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鬼域的貼

我的意識混沌一片，好比剛出生的嬰兒。然而我死了，我就要去做鬼了。我是怎麼死的呢？戰爭和疾病都不大可能，那麼是他殺還是自殺？如果是他殺是因為什麼呢？我沒有美貌的女友也沒打算去搶別人的女友，當然更沒什麼錢財，他殺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自殺，那又是因為什麼呢？我封筆不寫小說，只是感覺自己閱歷太少，寫小說底氣不足而已。可也毫無絕命的意圖啊！我雖然厭倦塵世精神萎糜，但我可以出家為僧啊，我又為什麼要自殺呢？
　　可我的的確確是死了。我現在正走在通往黃泉的路上，前面就是鬼門關。
　　我走在隊列當中，前面小鬼當道。這些小鬼舉止很紳士，言語很禮貌。他們不停地向隊列點頭，並說：歡迎歡迎。我瞥見道旁有個標牌，上書：創建文明鬼域，爭當二十一世紀的接班鬼。
　　再往前走越來越暗了。我身後有個聲音在說話；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右拐是通往十八層地獄的。沒有誰理會他。這個聲音還在自言自語：我是來往於人間和鬼域做生意的，願跟大家交個朋友。
　　？？？還是沒誰理會他。到了目的地，我們這些新來的鬼集合，好像是要開個會什麼的。我們就地坐下。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可是我們已經能互相看見了。可能正因為這種徹底的黑暗，我的意識不像開始那麼混沌了，我漸漸記起生前的一些事。在記憶中，生前有兩處場景跟眼下的差不多。一處是剛入學的啟蒙式教育，另一處是勞教所的法制課。閻羅上台開始演講——我發現閻羅長得並不可憎，倒是一副慈目善眉的和藹面容。就算這樣，演講我就不要聽了，生前最討厭聽人演講了，儘管我也給別人作演講——可那時我也是討厭自己的。但我還是聽到一些關鍵詞：開放的樂園、轉世的福音、靈魂的棲息地等等。
　　我旁邊站著牛頭馬面。因為聽不進演講我便很想和這二位搭訕幾句。可我不敢，這地方鬼生地不熟的天知道他們是什麼鬼，況且他們的面目也不如閻羅那般慈祥。但我鼓足了勇氣：牛頭馬面兩位仁兄——這二位，同時伸出食指指著我的鼻尖異口同聲說：你他媽的不許出聲！我捂著張得很大的嘴巴——突然想起什麼，生前我不最愛說“他媽的”嗎？幸虧我嘴裡沒有蹦出回他們的話——去你大爺，丫的什麼玩意！——否則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後來我遂和牛頭馬面成為莫逆之交，僅因為我們有個共同的愛好：說話時愛帶“他媽的”。
　　牛頭馬面帶我了解鬼域的歷史概況、地理環境、機構設置等等。我知道了我現在所處的地段離十八層地獄還很遠，這個地段的鬼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裡贖罪轉世。那麼我倒底是怎麼死的呢？兩位仁兄說：那你只有去問閻官人了。我本打算向閻羅問個究竟，但想想也作罷。問清了又怎樣呢？再說這閻羅也不一定賣面子。我遂問牛頭馬面轉世事宜，這兩位說以後你自然知曉。他們只問我願不願轉，我想都沒想就說：“當然想轉了，還求兩位仁兄多多照應……”我托那做生意的鬼從人間帶回上好的香煙給二位仁兄抽，他們卻說：算了小子，來嘗嘗鬼域的特產煙——萬寶街……
　　有一次聽牛頭馬面說《聊齋志異》使我記起生前曾痴迷於網絡和文學。我便問：二位仁兄也愛好文學？兩位哈哈大笑：豈止愛好！我們哥倆曾是唐代有名的詩人。“你們曾是唐代人？又怎知清代事？”“鬼域無所不知。”於是我們仨古今中外文學一陣狂侃。牛頭馬面備上好酒，詩性大發：來來來，舉杯邀賢弟，對飲成仨鬼。鑒於種種原因我便不在此說出他們曾經的尊姓大名。我問牛頭馬面能不能參觀一下鬼域的圖書部和網絡部，二位仁兄面有難色，說：我們混跡此地千年有餘也從未進過圖書部，網絡部是新近才開發出來的，其看守森嚴更別提。除非你小子運氣好，能打通各路關卡……
　　我很是費了些周折才打通兩部的關卡，並用盡全心與兩部主管結下交情……兩部主管對我大開綠燈，只叮囑我行事千萬小心，出了事是要打入第十八層地獄的。
　　我便日復一日在書海遨遊在網絡衝浪。
　　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鬼域的網絡竟能與人間的國際互聯網鍵結上！我又回到了生前的世界！
　　這一天我剛從線上下來，牛頭馬面滿臉喜慶匆匆向我跑來：“轉世名單下來了，你小子撈上了。這可是你來以後的第一批哦。”說句實話，我都把這事給忘了。
　　這是一張電腦打印的表格，其選項如樹杈排列。不轉世或轉世。轉世分轉人或轉動物，轉人欄裡列出男女以及轉世後所在家庭的經濟狀況和居住地是家村還是在城市等等，轉動物欄列出各種動物的名稱以及公母雌雄等細則。不轉世當然只能做鬼了，至於做什麼樣的鬼，那得你決定了做鬼之後再說。表格最後表明：鬼域堅決貫徹執行“來去自由，公平自主”的轉世原則。
　　我有些不知所措，原先並沒想到有這麼複雜。牛頭馬面提醒我：機會難得哦。此表在接到以後十五日內上交。我靈機一動：你們當初怎麼不轉世呢？“一念之差啊。”
　　我生前是怎麼死的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儘管我常告訴自己說不要再想了，想了也沒有什麼用的。
　　我便往動物方面想了。我當然不是“飛機頭”，動物界知之甚少。記得生前在農村時曾聽說過夏天一條一丈多的蛇盤成圓盤睡在村民床上的事。村裡人都說那是蛇精。這位村民的妻子就對那蛇說：蛇娘娘，你快走吧，別傷了家裡的小孩。那蛇聽了這話就撲簌撲簌地滑動身子走了。後來到了城市，又聽說什麼狗啊貓兔子老鼠之類的動物成了人們的寵物，吃好喝好睡好的。也聽說許多稀有動物瀕臨滅絕的種種消息。這些生前的記憶給我的選擇增加了難度。要轉動物轉什麼樣的動物呢？
　　另外我覺得我應該給閻羅一個建議：在轉世欄裡再增加轉植物這一項，這樣我可以在人、鬼、動物、植物之間選擇。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想出什麼好主意。這世是轉還是不轉呢？要轉又轉什麼呢?人間的朋友們，你們幫我出出點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