使一樣快樂,像天使一樣笑口常開。
可是,小祁卻在跑到一半時,碰到了不速之客——是那個討人厭的麗娜。
這個阿姨真討厭,常常說話欺負媽媽;媽媽脾氣好,什麼話也不回,可是他就很生氣,但媽媽還是要他不要回嘴。
他討厭她!
小祁想當作沒看見麗娜,直接繞過去;可這種視若無人的態度,讓一向受人重視的麗娜更火。
待在這裡,所有人都不給她好臉色看,這幾天來,她更是連藍文皓的臉都沒見到,只能一天到晚挑釁葉芝寧,誰知道那個女人修養真好,理都不理她。
現在看到這個小子,長得那麼像藍文皓,心裡更氣。「你這小鬼,幹嘛當作沒看見我?」
「哼!」
一聽,麗娜更生氣,「你這什麼態度,沒教養的小鬼。」
朝她吐舌頭,小祁想要繞過她離開。
「等一下,你爸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妳……啊——」
麗娜捏著他的耳朵,「你說不說?」
小祁推開她,疼得摸著自己的耳朵,心裡更是生氣,「爸爸去美國了啦!」
「你說什麼?」
「爸爸去美國了啦!」小祁大聲的說著。
真是夠了!藍文皓都回美國了,她還待在這裡幹嘛?
「妳不用想了,爸爸不會跟妳在一起的!」這是那天他問爸爸,爸爸跟他說的。
「你這小鬼,你等著看吧!」麗娜高興的說著。
只要沒有葉芝寧跟在身邊,要征服一個男人還不簡單?沒有女人陪在身邊,身在異國,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有這個自信。
看著小祁手裡拿的東西,麗娜一把抽了過來,「這是什麼?」
「還給我,妳這個壞人!」
「這誰啊?畫得真醜……」
「妳胡說,這是我媽媽,我媽媽最漂亮了。」
「你媽?畫得真醜,也難怪,你媽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
小祁生氣了,「妳長得才醜,恩斯叔叔說,妳只會纏著爸爸,是個花癡!」
氣得七竅生煙,麗娜一把將畫給撕破,然後隨手一丟,紙張被風一吹,飄到了旁邊一棵樹上,掛在樹枝上。
「我的畫……」小祁跑上前去,想要爬上樹拿畫。
麗娜還在生氣,「你活該……」一轉身,就看見葉芝寧那一雙憤怒的眼神。
「妳……妳要幹嘛?」
「請妳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就離開藍家!」
「妳……」
「這裡不歡迎妳!如果晚上我還看見妳,我會立刻報警,說妳擅闖民宅!」葉芝寧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麗娜可以沖著她來,可以欺負她,但是欺負小祁,絕對不行。她絕對不准!
「是……是妳讓我住進來的!」
「但我現在不歡迎妳,所以我給妳時間離開這裡!」
麗娜還來不及回嘴,一旁就傳來吳嫂的驚聲呼喊。「小祁,你怎麼爬這麼高?趕快下來啊!」
「我要撿媽媽的畫……」
葉芝寧站在樹下狂聲大喊,語氣裡透露著驚駭與恐懼,「小祁,下來!」
「媽媽,畫飛到樹上了,我要撿畫啊……」
風吹得很大,樹葉被吹著沙沙作響,黃昏的天空開始彙聚黑夜的灰色,顯得有些恐怖。
樹枝搖晃著,小祁的身影隱沒在葉叢中,一下出現,一下消失。
恐懼感已經讓葉芝甯完全失控,她放聲大吼,「小祁,不要撿了,現在馬上下來!」
「媽媽……」
「下來!」
小祁有點為難,看看畫,又看看葉芝寧,最後決定聽媽媽的話,開始一步一步往下爬。
「孩子,小心一點……」
小祁一步步往下爬,一點也不害怕,爬樹很好玩,爸爸有教過他,但是媽媽好像很害怕,所以還是下去吧!
然而,就在小祁爬到主幹,距離地面約有數公尺的高度時,他的小腳突然踩了個空,整個人無預警的往下掉。
「小祁——」葉芝寧沖上前去,想要接住小祁,但是落地的速度實在太快,小祁就這麼像個破布娃娃一般,整個人摔在地上,後腦勺還撞上一旁的石頭。
吳嫂不停尖叫,
「天啊——」
葉芝寧整個人腿軟在地上,但是她還是用盡力量爬了過去,將小祁癱軟的身體抱進懷裡。
一個動作,卻讓小祁頭上的血,沾滿丁葉芝寧全身。
小祁的嘴裡也流出了血,葉芝寧抹去他嘴角的血漬,瘖?的嗓音不停顫抖,一字一字,破碎到連不起來。「小祁……小祁……」
不要啊!不要這麼殘忍啊!
吳嫂當機立斷,「我去叫救護車!」
風還是繼續吹著,那個高掛在樹枝上的畫紙,竟然被吹落,掉了下來,就掉在小祁失去知覺的身上。
*** *** *** *** *** ***
「小姐,妳要再用力一點,不然孩子生不下來!」
「嗯……」
「深呼吸,再用點力!」
「嗚……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加油,小姐,孩子如果再不生出來,會有問題的。」
「我……嗯……」
「加油,用力!」
「啊……皓哥——你在哪裡……啊——」
手術室外,葉芝寧癱坐在地上,滿臉淚痕,血色已經完全從她的臉上消失。小祁已經被推進去了,正在動手術。
小祁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生產時的辛苦她未曾忘記過,她告訴自己,就算沒有父親,她也要好好照顧小祁、帶大小祁,讓他跟一般的孩子一樣。
上天沒有忘記她,給了她一個聽話又可愛的孩子,為她帶來五年昏暗生活中唯一的笑容,他是她的天使。
後來,文皓回來了,她的幸福這才完全。可是不過一瞬問,為什麼她的幸福又要失去了?
她真該死!她為什麼花這麼多時間在自卑,在自怨自艾?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小祁,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會?
葉芝寧雙手不停發抖,看著手術室外的紅燈,眼神渙散,不能自主的一直落淚。「不會的……不會的……」
看著那雙手,不停顫抖,葉芝寧好恨,「妳為什麼沒有接住他?為什麼沒有接住他……」
這時,吳嫂眼眶含淚定了過來。「小姐,我聯絡不到少爺……恩斯先生也找不到……」
葉芝寧沒有反應,她根本無法管別的事,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小祁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吳嫂痛?纂C
麗娜一看到小祁摔下來,也嚇了一大跳,趁著所有人忙成一團時,包袱款款趕緊逃難。
等到吳嫂發現時,早就不見人影。
這時,葉芝寧突然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接著放聲痛哭,把吳嫂嚇了一大跳。「都是妳的錯,妳該死!妳該死……」
吳嫂趕緊抓住她,「小姐,不要這樣,妳不要這樣……」
「吳嫂……如果小祁……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抓著吳嫂,不停的自責,不停問著,恐懼戚幾乎將她逼往死境。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小祁很有福氣,一定會沒事,一定……」說到這裡,連吳嫂也不停流淚。
吳嫂也親眼看到了,小祁流了那麼多血,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承受……會怎樣她不敢說,只能求上天放過他們,別再為難這對苦命的母子。
「小祁這麼小……流了這麼多血……」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我真希望……這是我流的血,我真希望……是我……」
「不要這麼說……」
絕望的不停顫抖,淚水朦朧的雙眼看向急診室門口,沒有動靜,她的心不停往下沈……
這時候她真的需要一個依靠……可是為什麼,就跟五年前一樣,當她面臨種種打擊時,當她最需要依靠時,都必須獨自面對一切打擊呢?
為什麼?為什麼文皓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為什麼他一定要飛?為什麼他不能留下來?
難道她不配嗎?她不配獲得依靠,活該獨自面對這一切嗎?
文皓——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現在的我真的需要你……我快撐不住了……
「小姐,別擔心,一切都不會有事的,我再去聯絡少爺……」看看急診室,「不知道手術要進行多久,小姐妳餓不餓?我去買東西……」
「……」毫無反應,一雙眼神失去焦距。
「小姐?」看著葉芝甯完全不理她,吳嫂知道她的一顆心完全懸在小祁身上。
吳嫂再去聯絡,半個鐘頭回來,還是找不到人。
打分公司電話,她聽不懂英文;打手機,文皓少爺與恩斯的手機都關機。
該怎麼辦?
現在這一切,真的需要文皓少爺來處理,看看小姐,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連日來的心情沈重,再加上這項重大打擊,再堅強的人都會垮的,該怎麼辦……
又過了兩個鐘頭,葉芝寧一動也不動,維持同樣的姿勢看著急診室外的燈,仿佛那種燈可以照著她走出這場噩夢。
終於,接近淩晨一點時,手術燈滅了,葉芝寧就像觸電一般跳了起來,這時醫生也走了出來。
「醫生,我的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拿下口罩,「傷得非常嚴重,顱內大量出血,他陷入重度昏迷……情況很危急……」
葉芝寧濕著一雙眼睛,當場下跪,聲聲帶泣的說著,「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我不敢保證,但我會盡力。」他準備回到手術室,「等一下院方會幫妳兒子動腦部手術,看看能不能處理顱內出血。他年紀很小,我們本來不打算這樣做,但在做過腦部斷層掃描後,還是決定動這項手術。」
「醫生……我求求你,救活他……」
「我盡力!」說完就進去了。
葉芝寧呆立在手術室門口,面臨這生命中最大的打擊,雙眼瞠得大大的,淚水竟然不可思議的逐漸收乾,哭泣已經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悲痛,然而她也感覺到那逐漸流失的希望。
這時候,她該把她的禱告告訴誰?
膝一彎,跪在手術室門口,葉芝寧的頭累極似的貼在門上。
天啊!放過小祁吧!
他那麼純潔、那麼美好,人生才剛開始,沒道理就此喊停,如果真要帶走一個人,就拿她來代替;她滿身自卑,只會拖累別人,一身的罪惡。
拿她來代替,放過小祁吧!
吳嫂看著,也不禁掩面哭泣,心沈到谷底。
漫漫長夜,才剛開始。
第八章
藍文皓接到消息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事,這時小祁的手術已經結束,送進加護病房,持續昏迷,尚未脫離險境。
抿緊嘴唇的藍文皓面色慘白凝重,他大跨步走進醫院,問了櫃?E護士,立即往樓梯走去,後頭跟著表情一樣緊張的恩斯。
他到美國沒幾天的時間,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更該死的是,他跟恩斯都沒有注意到手機沒電了,等他們回到紐約分公司時,聽到秘書說有一名老太太一直打電話來,可是又不會說英文。
藍文皓直覺聯想到是吳嫂,當下全身一緊,立刻撥電話回臺灣,終於在家裡其他傭人口中得知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是三樓嗎?」恩斯跟在藍文皓後頭,兩人站在樓梯口,看著醫院的走廊,仿佛沒有止境一般的漫長,這裡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是一條岔路。
恩斯很焦急,「到底在哪邊?」
藍文皓鎮定住心神,正巧眼前走過一位護士,「護士小姐,請問前幾天是不是有送來一位五歲左右的小男孩,他……」
「你是說小祁嗎?」護士小姐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
雖然有點狐疑,但藍文皓已無暇顧及這種疑惑感,「沒錯!」
「他就在走廊盡頭的加護病房……」突然一愣,「我可以請問一下,你是病患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父親!」
「你要進去探視病人嗎?」
「我要!」
她帶著藍文皓往護理站走,「請跟我來,你們必須消毒一下才能進去。」
跟在護士後頭,藍文皓問出心裡最大的恐懼,不停輕輕顫抖,「請問我的兒子目前的狀況……」
「兩天前剛動過腦部手術,目前還沒有清醒。」護士突然一歎,「唉!」
「怎麼了嗎?」
「令夫人一定很疼愛小孩,這兩天她一直待在加護病房,兩天來都沒有闔眼,不吃也不喝,一直在那邊喃喃自語,樣子很嚇人。」
「小芝……」
「連醫生要強制幫她注射營養液,她都不肯,還大吼大叫,一直到那位吳嫂來安撫她,她才勉強願意在小祁的病床邊接受點滴注射。」
藍文皓痛苦下語,小祁是芝寧最疼愛的孩子,五年來更是她生活中所有的支柱,發生這種事,她的打擊一定很大。
兩人換上隔菌衣,這時護士又說話了。
「這位先生,我們的醫生說小祁的狀況很不好,而令夫人的精神狀況又很不穩定,希望你能安撫她一下,不然就怕她會承受不住。」
胸腔一緊,「小祁……會有事嗎?」
「他的昏迷指數一直降低,現在靠著呼吸器維生,醫生認為就算這一周他度過危險期,也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怎麼會這樣?」藍文皓痛苦的低呼。
來到加護病房門口,護士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藍文皓站在門口,恩斯陪在身旁,一身綠色的隔菌衣,從頭到腳,慘綠的顏色,狠刺兩人的眼。
「該死!」
「老大,我們先進去看看!」
藍文皓聲音一冷,「那個賤人呢?」
恩斯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放心,這次就算是美國總統也救不了她!」
閉起眼睛,藍文皓感覺自己好像在搖晃,眼前竟然不斷浮起小祁貪玩可愛的畫面,他那稚嫩的微笑,激起他陌生卻又源源不絕的父愛,更重要的是,小祁證明了他與芝寧之間注定在一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國,真不應該!
按下按鈕,沈重的大門自動開啟,往裡面看去,就看見葉芝寧的背影,輕輕伏在小祁的病床邊,她握著小祁打著點滴的手,自己的手也插著點滴管,低著頭,不知道一直在說什麼。
一旁則站著眼眶含淚的吳嫂,她一回頭,看見藍文皓。「小姐,小姐,少爺回來了!」
葉芝寧置若罔聞,頭也不?禳A繼續看著沈沈睡去的小祁,嘴裡還是不停念著,這時的她已經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藍文皓走到她身後,哀傷的看著她,又看看一臉毫無血色,頭部包著厚重紗布的小祁。
「小姐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這點滴還是強迫打上去的……只要別拉她離開病床,好像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藍文皓心痛如絞,直接走上前,「小芝,我回來了。」
「……」她不理,徑自低聲自言自語,沒有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藍文皓握住她的手臂,「小芝,這樣不行,妳去休息!」
葉芝寧還是沒正眼看他,只是揮開他的手,再度抓起小祁。
「小芝,去休息,妳一直撐在這裡,早晚會累垮的。」
還是同樣的動作,揮開他。
「小芝?」
「……」
藍文皓心痛的將她拉起身,逼她看著自己。她的樣子很恐怖,她雖然在他身邊,卻好像隨時會離開他似的,他抓不住她……
葉芝寧終於?鰾Y看他,眼神裡卻是一片迷惘與不解。
「小芝?」
葉芝寧推開他,藍文皓踉蹌退了幾步,她完全不在意,再度轉過身看向小祁,「小祁,小祁,媽媽在這裡……」
藍文皓穩住身子,痛心的看著她,她似乎完全不認得他了,也完全不想向他哭訴,尋求依靠。
儼然她已經完全不需要他……
痛心加上莫名的憤怒,藍文皓走上前,將葉芝寧一把抱起準備離去;但她卻慌得不停呼叫。
「放開我!放開我!」
「妳需要休息,這裡由我來顧……」
「啊——」她放聲尖叫,聲聲鑽入耳膜,藍文皓卻一動也不動。
吳嫂驚呼,「少爺,不要硬拉,點滴管還沒拔掉。」
藍文皓並沒有聽到,徑自往門外走,卻聽見葉芝寧一聲慘叫,點滴管一經拉扯,整個從葉芝寧的手臂上抽出,鮮血直流。
「老大,大嫂流血了!」
藍文皓渾身一僵,趕緊將人放下來,馬上瞧見葉芝寧手臂上的鮮紅,心裡立即泛起強烈的自責。
他到底在做什麼?該死!他怎麼會傷害了她?「小芝,對不起,我去叫醫生來……小芝?」
葉芝寧不顧傷口,整個人跑回小祁病床旁,抱住小祁的手。「小祁,媽媽絕對不會離開你,死都不會離開你……小祁……」
藍文皓眼眶一紅,「小芝……」
吳嫂老淚縱橫,「少爺,不要趕小姐了,這兩天,小姐根本像是瘋了一樣……什麼人都不理,只要不拉開她,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藍文皓腦袋已經亂了,幸好恩斯在一旁保持冷靜,「老大,沒關係,就讓大嫂待在這裡,我們也留在這裡照顧她,不會出事的!」說完,恩斯立刻走出門去,安排一切。
看著她,藍文皓只覺得五內俱焚。
她始終背對著他,不看他,深深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仿佛她的世界裡已經沒有他。
藍文皓感覺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事,卻不知錯在哪裡,只知道他遭到她下意識的排拒,再也無法進入她的世界裡安慰她、疼愛她。
她又不接受他了……
找張椅子,藍文皓坐在這對母子身旁,看看小祁,又看看那個始終不看他一眼的女人。心仿佛燃火燒灼,更不停墜落。
*** *** *** *** *** ***
又過了兩天,加護病房裡安安靜靜,葉芝寧仍是寸步不離,藍文皓也是如此。靠著恩斯與吳嫂來來去去,有時帶來吃的喝的,有時恩斯帶公事來給藍文皓批閱,然而他早就已經無心看了。
病房內,氣氛愈來愈沈重,因為醫生說,如果小祁再沒醒過來,未來要清醒的可能性相當低。
連守五天的葉芝甯並不是不知道藍文皓就陪在她身邊,只是她內心的恐懼與歉疚,讓她無法也無暇顧及他。
現在,她就只要小祁醒過來。
可是身體的感覺是最直接的,葉芝寧的身體告訴她,她已經累了,縱使意志力堅定如山,仍不敵身體的疲憊,她就這麼趴在病床旁沈沈睡去。
看著她睡著,藍文皓鬆了一口氣,她的體能早就到了極限,卻一直硬撐。
看了看小祁,這孩子……
藍文皓貼近他那張像極自己的小臉,痛楚不已的吻了吻小祁的臉頰,連帶讓自己的眼淚落在他臉上。
孩子,不管你要睡多久,爸媽絕不放棄你,絕不……
然而,就在藍文皓一?酈_頭時,居然發現小祁張開了眼睛。
「小祁?」
「爸爸……」
淚水崩泄,又怕吵醒了葉芝寧,但激動的情緒實在難以壓抑。「小祁,你醒了,太好了……」
「爸爸對不起……小祁不乖……」
「沒事!是那個女人的錯!爸爸會幫你報仇!」
「小祁好笨,爬樹都會跌倒……」
「胡說,小祁是爸爸的兒子,是爸爸最棒的兒子!」藍文皓正想趨上前抱抱兒子,卻驚見小祁的嘴角正流出鮮血,滴落在潔白色的被單上,鮮紅而刺眼。「小祁,你怎麼了?為什麼會流血……」
小祁笑了笑,「爸爸,我想要跟媽媽說話……」
看看一旁的葉芝甯,藍文皓心一痛,隱約嗅出那不尋常的氣味——小祁是來告別的……
伸出顫抖的手搖了搖睡著的葉芝寧,「小芝,醒醒……醒醒……」然後不能自己的落淚。
葉芝寧像觸電一般的驚醒,一?鰾Y,就看見小祁張開眼對著她笑,她立刻恢復消失了五天的生氣,嘴角咧出笑容,但卻在看見小祁嘴角的血後,心再度落入深谷中。
「小祁,你醒了……可是你怎麼在流血?文皓,小祁怎麼在流血……」
這時,恩斯與吳嫂不約而同的走進來,看見小祁張開眼睛很是高興,「小祁醒了耶!」
藍文皓握住小祁的手,「恩斯,你快去叫醫生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快去!」藍文皓急急吩咐,恩斯跑出門。
「媽媽,」小祁看著葉芝寧,語氣還是一貫的純真,「小祁不能再當媽媽的天使了……」但這句話卻緊緊揪住葉芝甯與藍文皓的心。
拚命搖頭,淚水直落,「誰說的!小祁永遠是媽媽的天使,永遠都是……」
「媽媽一定要快快樂樂的……」
「媽媽知道……只要小祁好起來……」
「媽媽,要常常笑喔……」
這時,小祁嘴角流出更多血,有些甚至流在葉芝寧手上,葉芝寧整個人坐上病床,將孩子抱進懷裡。
「小祁……不要……」葉芝寧也感覺到了,淚水更是難以自抑。
離別的味道……
她不要啊!小祁,求求你留下來……
藍文皓也伸出手將兩人抱住,三個人緊緊相擁,一旁的吳嫂更是嚎啕大哭。
「我好喜歡媽媽……也好喜歡爸爸喔……」
「爸爸也喜歡小祁……」吻吻他的面頰,心已經碎裂了。
至於葉芝寧,已經說不出話了。
「戰鬥飛機……小祁最喜歡爸爸的戰鬥飛機了……好想……」語氣逐漸轉弱,氣息點滴流逝……
好想再坐一次爸爸的戰鬥飛機……
藍文皓緊緊收住手,不舍放開,淚水不斷掉落,卻哭不出聲音來,這一生他從沒有經過這麼大的痛楚,太痛了……
「不會的……不會的……」
不要啊——
「醫生來了,醫生來了!」恩斯跑進門,帶著幾位醫生,所有的醫生一擁而上,將緊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分開,開始檢查小祁的狀況。
葉芝寧不敢上前,這群醫生會救她的小祁,一定會的。
藍文皓將她抱在懷裡,怕她衝動,怕她在這個節骨眼會崩潰。
醫生檢查完狀況後,?酈_頭,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主治醫生搖了搖頭,葉芝寧看著,驚著,也心痛著。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葉芝寧沖上前去,「不要這麼說……我求求你們,」整個人跪在地上,「救救小祁,不要放棄……拜託……」
「小芝……」
「再救救他,開刀,還是怎樣……救救他啊……」哭泣得不能自己,「救救他啊……」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葉芝寧癱軟在地上,看看四周,現在的她,連放聲痛哭的力氣都沒有了,上帝已經奪走了她的一切,她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會這麼殘忍啊?
為什麼要將她逼進絕境?
到底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要她?爸爸走了,小祁走了,文皓,她也不一定留得住……
還有誰要她……
「啊——」她抓住自己的頭,放聲尖叫。
藍文皓蹲下身抱住她,「不要這樣……小祁已經死了……」
「你胡說!你……妳們在幹什麼?」
一群護士想幫小祁蓋上被子,卻被葉芝寧用力喝住。「滾開!」沖上前去,抱住小祁的身體。
「我的小祁沒有死!不准你們咒他!不准!」
「小祁沒死!聽到沒有,他沒死!」
別想,任何人都別想把小祁帶走,小祁是她的……
藍文皓走上前去,「小芝,冷靜一點,小祁已經死了!」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她含著淚下停吼著,
「你這是什麼爸爸?為什麼要咒小祁死……」
含著淚,聲音粗嗄且痛苦,「我也寧願小祁沒有死……」
「沒有死,他沒有死……」摸著他猶帶余溫的臉龐,「你看,他還在笑,他說他最喜歡媽媽……」
不停搖著頭,說著同一句話,「沒有死……」,她的眼神逐漸渙散,精神趨於崩潰邊緣。
這時,藍文皓舉起手,往葉芝寧後頸擊了過去,然後緊緊抱住她癱軟的身體。
房間瞬間歸於寧靜,寧靜到可悲。
他抱起葉芝寧,「請幫我安排一間病房,小祁的事,暫時麻煩你們!」
說完,就抱著葉芝寧,離開了病房。
*** *** *** *** *** ***
等到葉芝甯醒過來時,又過了一天一夜,小祁已經被推往太平問,恩斯幫忙處理後事。
另一間安靜的病房裡,藍文皓坐在病床旁,看著葉芝寧睡得不安穩,不停高呼岳父的名宇,高呼小祁,甚至喊著他。
好幾次,他站起身,凝視著葉芝寧瘦弱的臉頰與緊皺的眉宇,他不禁心疼,更痛恨自己。
他沒有用……
葉芝寧驚得彈坐起來,「小祁呢?」
「妳先躺下來休息!」
「小祁呢?他在哪裡?」
「妳現在需要休息……」
「我要小祁,他在哪裡?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這樣的大呼小叫,讓門外的恩斯與吳嫂都沖進房間,只見到藍文皓緊緊攫住她的雙肩,試圖讓她不要太激動。
「小祁現在在太平間……」
全身一繃,「你們為什麼要把他送到那種地方?小祁要跟我在一起……」
「小祁已經死了!」
「胡說!」一雙眼神猙獰到了極點,「你為什麼要咒小祁?為什麼要咒我的兒子?」
「他也是我的兒子!」
葉芝寧全身發抖,昏睡一天,還是無法驅逐那痛苦且恐怖的記憶,孤單竟然像撒網一樣徹底籠罩住她,現在還有誰能救她?
「小芝,事實就是如此,我們要認命……」
葉芝寧痛哭,舉起手指著他,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的錯……嗚……」
「小芝,冷靜一點……」
「我不要冷靜!」她抓住自己的頭,「都是你的錯,都是你!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害死小祁……」
藍文皓一個踉蹌,這樣的指控是出自于他最心愛的女人,就像一把刀,毫無猶豫的刺進他的心臟。
恩斯聽了,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不禁插嘴,「大嫂,妳怎麼可以這樣說?是麗娜……」
「是我的錯!」藍文皓啞著聲音,攬下所有責任。
他無法規避,從一開始,他就大錯特錯。
當年,他毅然決然離開,他的錯;離開後,讓她遭逢苦難,獨立撫養孩子,他的錯;回來後,只顧著自己的希望,迫使她與自己複合,不考慮她的感受,他的錯;複合後,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的感受,沒有照顧好她跟孩子的生活,只為了自己的事業,說離開就離開,他的錯。
他有千錯萬錯,現在,他願意以死謝罪。
「就是你的錯……」葉芝寧拿起一旁的花瓶往他砸過去。
所有人一陣驚呼,因為花瓶就不偏不倚砸在藍文皓胸前,完全碎裂,隔著衣服,藍文皓並未受傷,而他也沒有絲毫閃躲。
葉芝寧再拿起許多東西,陸續往他身上丟,其中包括一個玻璃杯;這一次藍文皓沒有這麼好運,杯子砸到他的頭,全盤碎盡,還流下血痕。
「老大,你閃一閃……」恩斯想要把藍文皓帶走,但是他卻一動也不動,仿佛願意接受一切傷害。
他不能走,他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終於,葉芝寧力氣用盡,全身發抖的坐在病床上,掩面痛泣。
「小芝……」
「我好後悔啊……」
「冷靜一點……」
「我好後悔認識你……」所有的痛苦都來自於此,所有最大的傷害都是他造成的,是他讓風箏摔落在地,也是他強求重新連線,好與壞都是他,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一些?
「對不起……」
「我好恨你——」
藍文皓閉起雙眼,痛苦得轉開頭,他承受不住她的怨恨,更承受不住自己心裡的歉疚。
「好恨你,我寧可不曾認識你……」
藍文皓咬著牙,眼眶一濕。
這句話他曾經說過,就在五年前,他離開的那一天。而現在,他才懂得當時芝寧心裡的感受。
如果可以,他願意拿他的生命來換小祁;如果可以,他寧可自己一輩子孤獨,也不會再回到她身邊,破壞她最珍視的幸福;如果可以,他當初根本不該離開。
「老大,你看看大嫂!」
藍文皓睜開眼睛,看向病床,葉芝寧高高的站在病床上,揮舞雙手,眼神渙散呆滯,她不停擺動身體,作勢要跳躍起來。
「小芝,妳在做什麼?下來,摔傷怎麼辦?」
「可是……」帶著淚水的臉,染上一抹奇異的微笑,「我看到小祁,他在那邊,我要去找他啊……」
她指著天花板某個角落,語氣興奮,但這個狀況,卻讓現場所有人的心一沈。
他們最擔心的事,可能發生了。
「小芝,不要再跳了……小芝——」
只見葉芝寧縱身一躍,藍文皓沖上前,順利接住她,然而葉芝寧已經昏死在藍文皓的懷裡。
「恩斯,去叫醫生,快點。」
終於,一個是現實的痛苦世界,一個則是有著小祁與父親身影的夢幻世界,兩者之間,葉芝寧已經做出了選擇。
第九章
「小芝,妳不要不理我嘛!」
「哼!」
「小芝最可愛了……」
病房內,光線充足,窗明几淨,一個女人安安靜靜坐靠在病床上,兩眼無神,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病床旁,一個英俊但滿臉疲累的男人拿著毛巾,細心擦拭女人的臉孔,不時與病人說著話,然而女人卻一點回應也無。
「小芝,今天我做了妳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我做了好久,嘗一嘗……不可以說不好吃喔!」他的輕聲笑語,獨自回蕩在病房內。
女人依舊安安靜靜的,一點回應也沒有,就如同過去一個月一樣。
拉張椅子坐了下來,「豬肉是我自己跑到市場去買的,這還是我第一次上傳統市場……其實以前常常在想,等我們結婚以後,我一定會陪妳上市場,因為我看別對夫妻這樣做,心裡其實很羡慕。」
看著她,「最近恩斯都在罵我了,說我愈來愈像家庭煮夫,事實上,我是真的打算這樣做……我打算把公司交給恩斯管理,我會永遠陪妳……」
看著她始終沒有回應的樣子,他又覺得一陣心痛,「小芝,妳知道嗎?看到妳這樣,我真的很痛苦……」眼眶一濕,再度決堤。
精神科醫生判定,葉芝寧罹患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而且症狀相當嚴重,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毫無所感,也不願意與外界接觸。
在那個世界裡,她或許可以尋得短暫的安慰,見到她想見的人,但漸漸的,她會萌生「眾人皆逝,我何獨留」的心理壓力,甚至尋短。
醫生認為小祁的死或許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但不至於造成她的崩潰,或許葉芝寧心裡仍存有其他的恐懼。
吳嫂告訴他,芝寧一直對自己很自卑,怕自己會對藍文皓造成負擔,又怕他會再一次離開她。
葉芝甯身邊的親人一一離去,先是藍文皓,再來是她父親,接下來又是她最疼愛的兒子小祁,讓她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幸福,甚至會拖累別人。
如此沈重的負擔已讓她不知如何面對,索性讓自己不要再面對這一切的打擊。
醫生也同意,這可能就是主因。
而他,那個許誓愛她的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她的心理負擔與壓力,漠視她的心理健康,讓她把自己逼瘋。
他怎麼能不痛恨自己?怎麼能……
藍文皓拿起另一條乾淨的毛巾系在葉芝寧的脖子上,再拿起湯匙跟保溫壺,「小芝,嘴巴張開,吃點粥,等一下要吃藥。」
葉芝寧還是一動也不動,沒有絲毫反應。
藍文皓舀了一口,輕輕吹涼,「啊——」將湯匙放在葉芝甯微張的嘴邊,湯匙向內傾倒,匙內的粥進去了一半,另一半則灑在剛剛系上的乾淨毛巾上。
「乖!」藍文皓拿起毛巾,擦乾她嘴角的餘漬。這已經算是不錯了,剛開始的時候,所有送到她嘴邊的食物幾乎沒有一點進入口中。
就這樣,藍文皓一口一口的餵,一下一下的擦,花了一個鐘頭的時間,才把一盅的粥統統餵完。
「很好喔!今天都吃完了……」看看窗外,「今天天氣很好,等一下帶妳出去透透氣!」
接下來,藍文皓把一旁的藥包拿出來,拆開紙袋,所有的藥丸都已經換成了粉末。
以現在葉芝寧的狀況,吞藥丸恐怕會噎住。
輕輕?酈_她的頭,將藥粉倒入口中,再輕輕餵她喝水,讓藥粉溶化。
葉芝寧很乖,一點也沒有反抗,可是藍文皓看到這個畫面,更是心酸。
藥苦,可是她一點眉頭也沒有皺,對於外在的一切,毫無感應。想必,現在就算是他對她,也已經毫無意義了。
十分鐘後,藍文皓為葉芝寧加了件衣服,推了台輪椅,將她帶到醫院中庭。
中庭裡綠草如茵,相當安靜,微風輕輕吹著,因為有太陽照拂,顯得不會太冷。
這不是小祁去世的那家醫院,或許是因為怕觸景傷情,他們換了一家醫院。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她,小祁的事永遠都是最難磨滅的傷痛。
葉芝寧坐在輪椅上,眼神依舊呆滯;一旁的藍文皓蹲下身,幫她拉高膝蓋上的毛毯。
「拉高一點,不要著涼了……」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藍文皓看著前面跑過的兩個小男孩,開心玩耍著,他眼裡一片蒙霧,搖搖頭,不再多想。
「小芝,我已經讓恩斯去報仇了……抱歉,我能為孩子做的不多……」輕輕握住她的手,按摩她的手臂肌肉,「警方說,小祁會摔下來,不是麗娜直接造成的,我們無法要求她負責……但是,我還是採取了一些行動。」
他向紐約商會施加壓力,要求撤換麗娜父親的主席職務,然後再大舉收購她父親公司的股份,步步進逼,到最後,那老頭親自帶著麗娜來向他道歉。
可是這一切似乎都沒有意義了,因為他的小芝變成如此憔悴的模樣,這一生,他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聽她再叫他的名字一次。
「小芝,我好想妳……」低下頭,將額頭靠在她的手背上,咬牙不哭出聲,不讓自己崩潰,他不能崩潰,他必須撐住,撐住……這樣他才能照顧小芝。
可是,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小芝,妳為什麼不醒過來?為什麼要自己承受這種痛苦?我寧可妳醒過來,像那天一樣罵我,指責我,我不要妳這樣……」
還是一無動靜,可是注意看,卻可以看見她眼裡的波動。
「小祁的死,是我的錯;沒有發現妳自卑,也是我的錯……妳醒過來,我願意接受妳的懲罰!」
「……」
「小祁的死,我願意以死謝罪,小芝,我願意!」藍文皓從一旁的水果袋子裡,拿出一把水果刀。
「這把刀,只要往這裡切下去,切斷動脈……」藍文皓發瘋似的將刀子放在手腕上,「小芝,我切下去了……」
「老大!你在做什麼?」剛到的恩斯看到這個畫面,嚇了一大跳,趕緊撥走藍文皓手上約刀。
可是藍文皓沒空理他,因為他驚喜不已的發現到葉芝寧的眼角竟然流下淚水,一滴、兩滴,落在藍文皓的手上。
「小芝,妳哭了?」
「妳哭了?妳是有感覺的,我求求妳,醒過來!醒過來——」藍文皓攫住葉芝寧的雙肩不停搖晃,痛苦大喊。
她哭了?那代表她捨不得他死,是不是?
既然這樣,她應該醒過來告訴他,親口告訴他……
恩斯難過的抓住藍文皓,制止他的瘋狂舉動,「老大,你會傷到大嫂的,快住手啊!」
藍文皓渾身一僵,立即鬆了手,身子往後一拉,葉芝寧靠回輪椅上,整個人不自覺的在發抖。
揮開恩斯,撲上前去抱住葉芝寧,「小芝,別怕,對不起,不要怕……」
痛苦絕望的含著淚水,藍文皓親吻著葉芝寧的臉頰,「我不逼妳了……如果妳覺得那裡比較安全,妳就待在那裡……不管如何,我會永遠陪妳。」
折斷他的羽翼吧!
他寧可永遠不再飛,也要留在這裡。
他是風箏,但他願意放棄飛的權利,因為他的風箏線,已經斷裂。因為他想飛而不停拉扯,就此斷裂。
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就讓他停在這裡,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還。
*** *** *** *** *** ***
又過了一個月,春天已經來臨,大地恢復生機,只有葉芝寧例外,她的臉上仍舊罩著冷漠與呆滯的霜雪,冬風吹不化,春陽照更凝。
藍文皓已經放棄了公司的一切,他將全部事務都交給恩斯管理,並且正式向他提出要將總裁的職務交給他的決定,搞得現在連恩斯也整天哀聲歎氣。
這一天,他在醫院裡碰到吳嫂,不禁大吐苦水。
吳嫂凝視著病房,這一對孩子……不行!這樣不行!
相信如果老爺與小祁在天上有知,絕對不樂於見到他們這樣,她必須想想辦法!
吳嫂深吸一口氣,朝向葉芝寧的專屬病房定去;恩斯見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趕緊跟上。
「吳嫂,妳要做什麼?」
「把小姐打醒!」
一驚,「妳不是認真的吧?」這樣老大會氣瘋的。
「醫生不是說,小姐並沒有發瘋,她只是不願意面對現實,在逃避而已。只要給她一點刺激,她會清醒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來不來?」沒等到回答,吳嫂繼續向前走。
恩斯無奈,只得跟上。
吳嫂勢如破竹的闖進病房,正巧看見藍文皓坐在病床旁跟葉芝甯說話,藍文皓看見吳嫂撞門進來,也覺得奇怪,站起身才想問發生什麼事,吳嫂就立刻走上前來,狠狠的甩了葉芝寧一巴掌。
「啪」的聲響回蕩在病房內,力道之重,讓葉芝寧的頭甩到一邊去,嘴角還流出血。
「吳嫂!」藍文皓擋在葉芝寧前面,怒聲狂吼,樣子幾乎要把眼前的人給吞了。
誰知吳嫂一點也不怕的把藍文皓推開,劈頭又甩了葉芝寧一巴掌。
藍文皓憤怒到了極點,正想動手把吳嫂推開,這時恩斯趕緊將人給拉住,生怕藍文皓會對好心的吳嫂動粗。
「恩斯!放開我!」
「老大,冷靜一點!」
吳嫂眼眶裡含著淚,大聲一吼,「妳裝瘋賣傻夠了沒?」
葉芝寧嘴角流著鮮血,眼神中卻有著兩個月來首次出現的注意力,她微張著嘴,微微仰頭看著吳嫂,眼眶湧上一陣一陣霧氣。
「還沒醒嗎?」接連又是兩個巴掌。
藍文皓哽咽大喊,「吳嫂,不要再打了!」
這時的吳嫂已經淚流滿面,「怎麼樣?醒了沒?醒了沒——」
葉芝寧的嘴愈張愈大,眼淚已經流出,鼻下濡濕,雙唇不停顫抖。
「怎麼樣?我打了妳,妳一點反應都沒有嗎……妳怎麼樣?還不醒嗎?」吳嫂不停哭著,要出手打這個與她情同母女的孩子,她比誰都心痛。
可是她一定要葉芝寧醒過來。
現實世界再殘忍,至少還有許多疼愛、關心她的人,更何況如果她繼續瘋下去,連文皓少爺都會賠下去的。
葉芝甯張著嘴,眼淚不停掉落,喉裡隱隱傳出聲音。
「老大,大嫂好像要說話!」恩斯驚喜大喊。
藍文皓擺脫恩斯,沖上前去抱住葉芝寧,心疼不已的抹去她的眼淚與嘴角的血,「小芝……小芝……」
「啊……」
吳嫂大喊,「妳要說什麼?說出來!」
「啊……」
「大聲一點!」
終於,就像是衝破了迷障一樣,從葉芝寧喉嚨裡傳出的粗嗄嗓音,好似野獸的哀鳴,令人聞之鼻酸。
「啊——」所有的聲音,統統化在痛苦的哭泣聲中。
吳嫂走上前去,從藍文皓手中接過不停嚎啕痛哭的葉芝寧,緊緊的抱住她,「孩子,哭吧!哭完……就沒事了……」連吳嫂自己都無法自我抑制,不停的流淚。
「小祁……小祁……」葉芝寧哭喊著這個名字,不能自己的哀號。
「小祁已經死了……」
「是我害死他的……」
「不是!是他跟妳的緣分盡了……」
「為什麼……都沒有人要我了……」
吳嫂輕輕推開她,「看看一直在妳身旁的人是誰?」
藍文皓抱住她,收緊雙臂,「小芝……」
吳嫂退了一步,凝視著她,「芝寧,如果妳真的心有愧疚,更應該要好好的活著。」
「我……」
吳嫂嘴角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祁生前不是說,他最喜歡看媽媽笑嗎?他也希望媽媽可以快快樂樂的活著,這是小祁的願望,妳難道不應該努力幫他實現嗎?」
「……」
「小祁是這麼好的孩子,他把妳的快樂與幸福當成他最大的希望,就算再痛苦,妳難道不應該努力去達成他的希望嗎?」
「小祁……嗚嗚……」
「堅強起來吧!沒有什麼難關與障礙是無法突破的。」
吳嫂轉過身,走出門口,恩斯跟在後頭,將門關上。閉門前,還可以看見藍文皓緊緊將葉芝寧抱住,任由她在自己懷裡放聲哭泣。
恩斯的眼眶裡含著淚水,嘴裡卻說著笑,「這樣子,我應該可以不用接任總裁了吧!」
看向走廊遠方,春天的陽光透窗照入,溫暖了四周,氣氛莫名莊嚴,讓人不禁肅然。
看向病房,原來……
生離死別,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卻能在痛苦中體驗人類最堅強的力量,努力擺脫困境,擺脫不堪的過去,重新站起來,邁向新的人生。
*** *** *** *** *** ***
葉芝寧終於蘇醒了,雖然仍不多話,但至少她不再呆滯。
醫生重新為她進行一次心理狀態鑒定,證實她已經恢復正常了。吳嫂這一番激將法,真的發揮了作用。
對藍文皓而言,或許他很心疼,心疼葉芝寧是在這麼痛苦的情況下被拖出那虛幻的安全世界,重回這個殘酷人生,但是他真的很感激吳嫂。
葉芝寧的內心或許還有傷痛,但接下來他會負起責任為她療傷,這段痛苦的過去,讓他們一起鼓起勇氣來面對。
那一天,葉芝寧恢復意識後的第二天,藍文皓接獲一封信,一封足足晚了五年的信。
藍文皓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恩斯帶著一名七旬老翁走向他,老翁手上拿著一封文件。
「老大,這位老先生到公司來說要見你,好像有急事,所以我就直接帶他來醫院了。」
藍文皓?酈_頭,看向來人,這老人有點眼熟,「您是……趙律師?怎麼會是您?」
老人輕輕點個頭,臉上帶著笑容,「文皓少爺,多年不見了。」
「是啊!好多年不見了……」內心一陣感歎。
趙律師是芝甯父親葉進雄的律師,兩位老人家是多年至交,當年專門負責葉氏企業的法律事務。
趙律師常常到葉家作客,對這對小兒女都很熟悉。「文皓少爺赴美發展,相當有成就,相信進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趟律師面露長者的和藹笑容,「畢竟少爺是進雄最疼愛的兒子與女婿。」
藍文皓苦澀的一笑,「我對不起爸。」
趙律師搖頭,「相信我,進雄並不怪你……」從手上的袋子裡拿出一封信,交給藍文皓。
「這是?」
「這是進雄去世前,托我一定要交付給你的一封信。早幾個月前就聽聞你已經回來臺灣了,只是因為我年紀大,身體不好,一直到現在才把信給你送來,真的很抱歉。」
藍文皓感激不已,拚命搖頭,「您千萬不要這麼說……」
葉進雄去世前已經破產,根本不可能有錢支付律師費,這名長者秉持老友遺言託付,就算自己年紀再大,身體再差,都要將信親自送達,不負所托,這份恩隋,他沒齒難忘。
「我信送到了,也算了了一樁心願,將來見到進雄,也不會愧對他了。」趙律師笑著,像是鬆了一口氣。
藍文皓眼眶含淚,向趙律師深深一鞠躬,「謝謝您,趙叔!」
「我走了,代我向芝甯小姐問聲好。」
藍文皓點點頭,「恩斯,幫我將趙叔安全送回去。」
「沒問題!」
目送兩人離去後,藍文皓坐回椅子上,手裡拿著信,信封上的字跡很熟悉,讓他心裡閃過一陣顫抖。
「爸爸……」
拆開信,拿出有點泛黃的信紙,信內的字跡筆鋒依舊蒼勁,但尾力略顯顫抖,足見寫信當時,葉進雄已是風中殘燭。
看到信,藍文皓眼眶又濕了。
吾兒、賢婿文皓:
寫這封信時,你已離開三個月有餘,芝寧也已懷胎三個多月,而我,就有如風中之燭,何時會滅,只是時間問題。
芝寧,是我這一生最虧欠的人。她年幼喪母,而我又忙於事業,無暇照顧教育她,讓她在孤獨中長大,連帶養成她自卑的習性,她無法信任自己,更害怕自己會拖累別人。
後來,我在孤兒院領養了你,本想讓你與芝寧作伴,改變芝寧的個性。沒想到你們這對小兒女竟湊在一起,讓我好走高興。而芝寧在你的陪伴下,確實也擺脫那種自卑的心態,臉上出現了笑容。
天皓,我雖是你的養父,但事實上真正應該感激的是我。你讓我的女兒走出陰暗的角落,重拾孩提的笑顏,該感激的是我。當我知道你們打算結婚時,我更是欣慰,以為芝寧找到了這一生可以仰賴的幸福。你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芝甯能跟著你,是她的福氣。
我很自私,我一度希望你能永遠留在這裡,永遠不要飛,只要陪著我的女兒,我願意把整個葉氏企業都交給你,只求你留下來。甚至,我也知道公司內對你的流言蜚語,我只是希望你忍耐,發揮自己的實力,為未來接掌公司厚植實力。
所以,當我知道你要離開公司,與芝甯離婚時,我甚至想去求你,求你不要走。你走了,芝寧怎麼辨?可是沒想到,芝寧告訴我,是她提的離婚。
後來芝寧發現自己懷孕,公司也破產,我們葉家真的走投無路了。我要芝寧去找你,她斷然拒絕,哭喊著你已經不要她了。但直到當時,我才慢慢體會出她的想法。
你是個人才,應該展翅高飛,在寬廣的世界裡飛翔,不應受限在此。芝寧知道自己跟不上你、追不上你、配不上你,下意識裡的自卑感發作,她不敢留你,拚命說服自己你們已經離婚,絕對不能再去找你,拖累你。
我很愧疚,相較于芝寧的忍痛割捨,我太自私了。但是,我只是一個自私的父親,我只想要留下你,我一廂情願的認為,葉氏企業問題重重,只要你再待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憑你的力量,一定可以大行改革。在這裡,選是可以有你發揮的餘地。
對於你,我必須說一聲抱歉。是我困住了你,不是芝寧。
現在,你已經離開了,而這封信,我也不知道趙律師能不能送到你手上,如果還有這個緣分,當你讀到這封信時,請你原諒一個深愛女兒的父親,這個父親,太想讓他的女兒獲得幸福了。
但,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
未來,如果你有機會讀到這封信時,請你找到芝寧,幫我照顧她。也許屆時,你已經有你自己的家庭了,可我還是希望你能以哥哥的身分照顧芝寧,幫助芝寧去尋找她自己的幸福。
雖然,我一直希望,芝寧的幸福會是你給的。
不管如何,我都謝謝你!
父 進維筆
捧著信,藍文皓將臉埋進手掌裡,淚水又再度滑落。
原來,這就是芝寧的真正想法,她提離婚,是不想攔住他;發現自己懷孕了,卻不來找他,是因為自卑,不想拖累他。
他真是該死,他從來都沒有發現這些,從來都不知道這些。這麼多年來,芝寧都沈浸在這樣的心境裡,到底有多苦?
藍文皓,原來驕傲的是你,自大的是你,自卑的也是你,可悲可笑的,都是你。
為了追尋你那空泛的目標與理想,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與尊嚴,捨棄了這麼多可貴的幸福,失去了這麼多真切的情感,成功,竟然要以這麼多的代價來換,到頭來,卻顯得空洞而淒涼。
?酈_頭,看著信,把信折好收進信封中。
爸!我發誓,芝寧的幸福,由我來給。
您,安息吧!
第十章
「……風箏一定會想盡辦法跟風箏線在一起……」
「為什麼呢?」
「因為……」
輕輕推開病房,葉芝寧聽見聲音,直接往門口望去,看見了他,她一直深愛的男人……
藍文皓直接走向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緊緊包覆住她,讓她感受他的溫暖。「覺得怎麼樣了?」
葉芝寧輕輕點點頭,眼眶浮上一層水霧。
「怎麼又哭了?」
「沒事……」
這一段時間以來,因為顧及她的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態,不敢對她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但現在藍文皓真的快忍不住了。
他直接坐上病床,伸手將葉芝寧攬進懷裡,這個大大的擁抱充滿著童年兩人相親相愛的記憶,讓葉芝寧臉一紅。
藍文皓親昵的將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醫生說,妳已經可以出院了……有沒有想去哪裡?我們去散散心……」
「可是你的工作……」
「丟給恩斯就行了!」藍文皓笑著,有點大言下斷。
可是,葉芝寧卻憂心的凝視著他,「恩斯說,你不要公司了,要把總裁的位置讓給他……」
「我是有此打算,所以希望到時候妳不要嫌棄我這個窮光蛋!」藍文皓笑說
事實上,就算不當總裁,憑藉著這些年的積蓄,再加上投資的回收,也夠他們過優渥的生活了。
金錢、成就、財富與地位,他絕對不再讓這些東西成為他與芝寧的阻礙。
「可是……」葉芝寧的眼裡又浮起一層霧氣。
藍文皓低下頭,也順便?酈_她的頭,兩人凝視對望,他深深看進了她的眼中,心疼她眼裡泛起的淚光,心疼她的自責,更心疼她無謂的自卑。
「小芝,為什麼要哭?」唇辦幾乎貼近她的,氣息互相傳遞,「是因為……妳怕拖累我嗎?」
不敢再回避,葉芝寧輕輕點了點頭。
「傻瓜!妳……真是傻瓜!」藍文皓嘴角笑著,可是眼底也濕了,「記得嗎?我的公司叫什麼名字?」
「文寧……」
「文是我,寧是妳……」挺直身軀,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窩,「如果我有任何一點成功,都是因為妳……」
「才不是……」
輕輕揉著她的頭髮,「別跟我爭了。妳以為為什麼我要拚死在短時問內成功?因為我想趕快……趕快跟妳團圓。為什麼我不簽離婚協議書?因為我的妻子只有妳,我也只要妳……」
靠在他的肩頭,葉芝寧再度失聲哭泣。
「妳是我成功的動力,所以,是妳讓我成功的。」
「……」只有哭聲回應,雙手緊緊圈抱住他。
「我承認,一開始我離開,是因為我自己可笑的自尊。但是跟妳分開以後,我愈來愈想妳……如果我知道妳會遭遇這些事情,我絕對不會離開。芝寧,對不起……」
「文皓……」
「妳願意原諒我嗎?」
她?酈_頭看著他,「我從來沒有怪你……」
「可是,妳卻一直在怪自己。」
「我很怕……」葉芝寧垂著淚水,儘量逼自己看清楚他,他眼底的溫柔與愛意,她完全不想錯過,「我很怕自己拖累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你,我很怕……你會跟五年前一樣,後悔認識我……」
心一痛,藍文皓的雙眼也流出淚水,「對不起,那是我亂說話……」
凝視著窗外,「小芝,還記得以前我們放風箏時,有一次,風箏線斷了,風箏飛走了,我把風箏找回來……」
「你說是風箏自己回來的!」葉芝寧說著,嘴角似乎在微笑。
一笑,那段記憶跳回兩人的腦袋中,「哦!對不起,是風箏自己回來的……」
說到這裡,兩人含淚相視而笑。
「後來,我把風箏再度綁上線,放上天空,結果風箏又飛走了,妳一直哭,我告訴妳,風箏一定會再回來,妳還記得為什麼嗎?」
葉芝甯搖頭,當年,他好像說過這段話,可是她一直記不得,他當時到底是怎麼回答她的。
「因為,失去風箏線,風箏雖然可以飛得很高,可是失去牽引的風筆,沒多久就會墜落,然後因為失去了風箏線,他再也飛不起來……
「小芝,風箏曾經飛得很高,可是卻發現自己很孤獨,甚至很無助……沒有風箏線拉著它,它只能隨風飄動,甚至可能隨時得面臨墜落的命運……」
藍文皓一臉惆悵,那段飛出去的日子,他不能說全錯,但是飛出去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想念,才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她,才知道心中的愛,深到無法衡量,也無法稍加隱藏克制。
「文皓……」靜靜的聽著他說,葉芝甯從來沒聽他說過這一段心路歷程,當然也就更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這麼重要。
「小芝,不要懷疑自己,對我而言,是妳給我力量的……妳覺得自己無法陪我飛,但是事實上,是妳讓我飛的,懂嗎?」
葉芝寧破涕為笑,「奇怪,我怎麼從來沒這樣想過?」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拖住他,是自己拉住他,就有如風箏線拉住風箏一樣,看那風箏飄浮在空中,起起伏伏,好似渴望著寬廣的天空。
她承受不起他回眸的哀怨,承受不起他語氣中的渴望,寧可主動放手讓他飛。
原來,退縮的是風箏線。
事實上,她多想跟他一起飛,卻自怨自艾,自卑的瞧不起自己。
殊不知,在他往天際?秘凝氶A她也連帶淩空;他帶她飛翔,她則拉住了他,他們是一對,牽絆中互相扶持,飛越中互相拉拔。
她好像……好像真的懂了。
「小芝,原諒我曾經年少氣盛,不知好歹……放手了以後才知道有人拉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真的嗎?」剛消退的淚意又再度浮現。
「當然,天可憐我,我何其幸運,能有妳這個甜蜜的負擔。」
我的風箏線,綁住了我,但也給了我回頭的機會,讓我有休息的地方。這輩子,能到達這樣的高度,真的已經夠了。對於小芝,我的感恩與愛意,這輩子都難以說盡。
藍文皓低下頭,輕輕?酈_葉芝寧的螓首,「小芝,我愛妳……」隨即覆上一吻。
葉芝寧的心,熱了,他的一番話讓她孕育出新的心情。
喘吁吁的靠在他胸前,臉頰豔紅,感動與甜蜜滋味盈滿胸懷。
她好傻,自怨自艾這麼久,都是自己的自卑在作祟,她的愚蠢傷害了好多人……包括小祁……
「文皓……小祁他現在……在哪裡?」
?酈_她的頭,「妳願意談了嗎?」
葉芝寧點點頭。
「我把小祁葬在爸爸墳墓附近,他們祖孫生前沒有機會見面,也許他們會成為感情很好的祖孫。」
「謝謝你……」
「不要說謝謝……小祁是我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我也很難過,但是讓我們一起走出來,好不好?」
「好……」
看向窗外,是個好天氣,一個適合放風箏的天氣……
好奇怪,喜悅與哀傷,悲喜交加,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天氣還是一樣的好。烏雲已散,仿佛不曾出現過。
「文皓,我今天可以出院了嗎?」
「醫生說可以。妳想出院了嗎?」
葉芝寧點點頭。藍文皓看看手錶,「快中午了,我看現在辦出院吧!剛好趕回家吃午鈑!」
「文皓!」葉芝寧拉住他,「我想去……看看小祁……」
凝視著她,知道她雖然強忍著悲傷,但他下會阻止她,他要她走出來。「好!」
*** *** *** *** *** ***
下午兩點,藍文皓開車載著葉芝寧來到墓園,除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別人陪著。
葉進雄的墓整修得相當漂亮,花瓶裡插著新鮮的花束,顯見有人用心的在照顧。
而葉芝寧知道,這不是別人,就是藍文皓。
葉芝寧穿著一身雪白色的連身洋裝,大病一場後的她顯得有些瘦弱,微風輕拂,揚起她的裙襬,吹動她的發絲。
藍文皓擔心她受涼生病,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頭。
葉芝寧抓緊外套,輕輕跪在地上,看著照片裡的父親,眼眶裡浮現淚水。好多事好想跟爸爸說,可是卻又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說出口。
「爸,您一定見到小祁了吧?」淚水滑落,「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我好喜歡他,爸,您要幫我好好好照顧他喔!」
藍文皓也跪在她身旁,將她攬進懷裡。
「爸,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沒有照顧好小祁,讓他發生這種事,他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爸,對不起……
「過去的我,真的錯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會堅強的站起來,一路走下去,我很有自信我會做到的,文皓……會陪我……」淚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懂得或許太晚,但是她至少懂了。
藍文皓許誓,向葉進雄,向她,更向自己,「我會陪妳……」
「爸,您安息吧!」葉芝寧輕輕朝地上磕了一個頭,努力的站起身。
藍文皓帶著葉芝甯,來到葉進雄墓後十公尺處另一座小墳墓,她走近墳墓,一看見墓碑上的樣子,有點訝異。「這是什麼啊?」
「嗯……就恩斯說,小祁很喜歡米老鼠這些卡通人物,所以他請人在上面畫了一些可愛的卡通圖案……」
葉芝寧含著淚水,輕輕的微笑,拉著藍文皓,坐在小祁墓前的臺階上。「恩斯真有心……」
「我看他根本就是在亂搞!」
輕輕撫摸碑上的圖案,看著照片中小祁可愛的笑容,葉芝寧眼眶一濕,內心最大的痛楚,再度席捲而來。
「小芝,如果妳覺得現在還無法克服,我們改天再來……」他伯她會再度縮回殼子裡。
「不要。小祁是我的兒子,我必須來面對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內心的痛苦與哀傷,然而一開口,卻傳出破碎沙啞的嗓音,泄漏了那極大的悲痛。
「小祁,媽媽來看你了……」吸了吸鼻子,卻無法遏制鼻中的酸澀,「媽媽來晚了,對不起……」
她的小祁……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怎麼會就這樣……從此不醒……
「媽媽好想你……你好嗎?」淚水不停滑落,「你說,你要畫一張媽媽的畫,送給媽媽,可是媽媽再也拿不到了……嗚嗚……」
「小芝……」
勉強收住哭泣,「你說,你希望媽媽永遠快快樂樂的,你希望媽媽笑口常開……媽媽答應你……」
她趨上前去,顫抖的雙唇,混著不停滑落的淚水,親吻小祁的照片,「媽媽答應你,媽媽在這裡鄭重的答應你,媽媽說到做到,這輩子,媽媽一定會過得快快樂樂的,媽媽一定會笑口常開……」
嘴角露出了笑容,臉上既是悲傷的淚水,也有著幸福的微笑,「不管以後還會碰到什麼難過的事,媽媽都會記住答應小祁的話,永遠永遠……絕不食言……我們打勾勾?」
伸出小指,卻只能觸碰著照片,這個畫面令人很心酸,但葉芝寧卻自然而然的露出微笑,因為小祁也正在對著她笑,那童稚無邪的笑容中,映照著天邊的陽光,充滿著樂觀與希望。
藍文皓把小指伸出來,跟葉芝甯勾在一起,「爸爸也跟小祁打勾勾,爸爸一定會讓媽媽過得快快樂樂的,爸爸一定會讓媽媽笑口常開……永遠永遠,絕不食言。」
葉芝寧再也忍不住悲慟的情緒,哭倒在藍文皓懷裡。
而藍文皓也隱忍著快要潰堤的淚眼,強忍著悲痛,沒有人知道,這母子與父子之情竟然是這麼的短暫,他們都心有不甘。
「文皓,我好不甘心……我要小祁……」
「……」
「我真的好捨不得……」
「乖……」吸了吸鼻子,揩去眼角的淚水,「就像吳嫂說的,他跟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我們不能強求……」
「為什麼……為什麼我跟小祁的緣分這麼短……」
「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好希望跟小祁做一輩子的父子,可是……也許這就是人生吧!」殘忍而現實,卻又充滿希望。
「人生……」
「小祁現在一定很幸福、很快樂……我們應該祝福他……」
「真的嗎?」
「當然了,這麼善良的孩子。小祁這麼勇敢,他已經走向自己的路了,雖然他與我們就此分道揚鑣,但我相信……也許有機會,我們還能再相逢……」
「相逢……」看著照片中的小祁,金黃色的光線照射著照片,讓照片中的笑容有些暈然,也有些不切實際。
「說不定,小祁是天使……」
「天使?」
「是啊!」藍文皓笑著。
他一直這樣相信著,小祁滋潤了他與芝寧的生命,是他們相愛的結晶,帶來笑容與喜悅,讓他深切感受到幸福,感受到希望。
小祁的一絲一毫都證明他們無悔的感情與付出。
「對!小祁是我的天使……」葉芝寧說著。
「小芝,天使離開,不會帶走笑容的,只會帶走哭泣。」輕輕擦去她的淚水,「所以,我們都別再哭了,好嗎?」
葉芝寧懂,但是她無法不哭泣,小祁陪了她五年,陪她走過孤獨的五年,每次看見他,她都會以為文皓還在她身邊,陪著她熬過漫長相思。
「小祁,媽媽好愛你……」
她不再哭了,她的天使雖然離開了她身邊,卻永遠不會離開她的心中。他活在她心中,在那個為他獨留的角落裡,自在快樂的飛翔。
「那我呢?妳愛我嗎?」抱緊她,藍文皓問。
瞥了他一眼,臉龐又是一紅,「這還用問啊?」
「當然要問!」吻了吻她的臉頰,「快說!」大手已經攀上她的腰側,準備將她帶進懷裡。
不知是什麼力量,讓葉芝寧擁有了勇氣,她主動靠近他懷裡,「我愛你!」
不只是信任他,更信任自己。現在的她,就好像一個全新的生命,定了好遠,跌倒好多次,才能獲得這麼一份新生命。
她會好好珍惜,不再弄丟了,縱使心中仍有疑惑,縱使心中仍有傷痛,她發誓,絕對不再讓自卑以及那些負面情緒來糾纏自己。
她要用盡全力的活著,用盡全力的愛文皓,用盡全力的陪伴他……
「我也愛妳……」
看著天際的太陽,和煦照耀,小祁的笑容依舊明亮動人,相互輝映,這個畫面,葉芝甯將永遠記住。
小祁、媽媽會幸福快樂的,一定會的。
「文皓,我們回家吧!」
「好!」才想站起身,卻被葉芝寧拉住。
「小祁要我幸福快樂的活著……所以我要回到那個幸福快樂的家!」
藍文皓嘴角溫柔的一笑,「那……妳準備好了嗎?」
她用力的點頭,把手交到他手中,「我準備好了!」
準備好,投入全新的生活,用全新的心情。
他牽住她的手,「肯定?」
「我肯定。」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輩子,就屬此刻的心情最肯定、最踏實。
身旁有文皓陪伴,她什麼都不用怕,就算要回過頭緬懷過往,她也要帶著微笑,她要告訴小祁,還有爸爸,她很幸福。
*** *** *** *** *** ***
夕照滿天,彩霞西來,一天過去了。
葉芝寧回到家中,吳嫂含淚迎接她,恩斯也在一旁有說有笑的,他們都知道,現在回來的葉芝寧是一個新的生命。
「吳嫂,恩斯,謝謝你們!」欠身鞠躬,「尤其是吳嫂,謝謝妳!」打醒了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眼眶又是淚水。
恩斯哈哈大笑,「吳嫂,人回來了,不要再哭了啦!」看向藍文皓,「老大,大嫂回來了,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啊?」
「什麼事?」
「應該讓我放個大假吧!這段時間,我快要累昏了啦!」
所有的公務他都接下來,一下要處理公司的事,一下要幫老大照料家務,他快要發瘋了!
「這可能有點困難,因為我打算帶小芝去度個假!」
「啊?怎麼這樣?」恩斯哇哇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去度假!我不管——」
藍文皓瞪著他,「你是小孩子啊?」
「可是……」一被瞪,整個人就縮了起來,「那至少……有一些公務,你要幫忙處理啦!」
「誰理你!」
「老大……」
葉芝甯拉拉藍文皓的衣服,「文皓,恩斯很辛苦,幫幫他吧!」
「嗚嗚……謝謝大嫂……」
「囉唆!」安撫一下葉芝寧,「走!我只給你三十分鐘,長話短說!」
「不行啦!至少要一個小時……」聲音漸遠。
吳嫂搖頭微笑,再看向葉芝甯,「小姐,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我知道了!」吳嫂也離去,庭院內只剩下葉芝寧一人。
這時,天邊映照著瑰紅色的夕陽,微風輕輕吹拂,一旁的大樹沙沙吹響,遠方飛過群鳥,這畫面令人不自覺的心神安寧。
好天氣,這是一個好天氣。
葉芝寧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聆聽著風語。風,輕輕刷過她的耳際,帶著調皮淘氣,像個貪玩的孩子,又像是天使的耳語。
嘴角不禁輕輕留下一抹笑容,笑意直達心裡,真心誠意。
「在想什麼?」
「你怎麼下來了?」
「問題都解決了!」藍文皓坐在她身旁,「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我想……放風箏。」
「現在?」
「現在開始放!」
一愣,隨即想通,嘴角勾起深情的微笑,「那要放多久?」
「時間隨我定嗎?」
「當然……」發現自己這樣說不太對,藍文皓趕緊改口,「不對!當然是放一輩子。」
「一輩子……那就一輩子吧!」突然又想到,「可是如果你飛出去了,你會再回來嗎?」
「妳會把我拉住嗎?」
輕輕一笑,葉芝寧凝視著他,堅定的說:「我會!」
「那就好了!走吧!」拉起她,「放風箏!」
「真的要放?」
「當然!」
線握在她的手中,風箏已高高飛起,幾乎沒入雲端,葉芝寧再也不用怕風箏不見,因為她會拉住它,就算拉不住它,她也不擔心,因為風箏會自己回來。
她聽見了自己的笑聲,聽見文皓的笑聲,聽見吳嫂的笑聲,聽見恩斯的笑聲,雖然小祁不在了,但她似乎也聽見了他稚嫩的笑聲,是天使的吟唱。
葉芝寧這樣想:我很幸福,我發誓,我會更幸福……
尾聲
那是一段風箏線與風箏的故事……
「我喜歡放風箏!」一個六歲小男孩舉手大叫,惹得其他所有人哈哈大笑。
「你不要吵媽媽啦!讓媽媽講故事。」
「就是嘛!」
葉芝寧坐在小和室裡,看著前面這一群小男孩,一共有四個,都是她與文皓的孩子,現在隆起的肚子裡還有一個。
「好了!」葉芝寧臉上露出光輝的笑容,「你們到底要不要聽媽媽說故事啊?」
四人齊聲大喊,
「要——」
「那媽媽說了喔!」眼神微微上揚,像是看著莫名的遠方。
「從前,有一個風箏,他跟風箏線從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風箏很喜歡風箏線,風箏線也很喜歡風箏,他們常常一起玩耍,一起飛,飛得很高很遠……」
「就像哥哥跟恩斯叔叔的女兒一樣,對不對?」
葉芝寧一愣,看著年紀最大的兒子一臉通紅,「這個嘛……」
這個要她怎麼說?
「你不要亂講啦!」
「我哪有亂講,哥哥那天不是說……啊——」
「媽媽,」小男生把弟弟的嘴巴捂住,「趕快講故事……」
她搖頭失笑,「風箏喜歡高空,他喜歡飛得高高的感覺,可是因為被風箏線拉著,他只能飛到一定的高度,沒有辦法再飛上去。他好想飛上去,可是他又捨不得風箏線……
「終於有一天,風箏跟風箏線大吵一架,風箏線鬆開了手,不再拉住風箏……風箏就這樣一直飛、一直飛,飛得好遠好遠;可是風箏線卻只能摔在地上,看著風筆飛開她的世界,飛出她的視線,直到再也看不見風箏。」
「風箏線好可憐喔……」
「媽媽,後來風箏呢?」
看著這群孩子,葉芝甯心頭漲滿柔柔的情意,「後來啊!風箏回來了,想跟風箏線在一起,回到小時候那樣,可是風筆線卻害怕了,風箏線一直不相信自己有辦法永遠把風箏留在身邊,她很害怕,害怕風箏停留久了,有一天會再度離開……」
「那風箏有沒有再離開呢?」
「笨蛋弟弟,當然沒有!」
葉芝甯看著兒子,「你怎麼知道沒有?」
「因為媽媽說,風箏很喜歡風箏線啊!當然不可能離開啊!」小男孩很驕傲的說著,一副聰明的模樣。
是啊!他喜歡她,再也不會離開她……
「沒錯!風箏或許常常會飛出去,但至少他沒有再離開過了;而且風箏線也不再自卑,因為她知道,自己雖然拉住了風箏,但也是因為有風箏線,才能讓風箏飛,沒有風箏線,風箏或許可以飛得很高,但終究會掉下來,而沒有風箏,風箏線永遠無法體會到飛的感覺。」
摸摸一旁的小兒子聽得入迷的臉,「他們很幸福的在一起,再也沒有分開過。故事結束囉!」
「幹好好聽喔……」小孩們驚歎大叫。
「那恩斯叔叔的女兒是不是哥哥的風箏線啊?」一個小男孩不顧哥哥殺人般的眼神,不怕死的問。
「這個我不知道,要問哥哥啊!」
小男孩臉紅,「嗯……」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哥哥臉紅了……」
「要你管!」
突然,又有一個小男生撐著下巴,「媽媽,那我也想要有自己的風箏線!」
「就隔壁班的小惠啊!」
「我才不要,她只會哭,我不要!」
「那……我要小惠當我的風箏線囉……」
「不可以——」
葉芝寧看著這四個孩子彼此打打鬧鬧,心裡感受到一陣溫暖。突然,她想起了小祁。
小祁,媽媽很幸福,你呢?
「你們都在這裡啊?」藍文皓提著公事包,走進小和室。
一群小鬼蜂擁而上,抱著藍文皓的大腿,「爸爸——」
「你們沒有吵媽媽吧?」
「沒有——媽媽在講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
看見葉芝寧要站起身,藍文皓趕快走上前去扶住她。
靠在丈夫的懷裡,「我在講風箏跟風箏線的故事……」
輕輕搖頭一笑,藍文皓緊緊將妻子抱住。
一旁的小男孩嘻嘻笑著,「那媽媽是爸爸的風箏線囉?」
「那當然!」
葉芝寧笑著搖頭,「你們都該去睡覺囉!」
「爸爸、媽媽晚安!」
一瞬間,小孩的喧鬧聲退去,只剩下一室的靜謐。
「又過了八年……」藍文皓感歎的說。
「是啊!」
藍文皓看著妻子,覺得心裡對她的依賴與迷戀愈來愈深。「肚子還好吧?」
連同小祁在內,這是她的第六胎,懷孕六個多月,已是經驗老到,「這不錯!他很乖,不會亂踢我。」
看著,藍文皓卻突然歎息一聲。
「怎麼了?」一瞬間就感受到他的煩惱,「你又要去美國了?」
「我還在考慮,畢竟妳懷孕了,我不能丟下妳,也不想錯過。」
「傻瓜!生了這麼多次,我不會有事的。」
「我就是不想錯過……可是紐約那邊的事,恩斯已經跟我告急了……」
靠在他的懷裡,「去吧!」
「可是……」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我會等你!」
「小芝……」
他知道她已經完全信任了他,不對,應該說,她已經完全信任了自己。她臉上有著自信而滿足的笑容,洋溢著幸福,這正是他希望見到的。
「我會趕快把事情辦完……」
她微笑著,「不要忘記飛回來喔!」
「不然的話?」他說笑。
「不然,我就要收線了!」把風箏拉回來。
擁緊她,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他怎麼捨得飛,他的愛與希望,都在這裡,人這一輩子總要找個地方,永遠駐足,不再離開。
藍文皓知道,就是這裡了。
這裡有他的妻子,有他們的孩子,還有天使的祝福,永遠永遠,絕不改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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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