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尹東星 女主角:阮醉雪
文案
戲曲小說裏的最後結局都是情人終成眷屬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終成眷屬後如果男人變了心
被捨下的那個女人該怎麽辦
她原以爲自己的婚姻能一輩子甜甜蜜蜜
誰知道才經過短短兩年,丈夫就要納小妾!
丈夫迎進第一個小妾時,她割腕以示抗議
當第二個、第三個小妾進門,她已經沒有感覺
既然丈夫這麽輕易就忘了一輩子隻愛她的誓言
她也沒必要再把丈夫當作自己的天!
從今而後,她要憑靠自己的努力創一番事業
至於那個死沒良心的不忠男人
如果他能夠痛下決心、痛改前非
或許哪天等她想到,會考慮考慮和他再續前緣......
第一章
明 萬曆年間 京師 鳴玉坊 尹家莊
劈哩啪啦的鞭炮聲在街道響起。
「恭喜啊!尹莊主。」
「恭喜!恭喜......」
尹家大宅一大清早就敲鑼打鼓,喜炮沖天,熱鬧非凡,衆多賓客往來,恭喜聲不斷,一看就知道在辦喜事。
原來是尹家莊的主人尹東星納妾。聽說這名侍妾美豔大方,極得尹東星喜愛,所以尹家莊是大肆鋪張,就爲了給新進門的寵妾做面子,讓她臉上有光。
尹家莊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世代經營鏢局,江湖朋友甚多,莊主尹東星爲人熱情好客,一早便忙著招呼正廳上一大票的親朋好友。
當全莊上下皆沈浸在一片喜氣當中,此時在尹宅的東側廂房怡沁院卻傳出陣陣哭聲,細聽是一名女子的聲音。
「才不到兩年他就納妾......我到底做錯什麽了?爲什麽東星要納妾?嗚......」哭聲綿綿細細的從主人房裏傳出。
「小姐,別哭了,那不是妳的錯,是姑爺他......他喜新厭舊啊!妳就別哭了,哭壞身體如何是好呢?」
「夏荷,我該怎麽辦?東星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哭得聲嘶力竭的聲音充滿惶恐、不安、心碎、顫抖,前廳仍是一片喜氣洋洋,她的哭喊聲淹沒在喜炮鑼聲中,沒人聽見。
哭泣的女子名喚阮醉雪,年方十八,本來住在蘇州府。兩年前尹家當家尹東星護一趟鏢到蘇州阮家,在後花園見到阮家千金阮醉雪驚爲天人,便展開熱烈追求。阮醉雪當時十六歲,是典型的大家閨秀,除了父兄外沒有接觸過其他男人,尹東星粗獷俊朗的外型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他殷勤的追求下,阮醉雪終於與他私定終身,心中還很慶倖未來的丈夫是自己選的,而不是媒妁之言。但阮父因尹東星是江湖人,阮家是書香門第,並不贊同此樁婚事,最後是她以性命相脅,阮家才勉強答應他倆的婚事。不過阮父在阮醉雪出閣時曾對她說嫁女有如覆水難收,日後有問題不必回家哭訴,因爲是她選擇尹東星的,她必須爲自己的選擇負責。
當時阮醉雪對父親的話不以爲意,心想自己絕不會回家哭訴,因爲尹東星很愛她,初時兩人也的確有過鶼鰈情深、如膠似漆的新婚生活。
沒想到不到兩年,他就要納妾!
爲了這事,她與他大吵過,也大鬧過,甚至跪下來哭著求他,但尹東星要她識大體--哪個有成就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況韓鳳錦人長得美,又大方擅應對,對他生意往來有幫助,居妾還委屈了她呢。
「那乾脆休了我,娶她啊!」
最後她賭氣的吼了起來。
她還記得那時尹東星一臉的冷漠,說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他既然娶了她,就不會隨便休妻。納韓鳳錦爲妾,反正對她也沒損失,他還是會定時到怡沁院與她同寢。
「不要!我不要與別人分享丈夫!」
「那就隨妳了!」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與他說話是在三個月前,他臉上的表情是不耐與冷漠,活像她是無理取鬧的小孩。
阮醉雪心碎的看著手上的翠玉鐲子,那是尹東星給她的定情信物。當時熱戀中的她還以爲兩人會天長地久,沒想到......
才不到兩年啊!過去的熱戀彷佛是假的,只是幻夢一場。戲曲小說都只說男女主角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沒提到終成眷屬後,男人如果變心,女人要怎麽辦?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丈夫會有變心納妾的一天,她一直以爲他是愛她的,一如她對他的一往情深。
怎麽辦?她才十八歲就已經受到夫婿的冷落,往後日子還很長,她要怎麽辦?當時嫁到尹家就形同與爹親決裂,現在她哪有臉回蘇州的家呢?
阮家雖然是書香門第,卻有其迂腐的一面。由於阮父堅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阮醉雪並不識字,只會刺繡針黹活兒,一心只想嫁個可靠的丈夫,從此生兒育女過一輩子,相夫教子是她今生中最大的夢想。
遇見尹東星她認爲是人生中最大的幸運,從來沒有想過一旦他變心,她該怎麽辦?她用整個生命在愛他,天真的認爲他也應該是如此,沒想到事實卻是殘酷的!
尹東星從半年前就跟她說要納韓鳳錦爲妾,她激烈反對;拖了半年後,他用行動表達了對她一往情深的背叛。她認爲納妾就是一種感情上的背叛,但他可不這樣認爲,他認爲三妻四妾符合社會期待。尹家莊家大業大,納個妾沒什麽了不起,是她識淺,太大驚小怪了。
哼,男人都會替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如果她也想納個男人,怕他不拿著刀子砍她才怪呢!
在這個社會,要是妻子反對丈夫納妾,丈夫是可以休妻的。阮醉雪又想到她如果被休了,也沒臉回蘇州,那她要如何養活自己?
可她也不願爲著一口飯,死賴在尹家莊看尹東星的臉色......
天啊!她才十八歲就將流落街頭?
阮醉雪越想越悲淒。外頭的喜炮放得震天價響,人聲鼎沸,可見前廳的熱鬧。兩年前也是如此,她身穿大紅嫁裳,風光的嫁進尹家......想起初夜的恩愛,阮醉雪又是一缸的淚水。
當年的新郎今夜就要擁著新寵入眠,阮醉雪心痛欲裂,嘴裏一直念著:「他不要我了!東星不要我了......」
身邊的貼身丫鬟夏荷一直勸主子放寬心。既然姑爺的心已不在這兒,何不讓自己好過一點兒?
「他的心已不在這兒了......我的心......我的心怎麽辦呢?」阮醉雪臉色蒼白,嘴唇不停的顫抖,原本美麗的容顔此刻像是被吸乾了血般,毫無生氣。
漸漸地,阮醉雪停止哭泣,兩眼呆看著手上的玉鐲很久很久......
終於,她幽幽的說:「夏荷,妳下去吧,我想歇一會兒。」
夏荷看見主子停止哭泣,夜也深了,但她還是有點兒擔心,「小姐,我幫妳寬衣,妳上床歇著吧!」
阮醉雪讓夏荷寬了衣,上床就寢。夏荷幫主子蓋好錦被,看著小姐滿臉的淚痕,實在是於心不忍。但她只是個陪嫁丫鬟,說不上話,只能勸小姐看開點兒。
她在房裏待了一會兒,確定阮醉雪睡了,才靜靜的退出房。
夜已好深了呢!
夏荷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奇怪,是她眼花嗎?怎麽覺得今晚的月亮充滿血色,紅澄澄的一片?
她心下打了個哆嗦。今晚怡沁院人少,大夥兒都到前廳喝喜酒了;她左看右看,真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一陣風起,夏荷拉緊衣領便往自己後院的住所跑去。
月色依舊澄紅,紅得像血--
* * * *
「來人啊!不好了,夫人割腕了!」
一大清早,端洗臉水的菊丫頭便大聲尖叫,引起了全宅子的注意。
「怎麽回事?」夏荷衣衫不整的從後院飛奔過來,抓住驚魂未定的丫鬟。
「夫人……她……血……好多血!」
夏荷臉色倏地刷白,轉身沖進阮醉雪睡臥的梅軒。鮮紅的血赤豔豔的流了一地,床上、地上都是血!阮醉雪半臥在床頭,左手手腕垂在床邊,鮮血就是從這手腕流出,染紅了整個左手,也染紅了手腕上的玉鐲……
阮醉雪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彷佛全身的血都從左手腕的缺口流光了似的。
「小姐!小姐--」夏荷驚慌的尖叫,這尖叫聲隨即被趕來的雜遝人聲所淹沒。
心的依靠若沒了,還活下去做什麽?
這是阮醉雪的最後一個念頭。
* * * *
一個月後
秋意已濃,怡沁院的落葉掉了一地,卻不見有人打掃,整個庭院就像是無人居住般荒涼,秋風蕭瑟,院內不見人迹。
梅軒傳來夏荷勸誘的聲音,「小姐,快趁熱把這藥喝了吧!這是我一大早到回春藥堂抓的,趙大夫說這藥挺有效的。」
阮醉雪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一雙美眸早已因天天哭泣而紅腫不堪,左手手腕纏著白潔的傷布,沒有血色的唇瓣冷淡的說著:「不要。」
「小姐,不吃藥,身子不會復原喔!趙大夫說一天要喝三次呢,這樣才會好得快些。快!把這藥給喝了吧。」夏荷仍是好言勸誘。
「我不要好起來!我愛的人都不要我了,我好起來做什麽?當初爲什麽要救我?爲什麽不讓我死了算了?拖著這一個臭皮囊賴在尹家惹人嫌,爲什麽不讓我死了算了?!爲什麽......嗚......」阮醉雪歇斯底里的喊完,又哭了起來。
「因爲我不准妳死!」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阮醉雪擡頭望向房門。
「無言......」她睜著淚眼,低喊出聲。
來人正是有少年神醫之稱的趙無言。她是江南名醫趙華佗的女兒,自小在爹親身邊習醫,十三歲時醫術就很高明。爲了有更多的診治經驗,趙無言十四歲離家,雲遊四海。
因趙無言在外行走,做男裝打扮比較方便,是以被她醫治過的病人都叫她少年神醫。事實上她也的確年輕,比阮醉雪還小一歲。
趙無言與阮醉雪自小就常玩在一起,趙無言在研讀醫書時,阮醉雪就在旁邊刺繡;等她讀書告一段落,兩人總是一起去采花捉蝶,感情好得很。趙無言十四歲要出外時,阮醉雪還繡了一個藥袋給她,上頭是雪中寒梅盛開圖。
阮醉雪十六歲出閣,那時趙無言人在廣州府,來不及趕回向她慶賀,曾想寫信,但阮醉雪又不識字,這樣一拖,一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趙無言好不容易排除萬難來到尹家莊,卻正巧遇上尹東星娶妾,心想隔天再拜訪,沒想到阮醉雪當夜就割腕,莊內上下亂成一團,請來的大夫都說沒救了,最後還是在趙無言高明的醫術下,從鬼門關救回了已經奄奄一息的阮醉雪。
趙無言印象最深刻的是尹東星蹙緊眉頭的表情,及依偎在他身邊像花蝴蝶的新納侍妾韓鳳錦。爲了阮醉雪的病情,她順勢在尹家莊住下,至今已經一個月了。
「趙大夫,妳來得正好,我家小姐不肯吃藥呢。」
「夏荷,藥給我,妳先下去。」趙無言接過湯藥在床沿坐下,看著面無血色的阮醉雪。
「醉雪......」
「不要再勸我了,我不要喝藥,我不要好起來!我爹不要我,東星不要我,我還活著做什麽?無言,妳爲什麽要救我?爲什麽......」阮醉雪的哭聲似乎沒間斷過。
趙無言看著自己的好友,三年不見,沒想到一見面就是替她治療割腕的傷口。那傷口割得極深,顯示她真的想死;但死真能一了百了?
以前愛笑的醉雪,現在眉頭深鎖、雙眼紅腫,不住的哭泣,人都哭醜了。
這哪是從小就愛笑愛幻想的醉雪?該死的尹東星!
明知道醉雪唯一在意的就是感情,他居然用納妾來傷害她,她割腕,他也沒來探視,混蛋!明日就下帖毒藥毒死你,殺千刀的尹東星!
趙無言心裏臭駡尹東星,臉上卻扯著笑容,「醉雪,妳有沒有想過我?要是讓天下的人知道少年神醫趙無言連自己的好友都救不活,那我以後還混什麽?妳可不希望砸了我神醫的招牌吧?」
阮醉雪睜著淚眼看她,「無言......」
「妳從小就纖細敏感、柔順體貼,很會照顧別人、關心別人。醉雪,今日就算是爲了我,不要嚷著求死,好嗎?」趙無言心疼的用手絹擦著她臉上的淚珠。
「可是,別人都不要我了......東星......東星他......」阮醉雪又要哭了。從半年前尹東星說要納妾,她幾乎就天天哭。
「不要哭了。醉雪,聽我說,當年妳與尹東星的親事是妳用性命換來的對不對?」
她再點點頭。
「在妳的觀念中,婚姻是妳人生的一切,以夫爲天,相夫教於是妳的理想,對不對?」
她點點頭。
「這也是傳統對婦女的要求。所以妳嫁進尹家後,對任何應該做的事都竭盡心力的去做,符合一個好妻子的規範,對不對?」
她頭點得很用力。
「在自己都做得很好的情況下,丈夫要納妾,妳認爲自己被丈夫背叛,這樁婚姻就毀了,所以割腕自殺,對不對?」
她還是點點頭。
「在妳凡事都問心無愧的情況下,妳的夫婿納妾並不是妳的錯,對不對?」
她又點頭。
「妳又沒有錯,沒必要割腕自殺,對不對?」
她點了頭,然後遲疑了一下......
趙無言靜靜的看著她,知道她在思考。她開始用她的腦袋,而不是用眼淚在想事情了。
「無言,妳說我並沒有錯,所以我不用割腕自殺?」
趙無言點點頭。
「可......可是東星不要我了......」
「他不要妳,我要妳。」
「那......那不一樣,我愛東星啊!」
「但他現在在寵妾的懷裏!」
「無言......」阮醉雪痛苦的看著她。
「醉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爲人妻、爲人母是妳的夢想,我也知道妳深愛著妳的丈夫,否則當年不會以性命相逼,要妳爹答應這門親事。但妳要張開眼睛啊!醉雪。妳爲了尹東星割腕,他人卻在寵妾懷裏,值得嗎?」
阮醉雪低下頭。
「妳要是真的死了,那名侍妾正好扶正,到時尹家莊恐怕只剩下夏荷記得妳了。」
「無言......東星不愛我了,我不想賴在尹家,但是我沒有一技之長,又不識字,我出去能做什麽呢?我也不能回蘇州去......」
「醉雪,妳可以跟我走。」
「不......我......」
她還是放不下尹東星,那個她深愛的男人!
趙無言當然知道她心裏想的。當年爲了他性命都可以不要,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醉雪,我無法告訴妳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但妳要記住,這是妳的人生。妳心裏想變成什麽樣的人,就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妳想這樣哭哭啼啼的過一輩子嗎?」
阮醉雪搖搖頭。
「乖醉雪,把這碗藥喝了,我跟妳講一年多前我在歙縣遇到的事。很有意思的事哦!故事主角叫做蘇采顰......乖,先喝了這藥。」
阮醉雪乖乖的喝了藥。
趙無言扶她起床,將披風搭在她肩上,「今日天氣甚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不......」她怕......
「放心,不會遇到尹東星與那個女人的。」
自從那一日阮醉雪割腕,尹東星大怒,尹家奴僕又多勢利,就沒人敢上怡沁院了,所以她這番擔心是多餘的。
推開房門,燦爛的陽光照在阮醉雪的臉上,她眯了眯眼,小聲的說:「好晴朗的天氣啊!」
「是啊!宇宙就是這樣,我們哭,我們笑,我們生,我們死,太陽、月亮照樣升起落下,不會因爲我們的情緒而有絲毫變動。」趙無言笑了一下。「很諷刺吧!當我們痛苦得快要死掉,認爲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悲慘,巴不得天崩地裂將所有人都消滅的時候,出門一看,太陽依然高照,別人也沒有消失,痛苦的只有自己。」
阮醉雪聽了,心底動了一下。
「當妳歡樂的時候,全天下跟妳一起歡樂;但是妳悲傷的時候,天地間就只有妳一個人悲傷。」趙無言意有所指。
「無言......」
「醉雪,我現在要講一個我在歙縣遇到的真實故事,仔細聽哦。」兩人並肩走著,趙無言溫柔的牽著她的右手,緩緩地向她說起在歙縣遇到的事。
兩年前她途經徽州府歙縣,碰巧救起了一位全身是血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做蘇采顰,原爲官家千金,後因家道中落,被未來的夫家退婚,但她奮發圖強,自理營生。某日爲了籌措開店的銀子,不幸被奸人陷害,滿身是血的躺在山溝裏,傷勢嚴重。她整整花了三日夜才將蘇采顰救活。
阮醉雪聽了,不可置信。女子也能經商?
「醉雪,那蘇采顰算算現在也已十五歲了。聽說蘇家做出來的文房四寶相當搶手呢。我來尹家莊之前遇到在歙縣經商的夥計,聽他們說,不出三年,蘇采顰就會獨霸歙縣,成爲歙縣首富哩!」
「真的?女子也能這般能幹?」阮醉雪心湖起了一陣小小的漣漪。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但......但是那蘇采顰識字吧!我......我不識字,也沒念過書,只會些針黹活兒,怎麽跟人家比呢?」
望著美如芙蓉的阮醉雪,趙無言微微一笑,寓意深遠的說:「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但......也沒有簡單的事。」
阮醉雪聞言看了她一眼,再擡頭看了看天空,只覺得在湛藍天空下的白雲看起來好快樂。
那一年,阮醉雪十八歲,趙無言十七。
第二章
五年後
街道上,一輛尊貴非凡的華麗馬車賓士著,引起路人的注目。衆人心想這裏頭一定是達官顯貴,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在京師街道上急速賓士。
急速賓士的馬車裏傳來一段對話。
「衛將軍,我說過,你有要事在身,不用陪我,我一點兒也不會介意。」
「噯,無言,妳怎麽這樣說呢?我很樂意陪妳的。那些流寇哪比得上妳重要呢!還有,請叫我廷龍,不要叫衛將軍,那多生疏啊!以我倆的交情--」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說過我這次到京師只是來訪友,你實在沒有必要這般多禮。衛將軍!」清脆的聲音在最後三個字還加強了語氣。
「這話就不對了。無言,妳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難得剩京師來,我怎能不熱情招待呢?」
原來趙無言從廬州府歐陽山莊離開後,便一路往北,想要探望五年不見的好友阮醉雪,哪里知道一路上一票人都追著她跑,都是她醫治過的人想要回報她。她東躲西閃,無奈還是被神通廣大的衛將軍逮到,二話不說就將她塞進華麗的馬車中。
望著眼前臉皮白淨、俊美無儔的衛廷龍衛大將軍,知道多說無用,趙無言心中歎了一口氣。算了,就依他吧!
就在此時,馬車經過一家飯館子,客人還真多,從飯館門口開始排隊,都排到大街上了。趙無言便好奇的問衛廷龍是怎麽回事。
「那是悅雲樓,兩年前起的館子。裏頭的菜色是京師有名的,所以客人大排長龍等著吃它的菜。這人還不算多,等到初一、十五,包管妳從第一個看不到最後一個排隊的人。」
「這麽多人啊!爲什麽呢?」
「因爲悅雲樓的樓主只在初一、十五親自下廚,做出來的菜真可用人間美味來形容!」
「哦?那你吃過囉?」
「嗯!我可是等好久才吃到的。吃過它的招牌菜銀絲牛肉及水晶肴肉,真是口齒留香,三月不忘哩!」衛廷龍想到悅雲樓的美食,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什麽?連你將軍這般尊貴的人也要等?」趙無言好驚訝。將軍也要排隊?
「那悅雲樓不分貧富貴賤,一律按順序來,什麽人的賬也不買,所以我只好喬裝成一般百姓去排隊囉。」衛廷龍解釋著。他在戰場上以嚴厲治軍聞名,但卸下戰袍,他就自認與一般百姓沒兩樣,所以排隊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麽。
「還有人做生意如此有原則的?在當今拍馬逢迎、物欲橫流的社會,不多見了。」趙無言真心的佩服起來。
「無言,改天妳若想吃,我叫底下的人先去占個位置,這樣就不用等很久了。包管妳吃過它的菜以後會捨不得離開京師。」衛廷龍大力推薦悅雲樓的菜色。
「謝謝將軍盛情。我這趟來是來看好友的,不勞將軍費心。」趙無言推辭著。
在兩人閒談間,馬車已經到了鳴玉坊的尹家莊。
* * * *
「兩位想見醉雪?」尹家莊的主人尹東星望著眼前兩位身份尊貴的客人,口氣中儘是驚訝。
當天下午馬車一到尹家莊,衛廷龍先遣屬下送帖子進去,尹家一看帖上寫的是當今名震天下的衛大將軍,立刻將人請進了大廳,他身邊的趙無言自然也跟著進去了。
尹東星親自招待來客,他看起來較五年前有男人味,但眉宇間不甚開朗,感覺整個人有心事。趙無言也懶得理他,一開口便說要見阮醉雪,卻換得尹東星一臉的驚訝。
「怎麽,不行?」衛廷龍看尹家莊的莊主好似不願意,便挺身而出--當然是爲了趙無言。
趙無言睨了他一眼,好似怪他多管閒事;那衛廷龍假裝沒看見,只一個勁兒的逼尹東星。
「不是不行,而是醉雪她......她已經五年不見客了。這些年來她從沒踏出怡沁院,恐怕......」尹東星看著衛廷龍,心想醉雪怎麽會認識衛將軍這號人物?
「麻煩尹莊主通報一聲,就說是趙無言來了。」趙無言打斷他的話。
「原來是趙大夫啊!」尹東星將眼光移到趙無言身上,依稀記得她是五年前救回醉雪的女大夫。看來衛將軍是陪著趙無言來的,與醉雪沒關係。
見尹東星仍不動如山,衛廷龍略有薄怒的說道:「尹莊主,麻煩你派人去『通報』尊夫人一聲,說神醫趙無言在大廳等著見她呢!」
衛廷龍搞不清楚阮醉雪與趙無言的關係,他只知道只要是趙無言想見的人,不論是誰,都得立刻出現。更何況這尹東星推三阻四的,真是太不乾脆了。
「將軍此話嚴重了。我不是不請醉雪出來,而是......而是......」尹東星顯然正在思量要不要說出口。
「而是什麽?」趙無言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而是連我都已經五年沒見過她了。」
「什麽?!她不是你的妻子嗎,怎麽會五年沒見面?莫非......」趙無言心下一驚。莫非醉雪她......死了?!
「趙大夫,醉雪住在怡沁院,她從五年前就不許任何人進入院內,連我幾次想要前去都被擋了回來,我也就隨她了。」
原來如此......該死的尹東星,話也不一次說完,害她嚇一跳!趙無言在心裏咒駡。
「尹莊主,你只管派人去通報醉雪,我就在這兒等著。」趙無言說完,就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了。
尹東星看了趙無言一眼,又看了一下衛廷龍,後者正用眼光告訴他快一點。
「好吧。兩位先坐一會兒,我立刻差人到怡沁院;若不成,還勿相怪。」。
「如果醉雪不見我,我自然是不會怪你的。」趙無言老實不客氣的呷了一口茶。
尹東星招來家仆,命他到怡沁院通報夫人有客求見。在等待僕人回稟的時候,尹東星的侍妾韓鳳錦出到大廳,招呼難得的貴客--當然是衛廷龍。
「衛將軍,真是稀客!您的駕臨使敝莊蓬蓽生輝啊!」韓鳳錦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花蝴蝶似的。趙無言理都不理她,讓衛廷龍應付去。。
家仆一下子就來回稟。
「啓稟莊主,夫人說請趙姑娘稍候,她梳妝一下,立刻出來。」
尹東星與韓鳳錦聞言都愣住了。那阮醉雪已經五年沒踏出怡沁院了,任何人都請不動她,怎麽今個兒......
趙無言只是靜靜的喝她的茶。
好似過了一世紀那麽久,大廳外響起細碎的足音,所有的人包括尹東星,都不約而同的望向大廳門口。
一隻做工精致的繡花鞋踏入門檻--
阮醉雪出現了!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也都忘記了呼吸。
老天,她好美!活像從畫中走出的美人兒......
阮醉雪淡掃蛾眉,臉若芙蓉,倩眸含笑,嫣紅的唇瓣似玫瑰般嬌滴惹人採擷,酡紅的雙頰使人微醉,白裏透紅的肌膚像上等的玉般晶瑩剔透;她身穿淡紫色的絲綢衣裳,更顯得夢幻。
櫻唇邊的微笑散發出自信,使她全身上下光彩奪目、美麗動人!
阮醉雪一進門,任何人都不看,就只看著趙無言,對她點頭微笑。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只有趙無言嘴角漾起一絲微笑,心裏想著:醉雪,妳終於找到自己了!
「無言,好久不見了。」阮醉雪嫣然一笑,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令在場的男士都倒抽了一口氣。
「醉雪,我可是特地上京師探望妳的,妳過得好不好呢?」趙無言笑看著有如仙子般的阮醉雪。
「我?我好得很呢!倒是妳--」
「大姊,坐下來再說吧,別讓客人站著。」一旁的韓鳳錦插話提醒站著的兩人。
話被打斷,只見趙、阮兩人對視無語,默契在兩人之間流動。
「醉雪,這廳上外人多,咱們還是到怡沁院再聊吧!」趙無言望進阮醉雪的美眸。
阮醉雪嘴角揚起一抹笑,點點頭,轉身便要離開大廳。
「醉雪......」是尹東星的聲音。
她停了一下,並沒有轉身,接著頭也不回的出了大廳。
趙無言、衛廷龍跟在她後面也退出大廳,前往怡沁院。
廳上只剩下尹東星與韓鳳錦及一些管事僕役。尹東星悵然若失的模樣,韓鳳錦都看在眼裏;她正要說話,尹東星已經轉身離去。
* * * *
尹家莊 怡沁院
「無言,這些年不見,妳出落得更標致了。」
「哪里。妳才是美女仙子呢!」
兩人在花園的角亭對坐,一開口就互相讚美,惹得衛廷龍在旁邊憤憤不平。
「哎,無言,妳不要當我是透明人好不好?好歹也爲我引見一下妳的好友吧。」
趙無言橫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醉雪,這是我的朋友衛廷龍。衛將軍,這位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友阮醉雪。」
「朋友?難道妳......」阮醉雪很有興趣的說著。難不成無言快要成親了?真是太好了!
「醉雪,妳可不要亂猜,我跟他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就只是朋友!」趙無言趕緊澄清。
「無言,妳這樣說好絕情!妳可不可以哪天發發慈悲,正眼看我一下?」衛廷龍沖著趙無言說,將自己俊美的臉往她眼前湊去。
「去去去!衛大將軍,你這根本只是障眼法。誰知道你喜歡的是男是女啊?少來煩我!」趙無言對他說話就像哥兒倆,一點兒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阮醉雪呵呵的笑出聲,「無言,咱們雖然好久不見,不過我敢斷定這些年妳一定過得非常精采。」
「彼此彼此。醉雪,妳這些年都做了什麽?我敢打包票,一定比我的精采上百倍千倍。別人只看到妳的美貌,我可是看到妳的骨子裏頭去了哦!」
阮醉雪誇張的朝趙無言做了個揖,嘴裏直說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無言也!」
當晚阮醉雪在怡沁院設宴幫趙無言洗塵,衛廷龍早早就被趙無言打發回去。約好她要離開尹家莊時一定會通知他,衛大將軍才勉強乘坐華麗的馬車回去將軍府。」
阮、趙梳洗過後,在怡沁院的梅軒一邊用膳一邊聊天,夏荷在旁伺候著。
「夏荷,妳也有二十了吧,醉雪好壞,沒替妳找婆家嗎?」趙無言看著出落得落落大方的丫鬟夏荷,對阮醉雪擠擠眼。
這一番話惹得夏荷一陣臉紅。
「無言,夏荷在兩年前就嫁人了。」
「那......怎麽......」夏荷都嫁人了,怎麽還在做婢女的活兒?
「那是因爲夏荷的夫婿是我的夥計,夏荷又捨不得我這個主子,所以她就早上來,傍晚回去,來伺候我這個老婆子。今天是因爲妳來,夏荷跟她的夫君告假,才會在這兒。夏荷不住這兒的。」
「什麽?我聽不懂。」趙無言一頭霧水。
夏荷臉上浮現兩朵紅雲,小聲的說:「小姐,我下去端些酒菜。」人就退了下去。
看著夏荷退下,阮醉雪微笑的說:「夏丫頭還真害臊呢!」
「醉雪,怎麽妳越說,我越糊塗了?」趙無言如墜入雲霧之中。
「無言,先將飯菜吃完,我告訴妳一個在京師發生的有趣故事,很有意思的事哦!乖,先把飯吃了。」阮醉雪還不忘五年前趙無言哄她吃藥的口氣。
「醉雪......」趙無言當然也不會忘。
看來醉雪已經完全從自殺的傷痛中恢復了。太好了!
夏荷將杯盤碗筷收下,留下一壺茗茶,人便退下,梅軒裏只剩阮醉雪與趙無言。
「醉雪,說正經的,妳這幾年過得如何?現在四下無人,妳可以放心說,不必有所顧忌。」
「我這幾年過得很好。真的。」
「那尹東星身邊怎麽還是那個韓鳳錦?他還說妳五年沒踏出怡沁院了......怎麽回事呢?」趙無言口氣有點急,怕眼前的美人在強顔歡笑。
「無言,尹東星身邊不只有韓鳳錦。妳離開尹家莊之後,他陸續又納了兩個妾。」阮醉雪平靜的說。
「什麽?!那妳......」那妳怎麽受得了?!趙無言擔心的看著她,眼光不自覺的溜到她的左手腕。
「無言,我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一遇到丈夫納妾就軟弱、退縮,要鬧自殺的阮醉雪了。」她擡起清澈的眸子看著趙無言。「妳當時告訴我的一番話,讓我有很深的覺悟。如果自己不想站起來,任何人來扶都沒有用;但如果一個人真想自立自強,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來壓,也壓不在。」
「醉雪......」趙無言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先喝口茶,我慢慢講與妳聽,我這些年做的事。」
五年前無言的一番話給她很深的覺悟,當下她就下定決心,絕對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今天尹東星納一個妾她就自殺,他往後如果再納第二個、第三個妾,自己又該如何?
還好她死心得早,因爲隔了一年,他又納了第二個妾李鑾,前年第三個妾林秀兒也進門了。今年不曉得又是哪家小姐要進門?
還好尹東星還算是有責任感的男人,定期給怡沁院膳食費,由院內的老嬤嬤負責伙食,四季也都會派裁縫師傅到怡沁院爲她縫製新衣,並沒有餓著她、冷著她。
「這麽說來,這尹東星還算是有點情義。」
「無言,我用性命換得破碎的婚姻,這是他欠我的。如果連這一點他都做不到,那就是沒有人性了。」阮醉雪細細的說著。
衣食無缺後,她便開始想辦法讀書識字。她要夏荷對外說她因爲尹東星納妾,身心受創,不見任何人,也不許任何人接近怡沁院。她要夏荷出去買一些啓蒙的童書,自己一面養傷,一面學著識字,在病中就已學得了幾百個生字。
等身體好一點,她偷偷喬裝成書生,到私塾牆外「旁聽」。每當她遇到聽不懂的詞句,便在夫子下課後偷抓一個學生過來問,順便抄一些私塾的文章回去。漸漸地,她認得的字越來越多了。
遇到天氣冷時,她在牆邊站得發抖;天熱時,被烈日曬得發昏、口乾舌燥。好幾次要放棄,但她都會想起趙無言講的話:「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但也沒有簡單的事。」
如果遇到挫折就退縮,那就什麽事也做不成了。所以就算她冷到骨子裏頭去了,就算她站得腳沒有知覺了,就算她被曬得唇舌欲裂,她還是堅持下去。三年下來,她已經能吟詩作對了。
不過後來她覺得私塾裏都教一些硬邦邦的八股文,所以她就到客棧、酒樓、橋下聽說書的說故事,再將那些故事買回家看;漸漸地,她見多識廣,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
「無言,要是把我自學識字的過程寫下來,恐怕全天下的女子都要爲我流一缸子眼淚了--當然,前提是她們看得懂。」阮醉雪這話說得輕鬆,背後卻隱藏了太多心酸。
識字看書之後,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看法,思索著要如何自立。尹家莊雖然家大業大,尹東星也有盡到爲人夫的責任,但她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尹家不見得會照顧她一輩子。
她必須爲自己的晚年鋪路,免得那些侍妾的孩子長大後,得看人臉色度過晚年--雖然那些妾室沒有一個有妊,尹東星到現在仍然膝下猶虛。
人的智識一開,想法就會深遠起來。她就是一個例子。
但她能做什麽呢?像歙縣首富蘇采顰一樣做生意嗎?不行,她沒有那麽多銀子,個性也不適合與人交際。
她明白自己不要那種能大富大貴的營生,她只要做小本生意,攢點銀子,使自己晚年不致顛沛流離就好了,她的野心並不大。
但世間事往往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就是相夫教子,做個柔順的妻子、賢能的母親,所以她的刺繡功夫很好。而除了刺繡外,她的廚藝也相當不錯--這都是爲了當賢妻良母所做的準備,也是阮家唯一准許她做的事。
刺繡固然可以爲她賺一點銀子,但收入太少;所以她就用自己的另一項長處--廚藝,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對了,醉雪,妳做的菜很好吃,我也很久沒吃到妳做的菜了呢!」趙無言一講,口水像要流下來一般。
「無言,才剛吃飽妳就餓了?趕明個兒,我帶妳到悅雲樓吃午膳去。」
「悅雲樓?不行啦!衛廷龍說那兒人很多的。輪到我們點菜時,恐怕都晚上了。」趙無言不講究美食,但她最怕等。時間一久,再好的胃口都沒了。
「妳放心,咱們去不用等。明個兒悅雲樓休息一天,專門招待妳這位貴客。」
「可是衛廷龍說悅雲樓什麽人的賬都不買,連他一個將軍也得排隊點菜呢!我想悅雲樓不會爲了我們而歇業一天不做生意的。」趙無言不想使好友爲難。
「我說可以就可以。」阮醉雪微笑看著好友。
「爲什麽?」趙無言看阮醉雪自信滿滿的樣子,覺得事有蹊蹺。
「因爲我就是悅雲樓的樓主!」
什麽?!
趙無言一張小嘴張得大大的,直到她躺在客房的床上,還忘了要起來。
第三章
隔天,悅雲樓貼出告示,因爲要招待神醫趙無言等貴客,歇業一天。
弄得京師人人奔相走告,打聽趙無言是何方神聖,竟然讓悅雲樓破了例,關起門來專爲她一人做菜。
「無言,妳好大的面子,竟讓悅雲樓破了例。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衛延龍是被請來做陪客的。他一早聽說要到悅雲樓做客,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呢。今日他算是沾了趙無言的光,幾人獨享樓內的名菜。
「衛將軍,今日請你前來,所聽聞之事還請務必保密。」趙無言一再叮嚀。
「無言及衛將軍想點些什麽菜呢?」阮醉雪問著。
「就隨意弄吧,不要太麻煩了。」
「對對對!無言說的是。反正這裏的東西不論哪一樣都很好吃,隨意弄就好!」衛廷龍連忙附和,否則等一下她又要丟給他一個大白眼了。
「那......就來盤銀絲牛肉、大烏參嵌肉、炒鮮蝦、白汁回魚,再搭個水晶肴肉及鯽魚肚兒羹。無言,妳覺得這樣如何?」
趙無言光聽這一大堆菜名就頭昏了;反正她也不挑,就點了頭。
「阮姑娘,有沒有拆凍鯽魚啊?那很好吃哩。」衛廷龍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趙無言丟給他一個大白眼。
阮醉雪笑著說:「衛將軍,拆凍鯽魚是夏季才有的菜色,現在天冷,早就收了這道菜的菜牌子。等明年夏天,你要真想吃,我多做些,叫夏荷送過去將軍府。」
「當真?阮姑娘,妳簡直就是天仙下凡,心地太好了!不像無言......」衛廷龍瞥了趙無言一眼。
「我怎麽了?我心地不好嗎?想當年我真該心地不好,對你見死不救才對。是不是啊?衛大將軍。」趙無言特地拔尖了聲音說話。
「不不不,無言,妳人最好了,與阮姑娘一樣是仙子下凡!哈哈哈。」衛廷龍乾笑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阮醉雪在兩人鬥嘴的時候已轉進了裏邊的廚房,大展身手。
不一會兒功夫,熱騰騰的菜肴端上桌,由夏荷及她的夫婿何觀月伺候趙無言等人;阮醉雪淨了手坐了下來,三人一起用膳。
「夏荷,妳也坐下一起用吧。」趙無言熱情的邀請身後的夏荷。
「不了。今日趙大夫是咱們樓裏的貴客,就由我與荷兒好好伺候各位,希望各位吃得愉快,盡興而歸。」夏荷身邊的何觀月說著。
「這位是......」趙無言打量了一下說話的人。嗯,相貌端正,言談得體,不像是飯館夥計之流。
「無言,這位就是夏荷的夫君,何觀月,也是我悅雲樓的總管。他名義上是我的夥計,但我從不把觀月當下屬看,就像我從不把夏荷當婢女看一樣。但這兩人忠心得緊,嚴守主仆分際,我不知請過他們多少次坐下共同用膳,到現在還沒有成功過呢。」阮醉雪說明。
「觀月與荷兒不敢忘記夫人大恩。咱們只希望夫人身子健康安泰,這樣咱們就很高興了。」何觀月恭敬的說。
「無言,妳看吧。」阮醉雪遞給趙無言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夫人、趙大夫、將軍,您們還是趕緊用膳吧,菜涼了,口感就不好了。」三人舉箸,阮醉雪挾了一塊水晶肴肉給趙無言,衛廷龍則自己挾了些銀絲牛肉。趙無言一吃,久久說不出話來,等她終於可以說話時,嚷出一個特大號的驚歎號。
「天--啊!天下居然有這麽好吃的東西!香氣撲鼻,爽嫩滑的......醉雪,妳太令人崇拜了!」
廷龍則在一旁已經幸福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雙眸子彎得像彩虹,幸福的感覺直透進心坎裏......阮醉雪對兩人的反應倒是習以爲常,因爲常有人吃了悅雲樓的菜而感動得落下淚來。
「喜歡就多吃一些。」阮醉雪再挾一些水晶肴肉到趙無言的碗裏。
「醉雪,這道菜叫什麽名稱啊?真好吃。」
「這道菜叫做水晶肴肉,是用豬前蹄醃煮而成,是很受歡迎的一道菜呢。曾有個書生吃了這道菜後,感動得在牆上寫了一首詩--呐,就在上頭這面牆。」
趙無言擡頭看牆上龍飛鳳舞的筆迹--
風光無限數金焦,
更愛京江肉食燒,
不膩微酥香味溢,
嫣紅嫩凍水晶肴。
「無言,我跟妳說過,這悅雲樓的菜是京師聞名的。拿這道銀絲牛肉來說,牛肉切得極細,嫩而有味,襯底的銀絲炸得恰到好處,不會塞牙礙齒,美味極了。」衛廷龍又挾了一口銀絲牛肉。
「對對對,就你最懂得吃!」趙無言沒好氣的說。她對吃食並不講究,哪像衛廷龍是個美食家。
阮醉雪看著兩人鬥嘴,覺得有趣得很,抿嘴笑著。
「對了,醉雪,妳既是悅雲樓的樓主,爲什麽初一、十五才掌廚呢?」趙無言想起衛廷龍說過的事。
「五年前尹東星納妾,我在尹家莊下人的眼裏算是失寵了,就有老嬤嬤教我要信佛參拜,初一、十五念佛,對我叨念女人失寵後就要認命之類的話。」
阮醉雪繼續說著,「我才十八歲,教我認命,我不甘心;而且信佛參拜太消極了,我要開創自己的生命!後來認真一想,這主意也不錯,初一、十五念佛,不許任何人到怡沁院,這樣我的行動更自由,所以我只有初一、十五才在樓內掌廚。」
「平日呢?」
「平日就由總管觀月掌廚。他廚藝不錯呦,妳們看夏荷出落得一個美人樣,都是觀月養出來的呢!」
夏荷臉一紅,低下頭去,「觀月哪里比得上夫人的手巧呢。」
身邊的夫婿只是微笑的看著她。
「他的手要不巧,妳會喜歡他嗎?荷丫頭!」阮醉雪取笑著忠心的貼身丫鬟。
「小姐--」
夏荷羞紅了一張臉。
「醉雪,夏荷與觀月的故事好像挺精采的。」趙無言看得出來這兩人絕不是隨便湊合在一起的。
「這說來話長。咱們夏荷--」
「夫人,您再說,夏荷就不理您,也不上這悅雲樓了!」夏荷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這可不成。荷丫頭不上悅雲樓,咱們觀月會罷工的。對不對啊?觀月。」阮醉雪促狹的看了看何觀月。
「夫人,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再逗荷兒了......」何觀月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妻子。
「好了好了,不鬧你們了。」阮醉雪終於喊停。
這時衛廷龍已把炒鮮蝦吃了個大半,趙無言吃著夏荷端給她的鯽魚肚兒羹,只覺魚鮮味美,滑舌得很,難怪衛廷龍會說吃了悅雲樓的菜,包管她不想離開京師。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了。
三人用完午膳,衛廷龍提議到京師的名勝去玩,好好的獻獻殷勤。
趙無言是沒意見,阮醉雪倒是一副小孩要出遊的興奮表情。
於是三人遊玩了京師的法源寺、十方普覺寺、真覺寺、戒台寺等,每到一座寺廟,三人都虔誠膜拜。衛廷龍帶領阮醉雪在寺內參觀時,趙無言就到寺外幫一些貧苦人或乞丐看病,將自己隨身的藥品送給他們。就這樣,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傍晚,將軍府的華麗馬車將阮醉雪送回尹家莊後,衛延龍死拖活拖硬要趙無言到將軍府做客,阮醉雪也在一旁猛敲邊鼓;在兩人一搭一唱下,趙無言無可奈何的依了衛廷龍的建議到將軍府做客,阮醉雪則獨自回到怡沁院。
梳洗過後,阮醉雪換上寬鬆的衣衫,想上床歇息一下,等晚一點醒來,再一邊看書一邊用晚膳。
她躺上床,黑緞般的青絲披散在枕間,泛著黑亮的光澤,細緻的臉蛋有著滿意的甜美笑容。今日她又見到了自己的好友,怎不令她高興呢!尤其她身邊又有一位俊美的將軍追著她跑......無言的喜酒應該是指日可待了!
嫣紅的嘴唇泛著微笑,阮醉雪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 * * *
尹家莊的日浩居傳來陣陣的浪叫聲。
林秀兒十六歲時進門爲妾,是三妾中年紀最小的。看著她在身下呻吟浪叫,腦中不禁浮現當年也是十六歲嫁與他爲妻的阮醉雪。
當年的醉雪就像春天的嫩芽一般,清新柔嫩,細緻美麗。,他在阮家的花園一看到她,心頭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般,痛得屏住了呼吸。她的美攝住了他的魂,揪痛了他的心,他要她!
他開始猛烈的追求她;夜深人靜時,往往也是他夜探佳人的時刻。醉雪是典型的富家千金,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很好,沒有與異性接觸的機會。面對他的追求,很快的,她便對他傾心,非他不嫁。
阮父知道兩人的事後,嚴厲反對,不肯將寶貝女兒嫁給門不當戶不對的他。後來醉雪用死相脅,終於迫使父兄讓步,答應兩人的婚事。當年的她對於能嫁他爲妻十分高興,認定他一生一世都會深愛著她--
他永遠忘不了當她聽到他要納妾時的表情,那是一種遭到自己深愛的人背叛的表情,彷佛在說自己用性命換來的相知相守居然不是生生世世,而是如此短暫!
他忘不了那種表情!
他忘不了醉雪那破碎的淚顔......
每每在夜深時出現在他夢中的淚顔!
爲什麽要納妾呢?他行走江湖多年,哪一個家大業大的當家不是三妻四妾!加上他人的煽動,說堂堂一個尹家莊當家沒個妾室是要惹人笑話的。不知情的還會說他尹東星有懼妻症呢!
那時他年輕氣盛,經不起他人的閑言及蠱惑,接受了朋友介紹的女子韓鳳錦。韓鳳錦長得光豔多姿,長袖善舞,她在他身邊尚未有名分時就幫莊內接了好幾筆大生意,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旁人都叫他要給韓鳳錦一個名分,說不過就是個妾,哪還需要正室的同意!再加上身邊的朋友的確妻妾成群,正妻也不吭一句,因此他也有了納妾的念頭。
醉雪知道後整日哭鬧,讓他更是心煩意亂,乾脆不到怡沁院去。加上韓鳳錦曲意承歡,很快的,他就決定要讓韓鳳錦進門爲妾。
沒想到迎娶韓鳳錦的當夜,醉雪就割腕,讓他驚許不已。還好是救回來了,如果她就這樣死了,豈不是喜事辦完辦喪事,簡直是觸他楣頭,所以他大發雷霆!
韓鳳錦進門後,極力幫他處理莊務,積極介入尹家鏢局的經營,不似醉雪處處以他爲中心。漸漸地,他覺得與韓風錦倒像是經營夥伴,而不是夫妻關係。他想回頭找醉雪,但她將他拒於門外,一句話都不與他說,他苦悶極了。
後來江湖朋友中的一個女兒李鑾見他長得帥氣、身強體健,自願進門做小,於是他有了第二個妾。
李鑾進門後,韓鳳錦急於確保自己的地位,對他的所有事務皆要參與,讓他覺得透不過氣來。李鑾自認比韓鳳錦還愛他,認爲韓鳳錦的目的是尹家的産業,她卻只是鍾情於他,對韓鳳錦的不屑溢於言表,兩女水火不容,他夾在中間左右爲難,更加深了他對醉雪的思念。
兩年前,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看到林秀兒。林秀兒雖然沒有醉雪美麗,但眉宇間有十六歲醉雪的神韻;在思念她、卻又不得相見的情況下,他終於納了林秀兒爲妾,以慰自己的相思之情。林秀兒剛進門時,他幾乎都在她那兒過夜,引起李鑾的吃醋,便向他哭鬧不休,死纏爛打,硬要他到她那兒過夜。
他煩死了!
他年輕氣盛,他沒有深思熟慮,他錯了!但這年輕時所犯的錯誤,卻要一輩子來償還!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納了妾又如何,別人有更肯定他嗎?沒有!別人還是一樣過他們的日子,一樣說著表面的應酬話,而他卻因此煩得要死,還因此......
還因此失去了他今生的最愛!
醉雪!醉雪!我的醉雪......
身下的人兒似不勝衝擊般,眼神渙散,香汗淋漓,嬌軟無力。
他嘶吼一聲,在小巧胸乳的上噴出了溫熱的種子,長軀無力的覆蓋住身下的軟玉,嘴裏咕噥不清的叫著:「醉雪......我的醉雪......」
第四章
夜深人靜,靜到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尹東星無聲無息的站在床邊看著阮醉雪甜美的睡顔。五年不見,她更美了!記憶中的她是鎮日哭泣的臉,憂愁的面容,他以爲她五年來都是這樣過的。她不讓他進怡沁院,他也不敢用強,就是怕見到她哭得紅腫的雙眼。
兩年前,京師的李大戶看上了她的貼身丫鬟夏荷,想納夏荷爲妾;他本想藉這個機會到怡沁院見她,但聽老嬤嬤及總管說她非常不高興,於是他便打發了李大戶,此後便沒人提這事了。
五年來,雖然他在物質上並沒有虧待她,但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豐衣足食的生活,而是一份永生不渝的感情,而他......負了她!
今日一見,醉雪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憔悴落寞,相反的,她更美了,她的外表本來就脫俗美麗,但她現在就像是渾身被不知名的光芒包圍一般,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光彩使她更加攝魂迷人,一舉一動都使人移不開目光。
自從再見到她之後,他整顆心都被掏了出來,驚訝、悔恨、自慚、羞愧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令他不知所措。但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她對他已經死心了!
醉雪進到大廳後壓根不看任何人,只看著她的好友趙無言,她已經當他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從那一天起便想找機會與她說話,奈何守院的老僕人華大伯告訴他夫人這幾天不准任何人入院,包括老嬤嬤,因她有朋友來訪。
他這幾天都在林秀兒的房內過夜,對她激情的、不斷的需索,彷佛將她當作醉雪的替身--是的,他的確是將她當做醉雪的替身,當初他納她爲妾就是因爲她看起來有一點點像她。
但今夜,他清楚的知道,不管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那個他深愛的女人,那個被他傷得體無完膚的女人--
醉雪!
他在林秀兒的身上發泄過後,覺得內心極端空虛。他要醉雪,不要任何人!自從再見到她以後,這個想法不斷的在他心中擴大。
可他還有臉去見她嗎?當年他發誓只愛她一人,現在卻納了三個妾......
但他受不了內心的相思之苦,他要見她!
這幾天,這個想法幾乎將他淹沒,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終於在今夜悄然進入怡沁院。趁著明亮的月光,他看得出院內整理得相當整潔,中庭的大樹上還做了一座秋千,顯得相當詩意。
他無聲無息的進入梅軒,靜靜地站在床邊癡望著她,心裏思緒澎湃洶湧,一時之間,竟然呆住了!
多希望時光就此停留,只有他倆,不再有其他人......
阮醉雪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她轉個身換了姿勢,整張俏臉正好對著床外側,也就是尹東星站的地方。
尹東星不勝愛憐的看著她。那白裏透紅的粉嫩肌膚,那嘴角微往上的櫻唇,那絕色的容顔,本來都屬於他,是他的啊!怎奈因爲自己的錯誤而失去了這一切......
大掌不自覺的撫上水嫩的粉頰,幾乎是同時,阮醉雪驚醒過來。
「誰?!是誰在那兒?」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從來沒有人在半夜侵入梅軒,阮醉雪這一驚,非同小可。
「雪兒,不要怕。是我,東星。」尹東星趕緊出聲,並縮回自己的手。
「東星?」阮醉雪更驚訝了。
「是的。」尹東星在黑暗中點點頭。
阮醉雪緊抓住被子往床內縮,並不講話。
東星將燭火點起,好讓她看清楚他,讓她不再害怕。就著燭光,她看到他了,也看清楚他了。由於年歲增長,他更加成熟穩重,粗獷俊挺的外表依然沒變,但眉宇間充滿憂愁,顯得心事重重,使他看起來並不像二十八歲,反倒像是過了而立之年的男子。
上次在大廳,也故意不看他,故意不在意他,而他現在就站在她面前,使她不得不正視他。
五年不見,他來做什麽?
阮醉雪的一雙美眸充滿警戒,那不是看情人的眼神,而是對付入侵者的眼神。
「雪兒......」尹東星對她警覺生疏的眼神感到心痛。
「不要這樣叫我!你來有什麽事?」阮醉雪不想與他囉唆,口氣生硬冰冷。
「我......我來看妳。」尹東星居然覺得心虛得很。
「你現在看到了,請回吧!」阮醉雪絲毫不放鬆。
「雪兒......」尹東星面對阮醉雪的冷漠,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她啊!爲何她見到他就像見到仇人般,絲毫不給他機會?
阮醉雪不講話,一頭漆黑絲亮的秀髮披散在肩膀兩側,微側過頭去,拒絕看床前的男人,長長的睫毛在燭光的照射下形成漂亮的弧度,更顯得美麗誘人。
「我......我這些年來一直很想來看妳......」尹東星就像是初戀愛的傻小子般,對自己心儀的物件吐露相思之情。
想來看她?五年來有人綁住他的手腳嗎?呸!
還是他尹莊主又要納妾,特地來告知?甭多此一舉了,反正她答不答應他都照納不誤,犯不著浪費這種時間!
「但......」尹東星很努力的想對她解釋。
「尹東星,你要納妾儘管去,不用告知我。我現在要休息,請你出去!」阮醉雪根本不想跟他囉唆。
「不是的......」尹東星臉上有一絲尷尬。難道丈夫來看妻子就只有納妾的事嗎?但他也知道自己問心有愧,口氣便硬不起來。
「雪兒,我只是單純的來看妳。做丈夫的來看妻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尹東星,你還自認爲是我的丈夫?丈夫應該關愛妻子、尊重妻子,請問你五年來有關愛過我、尊重過我嗎?虧你說得出口!」阮醉雪火了!。
「不,雪兒,我一直想來看妳,可是這些年妳不許我進入怡沁惋,將我拒絕在門外,我......我只好......」
「這麽說來還是我的錯了?真對不住啊!尹莊主。」阮醉雪冷冷的說。
一句話就可以把他擋在門外?那當年她跪著哭求他不要納韓鳳錦爲妾,他爲什麽不聽?
「不......我是怕妳認爲我不尊重妳。納妾的事我沒有顧及到妳的想法,如果我又硬闖進怡沁院,我怕妳認爲我不把妳當妻子看。所以沒有妳的允許,我不會進入院內。」尹東星雙眼看著阮醉雪,急於向她解釋。
他來這兒是想把責任推給她?當初是有人用刀架著他去納妾嗎?可惡!
「你是沒有得到允許。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尹莊主,請你出去!」阮醉雪冷冷的說完便躺下來,臉向床內側,背對著尹東星,被子蓋得高高的,不再搭理他。
「該死的!我好好的同妳講,爲何妳總要拒我於千里之外?當年就是因爲妳如此,我才會納妾的!」尹東星吼了起來,也吼出了謊言。
阮醉雪聞言坐了起來,挑起柳眉,面對著他,用很冷很冷的語氣說道:「哦!一連納了三個妾嗎?看來我不是拒你於千里,可是拒你於萬里之外了!尹東星,你要納幾個妾隨便你,不要把納妾的責任丟給我!現在,請你出去!」
「妳......」尹東星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的對女人說話,他今夜委曲求全,卻只得到阮醉雪的冷漠以對,還硬要趕他出去,他氣極了!
高大的身形撲往床上,他將阮醉雪壓在身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了她的嘴唇--那是他多年來夢想親吻的唇瓣,不是韓鳳錦的,不是李鑾的,也不是林秀兒的,而是她的唇,是雪兒芳香柔軟的唇瓣啊!
尹東星霸道的吻著她,彷佛想藉著激吻讓她知道這幾年他的相思之苦。他有多想她啊!他想讓她知道......
「啊!」尹東星叫了一聲,倏地離開阮醉雪的唇。
一絲血絲從他好看的唇瓣流了下來,他瞪著她,阮醉雪則偏過頭去不看他。
「妳咬我?妳竟然咬我?」尹東星驚訝的瞪著她。他印象中的阮醉雪是極端柔順的女子,與她親熱,她從來沒有強硬的反抗,現在她居然咬他?
長年的江湖生活養成他霸氣的個性,他不許他的妻這樣對他,就算是他對不起她,她也不能這樣對他!尹東星的黑眸眯了一下,嘴角的線拉得筆直,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生氣了,而且很生氣!
他抓住阮醉雪的下巴,迫使她面對他,阮醉雪一看他的臉色,知道他真的生氣了。但她不怕!她爲什麽要怕呢?她已經不用靠尹東星吃飯,她已經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所以她不怕!
阮醉雪瞪著他,「放開我!不要以爲你是男人就可以用強的。出去!怡沁院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你放尊重些!」
「我是尹家的當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包括怡沁院。既然妳說我過去不尊重妳,那我現在何必要尊重妳呢?還有,妳提醒了我,我是男人,我當然可以用強的!我就不信我與妻子歡愛,誰敢說什麽!」
尹東星用力將阮醉雪身上的單衣撕得粉碎,瞬間阮醉雪白玉般的身子露了出來,細膩的鎖骨,白藕般的雪臂,在在迷惑著他的眼。
「不......住手!你不可以這樣......」阮醉雪驚呼,想用雙手遮胸,但她的手牢牢的被固定在枕邊兩側,動彈不得。
阮醉雪奮力掙扎,細緻的小腿不斷的踢著,尹東星健壯的雙腿一壓,掙踢的小腿立刻被制住。
「不要!放開我!」手腳都被制住的阮醉雪仍不放棄的扭動著身子,這個舉動讓尹東星魁梧的身軀像被電擊般的顫了一下。
她柔軟的玉乳、平坦的小腹摩擦著他強健的身軀,在他身上迅速引發火種。他跨坐在阮醉雪的大腿上,將身上的衣衫除盡,身下的女體似乎想利用這空檔掙脫,她整個人掙扎著往床頭縮去,但尹束星卸除衣衫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將她重新固定在自己的身下。
「放開我!尹東星!你不要這樣……快放開我!」阮醉雪雙手推拒著眼前健壯結實的胸膛。
「我要自己的妻有什麽不對?!」他霸道的封住了她鮮嫩的唇瓣,蒲扇般的大掌往下,探索著那令人銷魂的所在。有力的雙腿躋身在阮醉雪白玉無瑕的大腿間,隨著他的雙腿大張,她也被迫隨著他的幅度開放,大腿內側因感受到他腿間的粗獷而顫動不已。
粗指很快找到阮醉雪雙腿間的秘處,沒有一絲的猶豫,長指探了進去,蜜穴立刻緊緊的吸住粗指,指端的緊窒觸感傳回大腦,刺激著他,他在雙乳間吮吻的唇瓣忍不住逸出一句,「雪兒,妳好緊……」
「啊……不要!快抽出來!你……」阮醉雪五年多來從沒有歡愛過,身體對異物的入侵感到極端的不適,想擺脫長指。
身子往上,她不要粗礪的手指在她體內,但長指像蛇一般緊纏而上,她躲不開。尹東星的長指在蜜穴內隨即攪弄起來,他微勾起手指,括搔著她,長指抽弄進出著緊窒的嫩穴。
「啊……你……」阮醉雪咬緊下唇,似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穴縫流出了細細的津液,尹東星輕齧著阮醉雪的耳垂,向她耳邊吹氣,輕笑著:「雪兒,妳依然沒忘記我,妳的身體最清楚了。」
「不要!放開我!」阮醉雪尖叫,玉手亂捶著他堅實的肩頭。
尹東星一挺身,巨掌將她的雙臀高高擡起,阮醉雪修長勻稱的雙腿在空中無力的搖晃著,美妙銷魂的私處一覽無遺。
尹東星看得欲火直沖腦門,血脈僨張,身下的男龍恨不得立刻破柙而出,進入柔嫩的私穴狂熾奔竄。但花穴的津液還不夠,於是他低下頭……
「不要!啊……」阮醉雪原本亂捶的小手彷佛遭到電擊似的停住,蔥般玉指無助的垂落在發際。
她緊閉雙眼,大口的吸氣,那像萬蟻進犯般的麻癢從腿間私處擴散開來,令她招架不住。
他在舔她!
舔著她大腿內側細膩的肌膚,舔著她嫣紅的花瓣,舔著她花瓣上方的小珍珠,舔著她散發馨香的花徑,靈活的舌在整個花穴肆虐著。
透明的津液流出來,被他舔掉了;更多的津液溢了出來,他依然舔掉。像是貪圖她的蜜汁一般,他的舌越來越往裏面鑽,雙指撥開大小花瓣,讓溫熱的舌可以更加深入芳香禁地。
「不……」阮醉雪的粉頰滿是紅暈,額頭透出細細的薄汗,櫻桃般的小嘴微張,鮮紅的唇瓣吐出拒絕的話語,但這句「不」顯得多麽的無力!
她渾身虛軟!
他全身緊繃!
狂吼一聲,身下熾熱的男龍破柙而出,以驚人的速度進入了嬌軟的玉體,撞擊著她,怒張的男性分身在她體內引發了多年沈寂的欲火。
「啊……」阮醉雪呻吟出聲。
尹東星看著因自己而沈醉的美人兒,嘴角滿意的勾起了魅笑。「雪兒,妳是愛我的!妳是愛我的!」彷佛在宣示一般,他不斷的說著這句話。
身下的阮醉雪目光渙散的搖著頭,不知是因爲歡愛結合的刺激,還是因爲要否定他這句話。
尹東星粗燙怒張的男龍蠻橫的在柔嫩的私處進進出出肆虐,他完全抽出來,再狠狠的插入,每一次的插入都引發一聲激揚的嬌喘。
「雪兒,說妳還是愛我的。說!」尹東星像是要她的保證般。
下體被抽弄得意亂情迷的阮醉雪,微蹙著柳眉搖著頭,全身香汗淋漓。
「快說!雪兒,說妳是愛著我的!」尹東星咬著牙,強忍著不爆發。他要她說還是愛著他的,他好怕她不再愛他了。
阮醉雪抓緊了床上的錦被,側過臉去,下巴緊抵著自己的肩膀,嘴裏不斷的逸出嬌吟及喘氣聲。
她不說!
「雪兒!妳……」尹東星瞪著她,身下的男性深埋在她溫暖濕漉的體內,巨龍將柔嫩小穴塞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隙。
從前的醉雪在床上總是百依百順,要她做什麽就做什麽,要她說什麽她就說什麽,爲什麽現在她……她不一樣了?
尹東星男性的自尊心受到打擊,惡意的加大撞擊的力道,大掌緊緊捏掐住她雪白挺翹的臀瓣,捏弄出大大的紅色掌痕,他輕咬住她在半空中的小腿,咬出一個個的齒印,咬痛她!
「唔……不要……好痛……」阮醉雪蹙緊了眉頭。
「雪兒,說!說妳是愛我的,快說!」尹東星低吼著,身下的巨大朝花心深處又是一記猛烈的撞擊。
「啊……」阮醉雪全身泛著桃紅,抖動著,快要高潮了。
「雪兒!」尹東星氣惱的用兩根粗糙的長指蓄意捏痛她花核上的小突起,沒想到這幫助了快要高潮的阮醉雪,電擊般的快感從小珍珠爆發至全身,流至四肢百骸。阮醉雪弓起身子,一陣痙攣,她的意識飛上了天際,達到了歡愛的最高峰。
她昏過去了!
滿臉漲紅的尹東星獸性大發,不再憐香惜玉,加快抽插速度,將白濁的滾燙熱液噴灑在她體內深處。
尹東星並沒有停下來,反而像是要懲罰她似的,一整夜對她的身子不斷的侵犯需索。
第五章
天大亮,尹東星就被家丁請到正廳去,因王爺府有一樁重要的生意交辦。他目光眷戀著床上裸裎的玉體,卻又不得不去處裏這事,他低頭在昏睡的阮醉雪耳邊說了一些話,便穿好衣衫到前廳去。
阮醉雪已經醒了,只是不願與他再交談一句,便裝睡。
待尹東星離去,她艱難的撐起身子,低首一看,自己身上佈滿大大小小的紫色痕迹,雪白肌膚紅痕處處。
昨夜的激情,她的略有印象--就算她沒印象,自己身上白色的液體及滿床的歡愛味道也會提醒她昨晚尹東星的獸行。
他居然強要了她!
不顧她的意願,強佔了她的身,她覺得她再次被羞辱了!
就算是她的夫,也不能這樣對她!
她勉強撐起痛的身子,環視著屋內。
她本就有離開尹家的打算--由於悅雲樓生意興隆,兩年下來所賺的銀兩已夠她日後舒服的過日子。她半年前在市郊購置了田産,經過何觀月的監督佈置,已經竣工。那兒是她想安度晚年的地方,她取名爲悅雲山莊。
經過昨夜尹東星的暴力對待,她心裏頭一點點的牽挂也消失無蹤了。她要離開,而且要快!
阮醉雪稍事收拾,所有尹家給她的東西,她一樣都不帶,綾羅綢緞,翡翠珠寶,都留在原處。
她只帶走了她的書籍及那個沾血的玉鐲子,離開了尹家莊。
當她從側門走出怡沁院時,何觀月及夏荷早已駕好馬車等著主子。阮醉雪回頭看了一眼生活七年的尹家莊,眼中並沒有眷戀,有的只是感歎。七年前風光嫁入尹家,怎奈如今只剩下傷痛及不堪回首的過去。尹家帶給她的歡樂遠不及帶給她的傷害,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麽?
阮醉雪下唇一咬,轉身上了馬車,何觀月立刻驅動馬匹,滾滾塵土揚起,馬車急速的駛離尹家莊,往悅雲山莊而去。
* * * *
「雪兒!雪兒?」尹東星處理完事務已經是傍晚,他急忙踏入怡沁院,一心只想快點見到阮醉雪。
怡沁院空無一人!
他招來守院的華大伯及老嬤嬤,暴怒的問:「怎麽回事?夫人到哪兒去了?」
「回莊主的話,今個兒是十五,夫人照例要念誦佛經,大概在佛堂吧!」
「胡說!我整個恰沁院都找過了,醉雪不在這兒。說!她到底到哪兒去了?」
嬤嬤聞言一驚,「莊主,夫人每逢初一、十五參佛,她不外人吵,也不開夥,所以我們每逢這兩日皆不上怡沁院,自然不會知道夫人人在哪兒。」
尹東星吼了起來,「難道都沒有人陪在她身邊嗎?」
該死的!醉雪這些年來過的是什麽生活?居然沒有人陪在她身邊!他是多麽疏忽她啊......尹東星的心痛了起來!
「回莊主的話,夫人身邊有她陪嫁過來的丫頭夏荷。」
「那夏荷現在何處?」
「莊......莊主,這......這我們也......不知道。」老嬤嬤吞吞吐吐的說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們這些奴才就只會說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是你們知道的?」尹東星不敢相信阮醉雪身邊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天啊!尹家真是虧欠她太多了。
他怎麽會這麽粗心?以爲只要給怡沁院膳食費,定時差裁縫師傅縫製四季衣裳就算是對她的照顧,卻沒有想到她身邊只有守院家丁及一個煮飯的老嬤嬤啊!
尹東星爲自己的粗心自責不已。
他沖進梅軒,東西一樣沒少,彷佛主人外出般;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他覺得醉雪不會再回來了!
瞥見長桌上有一張紙,他拿起一看,是她留下的!
尹莊主:
醉雪在莊內叨擾多時,如今緣分已盡,醉雪理當離去,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恐日後糾生瓜葛,特書於此,以爲憑藉。
阮醉雪
這......這是休書嗎?是醉雪寫的嗎?但醉雪不識字啊!可......可是,這口氣明明是醉雪......
尹東星心裏閃過數個疑問。他仔細打量著屋內,桌上有文房四寶,牆上挂著某人的墨寶,他靠近一看,落款署名醉雪于孟春子時。
突然間,尹東星覺得天旋地轉。醉雪她......識字了?老天!他從來不知道這五年來自己的妻子轉變有多大。
尹東星瘋狂的打開屋內所有的抽屜、衣櫃,所有他給她的東西一樣不少;四季衣裳整齊的放在衣櫃裏,珠寶翡翠安然的放在盒子裏。他注意到屋內的角落有個書架──以前是沒有書架的──架子是空的,上頭還殘留一張紙簽,他拿起來一看--
日落西山無人問
大海東流不復回
與留書的字迹一模一樣,是醉雪的字!
「醉雪!醉雪--」
他終於狂吼起來,痛徹心扉的狂吼起來,吼著他心裏頭最在意的名字,吼著他深愛的女人的名字,吼得整個梅軒都爲之震動不已!
他徹徹底底的明白:她離開了!毫無眷戀的離開了!
* * * *
悅雲山莊
「觀月,將這封信送去衛將軍府,通知趙大夫我已經遷居到此。
「是的,夫人!」何觀月領命退下。
玩醉雪看著新落成的悅雲山莊,心裏很是滿意。莊內約十來個僕人家丁,都是何觀月找來的,個個誠實可靠;莊內簡樸的擺設也與她個性相符。離開尹家莊,她要在這兒展開全新的生活。
傍晚趙無言就來訪了,身邊自然是跟著衛廷龍。
「醉雪,妳這邊好雅致啊,我今晚就住這兒好了。」趙無言對莊內的擺設很是喜歡。
「哎!無言,妳在我那邊住沒幾天就要到阮姑娘這邊來,這不通情理吧!」衛廷龍一聽,自然不願。
「衛大將軍,無言整日在將軍府無所事事,每餐皆是山珍海味,都快變成廢物一個了。倒不如到醉雪這邊來敘敍舊,聊一些女人家的事情,多好!」
「無言,妳也可以跟我敘敍舊,也可以跟我聊些女人家的事情啊!」衛廷龍很委屈、很小媳婦的說。
趙無言丟給他一個特大號的白眼,「跟一個偉岸的大將軍聊一些女人家的事?衛將軍,說出去你不怕天下人笑話?!」
「爲了妳,再多的苦難我都可以忍受。遭天下人恥笑還只是小事一樁。」衛廷龍認真的說著。
「衛大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頭了。對了,你上次的男寵,那個叫什麽名字的......還好嗎?」
「男寵?」阮醉雪本來對兩人的對話還很有興趣,一聽到衛廷龍有男寵,就驚叫起來。衛將軍不是喜歡無言嗎,怎麽會有男寵?
「無言,那是誤會啊!我......我......」衛廷龍急著要辯解。
「好了好了,你還是先搞清楚自己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比較重要。」趙無言端起茶呷了一口。
「無言,妳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阮醉雪一頭霧水。
「醉雪,妳不需要懂,只要我們衛大將軍懂就行了。對不對啊?衛將軍。」趙無言意有所指的看了衛廷龍一眼。
「無言,那真的是誤會......」衛廷龍再次很委屈的說著。
「好了,咱們今個兒來是慶祝醉雪的喬遷之喜,不要老在這話題打轉。醉雪,妳今後一個人住在這悅雲山莊真的不要緊嗎?家仆也才十幾個,夠用嗎?要不要衛將軍撥幾個隨從過來幫忙?」趙無言真心的爲好友設想。
「是的,阮姑娘,只要有需要,妳儘管開口,在下一定竭力辦到。無言的朋友就是我衛廷龍的朋友,不要客氣。」
「謝謝兩位,我自己一個人住這兒不打緊的;夏荷與觀月也住在莊內,安全沒問題。今後還有悅雲樓的事要忙,我想我的生活會過得充實多姿,請不用爲我擔心。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阮醉雪了。」阮醉雪微笑的說。
「那......尹東星那方面......」趙無言明白阮醉雪不想提他,但她一定要問清楚。
「我與他已經毫無瓜葛了。我留信在怡沁院,說明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想他應該很快就會將韓鳳錦扶正吧!」阮醉雪苦笑一下。
「但......如果尹東星痛改前非,回頭找妳......」這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會回頭找我的。依他的個性及江湖上的習性,妻子就如同衣服一樣,隨時都可以更換、丟棄。尹東星已經有那麽多的侍妾,我離開對他並沒有影響,反而可能使他輕鬆不少,他可以將喜愛的妾室扶正,對他來就,這是天大的好事。」阮醉雪半垂著眸子說著。
「醉雪......」趙無言看著阮醉雪,知道其實她是很心痛的。她曾經用生命愛著尹東星,怎可能說忘就忘。
「啊,不要說這些了。無言、將軍,今晚就留下來用膳吧,我親自下廚煮幾道私房菜,請將軍嚐嚐味道如何。好不好?」阮醉雪笑著問。
「好啊!好啊!」衛廷龍一聽可以吃到悅雲樓樓主的私房菜,他的胃就開始蠕動起來,連連說好。
「你啊,就只知道吃!」趙無言笑看了他一眼。知道阮醉雪對自己的生活已經有妥善的安排,她覺得輕鬆不少。
正當三人聊得正高興的時候,一聲怒吼從門外傳入。
「醉雪!」
三人轉頭一看,來者竟是尹東星!
尹東星怎麽知道阮醉雪在這兒?
原來他在阮醉雪離開尹家後,立刻派出尹家莊內的所有鏢師、僕人出去打探她的下落。但她就像是消失一般,沒有人知道她到哪兒去了。
後來他想到夏荷,便轉向探聽夏荷的下落,果然讓他探聽到夏荷住在城郊的悅雲山莊,便急奔而來。在大門口見到將軍府的馬車,他就知道阮醉雪一定在這兒。因爲衛將軍與趙無言是朋友,而趙無言又是阮醉雪的好友,她當然知道醉雪在哪兒。
他立刻狂奔進悅雲山莊,根本沒人攔得住他。
「尹莊主,我並沒請你進來我的莊院,請你出去!」阮醉雪冷冷的說。
「妳的莊院?」
「這是醉雪購買建造的悅雲山莊,當然是她的囉!」趙無言說道。
「什......什麽?」尹東星心裏吃了一驚。醉雪什麽時候有這個財力建造自己的莊院?
趙無言看尹東星什麽都不知道,也懶得對他說,挑個角落的椅子於坐下來準備看好戲。倒是衛廷龍對尹東星深感同情--雖說他對阮醉雪不忠,可同樣是男人嘛--所以他就開口了。
「尹莊主,阮姑娘是名滿京師悅雲樓的樓主,所以這莊院的都是她的,我們只是到莊內來做客。」
衛廷龍說完,尹東星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這五年是怎麽過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轉變有多大;他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五年前哭哭啼啼、割腕自殺的阮醉雪。
他錯得多離譜啊!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
面對著自信動人的阮醉雪,尹東星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他還能講什麽呢?她已經不需要他,他甚至懷疑她已經不愛他了。
「醉雪,如果妳還認爲妳是我尹東星的妻,就跟我回去吧!」尹東星低沈的嗓音在靜默的大廳響起。
阮醉雪不回話。沒有人說話。
終於,阮醉雪苦笑了一下。「回去做什麽呢?看你那三個妾嗎?尹莊主,我相信你沒有我一樣過得很快樂。請回吧!」
「醉雪,不是這樣的!那些侍妾都是受江湖上朋友的慫恿,我不得已才讓她們進門的。」
又是謊話!林秀兒可是他自願納她爲妾的,這男人就是不肯誠實面對自己的錯誤!
「夠了!你犯了錯,到現在你還要找藉口,還不肯爲自己的行爲負責?!那些妾是你自己讓她們進門的,全京師都知道!」阮醉雪痛恨不肯對自己行爲負責的人。
尹東星不能忍受妻子在外人面前對自己不敬。畢竟他也算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並不是過錯,妳如果真心愛我,應當有更大的度量去接納那些小妾,而不是鬧自殺、私自離家;連我親自上門找妳回去,還反被妳搶白一頓......這不是一個柔順妻子應該有的行爲。」尹東星擡高頭說話,彷佛他是天,她是地。
唷!於理說不過人家,就來個情感勒索?蠢男人!
「東星,那你真心愛我嗎?」阮醉雪突然溫柔起來。
「當然。要不然我何必苦苦打探妳的下落,還要帶妳回去!」尹東星這話說得很肯定。
「那......」阮醉雪輕移蓮步來到衛廷龍身邊,對俊美的衛將軍展開了迷人的笑靨--那是足以使男人赴湯蹈火的美麗笑靨。
「如果你真心愛我,應當能夠接受我的情夫衛大將軍囉!將軍,從此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比翼雙飛了!」阮醉雪故意將玉手搭在衛廷龍的衣襟,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衛廷龍當然知道阮醉雪的意思,他臉上漾起溫柔的微笑,對著她說,「是的,醉雪。」
尹東星看了兩人的樣子火冒三丈,黑眸瞬間燒紅,額頭青筋暴跳,咬牙切齒的對衛廷龍吼道:「我殺了你這個姦夫!」
尹東星一記泰山壓頂將厚重的圓桌擊個粉碎,衛廷龍以四兩撥千斤的技法,借力使力,躲開了他的重擊。招式剛拆,尹東星又擊出五爪神功,衛廷龍用倒挂金鈎破解,你來我往,瞬間兩人已經交手了五十多招。
衛廷龍的功夫高超,也可以陪尹東星玩上一整天,但他並不願意,因爲這樣他就沒有時間陪趙無言了。
「尹莊主,你要是真心愛醉雪的話,應該會接納醉雪的情夫,就像你對醉雪的要求一樣,不是嗎?」
這話讓尹東星停了下來。
「今日醉雪只是摸了我一下,你就氣得要拿刀砍人,可是你與那些寵妾五年來可是夜夜春宵,當你在其他女人的懷裏時,可曾想過醉雪的心情?你還能說自己是真心愛的她嗎?」衛廷龍一口氣將話說完。
尹東星完全呆立在大廳上,彷佛遭人當頭棒喝!
他痛苦的看著阮醉雪,許久、許久......
最後尹東星暴吼了一聲,奪門而出!
* * * *
「我說衛大將軍,你的演技真是精湛,可以去票戲了。」趙無言在將軍府笑著對衛廷龍說。
「那個尹東星真是太不知足了,有了如花似玉的夫人居然還納妾,要是我,我絕對不做這種事。」
「對,你不會納妾,你只會收男寵。」
「無言,我說過那只是誤會啊!妳要相信我。」衛廷龍眼看著就要跪下發誓了。
「啓稟將軍,福州府來的飛鴿傳書,是緊急密件!」隨從快步踏入廳內,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呈上來!」衛廷龍收起玩笑的樣子,轉眼變成威嚴十足的將軍。
衛延龍展信一看,表情嚴肅,劍眉緊蹙,轉身對趙無言說:「無言,我們恐怕必須到福州府一趟!」
* * * *
「無言又去救人了。她真是菩薩心腸。」阮醉雪看著將軍府捎來的信箋自語。
「趙大夫心地真好。」夏荷在旁邊點著頭。
「可不是嗎!五年前她本要在京師多陪我幾個月的,一聽某姑娘的病情群醫束手,急需高明大夫,便飛也似的趕去,臨行前還對我百般交代要振作起來。我看著她肩上雪中寒梅盛開圖的藥袋,真真感覺到她對我的重視......希望我這幾年來沒讓她失望。」
「小姐,您這幾年來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夏荷與觀月還要感謝小姐的成全,沒有小姐,就沒有現在的我們。任何人看了小姐的努力,都會爲之感動的。」夏荷真心的說著。
「妳這丫頭就是嘴甜!」阮醉雪笑了一下。
「小姐,今個兒是初一,您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到悅雲樓了。」夏荷在旁邊提醒著。
「我不礙事。還是照原定的規矩,悅雲樓今日由我掌廚。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走吧。」
「是!」夏荷高興的回答。小姐能夠離開尹家莊那塊傷心地是最好的了,她喜歡看自家主子快樂的過日子。
第六章
時光荏苒,時序由秋入冬。正值歲末寒冬,悅雲樓仍是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熱鬧極了。隊伍冒著風雪排得長長一串,爲的只是悅雲樓樓主的廚藝,那令人永生難忘的人間美味。
阮醉雪依然每月的初一、十五到悅雲樓掌廚。離開尹家後,她雖然已經沒有任何顧慮,可以天天到悅雲樓施展廚藝,但她不想整日爲營生而活,畢竟她的錢財已經夠用了。因此她還是每逢初一、十五到樓內爲辛苦排隊的客人們做菜,其餘的時間她就看書寫字、吟詩賞花。漸漸地,她也喜歡上戲曲,常聽一些曲兒陶冶身心。
今日是十五,她一如往常的到悅雲樓掌廚,無意間卻聽到樓內的客人們高聲談論著尹家莊的事。
「師傅,尹家莊那趟王爺託付的鏢好像出了問題?」
「是啊!聽說在琅琊山遇到山賊打劫,尹當家也受了重傷哩!」
「尹東星功夫不弱,怎麽會連山賊都無法對付,還被打傷?」
「聽說那些山賊使用陷阱,整隊尹家的鏢師都誤入陷阱,還是仗著尹東星的營救,衆多鏢師才得以活命。」
「是這樣啊......但這趟鏢丟了,尹家莊的損失不少吧!」
「嗯。聽說尹東星還有意結束數代經營的鏢局生意,現在莊內正亂著呢!」
「可惜那尹家莊也算是京師第一大鏢局,如今卻是這般下場......」
夏荷擔憂的望向在廚房裏的阮醉雪,低叫了聲:「小姐......」
阮醉雪面無表情,盯著剛起鍋的菜,「夏荷,將這盤文思豆腐端下去。」
「小姐......」尹家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小姐怎麽還在炒菜呢?
「還不快端下去!」阮醉雪又說了一次。
「是!」夏荷又看了主子一眼,便快快的將那盤文思豆腐端出去。
悅雲樓的廚房依然忙碌,鍋鏟聲、碗盤聲、夥計的點菜聲不絕於耳。
* * * *
經過半年,夏天到了,悅雲樓依舊高朋滿座,菜牌子也換了,拆凍鯽魚的牌子挂了出來。
「夏荷,今個兒多做一些,送一些到將軍府去。上回衛將軍直討著吃呢。」阮醉雪在悅雲樓的廚房對夏荷說道。
「是,小姐。不過那衛將軍似乎尚未回將軍府呢!外邊的流寇正熾,他可能還在外地忙著清剿那些賊寇哩。」夏荷在旁邊應著。
「嗯,也對。不過我們還是得送過去,總是一番心意。他與無言前此日子幫了我不少忙,應該好好謝謝他們。」
「是的,小姐......」夏荷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邊民衆議論紛紛的聲浪蓋過。
「那尹東星果真完全退出江湖了!他的侍妾韓鳳錦帶著部分鏢師另開了一家鏢局,尹家莊再也不接生意了。」一位下巴滿是鬍子的男人說著。
「尹東星的妾室帶著鏢師另立門戶?那不是很奇怪嗎?」另一位小夥子說著。
「小兄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尹東星本來有三個妾室,韓鳳錦是他第一個妾,李氏是第二個,林氏是第三個。尹東星在半年前爲保王爺府的那趟鏢,不但受了傷,而且顔面全毀,原本粗獷挺拔的臉變得醜陋不堪。」
鬍子男人喝了一口茶,接著說:「受傷變醜的尹東星,脾氣也變了;原本熱情好客的他,變得暴躁不堪,不願與人往來。侍妾受不了,李氏最先求去,接著是林氏。這個韓鳳錦是熬得最久的了,直到現在才離開他。」
「尹東星肯放她們走嗎?」另一個像是車夫的人問。
鬍子男人點點頭,「尹莊主那張臉已經跟鬼沒兩樣,他有自知之明,讓女人留在他身邊也是個折磨。他還算有義氣,給了李氏、林氏各一千兩銀子,而且在她們決定改嫁時還添了嫁妝給她們,也是對她們不薄了。」
「至於韓鳳錦,因她對營生本來就很有興趣,也有招呼鏢局生意的手腕,當她求去時,念著她好歹也對尹家莊有所貢獻,尹東星給了她一萬兩銀子,讓她可以帶著底下的鏢師到外頭闖一番事業。」
「這尹東星還不錯嘛,對侍妾可說是仁至義盡。那......他的元配呢?」車夫又問。
「至於元配......聽說是多年不出房門,有人說她失蹤了,也有人說她病死了。總之現在尹東星身邊沒有半個女人了。現在的他完全退出江湖,獨自一人隱居在尹家莊。」大鬍子男人權威的說。
「原來如此。大叔好靈通的消息啊!」車夫滿臉的佩服。
「哈哈哈,因爲我剛從韓鳳錦那邊的鏢局出來,裏邊的鏢師有我的朋友啊。」
「這麽說來,以後有事就可以找大叔幫忙囉!」
「好說,好說。」
「上菜囉!」何觀月端著拆凍鯽魚、紅燒獅子頭出現,將菜放在桌上,隨即又轉身快速離去,進入廚房。
阮醉雪手中的鍋鏟掉在地上,整個人呆站在爐竈前面。
「觀月......」夏荷緊張的看著進來的丈夫,又回頭看了一眼發呆的主子。
「夫人,今日就由我來掌廚吧。荷兒,快陪夫人回悅雲山莊休息。」
「哦,好。小姐,我們走吧。」夏荷攙扶著發呆的阮醉雪就要離開。
「觀月......」
「夫人有什麽指示?」
「你去探聽仔細一點兒......」阮醉雪像是囈語般,隨後就由夏荷攙扶回悅雲山莊。
何觀月當然明白主子的意思,是要他打聽尹家莊的消息再回稟。看著外頭的客人,何觀月心裏已經有底了。
* * * *
「尹東星在半年前爲保王爺府的那趟鏢,不但受了傷,而且顔面全毀,原本粗獷挺拔的臉變得醜陋不堪!」
「尹莊主那張臉已經跟鬼沒兩樣!」
阮醉雪從悅雲樓回來後便躺在貴妃椅上發呆,這兩句話縈繞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東星原本英俊挺拔的臉真的全毀了......她只希望這是幻夢一場,他雖然對不起她,但一想到他顔面全毀,而且侍妾離他遠去,她就覺得他很可憐。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只是純粹的同情,任何人看到尹東星這樣的境遇都會同情他的。
「夫人!」何觀月急急的從外頭走進來。
「說吧!」阮醉雪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稟夫人,尹家莊在去年秋天接下頤王府的請托,跑一趟四川,在廬州琅琊山遇到盜賊,尹家莊衆人誤入陷阱,賴莊主尹東星營救才得以倖免,但尹東星的顔面遭到火藥炸傷,幾乎全毀......」何觀月停了下來,擔心的看了她一眼。
「說下去。」阮醉雪平靜的說著。
「尹莊主的臉毀了以後,回到尹家莊,脾性變得暴躁易怒,隨後收起起鏢局的生意,退出江湖,不再過問世事。莊內的鏢師各奔東西,一部分人跟著侍妾韓鳳錦另立門戶,不再與尹家莊有關,尹莊主身邊的侍妾李氏、林氏改嫁,尹家給予這三個侍妾相當豐厚的銀子,並沒有虧待她們。另外,尹莊主還將莊內的奴僕遣散大半,目前尹莊主身邊只有幾個老管事。」
何觀月說完,退到一旁。身邊的夏荷看著主子,又看看自己的夫婿,何觀月用眼神要她稍安勿躁。
阮醉雪神情複雜的看著外面的庭園景色,過了一會兒,她輕輕的說:「你們下去吧!」
「小姐!」夏荷明白小姐心裏還是對莊主念念不忘的。
「荷兒!」何觀月拉著妻子就往外走。
到了後院,夏荷甩開丈夫的手,生氣的對他說:「觀月,你明知道小姐還是惦念著莊主,你怎麽不勸勸她呢?何況那些侍妾都走了,再也沒有人會跟小姐爭寵了啊!」
「荷兒,夫人自然有她的想法,我們做下人的不要多說什麽。」
「但小姐從來沒當我們是下人。小姐對我們信任有加,就像家人一樣,我們更要幫她啊!」
「荷兒!夫人對咱們好,咱們要更體貼她。夫人是辛苦過來的人,她有智慧去看這件事。妳稍安勿躁,輪到咱們出場時,咱們自然會知道。」
「觀月,你好有條理哦!」夏荷不禁對自己的夫婿投以敬佩的目光。
「好荷兒,那妳是不是應該有什麽表示啊?」何觀月將夏荷抱了起來,往後院屋內走去。
「討厭!」夏荷的嬌嗔聲消失在房門內。
* * * *
他的俊臉真的全毀了!
他變暴躁了!
他的妻妾離他遠去,他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阮醉雪腦袋裏亂烘烘的,這幾個念頭一直糾纏著她。理智告訴她,這不關她的事,因爲她已非尹東星的妻,尹家的事尹東星自會處理。
但情感告訴她,她深愛的男人陷入困境了,快去給他安慰,畢竟那些侍妾都離開了,不是嗎?
理智的她說:他活該,誰教他當年要納妾?現在他知道那些侍妾都不是真心的了吧!
情感的她說:那妳呢?想當年妳還爲了他與家裏決裂呢,現在妳知道他陷入困境了,還不回去,妳是真心愛他的嗎?
理智的她說:不,那是他的事,他自己去解決,他要學著自己去面對困境,否則他一輩子也無法成爲負責任的男人。
情感的她說:負責任有那麽重要嗎?他需要安慰,他需要幫助啊,快回去!
理智的她說:對!負責任就是有那麽重要。沒了責任感,人生不過是一場找藉口的遊戲!
爭辯到最後......
理智勝利!
阮醉雪扁了扁小嘴,忍著即將掉下來的眼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硬是將眼淚吞了進去。五年多來,她沒有流過淚。那夜尹東星侵犯她,她沒有流淚,現在,她更不能掉淚!
她呆立在房內許久許久不出聲,就這樣直到黑夜來臨。
* * * *
阮醉雪依照原來的計畫,早上讀書練字,午憩後到張家莊聽戲,傍晚回到悅雲山莊,閱讀食經,充實手藝,再晚點兒沐浴就寢。
日復一日,阮醉雪依照著已計畫好的行程過日子,生活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她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異樣。
這種情況夏荷郡快看不下去了。尹家莊發生巨變,尹莊主孑然一身,小姐應該可以回去了,畢竟她深愛著他;只是近年來她吃了苦,不願意原諒他罷了。
好幾次她想向小姐進言,都被何觀月制止。
「可是這樣小姐與莊主都好可憐喔!他們明明是互相喜歡的啊。」
「但莊主傷了夫人的心。」
「可是現在莊主是一個人,身邊沒女人,再也沒有人會與小姐爭寵了。」
「但可沒有人保證尹東星日後不會再納妾。妳要妳家小姐再割腕一次嗎?荷兒。」何觀月聞著夏荷秀髮的香味。
「啊!我怎麽沒想到?」夏荷如夢初醒般,又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夫婿。「觀月,你好有條理喔!」
「嗯,那妳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
夏荷又被抱進了屋內......
* * * *
半年過去,尹家鏢局的事慢慢的被世人遺忘,再也沒人提起。
寒冬將盡,北京城內家家戶戶忙著張羅過年要用的牲禮貨物、餅乾糖果,城內熱鬧極了。
悅雲樓在除夕的前一天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晚上客人漸漸散了,阮醉雪等人才得以喘一口氣。
這時樓內來了一位十多歲的男孩,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僕役,詢問悅雲樓的掌櫃是誰,何觀月便出去招呼。
「小兄弟,我就是樓內的總管,姓何。有什麽事嗎?」
「何......何總管,請問悅雲樓明日可不可以爲我家莊主做幾道菜?」男孩生澀的說道。
「小兄弟,我們悅雲樓明日休息,不開店,恐怕不行啊。」
「求求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我們莊主就指定要吃這兒的菜。」
「小兄弟,你們莊主是誰呢?」
「是尹家莊的當家。」男孩誠實的說道。
「尹家莊?」何觀月音調揚了一下,瞧了廚房裏邊一眼。「是你們莊主說明日一定要吃到這邊的菜?」
「不......不是,我們莊主交代如果悅雲樓拒絕,就叫我回去。」男孩漲紅著臉,緊張的握緊小手。
「那你怎麽一直在拜託呢?」何觀月覺得這男孩還挺老實的。
「因爲我們莊主從來不主動要求吃什麽,好不容易他說明日想吃這邊的菜,我希望能達成莊主的願望,所以才認真的拜託你們。」
「小兄弟,你是尹家莊新進的小廝嗎?怎麽我從前沒見過你?」夏荷從廚房轉出。
「是的,我是半年前才到莊主身邊做事的。我叫小石頭。」還稚嫩的嗓音說著。
「小石頭,那莊主身邊原來的僕人、家丁呢?」夏荷又問。
小石頭頭壓得低低的,「我......我不可以講莊主的壞話,莊主對我很好。」
「小石頭,沒人要你講你們家莊主的壞話,我只是問你原先在莊主身邊的人到哪兒去了?」夏荷安撫著他。
「他們......他們因爲受不了莊主的脾氣,就出走到韓夫人那兒去了。我是後來才進尹家莊的。」
看來尹東星的確是如外傳的脾性變暴躁,才留不住原來的僕役。夏荷蹲下身來對男孩說:「小石頭,咱們悅雲樓明日的確歇業,不做菜的,請你們莊主年後再光顧好不好?」
「不......求求你們!我小石頭跪下來求你們,爲我們莊主破例一次吧,求求你們!」小石頭說完就跪了下去。
「小兄弟,不要這樣!有話站起來說!」何觀月要扶小石頭起來。
「除非何總管答應我,否則小石頭就不起來!」小石頭眼底含淚。
「小石頭,你們莊主不是說只要我們悅雲樓拒絕,你就回去的嗎?爲何你要這樣苦苦哀求呢?」夏荷覺得奇怪。主人都不強求了,怎麽反而僕人在苦苦哀求?
「因爲......因爲莊主在說想吃悅雲樓的菜時,眼睛......眼睛流露出懷念的眼神。莊主的臉毀了,看不出表情的,只剩下眼睛......莊主講到悅雲樓的菜時露出懷念的眼神,我不會看錯的,他一定是很想吃到你們樓內的菜......求求你們,明日爲我們家莊主做幾道菜吧!小石頭給你們磕頭!」說完小石頭就在地上磕起頭來。
「小兄弟,快別這樣!先起來再說。」何觀月將小石頭扶起。
懷念的眼神?
夏荷與何觀月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心領神會,有默契的微笑起來。終於輪到他們出場了!
何觀月咳了一聲,故意揚聲說:「小兄弟,既然你家莊主如此想吃敝樓的菜,你對你家主子也是一片忠心,我就看在你忠心赤誠的份上,明日特地爲你家莊主做幾道菜。你家莊主何時要到悅雲樓呢?這樣我們才好做準備。」何觀月聲音大到整座樓都聽得見,夏荷則掩著嘴笑,看著自己的夫婿賣力演出。
小石頭爲難的說:「莊主已經一年多沒踏出莊內,他不願意見人,要他來這兒吃,恐怕......可不可以勞煩您明日傍晚先將菜做好,我再過來拿回莊內?」
「小石頭,這樣菜會涼掉,菜一涼,味道就盡失了。讓莊主吃到走味的菜肴會有損咱們悅雲樓的名聲的。」夏荷說著。
「那怎麽辦?」小石頭急了。
「那就只有到尹家莊親自做了!」柔軟的聲音自廚房傳出。
第七章
「各位,這邊請。」隔天,小石頭迎進悅雲樓等人,將他們帶到怡沁院。阮醉雪看著莊內的一草一木,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小石頭,你家莊主不是應該住在日浩居嗎,怎麽領咱們到怡沁院?」夏荷不解的說著。
「夏姊姊,以前是這樣沒錯,但莊主出事後就移到這兒了。至於是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各位進院後輕聲點兒,千萬別驚擾了莊主,否則莊主要發起脾氣來罵了各位,我就得到悅雲樓向你們賠罪了。」
阮醉雪聽了,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梅軒的方向。
「小石頭,這個你不用擔心。」夏荷笑道。
夏荷一行人直接進入怡沁院的廚房,動手準備食材。這兒從前就是阮醉雪練習廚藝的地方。
很快的,晚膳時間來臨,悅雲樓的招牌菜也熱騰騰的上桌了。何觀月在外面交代小石頭一些事後,便與夏荷到後院去了。
尹東星在梅軒內用膳。
夜幕低垂,今夜正是家家戶戶團圓圍爐的日子。
尹東星獨自一人在房內品嚐著悅雲樓的名菜水晶肴肉、銀絲牛肉、清燉蟹粉獅子頭、三套鴨、火腿酥腰等,露出滿意的笑容--呃,雖然外表看不出來。
「莊主,這是悅雲樓有名的菜,小石頭特地央求樓內總管做的,不知合不合莊主的胃口?」小石頭恭敬的在旁邊說著。
「味道極好。小石頭,這菜你熱過了?你還真細心。」尹東星注意到這菜還是熱騰騰的,如果是小石頭從悅雲樓端回來,那他一定是熱過了。
「啓稟莊主,小石頭沒那麽大本事,這是悅雲樓的人特地破例,在除夕夜到莊內做的。」
尹東星聽了,剛用筷子挾住的火腿掉了下來,整個人僵在座位上,眼中佈滿驚訝,不敢相信!
「悅雲樓的人來了?」他低聲重復剛才的話。
「是的,莊主。樓內的總管、總管夫人及他們的樓主特地爲了莊主,在這除夕夜來莊內做菜給您吃呢。」
「樓主?」尹東星呼吸急促的說出這兩個字。
「是的。樓主就在外頭休息,總管及總管夫人則在後院。」小石頭說完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不用說也知道,這是何觀月交代的。
房裏只剩尹東星一人。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房門。醉雪在外面?不,不可能!他傷透了她的心,她不會踏入尹家莊的。
但眼前滿桌的佳肴又怎麽說?這麽爽口滑嫩的菜只有京師的悅雲樓做得出來,而且又是熱騰騰的,如果不是當場做,根本不可能。
醉雪她......在外面?她肯原諒他了嗎?還是......還是只是把尹家莊當作客人,純粹上門做菜?
千萬種情緒衝擊著尹東星,他直直的看著房門口,只要推開房門,一切不就知道了嗎?但,他的臉......尹東星不自覺的摸上自己滿是傷疤的臉,大手不斷的顫抖著。
不......不要!他不要醉雪看到他這個樣子!
尹東星痛苦的將臉埋入雙掌中。
可他好想她啊!
想到飲食無味,夜不成眠!
想到痛徹心扉,椎心泣血!
好想見她一面......
尹東星心裏痛苦的掙扎著。
他激烈的喘著氣,整張臉漲得紅紅的,雙拳握得死緊,狠盯著房門,好像那房門是兇猛野獸似的。
心心唸唸的人兒就在外面,推開房門就可以見到她......
終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佛下定決心似的,他緩緩的站起來,拿起床邊的面具將它戴在臉上。那是一張製作精美的面具,與他的臉形相符,面具是素白的,只露出兩個眼睛,完全遮住他駭人的面容。
他站在房門前,用激動得通紅的手指很慢很慢的推開了房門
外邊仍有少許積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形成一片銀色世界。尹東星輕輕的踏出房門,看了院子一眼,倒抽了一口氣!
她在那兒!她真的在那兒!
就坐在秋千上!
尹東星心跳加速,呼吸粗重。
阮醉雪身穿淺粉紅色衣裙,外罩一件深色斗篷,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隨著秋千上下擺動,她的粉色裙飄了起來,如雲的黑亮秀髮細細的隨風飛揚,發上的翠玉簪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如玉般的手攀在千繩上,她閉著眼,仰著頭,鮮紅的櫻唇微笑著,似乎在享受寒夜寂寥卻充滿自由的空氣。
雪中的阮醉雪美得像跳出畫中的美人般,她是雪之仙子!自由的、美麗的、人間少見的絕色!
尹東星看得呆住了。
整個怡沁院只有他倆,戴著雪白面具的挺拔男人,及美麗不可方物的雪之仙子!
沒有人想講話,怡沁院很安靜很安靜,只有秋千來回的聲音......
* * * *
阮醉雪坐在秋千上蕩著,閉著眼,仰著頭,享受來回晃蕩的飛翔感。在這一刻,她認爲她就像鳥一樣自由,這是她從前在怡沁院最喜歡做的事。
秋千快停下來了,這時她就當作鳥兒快要到地上休息了。
突然,有人在她背後輕輕的推了一下,讓快停下來的秋千又恢復來回搖晃的狀態。這人在她背後輕輕的推著她,力道剛好,不強不弱,隱約可以察覺背後的手掌充滿了溫柔。
阮醉雪自然知道是誰在她背後。她睜開美眸,望向燦爛的星空,滿天的星光投映在她如水般溫柔的眼眸中。
許久--
靜默的怡沁院響起了阮醉雪清亮柔軟的聲音。
「菜好吃嗎?」
她背後傳來低沈有力的聲音。
「很好吃。」
秋千繼續蕩著,粉色的裙優雅的飄著,阮醉雪緩緩的側過頭去,想面對背後大掌的主人。
突然,她被騰空抱起,整個後背緊緊的貼住滾燙的男性軀體,嬌軟的身子被有力的雙臂密密的圈住。她沒有掙扎,順從的被他抱在懷裏。
「不要看!」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爲什麽?」
「怕嚇到妳。」
「我不怕。」阮醉雪說完便要掙脫尹東星的懷抱。
「不,雪兒,我真的會嚇到妳。不要破壞這麽美好的夜晚吧!」尹東星苦澀的說著,微用力的圈住她。
「我要看!」阮醉雪平靜的說,堅定的扳開他健壯的手臂。
尹東星遲疑了一會兒,慢慢的就隨她扳開他的手臂,兩隻長臂終於棄守,垂在主人的身體兩側。阮醉雪背對著他,兩人的身體還緊貼著,彼此都聞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他灼熱,她冷靜。
阮醉雪緩緩的轉身。寒冷的夜晚,使她每一次呼吸,都出現暖暖的霧氣。嫣紅的唇瓣因水氣而顯得嬌豔欲滴,雪白的頸項在粉色衣須的襯托下更顯柔嫩,長長的睫毛半垂,翦水美眸有著平靜的神情,完全像是柔順可人的嬌人兒。
尹東星心跳如雷,雙拳緊握,不知道她將如何看待他。終於,阮醉雪完全轉過身,離開了灼熱的身軀,面對著他。
她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臉上的素白面具。她緩緩的伸出纖纖玉手想拿開面具,尹東星退了一步,低下頭,痛苦的喊了聲。
「不!」
「我要看!」阮醉雪平靜堅定的說著。
「雪兒!」他擡起頭來,與她四目相望。眼波流轉,他的眼中儘是退縮與痛苦,她的眼中是平靜與鎮定。
「我要看!」她再說一次,玉手再次伸出。
「雪兒......」尹東星呢喃似的叫了她的名。
他不再後退,任由她的小手搭上了他的面具。屏住呼吸,緊閉上眼,心臟狂跳,聲音如雷......一切就交給老天吧!
面具被摘下--
冷冽的空氣撲向尹東星的臉,他雙目緊閉,抿緊雙唇,雙拳握得死緊!
雪兒,我親愛的雪兒,我並不願意妳看到這樣的我,但如果妳堅持,我會讓妳看的,只因爲我愛妳、我尊重妳。但......但請不要嚇壞了。如果妳離我遠去,我也毫無怨言。誰教我毀了我們的誓言,誰教我現在是這副連鬼都不如的醜陋面貌......
尹東星在心裏悲痛的想著,只祈求阮醉雪看到他的臉之後不要嚇壞了。他不希望嚇壞他深愛的人......
那張隱藏在面具後的臉,真可用鬼來形容了--不,應該說連鬼也沒有這麽淒慘。整張臉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燒傷、刀傷的嚴重傷疤佔據了臉的大半,眉毛已經沒了,原本棱線分明的唇形已經看不出來,灼傷的痕迹明顯的從嘴角延伸到頸後,鼻梁還在,不過上頭也都是燙傷的痕迹,慘不忍睹。除了眼睛沒變,其他部分都已經面目全非了。
難怪他的侍妾會一一求去。這是張連男人都很難接受的醜臉,夜晚出門,絕對會被認爲是鬼魅的一張臉!
寒風吹起了秋千。
沒有人想講話,只有秋千來回的聲音......
沒有腳步聲,他知道她並沒有離去。
她嚇壞了吧!從前的俊臉變成這副似鬼的德行,任誰都沒辦法接受的......尹東星閉著眼,在心裏想著。
夜寒露重,他不願她就這樣在夜裏受凍。就算她嚇呆了、嚇壞了,他仍有責任叫醒她、安撫她,並禮貌的請人送她回悅雲山莊。
尹東星歎了口氣,認命的睜開眼,想要安撫嚇壞了的阮醉雪。
一睜眼,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雪之仙子流淚了!
美眸裏儘是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她凝視著他,流著淚!
她沒有閉上眼,沒有側過臉去,只是看著他,靜靜的流著淚。那像珍珠般的晶瑩淚水,從她白瓷般的肌膚落下。
尹東星大駭,他嚇哭了她!
「雪兒,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嚇壞了妳,妳快閉起眼,不要看了。」尹東星說完便要拿回阮醉雪手中的面具。
阮醉雪小手一松,面具落在尚有薄雪的地上。
她倏地抱住他,俏臉埋在結實的胸膛裏,悶悶的哭了起來。尹東星抱住懷中哭泣的小人兒,醜臉輕抵住那一頭如雲的秀髮。他思念了好久的人兒此刻就在懷中,如果這是一場夢,那他寧願永遠不要醒......
夜越來越冷了。「雪兒,外邊冷,我們進屋去。」尹東星將懷中的小人兒攔腰一抱,讓她的臉縮在他的頸窩,一隻手撐著她的臀部,另一隻手撫著她的背部,將她抱進屋內。
進屋後,兩人還是以剛才的姿勢抱在一起,阮醉雪依舊在溫暖的懷中悶悶的哭著。尹東星心裏歎了一口氣,雖然他不想在美夢中醒來,但他可不要他的美人兒一直哭下去,更何況她還是被嚇哭的。
拍拍她的背,尹東星柔聲的說:「雪兒,快不要哭了。妳不要看我、不要想剛才看到的臉,就不怕了。乖,快別哭了!」
懷裏的哭聲漸漸的停了,阮醉雪低著頭,垂著淚眼,離開寬闊結實的胸膛,轉過身去掏出帕子拭著臉上的淚水。
過於一會兒,她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用哭得紅腫的雙眼正視著尹東星,平靜的說:「我要回悅雲山莊了。你......有空可以來坐坐。」
說完,她轉身離去。
夜,依舊寒冷,怡沁院中傳來秋千回蕩的聲音......
* * * *
春寒料峭,今日是元宵節,悅雲樓尚未開業,阮醉雪望著庭園中冒出的初春嫩芽,放下手中的書卷《夷堅志》。《夷堅志》是宋朝的志怪小說,內容多爲神仙鬼怪、異聞雜錄,她正好讀到某人的經歷是幻夢一場,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她多希望尹東星的遭遇是幻夢一場啊,可那張臉又是真實得緊,那是她看過最醜,也最慘的臉了。
她想到尹東星心就痛,爲他心痛。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江湖地位、鏢局、妻妾、俊美的面容,統統沒了,陪伴他的是無盡的孤寂,他徹徹底底是一個人了。
看過他的臉之後,她知道再也不會有女人喜歡他,再也不會有人纏著他了!
哪有女人會喜歡纏著鬼魅的呢?
唉!她又重歎了一口氣,這個鬼魅的的確確曾是她深愛的男人。
曾是?這段情已經逝去了嗎?
如果是,爲何她會心痛如絞,整日想的都是他全毀的面容?
這十餘天來,她食不下咽,整整瘦了一圈。雖然她勉強維持正常作息,但坐在書桌前,書頁的內容她根本看不下去,到最後書頁都變成那張皮開肉綻、充滿疤痕的臉......那是他的臉啊!
天啊!他以前是那麽俊挺,他又最在乎別人的眼光,他怎麽受得了呢?
她愛他嗎?不論他富貴還是貧賤,不論他俊還是醜,不論他有沒有地位,她都愛他嗎?如果她因爲他面容全毀而不愛他,那她跟那些侍妾有什麽不一樣?她也可以離他遠去,畢竟這是他咎由自取,她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但......她心痛啊!看到他變成那樣,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撕成兩半,好痛啊!
這時,理智又出現了。
他活該!他現在的淒慘不過是他背叛的報應,不需要同情他。
情感講話了--原諒他吧!他也學到教訓了。他還是愛妳的,那秋千不就是證明嗎?證明他還是把妳放在心頭的。
是啊,怡沁院的秋千板換成可供兩人坐的厚實木板,繩子也換新的了。
阮醉雪的美眸水氣迷濛。是了,他從不是這般細心的人,要不是他心裏仍有她,他不會注意到秋千的事,還遷居到怡沁院......她深吸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筆寫了封信,交代家丁送到尹家莊。
接下來,就看尹東星怎麽做了。
* * * *
「雪兒要我到悅雲山莊賞花?」尹東星看完信,心頭一陣狂喜,但他隨即又憂心起來,想起那晚他把她嚇哭了。這十多天來,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好怕她從此不理他,畢竟要看這張醜臉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他愛她啊!愛到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的地步。他想親近她,甚至想夜探悅雲山莊,但只要一想到除夕那晚她被嚇哭的臉,他就裹足不前。唯一讓他有點安慰的是她最後還禮貌性的請他到悅雲山莊坐坐。
這是不是表示他不是完全沒機會?今日接到信,他心頭是狂喜的,但......
她不怕他的臉嗎?
雪兒,妳想做什麽?妳還要我嗎?還要一個鬼魅般的丈夫?還是邀我到悅雲山莊想嘲笑我?不,不會的!雪兒一向善良、溫柔,我人是變醜了,心不應該也變醜,我不應該懷疑雪兒的動機'......
尹東星雖然恨不得立刻飛奔到悅雲山莊,但他實在不願再嚇哭阮醉雪。錯的是他,醜的是他,不應該讓美麗、純潔、柔順的她承受。
「小石頭!」
「莊主有何吩咐?」
「你跑一趟悅雲山莊,就這麽跟主人說......」
* * * *
「他不能來?」阮醉雪在正廳聽著小石頭的口信。
「是的,樓主。我們家莊主說他身體不適,不想出門,還請樓主見諒。」小石頭一五一十的將尹東星的話轉達。
「這樣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阮醉雪低頭沈思。
「啊......樓主,妳不要介意,我家莊主已經一年多沒踏出莊了,他絕對不是故意不來的,只是他的臉......」小石頭護主心切。
阮醉雪微微一笑,柔聲道:「我知道的。你下去吧。」
小石頭退下,阮醉雪轉向一旁的何觀月說道:「觀月,我這幾天會比較忙,要麻煩你照顧一下悅雲樓及莊內事務了。」
「夫人請放心,觀月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夫人儘管去辦自己的事吧!」
「是的,小姐,悅雲樓及莊內有觀月及我照顧著,您不用操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夏荷也鼓勵著阮醉雪。
阮醉雪心有所感的點點頭。
第八章
春天來臨,百花齊放。
怡沁院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偌大的庭院在春天的傍晚,更顯得悠閒雅致。
尹東星站在院中看著秋千,想起那日阮醉雪轉身離去時,邀他到悅雲山莊坐坐的話語,使他對兩人的複合有著一絲絲的希望。就是這微小的希望支撐著他,否則他早就抛棄一切,千山獨行了。
但這張像鬼魅般的臉,一般人都受不了了,更何況是看過他以前俊臉的人。韓鳳錦她們都求去了,不是嗎?
雪兒,妳呢?我不管天下人怎麽看我,我只想知道妳還愛我嗎?被我深深傷害過的雪兒,我對不起妳!爲了我,妳與家裏決裂,遠嫁到京師,我卻沒有好好珍惜妳,讓妳這些年都是孤獨一人......我該死!我錯了,對不起......
「雪兒,對不起......」尹東星沈痛的閉上眼,撫著秋千,低聲呢喃著。
「有人在叫我嗎?」柔軟的聲音響起。
尹東星倏地轉身,看見阮醉雪正丰姿綽約的站在庭院當中。她身穿淺粉橘色的衣裳,一頭青絲梳理得整齊黑亮,唇瓣點上朱紅。經過刻意打扮,她看起來更加美麗,彷如春天的夢幻佳人。
尹東星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心裏又驚又喜--
不好,他此刻沒戴面具!尹東星想起上次嚇哭她的事,連忙轉身,怕再次嚇到她。
「醉雪,容我進屋戴上面具再出來。」說完,他慌張的就要閃入屋內。
阮醉雪伸手擋住他,「不用,我不怕。」
「可......可是,妳上次嚇得都哭了。醉雪,讓我戴上面具,我不想再嚇到妳。」
「你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嗎?」阮醉雪看著他,深深的看進他的眼。
不!他不只有這句話要對她說,他有好多話要對她說啊!
一時之間,怡沁院很安靜。尹東星看著阮醉雪,她的眼清澈坦白,從以前就是這樣。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撫摸她的粉頰,貪看她絕色美麗的容顔。
「雪兒,我有好多話要對妳說。」尹東星用深情的眼看著她。
「既然有好多話要說,那就沒有時間戴面具了。說吧!」阮醉雪白顧自的坐下,坐在秋千的一邊,刻意留下另一邊的位置。
「呃......是這樣的,我上次對妳說的都是......」一個大男人就站在秋千旁,吞吞吐吐的說起話來。要不是他的臉全毀,可以想見他此刻一定是滿臉通紅。
「你不坐下來嗎?」阮醉雪擡起頭,用無辜的美眸看著他。
「坐?」尹東星看了下四周。角亭距離這兒太遠了,能夠坐的只有秋千,要不然就得坐草地上了。
她是要他坐她旁邊嗎?可是......
「坐啊!」阮醉雪雙手攀著一邊的千繩,擡著頭,又催了他一聲。她這樣的神情姿態彷佛春天的花之仙子,純潔又可人。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總是很豪邁,大剌剌的。他現在這樣好像當年追她的時候,老實客氣得緊,明明很想,卻又不敢......她就喜歡他這樣!帥氣的男人扭捏起來真是會令女人心動的。
尹東星遲疑了一下,終於小心翼翼的坐在秋千的另一邊。雖然這是可以讓兩個人坐的空間,但免不了會有身體上的接觸,尹東星剛坐下來就感覺到阮醉雪又香又軟的身子,這讓他輕顫了一下,體溫迅速上升,渾身肌肉緊繃。
他用眼角瞄了她一下,她好似無事人般,他只好強自鎮定,繼續剛才想對她講的話。
「雪兒,我想對妳說,我......我上次在怡沁院強要了妳,是我不對,我不應該......」
呃......是他的錯覺嗎?怎麽雪兒的身體一直向他靠過來?不,不會的,一定是他坐得太過去了。
尹東星便向旁邊移動了一下身體,繼續講著,「我不應該那樣對妳,那晚一定弄得妳的身子很不舒服。還......還有......」
喝?!怎麽......怎麽雪兒的胸部......她的胸部貼在......貼在他的臂膀上?!不,不會的,一定是他坐得太過去了。
尹東星又向旁邊移動了一下身體,繼續講著,「還有我說納妾的理由,那也是謊話。其實是我禁不住他人的慫恿,自大的心態在作祟......」
耶?!雪兒的......雪兒的嘴兒怎麽好像往他耳邊吹著氣?不......不會的,一定是他坐得太過去了。
尹東星暗自深吸了口氣,再向旁邊移動了一下燥熱難耐的身軀。
可憐的男人!壯碩的身軀縮在秋千椅的一角,努力維持著平衡,強力壓抑體內高漲的欲望,還要表現出很有誠意的樣子,試圖冷靜的說出對深愛人兒的懺悔......可真苦了他!
他清清喉嚨,繼續講著,「咳!是我自大的心態......是我......不對。那日在悅雲山莊也是,我不願意在別人面前丟臉,才會指責妳。對不--」
尹東星倏然倒抽了口氣,屏住呼吸。這絕對不是錯覺!雪兒的手......她的手在摸著......摸著他的......他的......
她的手在他的大腿內側不安分的遊移著!
阮醉雪整個人膩挂在尹東星的身上,一隻小手大膽撫摸著他下半身。
他整個人僵住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一呼吸,心兒就要跳出來,當然也不敢繼續講下去。
這......這是雪兒嗎?以前的雪兒絕對不會這樣,也絕對不敢這樣!
「怎麽,我對你已經一點兒吸引力都沒有了嗎?東星......」阮醉雪在他耳邊用嬌柔醉人的媚聲說著。
軟玉溫香在側,加上玉手在腿間的挑弄,尹東星身下的欲望火速被挑起,瞬間昂揚欲出,堅硬待發!
「雪......雪兒,這不像以前的妳......妳......妳以前......」
「嗯--你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嗎?」她的小舌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不!他不想說了,他只想做!
嘶吼一聲,他將身側阮醉雪香軟的嬌軀抱過來,分開她的雙腿,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阮醉雪順勢將修長勻稱的雙腿盤住他的健腰,雙手抱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用甜膩嬌嗲的聲音挑逗他。
尹東星氣息粗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醉雪引誘他?以前柔順害羞的醉雪現在會主動要他?而且他還頂著一張醜陋無比的臉,這表示她是愛他的嗎?
老天!如果這是夢,就讓他永遠不要醒來!
他願意用他的性命換這一場春夢!
這是尹東星的最後一個想法,接下來男人的本能接管了一切。
他本來就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已經一年多沒沾女色,現在深愛的美人兒又依偎在懷裏,更重要的是--她要他!
他在秋千上變成一隻野獸!一隻肆無忌憚的野獸!
巨掌從阮醉雪的胸前撕裂淺粉橘色的衣裳,露出銀白色的抹胸,及凝脂般的香肩。一雙雪白的藕臂挂在他的肩上,他低首用牙齒咬掉抹胸的細線,褻衣落了下來,與被撕裂的衣裳無力的垂在阮醉雪的腰際,她的上半身全部裸露出來。
尹東星埋首於雙乳之間,汲取著她的芳香,大掌伸進襦裙內,急切的撕破她下身的褻褲,褻褲應聲破裂,變成碎布挂在阮醉雪雪白的大腿上。
由於阮醉雪跨坐在尹東星的腿上,她渾圓的玉乳正對著他的臉,尹東星用舌舔洗著她敏感的乳房,在最前端的蓓蕾上打轉著、輕齧著。
「啊……」她嚶嚀出聲。
一雙大掌在襦裙內摩挲著挺翹的臀瓣,那柔嫩飽滿的觸感令他血脈僨張,粗糙的手指順著臀溝,由後面探入了蜜穴的入口,粗糙的指面給柔軟細嫩的蜜穴無比的刺激感,隨著長指侵入,花壁立刻緊緊的吸吮住粗糙的長指。
阮醉雪趴在尹東星強壯的肩頭上,臉紅心跳,大口的喘著氣,身下的私處因長指的侵入不斷的泌出津液,將長指弄得濕透滑潤,手指的進出更加激烈順暢。
「啊--東星!東星……」阮醉雪呼吸急促,渾身發熱,在尹東星身上不斷磨蹭著,好似要他再深入一點。
「雪兒……妳會逼瘋我的!」尹東星粗嗄的說著,汗流浹背。
他用一隻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撕得粉碎,露出精壯的上半身,讓阮醉雪可以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他再解開腰際的褲頭系繩,釋放因充血而激揚不已的野獸。
他扶起阮醉雪的柳腰,將濡濕的花穴對準自己怒張的分身,讓阮醉雪坐了下去,堅硬僨張的男根立刻齊根沒入緊窒的小穴,將穴裏塞得滿滿的,輕微的撕裂感讓阮醉雪微蹙了細眉,卻又讓她想要更多。
「啊……」阮醉雪因體內的充實感而媚吟起來。
阮醉雪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兩人的結合更加緊密,她夾在尹東星健腰上的雙腿緊緊的攀住他,由於雙腿上擡,拉緊了穴壁的肌理,男性分身被穴內綿密的濕暖緊緊地嵌住,逼得極度興奮的野獸在穴裏瘋狂地衝刺起來。
「唔……嗯嗯……」阮醉雪的浪吟更刺激了尹東星的獸性。
他一隻手扶住她的後腦,一隻手撐著雪臀,將她往自己赤裸的身體按壓,好似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似的。髮髻被他弄散了,細長飄逸的秀髮垂了下來,遮住她雪白的美背。
尹東星在濕滑的嫩穴裏狂肆的律動起來,懷中人兒的美妙嬌吟催促著他,他越來越激動,身下越用力,秋千便蕩了起來……
阮醉雪雙手離開強壯的頸子,轉而抓住千繩,尹東星的雙手則在滑鬱的身子上下遊移,盡情撫摸,在她身上煽起更大的欲火。
秋千來回擺動,阮醉雪如黑綢般的漆亮長髮飄了起來,尹東星埋首於渾圓的雙乳之間,長髮隔絕了他與外界的視線,在他眼前只有雪白的嬌軀及細軟的長髮,在怡沁院的秋千上,形成了不容他人入侵的小小世界,只有他與她!
「啊……嗯……」阮醉雪沈浸在無邊的歡愉裏,好似一位享受著丈夫專寵的妻子,被汗浸濕的肌膚慢慢地染上一層酒色而更添嬌豔。
兩人結合的部分緊密而火熱,透明的愛液隨著激烈的進出抽插而溢了出來,濡濕了兩人的腿根。尹東星粗糙的大掌捏抓著雪白的臀瓣,長指不斷地摩擦著臀溝,突然阮醉雪狂亂的搖著頭,尖叫出聲,「啊!不要……東星……不要這樣!不要……」
他的長指玩弄著她臀瓣間的小菊洞,花穴溢出的愛液將粗糙的長指沾得濕透,也因此進出小菊洞並不覺得困難,但這樣做,激起了阮醉雪的羞恥感。
從來沒有人這樣碰她!以前的尹東星也沒有!
那……那地方……好羞啊!
不要!
她臉紅的尖叫出聲。
「不要了!東星……那地方……啊……不要玩了……啊--」
強烈的羞恥感使她的花穴內壁緊縮了一下,怒張的男龍受到擠壓,令尹東星呻吟出聲。他就快到崩潰的邊緣了,體內的欲望狂囂的想噴灑出來。
「寶貝,妳好緊啊……妳是屬於我的!全身上下都是!不要害羞,妳很美,很美的……」
因爲臀瓣間的洞口被粗糙的長指進出著,使從來沒有這種經驗的她嬌羞得快要燒紅了臉,那是沈溺在狂亂情欲的絕色容顔。前面的穴口被男根深深的埋入,後面的小菊洞又被長指攻佔,在前後都被插抽玩弄的情況下,使阮醉雪的身體刺激到達了極限。
她雙手緊緊抓住千繩,手指掐進了繩內,指關節泛白,櫻桃小嘴顫抖地微張,胸口急速的上下起伏。
尹東星運動著全身的肌肉,他的舌,他的腰,他的臀,他的長指,及……他的男性分身,撞擊著柔美雪白的身軀,逼迫著熾熱燒燙的穴口,將阮醉雪推上男女交合、翻雲覆雨的最高峰。
「啊……啊……」阮醉雪已變成無意識的浪吟。
最後她尖叫一聲,達到極度歡愉的境界,體內發生了激烈的顫動,穴壁傳來持續的痙攣,小菊洞緊緊吸住粗糙的長指,鮮紅的櫻唇微微顫抖著,美眸沒有焦點的直望向天空,昏了過去。
瀕臨爆發的尹東星也低吼一聲,將滾燙的種子噴灑在阮醉雪的體內最深處。
阮醉雪敞開的雙腿無力的垂在尹東星身軀兩側,雙手垂了下來,整個人攀挂在他身上。尹東星並沒有抽出男性分身,任由它深埋在柔軟的女性深處。
白濁的液體從兩人的結合處流了出來,隨著秋千的搖晃,白色液體在夕陽的金光下,變成一顆顆的金色水珠隨風飛舞。
* * * *
「唔......」阮醉雪幽幽醒來,倩眸半掩,發現有一隻大手在自己的身上遊移。
「雪兒......妳醒了?」低沈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嗯......」阮醉雪側臥在床上,慵懶的應了聲。
「餓不餓?吃些東西吧。」他溫柔地說著。
「嗯......你真細心。」她轉過身面對著他,尹東星有點兒失措。
「怎麽了?」阮醉雪看出他的不自在。
「雪兒,妳......妳真的不在意我這張醜臉嗎?我怕我會嚇到妳,如果妳希望,我可以戴上面具。」
阮醉雪看了窗外一眼。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又沒人會來怡沁院,你戴上面具也沒人看,不用戴了。」
「不是的,我是怕妳會嚇壞。我......我的臉......」尹東星對這張醜臉很在意。
「你這麽在意嗎?要不要我也劃花我的臉來陪你?」她沖著他微徼一笑。
「不,千萬使不得!雪兒,妳這麽美,千萬不可啊!我一點我不在意,一點兒都不在意!」一聽她要弄花美麗的臉,尹東星可是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趕緊說自己不在意這張醜臉。
「那就好。我有點餓了,咱們吃點東西吧!」
阮醉雪想起床,卻覺得渾身無力,試了一下,又跌回溫暖的被窩裏。
「東星,這是怎麽回事?我全身無力,爬不起床......我生病了嗎?」阮醉雪看著他,眼裏有一絲疑惑。她白天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就生病了?
尹東星聽了,很尷尬的說:「不,雪兒,妳沒生病。」
「那我怎會起不了床呢?」
「那......那是......」尹東星漲紅了臉,吞吞吐吐的。
雖然雪兒好像原諒他了,但如果他說從傍晚她在秋千上昏迷後,他就將她抱進屋內對她不停的侵犯需索,她會不會認爲他太過分了?
他還是不要說好了!
「呃......那是......妳不能下床沒關係,雪兒,我抱妳好了。」尹東星說完便起身將阮醉雪抱起。
兩人都是赤身裸體,床邊有一面大鏡子,尹東星抱著阮醉雪起床,她不經意瞄了一眼鏡中的自己。
老天,難怪她起不了床!看看她自己的樣子:紅腫的唇瓣,全身雪白的肌膚上紅紅紫紫的滿是吻痕、握痕、抓痕,就連私處的花瓣都紅腫腫的,提醒她裏裏外外被嚐得多徹底。
她埋怨的看了尹東星一眼,小嘴微噘,尹東星由她的眼神知道事情曝光了。
「雪兒......那......那是......」
阮醉雪搖搖頭不講話,把頭埋在他的胸膛,吸著他男性的味道。尹東星見狀也不說話了,親昵的抱著她坐在椅上。圓桌上早巳擺滿各色菜肴。
「這是何總管差人送過來的。已經過了好一會兒,都冷了,要不要我叫人熱一熱?」
嗯,觀月果然細心,夏荷真嫁對了夫婿。阮醉雪心裏想著。
「不用麻煩了,就這樣吃吧。」
尹東星抱著阮醉雪,細心的挾菜到她嘴裏喂她,阮醉雪知道尹東星是真的愛著她,因爲這些是他以前從來沒做過的事。他以前吃飯一定在膳廳,說在房內用膳會被別人恥笑,更別提會夾菜喂她了。
現在的他變好多,會細心的抱她、喂她,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憐愛......想著想著,阮醉雪突然覺得身體熱了起來。
「東星,你覺得熱嗎?我身體怎麽熱了起來?」阮醉雪回過頭看著他。
「不......那是......」
阮醉雪動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她的玉臀坐在堅挺欲望的上面,難怪身體會越來越熱!
「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阮醉雪羞紅了臉。
「妳以前也不是這樣的。看來我們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彼呲。」
尹東星抱起懷中的溫香軟玉就要到床上,阮醉雪耍賴,「不要啦,我還沒吃飽呢,啊......灑出來了!」碗中的鯽魚肚兒羹不小心灑在阮醉雪的小腹、玉腿上。
阮醉雪的小手忙要擦,卻被尹東星扣住手,「不忙,我來幫妳。」
將她推倒在床上,尹東星在白玉般的嬌軀上舔舐起來,舔得阮醉雪嬌喘連連。
尹東星舔完小腹上的殘汁後,靈活的舌往下,狂吻著她的玉腿,隨後埋首於她的雙腿之間。
「啊……不……那裏……那裏沒有沾到啊……」阮醉雪推著在雙腿間的他。
尹東星並不停下,繼續往內側舔吻著,一路挺進,直搗花穴秘處。
「東星……那兒沒有……」她的腦袋都快糊成一團了。
「有,這兒沾到了。」尹東星的聲音從花叢中傳出。
「嗯……」阮醉雪也推不動他,乾脆就隨他吧!
尹東星舔了一會兒蜜穴,用兩根手指撚起一片嫣紅充血的花瓣,確定花穴兒的濕潤程度。從傍晚就歡愛不斷的女性私處,不需要太過愛撫即濕漉滑潤。
他挺起身子,將阮醉雪的雙腿拉得大開,腰杆一挺,熾張的男性分身立即插入已經紅嫣嫣的花穴裏,肉壁的肌理緊緊吸吮著男性分身的每一寸肌理,興奮的刺激使得尹東星律動起來。
「啊……怎麽……你……好討厭……」阮醉雪嬌嗔的看了他一眼。「啊!」她突然尖叫了一聲。
尹東星惡意的在她體內使勁的衝撞了一下,促狹的眼對上她的,好似在說:我要愛妳,不許抗議!
她不依的輕捶了他結實的肩膀一下。
「啊!」她又尖叫了一聲。
尹東星將他碩大的男龍在她體內狂搗,阮醉雪再也沒時間抗議與不依,交合的刺激使她失去理性,身子完全被感官控制,櫻唇浪聲連連,全身香汗淋漓。
他喜歡看她在身下迷失呻吟的樣子,這給了他自信,相信雪兒還是愛他、不嫌棄他的,縱使他有一張醜如鬼魅的臉。
尹東星將她的身子微側過去,舉起她的一隻玉腿壓在床上,巨大的熾鐵從她身後側插進去,直頂花心深處,體內被頂住的狂喜引起了阮醉雪浪叫連連。
他知道她以前很喜歡這種姿勢,因爲新婚時她夜夜承歡,往往疲累賴床,她賴床時就側躺著,抱著錦被,他從身後掰開她的雙腿,側插進入,她便抱緊被子悶哼連連。這種交合姿勢因前有柔軟的被子依靠,她的貝齒隨時可以咬住錦被,阻止逸出的尖叫聲,就不怕別人聽見了,所以不論他抽插律動得多激烈,她都不會抗議,新婚時他都是這樣叫她起床的。
啊,那美好的回憶!
如今又在今夜重溫舊夢,不知醉雪記起來沒有?還是……她已經忘了?不,不會的!她絕對不會忘記過去那段甜美的時光!
一想起阮醉雪有可能會遺忘兩人過去的甜蜜時光,尹東星不自覺地加重力道,整張床發出聲響,配合著阮醉雪的浪吟聲,整個梅軒充斥著無邊春色,粗喘嬌吟聲此起彼落。
第九章
接連幾天的翻雲覆雨,令阮醉雪整天昏睡,意識迷迷糊糊的;沒有衣服蔽體,她出不了房門,尹東星也不讓她出房門。
經過一次次激烈的歡愛,她疲累的趴在男人健壯的胸膛上。胸膛傳來穩定的心跳聲,阮醉雪意識模糊,尚在神遊,整個人似睡非睡,身下的男人卻是清醒的。
一雙玉手攀在男人的肩頭,那手腕上的傷疤正好落入尹東星的視線。又深又長的疤痕,難以想像在手腕割這樣深的傷口還救得活,如果不是神醫趙無言及時出現,那......尹東星想到這兒,身軀不禁一顫。
他輕執起阮醉雪有傷疤的左手,拉到嘴邊輕輕吻著。當雪兒割腕時,他正與韓鳳錦在床上淫浪交歡,如今自己顔面全毀,陪在身邊的還是她,韓鳳錦則早巳離去。
雪兒,我對不起妳!
尹東星因爲自責,心跳漸漸快了起來,胸膛鼕鼕的敲著,他痛苦的自語:「雪兒,我對不起妳!當年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聽江湖朋友的慫恿納韓鳳錦爲妾。一步錯,步步錯。李鑾的父親也是江湖中人,一次聚會中,李鑾見到我,一見傾心,自願進門做小,江湖朋友直說這是我的豔福,教我不能辜負她的心意意,加上李父朋友的一陣慫恿,說反正已經有一妾了,何妨再納一個,我便讓李鑾進了門。」
尹東星像是自言自語般,時而吻著阮醉雪的小手,時而將她的手熨貼在自己的疤臉上。
「林秀兒則是我主動納她進門的。林秀兒的家境並不富裕,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她,覺得她......長得有點兒像十六歲的妳。那時韓鳳錦與李鑾水火不容,我夾在中間著實難受,又很想妳,便納了林秀兒爲妾。」
尹東星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雪兒,我錯了,我不應該聽佰別人的慫恿而納妾,也不該找別人當妳的替代品,傷害了妳,看得妳割腕......這些年妳也受苦了,我從不知妳這些年是怎麽過的,我以爲只要供給妳飲食衣物所需就是盡到丈夫的責任,卻從來沒關心過妳--也或許是我太膽小了,我怕面對妳,因爲是我毀棄我倆的誓言。我曾說過要愛妳一輩子的,卻在短短的時間內背叛了妳。」
「我也對不起都三個妾,她們離去並沒有錯,因爲我並沒有將真心放在她們身上,所以我讓她們走......這全是我的錯,怪不得她們。」
尹東星吻了一下玉手,輕蔑的笑了一聲,「那些江湖朋友只會隔岸煽火,說什麽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尹東星沒有侍妾是會被笑的......當時我年輕氣盛,聽了他們的話,弄得自己痛苦不堪,結果現在他們在哪兒呢?陪在我身邊的依然是妳!」
「雪兒,是我對不起妳。從王爺府那趟鏢出問題後,我就收了鏢局,決意退出江湖,不再與這些人往來,因爲陪我生生世世的不是他們,而是妳。我也知莊內奴僕勢利,便遣了大半的人走。」
「可真苦了妳,與家裏決裂,遠嫁到京師,卻有一大半的日子是自己孤寂一人,是我對不起妳......如果妳真的不嫌棄我,我願發誓生生世世我的心裏只有妳一人,不再有別人。但如果妳選擇離我而去,我也會獻上我真心的祝福。」
情緒激動的尹東星心口劇烈的跳動著,他多希望阮醉雪此刻會擡起頭來告訴他,她要陪在他身邊。縱使這是他受傷以來從不敢奢望的事,但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他都不會放棄。
雪兒,告訴我妳的決定吧!
寬闊結實的胸膛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她--睡著了!
唉,尹東星無力的哀歎一聲,他恐怕再也沒勇氣講這事了。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阮醉雪動了一下,咕噥了一聲。
「雪兒,妳醒了?要不要喝點水?」尹東星連忙放開她的手,撫著她的背,要將她扶坐起來。
「唔......不要。我很重嗎?」
面對阮醉雪無頭無尾的一句話,尹東星搞不清楚她說什麽,只好老實回答,「不會,妳很輕的,一點都不重。」
過了一會兒,阮醉雪在他身上伸了個懶腰,似乎是全醒了,用尚有濃濃睡意的聲音道:「那你幹嘛要急著扶我起來?我喜歡這樣趴在你的身上,好舒服呢!」她耍賴的將兩手抱住他的頸項。
「妳喜歡就好。那妳就趴著,不起來。」尹東星溫柔的撫摸著她的玉背。
「東星,明兒個是初一,我得到悅雲樓主廚,我再歇會兒,待會兒你叫人到悅雲山莊拿我的衣物可好?我總不能這樣赤身裸體的出去吧!
尹東早看了看她美麗的容顔,「妳今晚不在這兒過夜?」
她點點頭,「每次到悅雲樓主廚,我前一夜都必須看看書、靜靜心,專心一意,這樣烹煮出來的菜肴才能色香味俱全。」
「難怪悅雲樓的佳肴會名聞京師了,原來是樓主這麽用心。」愛憐的捏了她的粉頰一下。
「上門的客人多年來對悅雲樓極爲照顧,用心是應該的。沒這些客人,就沒有今日的悅雲樓。所以我今晚要回悅雲山莊靜靜心,好嗎?」
尹東星依依不捨的看了她一眼,隨即雙手圈住她,埋首於她發際,汲取著她的發香,聲音沙啞的說,「妳會再回來嗎?」
「你希望我回來嗎?」阮醉雪反問。
「我......我......」他還有資格要求她嗎?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房産,她可以找一個好男人再嫁,不用整天看著一張鬼魅般的臉,也不會有過去的傷痛。
「我......我叫小石頭到悅雲山莊幫妳拿衣服。」
尹東星狼狽的想爬起身來,卻被阮醉雪壓在床上。她跨坐在他身上,一雙玉手壓著他的大掌,飛瀑般的秀髮從上方垂到他的臉側,她玲瓏有玫的身軀一覽無遺,雪白的雙丘誘人的晃動著。
「東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阮醉雪不放過他。
「雪兒妳......妳以前不會這樣的。」她以前總是柔柔順順的,會像現在這般主動迫人。
「這句話你講過很多次了。我自然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不喜我這樣?」阮醉雪柳眉一挑。
「不......我喜歡。」他喜歡極了!他喜歡她的主動,她的浪,她的媚......只因她是醉雪,他一生中最愛的人,這種刻骨銘心的愛不會再更改了。
「只是......雪兒,妳可以找個更好的男人,我的臉已經......」話還沒說完,便被她打斷。
「我只想知道,你希望我回來嗎?」
尹東星被她壓在身下,想轉過頭去逃避,卻被她扳回來,逼他面對她。
「雪兒......」他無助的看著她。
「說!」像君臨天下般
,她催促著他,雪白的大腿在他的小腹來回摩挲,俯下身用柔軟的乳房磨蹭著他的胸,很快的,尹東星體內的火種被引爆,男性分身立即堅挺矗立,欲望燃燒著全身。
「我......」尹東星呼吸困難,說不出一句話。
阮醉雪用柔嫩的穴口在男性敏感的前端摩擦著,像羽毛一般輕撫著他火熱的男龍,尹東星覺得口乾舌燥,體內像有岩漿般的火熱需要宣泄,若不讓它出來,自己就要被這火熱吞噬。他困難地舔舔乾燥的唇,他要她!現在!
「雪兒......我......我要!」
阮醉雪笑笑,將身子微微擡起,蜜穴離開了火熱的分身,男性前端已被欲望逼出了小水珠。尹東星露出失望的眼神,「雪兒,不要折磨我……妳快逼瘋我了。」
「那就說啊。我要你的答案,說!」阮醉雪又故意俯下身讓兩人的私密處再次接觸,她將花穴口淺淺的抵在男性前端,微扭動著小蠻腰,挑逗著他已呈瘋狂狀態的男性碩大,男根因激烈充血而微微顫抖。
他要!不能再多等!
「該死的!」尹東星暴吼一聲,吼到屋梁都爲之震動,迅速翻身將阮醉雪壓在身下,將硬挺的熾鐵插入她的體內,瘋狂衝刺,瘋狂嘶吼。
「我要妳!我要妳回來!我要妳一直在我身邊不離開!雪兒!雪兒!妳逼瘋我了!」
阮醉雪露出滿意的笑容,任由他再次在她身上恣意肆虐。
他好愛她呢!
而她則喜歡逼瘋他!
* * * *
自此阮醉雪就在怡沁院過夜,悅雲山莊變成初一、十五前一晚靜心的地方。她也曾要尹東星到悅雲山莊小住,但他不想離開尹家莊。
阮醉雪知道他是因爲俊臉全毀的關係。她不介意那張充滿醜陋疤痕的臉,他也不介意,但他不想走出去惹人閒話,徒增困擾,她也就由他。兩人的感情經過這次的事情更加彌堅,那張阮醉雪寫的休書早被他丟到火爐,屍骨無存了,她仍是他美麗的妻,他則是她醜陋的夫;尹東星改了很多過去的習性,阮醉雪也蛻變成全新的人。
歲月飛逝,已到了落葉紛飛時節。今日阮醉雪在悅雲樓忙完,回到怡沁院居然找不到尹東星。
怪了!他會跑哪兒去了?他從來不離這院子的,怎麽今個兒不到人呢?
就在阮醉雪東張西望的時候,一雙大手從後面圈住她,「雪兒,妳找我?」
「東星,你到哪兒去了?我帶宵夜回來於,就擱在屋裏呢。」阮醉雪轉身看他。
看到尹東星身穿白袍,戴著面具,她不解的問:「東星,你戴著面具做啥?我早說過我不怕了。不用戴了,快些解下。」
她伸手就將他臉上的面具拿下,面具後的臉依舊傷疤處處,難以入目,要不是已經看習慣他的臉,還真會被嚇一跳。有時她會懷疑自己怎麽不怕呢?想來是因爲她愛他,對於自己深愛的人爲什麽要怕呢?所以不管尹東星的臉再怎麽難看,她都不會嫌棄他,也不會怕他。
倒是旁人看了,會有那麽一點兒......就拿小石頭來說吧,他常跟夏荷說自家的主子跟樓主在一起真的很像美女與野獸。連貼身小廝都很難接受了,更何況他人?但感情這事是沒道理可循的。
「這麽晚了,你到哪兒去了?」阮醉雪看到他鞋上有泥,好奇的問了一句。
「沒......沒什麽,在莊內隨意走走。」尹東星吞吞吐吐的。
有問題!阮醉雪直覺尹東星在隱瞞什麽,可她也不逼問他,只是笑芙,「東星,宵夜快涼了,快些進屋吃吧!」
「哦,好。」尹東星牽起阮醉雪的手就往屋內走去。
隔了十幾天,阮酢雪照例到悅雲樓主廚,回尹家莊時順手爲尹東星帶了些食物當宵夜。
咦,人呢?怎麽又找不到人?
「東星?東星?」她喊了幾聲。
尹東星從園門邊閃出,臉上戴著白色面具。「雪兒,妳回來了。冷不冷?多添件衣服,別著涼了。」他貼心的握了握她略顯冰冷的小手,再將自己的面具摘下。
這種小動作幾個月來尹東星常做,但今日看在阮醉雪的眼裏,卻覺得有點兒虛假,過度熱絡的虛假。
怎麽回事?東星他......他......會不會......
阮醉雪心裏一震,搖搖頭,像是要搖掉心中的疑問。不會的!東星不會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嫵媚的笑容,「餓了吧!快進房內吃點東西。」
「我現在只想吃妳!一整天看不到妳,我心裏難受得緊。」尹東星將她打橫抱起,親昵的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大跨步的走向梅軒主房。
「你到哪兒去了?」阮醉雪假裝不經意的問了句。
「在莊內隨意逛逛。嗯......妳好香啊,雪兒。」尹東星漫不經心的回答。
兩人在房內激烈的交纏,火熱的歡愛過後,尹東星兀自睡著了,阮醉雪側看著他輪廓沒變、卻已全毀的臉,眼底深處有著一絲懷疑。
如果......如果再來一次,她......承受得起嗎?
她憂傷的看了看自己左腕殘留的疤痕,那椎心刺骨的痛苦,她已忘了嗎?以前東星追求她的時候不也是在半夜出現嗎?那他......他現在會趁她不在時,半夜到別的女人房裏嗎?他爲何要戴面具?是怕嚇壞別的女子嗎?他這幾天歡愛後就睡了,不似以前總是纏綿一整夜,還喊不夠,會不會......
不,不會的!東星不會再背叛她的,她對自己要有信心、要相信他,不要疑神疑鬼,懷疑只會壞事。
她念頭一轉,好似想起什麽重大的事一般,笑彎了眼。
嗯,要找個機會跟他講這件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阮醉雪安撫著自己的情緒,再看了一眼睡得酣熟的夫婿,微微笑,也跟著入夢。
* * * *
但是,懷疑的心一起,便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阮醉雪左想右想,還是決定同他好好談談,不想讓自己疑神疑鬼下去。於是十五這一天午膳忙完後,她交代何觀月接替自己,便回到尹家莊。
沒想到她下午回到怡沁院,院內空無一人,找總管、小石頭等人來問,都說沒見著莊主。
尹東星會外出?近兩年沒外出的他,連她要他到悅雲山莊看看,他都不肯,現在居然會外出?他出去做什麽?會到哪里去呢?
阮醉雪的懷疑越來越深,她坐在梅軒的床沿,纖纖玉指按著額角,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用尹東星這幾個月來的柔情蜜意拚命的想說服自己他是愛她的,他不會再出軌。
絕對不能再來一次了!
絕對!
否則......否則她將對情愛完全絕望!
隨著時間一分一刻的過去,她對自己的說服力越來越薄弱。夜深了,尹東星還未出現,阮醉雪臉色越發蒼白,身子忍不住顫抖來,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害怕再一次的背叛?害怕自己的假設成真?要是真的,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
阮醉雪用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終於,尹東星出現了--不,應該說他回來了。
他踏進房內,點起燭火,見到阮醉雪臉色蒼白,一聲不吭的坐在床沿,很顯然的吃了一驚。
「雪兒,妳......妳怎麽......怎麽坐在黑暗中?妳臉色好蒼白,快躺下,蓋上被子,身體會暖和些。」尹東星說完,就要扶著她躺下。
阮醉雪卻把手一橫,拍開了他關愛的大掌,擡起略濕的美眸,直直的勾著他,用毫無溫度的聲調道:「東星,你在忙什麽?去了什麽地方呢?」
「雪兒......」尹東星也看出阮醉雪不對勁,勉強的笑了笑,用略微緊張的聲音道:「我午膳過後到書房處理一些事情,耽擱了一下。」
謊言!
阮醉雪的心在淌血!
老天,她阮醉雪當真無識人之明!落得今日下場,怨不得別人,是她自找的!
阮醉雪冷淡的站起身,不哭也不鬧,畢竟她已非過去那個不知所措的阮醉雪了。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要回悅雲山莊。」說完她便出了房門。
「等等!雪兒,已經這麽晚了,就在這兒歇著吧!」難怪她的臉色這麽差。
「不了,山莊那兒有藥,我用了會舒服些。」她的聲音在顫抖。是的,這件事一定得用藥來解決。
「那叫小石頭駕車送妳回去。小石頭!」
「是。莊主有何吩咐?」小石頭立刻從園門外跑過來。
「送夫人回悅雲山莊,路上小心點兒......」
「是!」小石頭恭恭敬敬的應了聲。
臉色蒼白的阮醉雪被尹東星體貼的抱上車,臨行前尹東星還一再交代小石頭駕車要穩點,免得夫人不舒服,而且回莊後要立刻向他回報。
看著馬車緩緩駛去,尹東星回房卸下面具,疲累的籲了口氣,自語道:「雪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她要是知道了......」黑眸中閃動著一道莫名的光芒。
* * * *
小石頭將阮醉雪送回悅雲山莊,回到尹家莊後立刻向尹東星報告,「莊主,夫人已經平安回到悅雲山莊了。」
尹東星已褪下外袍,散開發,準備就寢。他端坐在桌前聽小石頭的回報,「那就好。夫人的臉色怎樣?還是一樣蒼白嗎?」
他擔心阮醉雪臨去前那白得像紙一般的臉色。
「嗯,夫人的臉色很蒼白,大概是等莊主等太久了。莊主沒事的話,我退下了。」
尹東星聞言心下一驚,「等等!小石頭,你剛才說什麽等很久?」
「啊,莊主不知道嗎?夫人從午膳後就到院內找莊主了,可你不在,夫人在莊內到處找遍了,最後就在怡沁院等著。可能就是等久了,身子不舒服吧!」
該死!她知道了!難怪她今天要回悅雲山莊!
他暴喝一聲,外袍一披,顧不得披頭散髮,立即施展輕功,向悅雲山莊急奔。
第十章
阮醉雪呆坐在柳軒主房,臉上有殘留的淚痕。她曾要自己不哭的,但回到自己專屬的小天地,激動的情緒忍不住就爆發出來。也好,今夜好好哭上一回,明日又是全新的開始,她再也不要沾情愛了。
她哭是爲自己的愚蠢。她怎麽會笨到以爲尹東星已經痛改前非?哪個男人不偷腥?連他面貌全毀,都不放棄任何機會,她怎會認爲他全心的愛著她?
多蠢啊!
看著桌上沾血的玉鐲子,阮醉雪痛駡著自己,由上次的事情還學不夠教訓嗎?自己有幾隻手腕可割?還有幾顆真心可供玩弄?
多蠢啊!她拚命罵著自己。
她不哭,不鬧,更不會割腕!
她有自己的解決方式!
這次無言不會出現,事情可以一了百了。
她冷靜的看了擺在桌上的湯藥一眼。黑澄澄的,想必很苦吧!她不喜歡藥味,剛才煎煮時應該放一些蜂蜜去除苦味的......
算了,在這節骨眼,就不要計較了。
她冷笑了一聲,端起桌上的藥汁靠近唇邊,不知怎地,雙手竟徽微顫抖起來......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妳真的要這樣做?生命可貴啊!
不!她再也不要一輩子受這種折磨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將湯藥端到嘴邊。喝下這藥,問題就永遠解決了,再也沒有牽挂,再也不要沾情愛......阮醉雪心裏不斷的喊著:喝下吧!喝下吧!
她微放唇瓣,就要喝下......
啪!藥碗應聲破裂,黑澄澄的藥汁濺了阮醉雪一身。
她定晴一看,地上除了破碎的藥碗外,只有一片落葉。
怎麽回事?落葉打破藥碗?怎麽可能?打哪兒來的落葉?
就在阮醉雪不可思議的看著地上時,尹東星用卓絕的輕功淩空飛躍而下。
「雪兒!」他氣急敗壞的嚷,「雪兒,我不是故意要騙妳的。」
阮醉雪一看是尹東星,立刻寒霜罩臉,目光冷冽。「尹莊主,你並沒有得到允許進入悅雲山莊,請你出去!」
「雪兒,妳聽我說......」
「夠了!我已經聽夠你的藉口,我這輩子不想再聽,也不想再見到你,請你出去!」阮醉雪吼了起來。
他怎麽能這樣傷害她?怎麽能?在所有人都離開他時,只有她留下來,並且再一次獻出了她的真心。但這真心已被他的背叛得粉碎,現在的她已是完全的破滅了,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收拾自己破碎的心!
「雪兒,冷靜下來,聽我說!」
「哼!你還是一樣,總認爲問題出在別人身上。尹東星,你你走!我這輩子不要再見到你!你不讓我吃藥,我就沒別的法子結束這生命嗎?」阮醉雪拿起旁邊針黹盒裏的剪刀。
「雪兒,不要啊!是我對不起妳,是我錯了,我不應該瞞著妳的。快將剪刀放下,乖,雪兒,聽話。」尹東星看著那把亮晃晃的剪刀,心驚肉跳的說著,真怕她會再自殺。
「你也知道你錯了?但這句話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有改過嗎?想不到你還是一樣,改不了偷腥的習慣!我不該相信你、我不該回去的!你心裏一定在笑我吧,阮醉雪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愚蠢、無知、好騙!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我的事自己會解決!」
阮醉雪強忍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認爲眼淚是軟弱的象徵,她面對他時絕不讓眼淚掉下來,但事實多傷人啊!今夜就讓她痛哭一場吧......
尹東星看她一哭,注意力分散,立刻將她手中的剪刀奪下,緊接著將她擁抱在懷中,緊緊抱住,不讓她再有傷害自己的舉動。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騙子!」
她多恨他啊!她怎能一次次踐踏她的真心?如今心已碎,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收拾這殘局!
尹東星,我恨你!但......
我更恨我自己!
阮醉雪猛搖著頭,內心的自責像火炙一樣。
尹東星心疼的抱著她,連連說著賠禮的話語。
「雪兒,我不該騙妳,是我不對。妳是我的最愛,我怎麽捨得騙妳呢?但這次情非得已啊!」
「怎麽個情非得已法?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看上你?又是朋友的慫恿嗎?還是又是面貌神似我?尹東星,你要納妾犯不著找這麽多藉口,我阮醉雪算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真的改過了,是我蠢,怨不得別人!放開我!你放開我!」
阮醉雪拚命掙扎著,她不要在他懷裏,她已經受不了了。
尹東星一臉的尷尬,「雪兒,妳......妳怎麽會知道?」
「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你儘管去納妾,我在悅雲山莊不會礙著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快放開我!」粉拳用力打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這時他才聽出不對勁,「雪兒,誰說我要納妾了?」
阮醉雪不想跟他囉唆,只想快點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奈何她的掙扎像螞蟻撼樹般,起不了一丁點作用。
掙扎半天卻動不了分毫,她乾脆住了手,用眼睛瞪著他,「尹東星,你到底想怎樣?!」
尹東星看著懷中的美人兒,料想事情一定有什麽地方出問題了。她就算知道那件事也不應該會鬧自殺才是。
他決定要同她好好講清楚。
「這邊的床在哪兒?」他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
這個節骨眼兒,他居然還想......無恥!
阮醉雪瞪著他,不回話。
「看來我得自己找了。」尹東星抱起懷中的人兒,在柳軒東找西找。屋內就那麽大,床自然不難找到。
尹東星摟著阮醉雪坐在床沿,她不願再親近他,可她掙脫不了,只有乖乖的坐在床沿。他打量著屋內,「嗯,佈置得比尹家莊更溫馨。我應該早點來這兒的,欣賞妳的巧手佈置。」
哼!拍馬屁也沒用。
「雪兒,我的確騙了妳,前幾次夜裏我對妳說的並不是實話。」
我早知道了!
尹東星看著妻子默不吭聲,知道她還在生氣,但這是自己的錯,於是他繼續講下去。
「我跟妳說在莊內走走,是騙妳的,其實我是出去了,出去......呃,辦一件事。」
阮醉雪快聽不下去了,她不要再一次從他嘴裏聽到他要納妾的話,她吼道:「尹東星,我說過,你要納妾儘管去,不用知會我了!你放開我!」
尹東星倒是心平氣和的說:「雪兒,謝謝妳的成全。」
阮醉雪狠瞪著他。
我就知道!尹東星,你狼心狗肺!
停了一下,尹東星繼續緩緩的說:「但我並不想納妾。」
咦?
看到阮醉雪呆愣的神情,他知道她誤會了。他發出輕微的笑聲,「雪兒,妳太擡舉我了。普天之下,恐怕難有人會想跟醜如鬼魅的我親熱。也真的只有妳愛我了,我親愛的雪兒。」
阮醉雪又是一呆。怎麽......怎麽會這樣?他不是要納妾嗎?
「我出去是去辦一件正經事。雪兒,我今年也屆而立之年了,過去的荒唐使我感到一事無成,收了鏢局後,總想做些有益的事。」
阮醉雪聽了,知道自己真的誤會了,用帕子擤擤鼻子,咳了一聲,故作正經狀,但她還是不做聲,因爲她拉不下臉。
「我便想到了辦學。雪兒,妳以前不識字,如今寫得一手好字,定是經過一番辛苦。我想女子也應該同男子一樣,有讀書識字的機會,於是我便想興辦一所女義學,免費教導女子識字念書。」
「東星......」阮醉雪幾乎不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尹東星笑笑,「那幾天我忙著去看地。尹家莊雖然鏢局生意收起來了,但總也是三代巨富,不差這辦學的銀子。另外還有夫子的延聘等繁瑣問題,我得親自去打點商量。」
「爲了給妳一個驚喜,我才趁妳到悅雲樓時外出洽辦。爲了避免外人受到驚嚇,我才戴上面具。雪兒,對妳說謊是我不對,如果知道妳會誤會,我早就跟妳講這事了。雪兒,妳願意原涼我嗎?」
阮醉雪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用微沙啞的聲音說道:「東星......是我誤會你了。」
尹東星摸摸她柔亮的秀髮,心疼的說:「以後可不准因爲誤會就要鬧自殺!雪兒,妳剛才可真嚇死我了,要不是我即時運功用一片葉子打落妳的碗,妳是不是就要仰藥輕生?不可以啊!全天下已經沒有愛我的人了,失去妳,我也不想苟活了。」
他再捏捏她的手心。
「那......那碗不是自殺藥。」阮醉雪吞吞吐吐的說。
天啊!東星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哦?那就只是一般的藥了。原來妳真的是身子不舒服,是我誤會了。我忘了雪兒從不騙我。」
尹東星點點頭。醉雪從不說謊,相較之下,他好卑鄙,常說謊。
他最後一句話逼得阮醉雪必須說實話。她壓低頭,「那......那也不是一般的藥。」
尹東星覺得很奇怪,「不是自殺藥,不是一般的藥,那還會是什麽藥?補藥嗎?」
「那......那也不是補藥。」阮醉雪頭壓得更低了。
「雪兒......」尹東星看著她。
「那......那是......打胎藥。」她終於說了。
「打胎藥?」
一時之間,房內寂靜無聲,等尹東星有足夠的時間消化這三個字之後,房內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怒吼。
高大的男人全身血液逆流,青筋暴跳,抓住她的雙肩,用盡全身的力氣對她吼道:「阮--醉--雪!妳......妳這該死的女人,居然......居然想打掉咱們的孩兒!」
阮醉雪被吼得眼冒金星,耳邊嗡嗡作響;她低著頭,很小媳婦說道:「我......我以爲你想納妾嘛!我以爲你不愛我了,我......我就不要肚裏的小孩,因爲孩子出生沒有爹會很辛苦的。」
「該死的,雪兒!妳差一點就殺了咱們的孩兒了!」尹東星仍然對她吼道,一雙眼像要暴跳出來般。
「你......你不要這麽凶嘛,講話輕聲點,肚裏的孩子會嚇壞的。」阮醉雪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尹東星一聽孩子兩個字,臉色立刻緩了下來,但他還是很生氣,咬牙切齒的瞪了假裝可憐的她好一會兒。
啊--算了!他在心裏狂吼一聲,抱起她就往門外走。
「啊!東星,你要抱我到哪兒去?」見他沒大聲吼她,她安了心。
「妳有妊了,不准再住在這兒!回尹家莊,天天看得到妳,我才安心!」尹東星潛藏的霸氣又跳了出來。
「可......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不容她抗議,尹東星抱著心愛的妻子出了房門,經過桌邊時,將那破碎的藥碗踢得遠遠的,施展輕功飛躍而去。
聞聲趕來的何觀月、夏荷及其他僕人,只來得及看到阮醉雪淺粉色的裙。
* * * *
阮醉雪就在尹家莊怡沁院待産。尹東星直到三十歲才有第一個孩子,顯得狠高興。可阮醉雪也二十五歲了,在當時算是高齡産婦,所以尹家莊上下莫不戰戰兢兢伺候著夫人,希望夫人順利平安的産下小主人。
已經三個月了,阮醉雪的肚子還沒有很明顯的隆起,但她整天不是吃就是睡,都快變成豬了。悅雲樓那邊貼出告示說樓主將雲遊外地一年,樓務暫由總管何觀月全權處理。
什麽雲遊外地,分明是被「關」在尹家莊!尹東星根本不准她踏出莊內一步,每天吞一堆補品,害她現在只要一想到用膳,頭皮就發麻!
阮醉雪在怡沁院邊蕩秋千邊埋怨著,正蕩得高興,突然有人狂喝:「停止!快下來!」
她轉頭一看,尹東星緊張的往這兒跑來,「雪兒,快停下來!要是從秋千上掉下來怎麽辦?快下來!」
不會吧!連蕩個秋千也......
阮醉雪扁起小嘴,賭氣不停下來,反而越蕩越高,看得尹東星心驚肉顫。「雪兒,快些停下,不要玩了。」
看到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在底下苦苦哀求,一副可憐樣,阮醉雪心軟了,停了下來。
她坐在秋千上,噘著小嘴,「東星,我這些天不是吃就是睡,整日待在怡沁院,任何危險的事都不能做,廚房也不能進去,現在可好,連蕩個秋千也不行!」
尹東星在她旁邊坐下來,撫著愛妻的背,「雪兒,爲了咱們的孩子,妳就忍耐點兒吧。這可是咱們的小寶貝啊!」
阮醉雪賭氣的說:「又不是見不得人,爲什麽不能出去?」
話一出口,她驚覺說錯話,連忙掩口,瞄了一眼在旁的尹東星,看不出他的表情。
事實上,她也想找他談這件事。於是她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東星,那個......」
「雪兒,有事直說無妨。上次在悅雲山莊我們就說好,彼此之間不再有欺騙,絕對真誠相待,說謊的一方要接受對方無條件的懲罰。」
「那我說了,你不能生氣喔。」
「爲夫絕對不會生氣。妳儘管說。」
「嗯。東星,我想過了,無言的醫術天下聞名,如果請她來爲你醫治的話,你的臉應該可以恢復個七八成。」
「妳不喜歡看我這張臉了?」尹東星平靜的說著。
「不,不是的!東星,你因著這臉整日不出門,就算不得已要出門也是戴著面具,不方便哪!而且整天窩在莊內也是很不健康的。」
「雪兒,橫豎是妳自己想出去玩,就找我的臉麻煩?」尹東星聲調輕鬆的說著,眼底帶笑,心裏想也該告訴她了。
「不......不是的。」阮醉雪一緊張,以爲他生氣了,擡眼看到他眼底在笑,才知是與她開玩笑,捶了他一記。「討厭!人家跟你講正經的。東星,咱們的孩子再七個月就要出世了,我希望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帶孩子到外邊遊玩,教導他外界的事務,所以我才要無言來醫治你。我並不介意你的臉,但爲了孩子,你考慮一下吧!」
阮醉雪說完,看看尹東星,他正在仰天長嘯,她不解的看著他。
此刻的尹東星正在想,雪兒知道真相後會怎麽整他......現在的醉雪與以前柔順婉的的形象大不相同,她現在變得活潑調皮,他更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但他是歡喜的,他愛看她整他,有時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狂。
他咳了一聲,「雪兒,爲夫的要跟妳說一件事。」
「什麽事?」
「我對妳說謊了。」先說這一句,來點兒哀兵政策,待會兒才不會太慘。
阮醉雪一聽,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他還會有什麽事瞞她?尹家莊就這麽大,說的、聽的,不就那些嗎?何況他整天都跟她在一起,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其他女人,不可能納妾,所以應該不是什麽大事才是。
阮醉雪甜甜一笑,刻意表現出她溫柔婉的的一面,「東星,說出來,我不會介意的。」
看來她心情很好,事情應該不會太糟......他小心地說著:「我的臉......全毀了......」
「我知道,我並不在意。」她仍然甜甜的笑著。
「是假的。」
啥?什麽?阮醉雪的腦袋試著把尹東星的話接起來。
我的臉全毀了是假的。
他在說什麽啊?那張醜臉是假的?!
阮醉雪腦中還在消化剛才那一句話時,尹東星繼續說道:「當初妳離開尹家,我痛徹心扉。我曾發誓今生只愛妳一人,但我納妾毀約了。有韓鳳錦等妾室在,妳絕不可能再理我,於是兩年前王爺府的那一趟鏢,我做了手腳,假裝自己遇劫,將自己的臉弄傷,寶物則悄悄地送回王爺府,對外宣稱自己受傷,要結束鏢局,也順便退出江湖,不願再與那些江湖損友往來。」
「我這樣做,最主要是讓韓鳳錦、李鑾、林秀兒等侍妾做選擇。如果她們不計較我的外表,要與我長相廝守,那我與雪兒妳的緣分就算盡了;但如果她們求去,我絕不強留,還會給她們一筆豐厚的贍養費,這樣我就可以重新追求妳了。」
「結果,三人看到我受傷後的容貌,一一求去,我也依照我的計劃,給了她們一筆可觀的銀子......後來的事,妳就知道了。所以......雪兒,妳不用請趙無言來,我的臉並沒有......並沒有受傷。」尹東星終於說完了。
阮醉雪一臉的震驚,小嘴微張的看著他。那張臉怎麽看都是一副可十白的樣子啊!燒傷、刀傷、皮開肉綻、疤痕糾結......這張臉怎麽可能是假的?
但她明白,尹東星不會騙她。震驚的情緒過後,她力持正常嫣然一笑,向尹東星軟聲說道:「東星,既然這臉是假的,咱們就到房裏將它剝下,恢復你以前的俊臉,這樣將來你就可以帶咱們的孩子出外走走了。」
「妳不生氣?」尹東星心裏松了一口氣。他本以爲阮醉雪會大發雷霆呢!騙了她這麽久,還讓她看了兩年恐怖的醜臉。
「怎麽會呢?你能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生氣呢?」阮醉雪微笑著。
哇!以前溫柔婉約的雪兒又回來了,自己不會被罰了!尹東星心裏高喊著萬歲。
但他沒看見阮醉雪微笑時,眼眸算計地閃了一下。
兩人回到房裏,尹東星拿把銳利的小刀,小心地從耳邊割開醜陋的面皮,終於將整張醜臉面具卸了下來,那是一張精巧輕薄的軟皮面具。
「雪兒,這就是江湖上所謂的易容術。尹家三代行走江湖,有時因爲護鏢的需要,要喬裝成其他身分的人,便使用這易容術欺世眼。」尹東星向阮醉雪仔細的說明。
「哦!原來如此。」阮醉雪點點頭,看了看他。
他還是以前那樣英俊挺拔,可能由於戴了兩年的醜陋面具,沒曬過陽光,以前小麥色的臉變得白皙,也因爲不走江湖了,粗獷的氣質漸漸被文質彬彬所取代,乍看之下,還有股世家子弟的味道。
「雪兒,對不起,騙了妳兩年......妳不會怪我吧?」
「東星,你騙外人面目全毀,使得韓鳳錦她們主動求去,在她們求去後,你目的已經達到了,爲什麽不拿下這傷疤面具,恢復以前的樣子呢?」
「嗯......那是因爲我還沒有追求到妳啊!」尹東星將阮醉雪抱上自己的腿上親昵的說著。
「原來你用的是苦肉計啊!」阮醉雪睨了他一眼。
「雪兒,不要這樣說,我真的不是存心要騙妳的,我......我只是認爲或許妳......妳會立刻來看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隔了一年才來看你。」
「雪兒,我是真心的!我心裏絕不會再有其他人,妳是我今的唯一。」
「那爲什麽我已經跟你在一起了,一年來似還是戴著這張醜臉?」這不是存心欺騙嗎?
「其實我幾次想開口跟妳坦白,但又怕妳會生氣;最主要的妳過去一個人孤獨生活了五年,我覺得有必要自懲一下,就一直戴著這張醜臉囉。」
「你......你不卸下這張醜臉是因爲要懲罰自己以前對我的歉疚?」
尹東星點點頭。「雪兒,我以前實在對不起妳,又想不出什麽方式贖罪,就用這招了。其實裝成醜人也不錯,不必面對外界,反而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阮醉雪聽了,心裏激動澎湃不已。他的確徹徹底底的將她擺在心上,爲了她還不願意拿下這張醜臉面皮,用醜化自己來懲罰他對她不忠的過去......
她忍不住激動,抱著他猛哭。尹東星有點慌亂,「雪兒,怎麽了?怎麽哭了?」
「你......你不需要這樣虐待自己啊!我早就原諒你了,不是嗎?」
「雪兒,就算妳已經原諒我,但我總覺得不做一點事,彌補不了我對妳的傷害的。這醜臉只是我自懲的方式。只是也苦了妳,看這張醜臉看了一年多。」
阮醉雪淚眼低垂的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再過幾年,等孩子大了,咱們再到蘇州探望岳父,妳說好不好?」
「咦?回我家?」阮醉雪再度驚訝的擡起垂淚的臉。
「是啊。當年岳父以門不當戶不對拒絕我倆的婚事,如今我退出江湖,興辦義學,也算是地方士紳了,與岳父的書香門第雖不能相提並論,但相信他沒有拒我於門外的藉口了。過幾年,咱們一家子到蘇州走走,好不好?」
阮醉雪早巳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原本想捉弄他的念頭也打消了。她連忙點點頭,拿著帕子擦著自己潰決成河的淚水。
他真的是將她擺在心上啊!
尹東星親密的摟著她,微微笑著,彷佛兩人之間再無秘密──
等一下!
尹東星好似想到一件事,凝視著身邊美豔的俏人兒,「雪兒,我已經將最大的秘密告訴妳了,妳......沒有任何事瞞著我吧?」
「東星,你怎會這樣問?我自然是沒有事瞞著你啊。」剛從滿心的感動中恢復的阮醉雪,用崇敬的眼光看著眼前英俊魁梧的丈夫。
「沒有嗎?」尹東星凝視著她。
「當然沒有啊!怎麽,你不相信我?這樣好了,要是你找到我對你說謊的證據,我就任憑你處置。」阮醉雪信心滿滿的說道。
「好!這可是妳說的,不可以後悔。」
「你放心,我阮醉雪說話算話。」
「好,雪兒,我問妳,妳是怎麽知道我納三妾的原因的?」
「咦?」阮醉雪似乎還沒有瞭解尹東星在說什麽。
「上次我們在悅雲山莊的對話,妳說出了我納妾的原因,可是我記得我從沒有對妳提過這類的話啊!」
「啊!」她想起來上次因爲誤會脫口而出的話了。「那是......那是因爲......」
尹東星揚起劍眉看著雙頰飛紅的妻子。
「我用猜的!」她勉強牽起嘴角笑了一下,悄悄地站了起來。
「說謊。」他平靜的吐出這句話。「雪兒,說實話!」
「那......嗯......啊......那真的不能怪我啊,是你......」阮醉雪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往房門移動。
「我?」
「是你心跳得太大聲,把我吵醒了啦!我不是偷聽喔,我是不得不聽啊!我沒有對你說謊......」阮醉雪前腳已經跨出了房門,飛奔出去。
「別逃!雪兒,罰妳七個月內不許出莊!」
天啊!真慘!
這是被抱回房內的阮醉雪心裏的哀號!
* * * *
七個月後,阮醉雪平安的産下一對龍鳳胎,尹家莊及悅雲樓大肆慶祝,尹東星更是樂不可支。
女子義學在京師辦學極爲成功,尹家莊免費教導識字的義舉獲得官府的旌表,皇上還下旨賜予尹東星舉人之名。蘇州阮家在兩人到訪之日大表歡迎,敲鑼打鼓迎接這位嬌客,阮醉雪終於在多年後偕同夫婿兒女風光的踏入家門,一切是那麽的美好!
就在此時,在另一個地方,大雪紛飛,趙無言面對著某王爺府自殺未遂的美麗貴婦,緩緩的說著:「夫人,妳先把這藥喝了,我跟妳講一個在京師發生的有趣故事,是真實的故事喔,故事主角叫做阮醉雪。乖,先把這藥給喝了......」
大雪依舊紛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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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