裟欏雙樹‧著
引子‧
“先生,您是說真的麼?!他二人的姻緣果真如此?!”
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高興得連鬍子都在打顫,上好的綢緞褂子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在燭光前頭閃爍著潤麗的光澤。
“鐘鼓齊鳴,天作之合。”
枯草搭成的簡陋棚架,下頭是一方遍布古老裂紋的青石案。案後,端坐一人,一襲暗黑斗篷不只包裹住他的身體,更將他的臉孔遮得纖絲不露。若沒有案臺上那支點著的白蠟燭,此人定會與身後的黑暗溶為一體。
他的聲音,同這片星月不當空的夜一樣深沉,辨不出年紀,聽不出感情。
“都說先生是出了名的神算,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啊!”中年男子邊說邊掏出一方黃澄澄的小方塊,擺到對方面前,“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男子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卻不對那金條動手。
“目的既已達到,請速速離開。”
“啊?!”中年男子一愣,趕忙起身,恭敬地作揖,“行行,我這便告辭了,多謝先生貴言!”
“身在人間道,心執冥河燈。腳踏青石路,一去莫回頭。”
他剛一轉身,背後就傳來意同警告的句子。
“是是,我明白。”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點頭,不敢耽擱,一手牽著自己的長衫一手提起旁邊的馬燈朝前方趕去,穿著方口布鞋的腳迅速地在氤著濕氣的石板路上翻飛,每一步都透著滿意與興奮。
高低不平的石板小路蜿蜒向前,很快,中年男子消失在路的盡頭。
斗篷下,伸出一隻手指修長的男人手掌,輕輕拈起那價值不菲的金條,舉到面前,略一抬首,快要燃到盡頭的蠟燭前,映出了小半張臉孔,弧線優美的唇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呵呵,鐘鼓鐘鼓……可惜……晨鐘暮鼓……”
燭光驟滅,枯草棚,青石台,連帶著那位由始至終都未見真容的男子,在輕拂而過的涼風中消失無蹤。
夜空下,只留一條彎彎青石路,從蒿草遍布的曠野裡,往前延伸,延伸……
古家姑娘要嫁人啦!
消息像長上翅膀一樣傳遍了去。
這些天來,前往拜賀的男男女女幾乎踏平了古家的門檻。
古老樸實的川西小城裡,這樁將成的婚事成了當地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大喜事。
祥安堂,閱彩記,一為藥坊,二為布莊,均屬古家產業,也是本城同類店子中規模最大的兩處。當家的古仁天,雖是商人出身,卻人如其名,仁心仁德,經常做些接濟他人的善舉,除了被稱為古老板外,大家私底下還一口一個古大善人地叫著。現今古老板的獨生女出閣在即,如此大喜,無怪城裡的百姓們都像是自家出了好事般喜氣洋洋。
此刻的小城,遍灑著十月的陽光,耀眼而溫暖,而城中絕大多數人的心情也跟這陽光一樣,燦爛無比。
沒錯,絕大多數人都是興高采烈的 除了古家這對父女。
“不嫁不嫁不嫁!說什麼我也不嫁!”
房間內,古靈夕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力道大得差點壓垮下頭這張堅固的硬木臥榻。這樣的動作似乎還不足以發洩心中的憤怒,落座的同時,她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招來幾聲危險的咯吱聲。
“為什麼不嫁?你到是給我這當父親的一個理由啊!”被女兒的固執逼迫得頭痛欲裂的古仁天,強按下心頭的焦躁,走到床前,語重心長地勸說,“鐘家是省城裡的大戶,難得他家少爺肯對這樁婚事點頭,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門閨秀想嫁進鐘家,那媒婆不知道去了多少,全被鐘少爺給擋回去了。靈夕呀,你年紀也不小了,這可是老天賜給你的福分呢!你……”
“爸,我年尾才到十八歲啊,那個姓鐘的,您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都三十有四了!”古靈夕打斷了父親,氣呼呼地抱著手臂,又加了句足以把古仁天氣到血脈倒流的話,“您老到底是給我找個夫君還是給我另找個爸呢?!誰愛嫁他誰去,橫豎我才不愛佔這便宜!”
“你……你這死丫頭……”果不其然,古仁天氣得鬍鬚都快倒立起來,無計可施的他只得舉起抖個不停的手指,撩下狠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從今天起,你不准出家門一步,給我乖乖等著鐘家的花轎!否則,我……我與你斷絕父女關係!”
重重哼了一聲後,古仁天拂袖而去。
“爸,您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現在什麼年代了,中國連皇帝都下台了,您幹嘛還抓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放呢?!”古靈夕從床上跳起來,邊喊邊朝外攆去。
“哦喲!”
剛一出門,古靈夕就跟個老婦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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