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樓頂看月亮。
我常常站在樓頂看月亮。月亮每天寂寞地升起,孤獨地落下,自顧自地把滿懷心思飛灑,不管你願不願,都會浸沐在那銀白的心思裡,除非你不去看她,或者幸福到不會理會到月亮的存在。博爾赫斯有一篇寫月亮的小說,寫得真好。但博爾赫斯是性無能,他只能寫寫月亮。
銀白的月亮很多時候會致人死命,比如現在。
我在這幢公寓的大樓頂上等了她一個下午,現在她出現了,輓著那個男人,那個離過婚的叫艾力的男人。
離過婚的男人這麼有魅力嗎?
我和薇相識十年,談了八年,上床七年。我愛她愛得發瘋,無論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包括去殺人,如果她要我殺了自己,我相信我的猶豫也不會超過兩秒。但是,這個男人的出現毀了我的一切。我真想去殺了他,但我最怕看到薇傷心的眼睛。網際論壇
我聽見他倆進門——脫鞋——關門——開燈——熄燈。
一個英國導遊對遊客說,假如你們不慎跌下這個懸崖,請不要忘記朝東邊看,在那邊你們可以看到這裡看不到的景色。當風在我的耳邊尖利地嘯叫時,我記起了這段話,我觀察沿途的每一個窗口。雖然只有大概零點零一秒的時間,但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現在我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零點零一秒的時間,我的腦海中放映了所有我跟她在一起的情景,當然我也沒有放棄觀察這些窗口。這些窗口中,有的人在吃晚餐,有的人在上網,也有的人坐有沙發裡發呆。在到達最後第二個窗口時,我發現我送給她的蘭花死了,一條條葉子軟軟地趴在花盆裡,像作愛後的疲軟。從窗簾的縫隙中,我看見他們白色如蛆的肉體緊緊地纏繞在一起蠕動,我清晰地聽到銷魂的呻吟,野蠻的狂叫。
啊……月——亮!
我在一片銀白色中醒來。
月亮,月亮,那是月亮嗎?
我怎麼躺在這裡?怎麼躺在床上?燈光下,那急切的淚光盈盈的眼睛,那熟悉的光潔細嫩的額。你?!是薇嗎?!你終於來看我了!!
你說什麼呀?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你忽然昏了過去,人家擔心死了!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記得……難道我是在做惡夢嗎?
你昏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你一直說著胡話,什麼跳樓啦,自殺啦,還大聲喊著我的名字。網際論壇
我肯定是做惡夢了,現在我好多了,親愛的,你不用害怕了。
薇溫柔地依在我的懷裡,冰滑玉白的臉龐靠在我的肩上,撩人的發香如小蛇直往我的鼻子裡鑽。我輕拍著她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這個身體纖細輕盈,柔若無骨,觸手光滑,我曾千百次地擁吻過這個身體。這個身體我似乎很熟悉,但又覺得有點佰生,在我的記憶中有絲微的意識,記得上次擁抱這個身體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前。但我又明明躺在她的床上,她明明依在我的懷裡。那個離過婚的男人呢?那耳邊的風聲呢?那些窗口?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境?
親愛的,我餓了,我要打電話叫宵夜了。你吃什麼?
隨便什麼,順便叫幾瓶啤酒。
親愛的,你今天怎麼啦?你從來不喝啤酒的!你是不是發燒,還在說胡話?
薇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
沒有嘛。
我從來不喝啤酒?我喝啤酒可是正正宗宗的啤酒桶!我疑惑地看著她。
或許你今天突然想喝啤酒?
我滿腹狐疑地點了點頭。
桌子上擺上了燒鵝、叉燒、炒腰子。
我最討厭炒腰子了,你不知道麼?我說,我恨透了那騷味兒。
薇假嗔著打了我頭一下,你不是常說吃什麼補什麼嗎?昨天是誰在我這裡大嚼特嚼炒腰子?
昨天我在這裡吃炒腰子?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我開始懷疑自己得了失憶症了。不管它了,先喝酒再說。
我拿過啤酒瓶,把兩支筷子一併,住瓶蓋底下一抵,“喯”一聲,瓶蓋就飛出老遠。這是我開啤酒瓶特有的技術,我的朋友都特羡慕我的這一手。我也以此為傲,常常賣弄,即使有起子,我也堅持要這樣開瓶蓋。而桌子上就擺著一個薇特意找來的精緻的起子。
我看著薇吃驚的臉,洋洋得意,同時也為她的吃驚感到有點不解:她又不是第一次看我這樣開啤酒瓶。網際論壇
在倒第一杯啤酒之前,我提起瓶子對著瓶口“咕咚咕咚”猛灌幾口。這是我的喝酒方式,我稱之為“開胃”,特別是在與我心愛的薇在一起,心情最愉快的時候,我都這樣開始喝酒,薇再熟悉不過了。
薇“唰”地站起來,臉色地變得異常蒼白。
在喝這杯酒之前,讓我親你一口。我說。
薇驚恐地連連後退。
你怎麼啦?我詫異地問道,你以前不是都這樣要求我的麼?
艾力,你、你、你,你怎麼越來越像他了。
你叫我什麼?我像誰?我猛一抬頭。
像……像……薇聲音急劇著顫抖。
誰?我追問。
一個名字從薇的口中吐出。
那是我的名字!!
就是我呀,我還能是誰?我驚詫萬分地問。
片刻的驚詫之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急步走到落地的大鏡子。天——哪!我看到了什麼——一張完全佰生的臉孔,完全佰生的穿著,完全佰生的神態。
在公寓樓頂上的一幕幕像一張張圖畫在我眼前緩緩拉過。
我完全明白了!
我聽見自己的喉嚨裡發出非人的怪叫聲,我衝到窗前,拉開窗簾往樓下一看:一個男人的屍體躺在地面上,血還在頭上汨汨地往外涌,雪白的腦漿涂滿一地,在月光中閃著瘮人的反光。
薇也湊到窗口的另一邊往下望去。
我緩緩地轉邊頭去,和薇的目光剛好打了個照面。
薇的臉,雪白,雪白,像今晚的月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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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