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藉著慘淡的月光抬腕看了看表,嘿,正好晚上十二點整,不差一分一秒。斌自嘲地想,要是自己平時在工作中也有這麼精確就很好了。斌是乾會計的,除卻總是有計算上的小差小錯,他還是做的不錯的。幸好公司配備了兩個會計,一個算,一個核,核算的軍和他熟的很,雖然業務能力沒斌強,但比他細心,兩人配合的效果其佳,僅有的幾次岔子也被他倆連手扼殺在襁褓之中了。有時軍會開玩笑地說,葛大哥,我瞅著咱倆象不象漢奸和太君?斌也笑笑。
一聲“呱”嚇了斌一跳,也打斷了他的思緒。斌抬起頭,是隻烏鴉,正停在路邊一棵樹葉已落盡的樹的樹幹上,半個月亮在烏鴉頭上墨黑的天空裡毫無生氣地吊著,正放著凄清的光。斌這才意識到自己迷路在這片貧民窟裡了。下班的時候,軍拉著斌和幾個同事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酒吧趕乾兩杯,也怪自己貪杯,等鬧完了再看時間,早已是十一點過半了,斌從沒有這麼晚才回家的習慣,他胡亂找了個藉口,同玩興尚濃的同事們道了別。斌的住處離公司並不很遠,當中就隔了這個很荒涼的已廢棄的貧民窟。原先裡面住著很多窮人,住宅標準遠低於市裡規定的人均住宅標準。居住條件的惡劣最後終於換來了拆遷,於是乎人們都歡天喜地地先後搬了出去,搬進了離斌住的別墅兩三公里的新住宅區。但是這拆遷的主角,這片貧民窟卻不知因何遲遲未動工,直到現在還立在那裡,加上搬遷之前的那個夏天,狂飆的溫度熱死了好多人(這也是為什麼政府痛下決心拆的目的),人們對這裡心存恐懼,一到晚上這裡便絲毫沒了生氣,只有烏鴉還在空中聒噪著,一棵棵早已枯死的樹活象是立著的鬼怪,巡邏在這黑暗籠罩的地方。對於此地原住民的恐懼,斌也是目見過幾次。公共汽車上總能見到靠著車窗對著那裡指指點點的阿姨大嬸,還說,聽說阿六昨天晚上乘車路過的時候看見王阿婆了,就站在那裡,正乘著涼呢。啊?她那年夏天不是叫熱死了嗎?是啊,不知道是真是假,誒,真嚇人。遇到這情形,斌總是搖搖頭笑笑,還好他在她們之前下車,不然還不準要聽到什麼更荒誕的事呢。
“呱”,烏鴉又叫了一聲,嚇了斌一跳。斌已經走了好久了,可就是走不出去,他看到的除了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破舊窗子,就是那一道道風吹著“吱呀,吱呀”直作響的已經半倒的爛門,不時有一兩隻小動物吱溜一下地竄過。斌忽然覺得好象暗了不少,原來月亮已經被一片黑雲遮住了,這下黑暗更肆無忌憚地肆虐在這沒有光亮的地方了。
前面有燈光。雖然微弱,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斌象是迷航的船得了燈塔的指引,他循著光亮走了過去。走近了,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店子,和這個城市中經常見的小店一樣,一個微型玻璃櫃檯擺在店口。斌見裡面坐著個老伯,使勁地搖著手中的扇子,一副夏天的打扮,在這涼風四起的初秋與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斌也不較這麼多,他只急急地問了一句,老伯,去*路車站怎麼走啊,老伯也不答話,只是手指了指方向,斌順指的方向看,咦?那裡是斌來的方向,原來是兩間破屋子的呀,而現在,出現了一條小弄堂,弄堂盡頭是斌熟悉的公車走的大馬路。斌也不管那麼多了,早點回去更重要。他正轉身欲走,老頭髮話了,小夥子啊,買點東西回去吧,我們快搬了,算清倉價的。老頭的聲音在這靜靜的地方飄地很遠,但是聲音裡有種讓人覺得飄渺的東西,這讓斌覺得聽了心癢癢的。斌本想走了,但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就又走到了鋪子櫃檯的前面,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和斌正好打個照面。老頭手裡的扇子搖得更猛了,“小夥子,買個打火機吧,我的打火機質量很好的,人家都到我這裡來買的。哎,這天真是熱,實在吃不消,還好就快搬了……”斌也不搭訕,從口袋裡掏出個硬幣,往櫃檯上一扔,看也沒看就抓了個打火機走了。背後的搖扇聲越來越遠……
出了貧民窟,斌就熟門熟路了。一到家,斌就上了床,呼呼大睡起來。
整個晚上,斌總覺得有人在他身邊搖扇子,就這麼“呼呼”地搖,連夢裡也有。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軍湊到斌身邊,約他再去喝酒。斌怕又和昨天一樣,也就沒答應。軍見勸不動,也就作罷,無奈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等放到嘴上時,才發現沒打火機,“葛大哥,有打火機嗎,借我用一下。”斌搖搖頭。“哈,你手裡不就有一個嗎?誒,不夠意思哦。”斌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正捏著個打火機,什麼時候拿到手上的,自己竟然不知道,可能是無意間拿出來的吧,他遞給了軍。“咦,這什麼打火機啊,這麼舊,都……喲,打不著嘛……好,總算有了。好,葛大哥,那我先走了。這天氣,怎麼一下子變熱了。”軍脫了外套,松了松領口,叼著煙走了,斌站在那裡看著手裡的舊打火機,方才想起,是昨天晚上買的呀,可,這麼這麼舊啊,象是別人丟了的一樣。他笑了笑,把打火機塞進口袋。www.centurys.net/
回家的車上,斌又聽到有兩個老太太在聊。
“誒,今天早上我隔壁的阿六死了。小夥子還沒結過婚呢,誒。”
“怎麼死的,昨天半夜裡還見他的呢,還喝醉了的。”
“好象他昨天喝醉了酒以後去了一次老早住的地方呢,回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說,他看到王老頭了,還在他那裡買了個打火機呢。”
“啊?王老頭夏天的時候已經熱死了呀。那,那阿六是怎麼死的啊?”
“喲,作孽喲,今天早上阿六被抬出來的時候,那個臉喲,都不知成什麼樣子了。人家說看上去象是熱死的喏。哎喲,我的孫女見了還嚇的哭了好一陣子呢。”
斌湊了上去,“阿婆,你說的那個王老頭是不是在弄堂口那邊的啊?”
“誒?你怎麼知道啊,你以前也住在那裡啊?”
斌心裡一驚,他拿出那個打火機,“阿婆,你看這個打火機是不是他那裡賣的?”
“誒,你以前在那裡買的吧?王老頭賣的就是這種打火機的。”
斌頓時說不出什麼話了,連後來阿婆和他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了,車過了站都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斌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知道,這是因為這個打火機。www.centurys.net/
早上斌遲到了,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上司把他叫進了辦公室就是一頓咆哮,末了,上司又來了個軟的,“小葛啊,以後你要一個人做原來兩個人的事了。你也知道,公司這陣子情況不太好,不能雇兩個人了。上頭也知道你有本事,好好乾啊。還有,以後不準在遲到了,不然就抄魷魚的。好了,幹活去吧。”
斌長吁了口氣,還好沒事,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經理,和我一起乾的小李給炒了?”
經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斌:“怎麼,你還不知道啊。哦,難怪,你遲到的。八點半的時候,他家裡人打電話來,說小李昨天晚上死了,今天早上被鄰居發現的。這小子,一個人住,早晚要出事,這不……”
斌忙問:“那,那是怎麼死的?”
“哦,他家裡人說好象是熱死的,真怪,這天也能熱死人。誒,小葛,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
“哦,經理,我,我沒事,那,那我去幹活了。”斌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斌扶著自己的座位坐下,掏出一根煙,正欲點,就見手裡拿的正是那個破舊的打火機。他嚇地叫了起來,周圍的同時都盯著他看。他快步跑進廁所,把打火機從窗口扔了出去。打火機在空中打了個弧線,從斌的視野裡消失了,“這,這回,你,你可害不著我了,哈哈,哈……”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大家看到的是一個瘋瘋癲癲的斌……
某天傍晚,斌所服務的公司附近的某個小學附近。
兩個小學生剛放學。
“誒,阿榮,我們燒紙玩啊。”
“好啊,可,又沒打火機的嘍。”
“恩?這裡有一個嘛……老舊的喏。嘿,火還蠻大的來,正好回去給我爸用,阿榮,來啊,我找到一個打火機了,來,你來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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