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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異人間之<整容>

naoki232 發表於: 2010-11-01 23:06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1、
  
  “讓鼻子再高一點,空氣才新鮮,再見單眼皮再見,腰圍再小一點……”秋秋興高采烈地哼著歌,一手輓著麥丁的胳膊,腳步輕快得要飛起來似的。
   女友的好興致絲毫沒有感染到麥丁,他拉長一張馬臉,自顧自地說道:“下次要再有這種聚會,別拉上我,無聊!”
   麥丁的沮喪很容易被人理解。秋秋是電影學院表演系大四的學生,真是眼若秋水膚如凝脂,170的高窈身材,絕對的美女。反觀麥丁自己,接近178的個子算不上矮,瘦削的臉上安著不太挺拔的鼻子,嘴脣雖厚卻談不上性感,“大眼無神小眼勾魂”是他最愛聽的話。總之只要是審美觀偏大眾化的人都不會說他好看。兩人走在一起,麥丁特別敵視那些打量他們超過兩眼的人,總覺得他們每個人心裡都在說一朵鮮花插在那什麼上。
  今天被硬拖去參加的是秋秋他們一個師兄的生日PARTY,到場的嘉賓幾乎都是與秋秋同系的師兄弟姐妹,每一個不打折扣地光彩照人器宇軒昂,一片男俊女俏的迷人風景。
  從來到這裡的第一秒,麥丁就渴望著離開。可是,看著興致高漲像只蝴蝶般翩然全場的女朋友,他也只得強作笑顏陪她一一應酬,且不斷安慰著自己這有什麼那些人長得好又怎樣好花也得要綠葉襯。
  其實,只是當當綠葉也沒什麼可生氣的,關鍵是他無意中聽到——
   “那個就是你說的最佳男朋友?”
  “是啊。”
  “富家公子?”
  “不是啊,小麥在家公司做軟件開發員。”
  “只是個普通職員?唉,秋秋,不是師姐多嘴,你可一直是我們表演系的系花哪,那麼多人追你你都不屑一顧,我們還以為你眼光高看不上,可是,沒想到到頭來居然就找了這麼一個既沒家底又沒長相的?!”
  “師姐,我……”
  “秋秋,要懂得運用上天賜給你的優勢,女人的時間,浪費不得!要不師姐給你介紹一個?”
  跟秋秋敘舊的一個師姐趁麥丁上衛生間時拉著秋秋無比惋惜地教育她。以上一段大為打擊男人自尊的對話被從另外一邊衛生間折回來的麥丁聽得一清二楚,氣得他扭頭就走,哼,都是些以貌取人金錢至上俗不可耐的傢伙。可是,走了不到一半,顧念著自己若這麼扔下女朋友走掉好象太沒風度了,為了不讓她為難,麥丁只得轉身回到秋秋身邊。
  秋秋一直忙於跟她的熟人天南海北地聊天,並沒有留意到情緒越來越差的麥丁。
  
  “你怎麼啦?誰惹到你了?”秋秋放開輓著麥丁的手奇怪地問。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那些人模狗樣眼高於頂的師姐師妹!一肚子窩囊氣的麥丁生生把這話咽了下去,只說:“沒什麼,只是,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喜歡湊熱鬧。”
  “哦,”秋秋垂下頭,趕忙向他道歉:“對不起,我只想著跟師兄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過面了,而且之前他們也一直很照顧我的。還有,借這次聚會我也想把你正式介紹給大家嘛。”
  看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的秋秋,麥丁心疼了:“我也沒說什麼嘛,跟我道什麼歉啊,傻瓜。”
  “你不生氣了?”秋秋試探著問。
  麥丁一笑,搖了搖頭。
  “好嘛,以後我再不拉你去這些場合了。不早了,我們找地方吃飯,去東大街那家火鍋店好不好?”秋秋的臉上立即陰轉晴,綻放出花兒樣的笑顏,不等麥丁回答,她拖著他的手就要往前走。
  “等等!”麥丁突然拉住秋秋。
  “幹嘛?不想吃火鍋?”男朋友額頭上幾粒茁壯的青春美麗豆讓她記起前天兩人才吃過一餐正宗川菜,而麥丁每次吃過辣的食物,臉上就會冒豆豆,所以他對辣的東西並沒有太大興趣。
  麥丁並不回答她,只怔怔地看著這張無可挑剔的臉孔。撩開秋秋額前的一縷發絲,他異常認真地問:“秋秋,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你會……會跟我在一起?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我既沒錢,長得也……”
  “噓!”秋秋把食指壓在他的嘴脣上,嫣然一笑:“雖然你既不帥又沒錢,不過,每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安心特別幸福。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嘻嘻,大概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吧。”
  秋秋的答案很簡單,卻讓麥丁千萬分的感動。眼前那一雙靈動清澈的眸子讓他絕對相信她說的每個字都是實話。
  麥丁狠狠地把秋秋擁入懷裡,信誓旦旦地說:“你想要的幸福,我都會給你。”
  “小麥,能天天看到你,就是我至大的幸福。”秋秋貼著他的耳朵,甜絲絲地應道。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麥丁想哭。
  他要證明給人看,麥丁絕不是什麼撞了頭彩的癩蛤蟆。雖然現在還無法兌現他的諾言,但是,來日方長,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麥丁的天鵝,會得到屬於她的幸福。


  
2、
  
  最近一個星期以來,麥丁滿腦袋考慮的只有兩個字——跳槽。
  他工作的這家公司規模不大,在業界算得上小有名氣,可老總也是出了名的吝嗇。哪怕他一年都不購置新衣服哪怕他上哪裡都是騎破自行車哪怕他吃最便宜的工作餐,存摺上的數字還是連新房的首期款都支付不起。
  不過,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半個鐘頭前的一通電話帶給了麥丁天大的希望。致電給他的是本地另外一家軟件公司,約他明天去面試。三天前麥丁在網上發現了這家公司招聘開發部主管的廣告,他毫不猶豫就發了自己的簡歷過去,然後就開始心焦火燎地等著面試通知。麥丁之所以如此看重,是因為這個軟件公司隸屬人盡皆知的盛唐集團旗下。能有多大的發展空間麥丁並不在意,唯一吸引他的是“盛唐”這塊金字招牌,它旗下的公司,不論涉及哪個行當,其薪水福利的優厚程度都令任何同行望塵莫及。
  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掉這個機會!
  麥丁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他相信以自己的資歷完全能夠勝任這個職位。
  
  整個晚上麥丁都沒有睡好,輾轉反側好夢噩夢做了一堆。
  第二天,他向公司請了半天事假,準時來到長瑞大廈。盛唐集團剛剛把總部遷入這座頂級寫字樓,麥丁要面試的公司就在這兒上面。
  除了死黨大林,麥丁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秋秋。
  做了三次深呼吸,又閉上眼默念了N次諸如老天保佑阿彌陀佛之類的話後,麥丁舉步邁進這座氣勢俊偉極盡豪華之能事的大廈。
  
  
  三位面試官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半小時內10名侯選人就被刷掉了8個。
  麥丁是兩個倖存者之一。
  “兩位請跟我到休息室小坐。”在上司的示意下,漂亮的秘書小姐把麥丁跟2號選手領出了考場。
  身後的大門啪嗒一聲關上了,麥丁的心懸得更高了。
  坐在休息室裡鬆軟的沙發上,兩個競爭對手都心不在焉地喝著水。
  麥丁努力地回想著剛才面試時的各個細節,哪個考官說了什麼用了什麼表情點了幾次頭,都成了他評估勝算幾率有多少的主觀依據。
  墻上恪盡職守的掛鐘滴答作響,徹頭徹尾煎熬著麥丁的心臟。
  
  “麥先生,請跟我來。”
  20分鐘後,秘書小姐掛著職業性微笑出現在麥丁面前。
  很快,麥丁重新回到了考場,坐在三個有絕對權利決定他去留的裁判面前。
  “麥先生,經過考評,我們一致認為,以專業知識和相關從業資歷來說,你與另一位應聘者勢均力敵,都是這個職位的最佳人選。”考官一開門見山。
  麥丁的神態極其自然,只是左手把右手握得更緊。
  “但是,這個職位的對外性很大,需要接觸遍及整個亞洲及歐洲北美地區的客戶,所以對外在形象也有一定的要求。”考官二毫不留情。
  “要在兩位中間作出一個選擇實在讓我們為難。麥先生在這行是難得的人才,我們衷心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合作。”考官三配合得天衣無縫。
  千祈萬求,得來的卻是最壞的一個結果。
  麥丁的手無力地鬆開,站起身,竭力擠出一個微笑:“謝謝。再見。”
  沒有挫敗感是不可能的。
  麥丁沒有直接離開,在無人的樓梯間狠狠吸了三枝煙後才出來往電梯走去。
  這一仗,輸得口不服心不甘。
  
  叮~~
  電梯到了。
  麥丁頭也不抬,稀裡糊塗就往裡衝,與往外走的人撞了個滿懷。
  被撞的人安然無恙,反而是“苗條”的麥丁結結實實地摔在電梯門口。
  “你沒事吧?”一隻手把麥丁扶起來。
  “噢,沒事沒事。對不起啊,沒撞著你吧。”麥丁忙不迭地向對方道歉,這才看清扶他起來的是個西裝筆挺身型高大的年輕男子。
  “呵呵,以後小心。”年輕男子笑笑,轉身而去。
  好一個丰神俊朗氣質超然的美男子。
  為什麼偏在這個時候還要遇到這樣一個人,麥丁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電梯門還沒關,麥丁揉著屁股正要進去,卻被身後傳來的對話拉住了腳步。
  “總經理?您,您怎麼下來了?”
  “哎?謝總要出去?我來找你拿點資料。”
  “啊,是的,約了一個客戶。您要資料的話吩咐我們送上來就行,何苦親自跑一趟呢?”
  “無所謂。我自己取也是一樣。”
  咦?!是自己剛才撞上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麥丁回頭一看——考官之一畢恭畢敬點頭哈腰地把年紀只到他一半年紀的男人迎進公司大門。
  那男人是他們的頭兒?!
  麥丁一楞。
  電梯門關上了。
  沒有心情再等第二趟電梯,麥丁索性走樓梯。
  如今以貌取人的地方比比皆是,一點不希奇,可是沒想到連這樣一個聲名遠播的大公司也不能免俗。
  長相就那麼重要?
  下了一層又一層,腳下的樓梯似乎沒有盡頭,麥丁越走越煩躁,他厭惡這個地方,厭惡那三個自以為是的老傢伙,厭惡那個搶了他位置的有張小白臉的對手,厭惡那個俊美得可惡的總經理!


  
3、
  
  “兄弟,莫再生氣了哈,這種事太平常了。”大林灌下半杯啤酒,拍了拍麥丁的肩膀。
  麥丁不說話,也不喝酒,木然地拿筷子撥著碗裡的菜。
  大林的老家在四川,口音裡總是帶著濃重的川味:“哎呀,要公道打顛倒,你調過來想一下嘛,如果兩個人論學歷論能力啥子條件都一樣,換成是你嘛也肯定是選那個長得好看的三。”
  “你這混蛋是安慰我還是在打擊我?”麥丁把筷子一扔。
  大林見勢不妙,趕緊陪笑臉:“莫誤會哈,我沒啥子其他意思。是金子遲早會發光的哈,二天你肯定會遇到更好的機會!來來,喝酒喝酒。”
  麥丁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苦笑:“你看看現在的招聘廣告,動不動就是什麼形象氣質佳,哼哼,連招個勤雜工都要求五官端正。什麼世道!”
  “嘿嘿,愛美之心,正常得很三。你不要想得太偏激了哈。”大林往麥丁的杯子裡倒酒。
  “我偏激?事實擺在眼前,我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憑什麼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占盡先機?!再說了,相貌都是爹媽給的,有選擇嗎?!”麥丁越說越激動。
  “有選擇哈!整容三。”大林吃了口菜,給自己斟了一大杯白酒,一口氣喝光後帶著三分醉意接過話頭:“你看現在,啥子人造美女人造美男,多得來硬是起串串。嘿嘿,整出來硬是跟以前不同哦,跟換了個人一樣,嘖嘖。”
  “整容?!”一道閃電從麥丁腦子裡劃過。
  “是三!現在醫學技術又發達,做個小……小手術,整個人都改……改頭換面,好……好簡單的事情哦。”大林的舌頭開始打結了,他酒量普通,偏又貪杯,每次跟麥丁出來喝酒必以人事不醒收場。
  正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大林的醉話讓麥丁產生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想法。
  
  出了小酒館,先把爛醉的大林送回家,一直耗到凌晨兩點多麥丁才回到自己的住處。
  打開門,進房間。麥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躺床上睡覺,而是把電腦打開。
  熟練地敲著鍵盤,麥丁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器,不放過任何一條他想要的信息。
  整整一夜,睡意全無。
  幾十個煙頭擠在煙灰缸裡,裊裊冒著余煙。
  麥丁掐滅最後一個煙頭的時候,天也亮了。
  自父母在他十三歲時相繼病故後,大事小事,麥丁已經習慣於自己給自己做決定。
  就在剛才,他作出了這輩子最最大膽最最冒險的一個決定——整容。
  不是對世俗的屈服,而是為自己的前程以及秋秋的幸福作出的犧牲!——麥丁是這麼想的。也只有這麼想,他才會義無返顧理直氣壯。

  
4、
  
  今天是週末,大街上人潮如織熱鬧非凡。
  按照事先查到的地址,麥丁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相較四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夾在一條小街裡的兩層高小洋樓式建築實在顯得過於嬌小玲瓏。
  這是一家很常見的整容機構——GIVEN BEAUTY
  那晚在網上查詢跟整容有關的資料時,大大小小的整容醫院整容工作室在相關網站裡做的廣告鋪天蓋地,極盡吹噓誇張之能事。而這個GIVEN BEAUTY的廣告只有既簡短又不起眼的幾個小字——如你所願。
  如你所願。吸引麥丁來這裡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四個字。
  走進GIVEN BEAUTY明亮的大堂,麥丁好奇地四下打量。
  也許因為現在是午飯時間,大堂裡除了麥丁沒有一個人。
  他清了清嗓子:“請問有人嗎?”
  話音未落,一位著護士裝長著可愛蘋果臉的小姐急匆匆地從樓上跑下來:“先生您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哦,我,我,我是想來咨詢一下。”麥丁沒來由地尷尬起來。
  蘋果臉燦然一笑,把麥丁帶到一塊用仿古屏風隔出來的小會客室坐下,倒了一杯水:“請您稍等片刻,我去請藺醫生下來。”
  “謝謝,麻煩你了。”向蘋果臉道了謝,麥丁老老實實地坐在位子上等著。
  
  剛剛喝了兩口水,屏風外傳來蘋果臉的聲音:“藺醫生,就是這位先生想咨詢。”
  還來不及回頭,一個白色的人影已然來到麥丁面前。
  “您好!”
  伴著一個溫和的男聲,來人友好地向麥丁伸出手來。
  “你好!”麥丁趕忙站起來,抬眼看向這位藺醫生。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麥丁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一個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
  “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兼醫師,藺雪。先生貴姓?”藺雪優雅地坐下來。
  “藺雪……”沒想到連名字都如此女性化,麥丁回過神來,假模假樣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呃,您就是藺醫生。哦,我姓麥,小麥的麥,甲乙丙丁的丁,麥丁。”
  藺雪朗朗一笑:“來我們GIVEN BEAUTY的客人都只有一個目的——給自己製造美麗。相信麥先生也不例外。”
  “我……恩……”麥丁一時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呵呵,讓自己變漂亮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麥先生不必緊張。”藺雪被麥丁不知所措的樣子逗得咯咯直笑,半露出白璧無瑕的貝齒。
  被他這一笑,麥丁不覺有些生氣:“這有什麼可緊張的。藺醫生不要誤會。我來這裡的目的不言而喻,其他多餘的廢話就不必說了。”他頓了頓,“我就想知道,以我現在這個狀態,通過整容手術,我可以……好看到什麼程度?”
  “想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你自己選擇。”藺雪笑地高深莫測。
  “什麼?不可能吧?!”麥丁不信他有這麼厲害。
  對於麥丁的置疑,藺雪並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笑道:“整容這行,莫說超過我藺雪,連夠資格與我平起平坐的人都沒有。”
  好狂妄的人!如果真像他所說,那為什麼這地方毫無名氣可言?!
“那,你們這裡收費標準如何?”麥丁心想若真如藺雪所說的那麼神,收取的代價必定不菲。
  “婷婷,拿份價目表過來。”
  藺雪話音剛落,叫婷婷的蘋果臉已經把一份表格擺到麥丁的面前。
  表格上的數字讓他瞠目結舌。
  打死麥丁也不信這裡的收費竟如此——便宜。
  “你沒騙我吧?真的只收那麼多?”他指著價目表向藺雪求證。
  藺雪笑容依舊:“看來我那些謀取暴利的同行誤導你不淺啊。不過,GIVEN BEAUTY的客人享受的絕對是物超所值的服務,你大可放心。”
   “這樣啊……”麥丁還在作著思想鬥爭。
   “不著急,你慢慢考慮,決定了之後再來找我吧。”藺雪起身與他道別,然後拋下他徑直離開了。
   奇怪的傢伙!明明是打開門做生意,卻完全沒有做生意的架勢,從頭到尾沒有一點主動攬客的意思。莫非來找他的客人多不勝數,多一個少一個他根本就不在乎?!
   “藺醫生!”麥丁追了出去,叫住正往樓上走的藺雪。
   藺雪停下了腳步。
   “我願意當GIVEN BEAUTY的顧客!”麥丁終於下定了最後決心。
  是啊,既然已經來了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道絕美的弧線呈現在藺雪的嘴角。
  他回過頭:“請到我辦公室詳談吧。”
  麥丁不敢耽誤,趕緊跟著他上了樓。
  
  
  白色的辦公桌、白色的窗簾、白色的書架、白色的櫃子,藺雪的辦公室裡清一色的白,乾淨整潔地出奇,一股淡淡的香味縈繞其中。
   “我想知道,麥先生自己的意願是怎樣的?”藺雪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我的意願?”麥丁不明白他的意思。
   藺雪把身子往前傾,手肘撐在桌上十指交叉:“您想讓我把你變成什麼樣子?”
   “變成什麼樣子?!”麥丁越聽越糊塗。這算什麼問題?不過一個整容醫生而已,把自己說得像魔術師似的。
   “呵呵。”藺雪掩口輕笑。
   他的笑聲讓麥丁渾身不自在,自己有那麼好笑嗎?!
   藺雪起身走到身後的窗戶前,把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拉開了一小半後,他衝麥丁招招手:“你過來。”
   麥丁不大情願地走了過去。
   “你看那邊。”
   順著藺雪的手指,穿過透亮的玻璃窗,麥丁只看到一條繁華的大馬路,馬路的對面一座數十層高的大樓,紅色外墻上“XX模特****”的大招牌分外惹眼。這個****頗有些名氣,據說現今正當紅的幾個影星都是從這裡被發掘出來的。他曾去過這地方几次,因為秋秋也在中心裡當過一段時間的兼職模特,為一些企業拍點平面廣告什麼的。
   “你要我看什麼?”麥丁不解。
   “人。”藺雪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側目看了他一眼。
   麥丁皺了皺眉頭,脫口而出:“人有什麼好看的?”
   這個醫生到底在想什麼?!從他進來到現在,沒有談到半點跟手術內容有關的實際的東西,盡問了些不著邊際的奇怪問題。麥丁擔心自己是不是選錯了人。
   麥丁的表情變化,藺雪都看在眼裡。
   “從我的窗口看出去,你能發現這座城市裡外表最出色的一群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藺雪不緊不慢地說著,“那一群裡,你最欣賞誰?換言之,如果可以選擇,你最想擁有誰的容貌?根據你的答案,我大概就能了解你的意願,從而為你制定最好的整容計劃。”
   “啊?哦!”原來是要他從對面那撥俊男美女裡找一個作參照,麥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喏,用這個看才比較清楚。”藺雪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架微型望遠鏡。
  麥丁小心翼翼地接過黑色的望遠鏡,遲疑片刻,將其舉到眼前。
  這玩意兒雖小,倍數卻很高,所見之處一清二楚。
  ****的大門裡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大都是高窈秀麗穿著出眾的年輕男女,雖然都引人注目,不過又各有各的風情萬種。有他們穿梭其中,兩旁已經光禿禿的行道樹和地上灰色的水泥路竟有了與平日大不一樣的鮮亮迷人。
  麥丁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人也可以被當作風景來欣賞。
  一個身著深藍色長風衣的男子進入了麥丁的視線,稜角分明的臉龐,五官精緻到無可挑剔,尤其是那道比山脊還挺直的鼻梁,實在羡煞旁人。麥丁不敢奢望自己能擁有如此“姿色”,只要有個同樣樣挺括的鼻子,他就非常滿足了。
  “我的鼻梁太矮了,能不能幫我做到跟那人一樣好看呢?”麥丁把望遠鏡交給藺雪,指著他選中的“參照物”:“就是那個穿藍風衣的男人。”
  “穿藍風衣的男人?恩,眼光不錯。”藺雪放下望遠鏡,呵呵一笑。
  麥丁垂下眼瞼:“我只是隨便說說,那樣的鼻子只配得上別人,卻未必適合我。我……”
  “誰說不適合?!”藺雪打斷他,“只要你想,我就可以為你做到。”
  “真的?”麥丁抬起頭。
  藺雪只笑不語,拉上窗簾走到文件櫃前,從裡面取出一張表格對麥丁晃了晃:“填完這個表,再簽上你的大名,一切就能如你所願。”
  麥丁吸了一口氣,走到他身邊,拿過表格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握著藺雪遞過來的簽字筆,麥丁審閱著手裡的表格,確定並無任何不妥之後,他慎重地下了筆。
  每個字他都填得很小心,表格上的內容並不多,麥丁填了足足半個鐘頭。
  最後一欄的“手術申請人簽名”讓麥丁突然停了筆,他抿了抿乾澀的嘴脣,捏著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僵持了一小會兒,他毅然在那道黑色的橫線上簽下兩個寫過無數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漢字——麥丁。
   接過麥丁的表格,藺雪看也不看就放回抽屜裡。
   “歡迎成為GIVEN BEAUTY的新客人,麥先生。”藺雪滿意地站起身,與麥丁再度握了握手。
   麥丁勉強笑笑:“有勞藺醫生了。”
   在紙上簽下自己名字的瞬間,麥丁有種怪異的感覺——也許,他當不了麥丁了。
5、
  
   手術的時間定在後天。
   由始至終,一直在學校忙於準備畢業考試的秋秋對這幾天在麥丁身上發生過的和將發生的事情全不知情。
   手術前一天的晚上,麥丁撥通了秋秋的電話,謊稱自己要出差,大概要一個多星期後才回來。電話另一端的秋秋對男友的話毫不懷疑,還囑咐他多帶些衣物小心不要感冒。
   這是第一次對秋秋說謊,僅僅為了給最心愛的人一個驚喜。
   另外,麥丁辭掉了工作。
  全新的面孔應該留給全新的將來。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麥丁松了口氣。之前的種種猶疑、擔心甚至恐懼突然間也不知何原因統統煙消雲散。
  他肯定,那個醫生可以滿足他的願望。
  抱著一顆充滿期待與希望的心,麥丁安心地鑽進了被窩。
  
  
  今天是手術的日子。
  麥丁準時出現在藺雪的辦公室裡。
  “氣色不錯,昨晚睡得好嗎?”藺雪悠閒地飲著咖啡,並不急於安排新客人上手術台。
  “哦,我,我睡得很好。”麥丁如實回答。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對面那個實在是太……美麗的男人總讓他緊張。
  “只是小手術而已,不用緊張。”藺雪安慰他。
  麥丁不知道說什麼合適,只得不斷點頭。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後,藺雪抽出紙巾拭了拭嘴,起身說:“OK,跟我到手術室吧。”
  
  手術室與辦公室僅僅一墻之隔。
  躺在雪白的手術台上,麥丁的目光寸步不離地追隨著做準備工作的藺雪。
  他現在才發現整個GIVEN BEAUTY裡只有一個藺雪醫生,一個婷婷護士,再無他人。
  這麼少的人員配置就足以應付一切了嗎?萬一有客人同時上門怎麼辦?不過話又說來,
  GIVEN BEAUTY的生意似乎並不盡如人意,大概不會出現門庭若市的情況吧。
  正在麥丁為別人胡亂擔心的時候,耳邊傳來藺雪的聲音:“上麻藥。”
  立刻就有一支針頭利索地刺進麥丁的皮膚,婷婷熟練地推著針筒,無色的藥劑緩慢地進入了麥丁的身體。
  因為做的是局麻,所以麥丁的意識基本上保持著清醒。
  “如果覺得害怕,就閉上眼吧。”戴著口罩穿著淡藍色手術袍的藺雪舉著一把小小的手術刀站在他面前。
  麥丁立即閉上了眼睛。
  什麼叫肉在砧板?自己就是那塊肉!還是一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主動送上門任人宰割的肉。
  深不見低的黑暗裡,有個冰涼的薄片游刃有餘地剝開光潔的表皮,冷冷地貼著赤裸裸的肌肉在身體的某個部位肆意游走……
  嘶嘶,嘶嘶。
  肌體組織離開骨頭時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麥丁聽得一清二楚。
  身體尚有一半是正常的,並沒有麻醉劑的侵入。可是為什麼從頭到腳都像被上萬根鋼釘密密麻麻扎紮實實釘上了一般動彈不得?!
  嘶嘶,嘶嘶。
  那聲音歡快地繼續著。
  麥丁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耳朵。
  有生以來最難以忍受、最噁心的噪音——竟然來自於自己的身體。
  一股酸酸的液體從麥丁的胃部直涌到喉頭。
  嘶嘶,嘶嘶。
  屬於自己的部分離開了,準確的說,是被自己拋棄了。
  不屬於自己的部分進來了,帶來的是希望……還是絕望,誰又知道呢?!
  
  “OK,大功告成。”耳畔隱約聽到一個欣喜的聲音。
  麥丁試著睜開了眼睛。
  藺雪露在口罩外的半張笑臉近在咫尺:“手術很成功,等麻藥的作用褪去後,你就可以回家了。”
  “唔……”麥丁想開口,可是嘴脣怎麼也張不開。
  “別著急,休息半個小時就好。”摘下口罩,藺雪拍拍麥丁的手要他安心躺在原處。
  結束了嗎?
  一口大氣從口中竄出,骨肉經絡一下子全松了。
  短短20分鐘的手術而已,麥丁像跟人打了20年的架,筋疲力盡。
  收拾停當,藺雪與婷婷先後離開了手術室。
  剩下麥丁獨自躺在空空如也的房間裡,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想象著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樣了吧?應該是的!那個醫生的言行雖然怪怪的,可是,大凡有真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異於常人的怪癖。而且他還向自己保證過,會“如我所願”。說實話,怎麼看他也不像個江湖騙子。
  時間在無聊的自問自答裡一秒一秒流逝。
  麻藥的作用越來越弱,難以言狀的脹痛漸漸從傷口蔓延而出,尚未完全從麻痺中復甦的神經有如被上萬隻小螞蟻成群結隊穿過,又麻又癢,最後,爭先恐後地爬進了他的大腦……
  他再次閉上了眼睛,憧憬著將來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美好場景。無比幸福的幻想起了神奇的作用,身體裡的種種不適不知不覺間被攆走了。
  麥丁有預感,實現對秋秋的承諾,指日可待。

6、
  藺雪的技術果然不是一般的高超。
  對著墻上光滑的鏡子,麥丁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不停地變換角度欣賞著自己。
  曾聽別人說過,做了隆鼻手術的話,起碼需要一個月才能恢復。可是從GIVEN BEAUTY回來才不過三天時間,臉上的浮腫連帶輕微的疼痛已經徹底消失,好轉地異常神速。
  撫摩著比“原裝貨”不知高出多少的嶄新的鼻梁,麥丁簡直有點欣喜若狂。讓他如此興奮的真正原因並不是挺拔的新鼻子本身,而是它與臉上的其他部位完美的契合所產生的絕對和諧毫不突兀的上佳效果。本以為單單做個高鼻梁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比以前順眼,畢竟依賴後天製造來達到“天生麗質”不是容易的事。但是現在看來,鏡子裡的自己不只是比以前“順眼”,而是的的確確比以前“好看”了,而且是“好看”得多。僅僅是鼻子變高了而已,卻把臉頰眼睛嘴巴也“烘托”得起了變化,明明未動分毫,還是那雙小眼睛還是那張厚嘴脣,為什麼看起來就是比以前精神了呢?!
  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是藺雪的過人之處?!麥丁沒心思去思考這些了,他只慶幸自己找對了人。
  哼著快樂的歌,麥丁在鏡子前連擺了幾個很酷的POSE,又逗留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出了臥室,拿著毛巾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身後鏡子裡的影象並沒有因為麥丁的離開而消失——鏡子裡的,是整容前的麥丁,眼神複雜地看著鏡子外的自己。
  “我要洗心革面,人力可以勝天,夢想近在眼前……讓鼻子再高一點,空氣才新鮮……”
  嘩嘩的水聲裡夾雜著麥丁斷斷續續的歌聲,整間房子都聽得到。
  
  唉……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鏡子裡的麥丁垂下頭,頹然隱去。
  
  
  手術後的第七天,麥丁起了個大早。
  他約好了秋秋吃午飯,還告訴她要送她一份意外的禮物。
  活了二十好幾年,麥丁頭一次這麼精心地給自己“梳妝打扮”。這一折騰就是好幾個鐘頭,眼看約會的時間馬上就到,麥丁趕緊換上新買的大衣和鞋子,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可還沒出客廳,他又匆匆折返回臥室,第N次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著煥然一新的自己,在確認沒有任何紕漏之後,他放心地出了門。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凌晨突降的一場雨到現在還淅淅嚦嚦下個不停。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許多,穿雨衣的打傘的拿塑料袋遮著頭的都有,幾乎沒有人不抱怨這場不合時宜的冬雨。大大小小的汽車在濕漉漉的馬路上飛馳,所過處無不泥水四濺,惱怒的咒罵時可聽見。
  只有麥丁的心是陽光燦爛的。
  他特意把約會的地點定在跟秋秋第一次見面時的咖啡屋,那裡也是他們最喜歡最常去的地方。
  叮噹叮噹~~~~
  咖啡屋大門上掛的迎客風鈴清脆作響。
  帶著一身寒意,麥丁興衝衝地推門進來。
  沒費多大勁就發現被對著他靠窗而坐的秋秋,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紅白格相間的大衣。
   麥丁放緩了腳步,悄悄走到秋秋身後,伸手矇住了她的眼睛。
   秋秋先是一驚,但是立刻就恢復了常態,她倩然一笑,抓住覆在眼睛上的大手嗔怪道:“你多大了呀?還玩這種把戲?”
   “聽到你的聲音真好。”麥丁並沒有把手拿下來,只是低下頭,附在秋秋耳旁低語。
   “好啦,不要玩了,把手拿下來。讓我看看你瘦了沒有。”秋秋把麥丁的手往下拉。
   “別動,”麥丁制止了那雙滑嫩的小手,故作神秘:“不是說了要送你禮物嗎?我把手拿下來,但是你不可以睜眼睛!”
   “什麼禮物這麼神秘?!”秋秋嘀咕,隨後點點頭:“好,我不睜眼。”
   麥丁這才挪開手,走到秋秋對面坐下來。
   “可以睜開了嗎?你搞什麼鬼名堂啊?”秋秋撅起紅潤的小嘴,又長又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麥丁很想說可以了,可是話到嘴邊卻突然卡了殼。
  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開始緊張。
  “小麥!到底好了沒有,我要睜眼睛了!”秋秋有些不耐煩了。
  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麥丁坐正了身子:“可,可以了,睜開你的眼睛吧。”
  “嘻嘻,我到要看看是什麼意外的大禮。”秋秋露出期待的表情,慢慢睜開了眼睛。
  兩道再熟悉不過的目光準確無誤地投向麥丁。
  “啊!”
  秋秋一聲驚呼,碰翻了手邊的咖啡杯,濃粘的汁水順著桌布迅速淌到了她的大衣上。
  “你……你的臉……怎麼不像你了……”秋秋指著麥丁的臉,有些語無倫次。
  她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早在麥丁的預料之中。
  他並不急著解釋,招來服務生把桌子清理乾淨後,他握住秋秋的手:“這就是我要送你的禮物—— 一個全新的麥丁。喜歡嗎?”
  秋秋使勁抽回了自己的手。
  麥丁的心一沉。
  “你,你去整容了?”秋秋瞄了他一眼,立即把目光移開。
  麥丁點頭:“對不起,事先沒有告訴你,我想給你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要去整容呢?”秋秋打斷他,垂著臉,雙手不安地絞揉著新換的桌布。“為什麼?”麥丁重複著秋秋的問題,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不再讓人在你我背後說三道四,為了你的幸福,為了我們的將來!”
  “我的幸福,我們的將來?!”
  秋秋強迫自己抬起頭,直視著麥丁。
  “是的。”
  麥丁試圖再次抓住秋秋的手,她卻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開了。
  “秋秋,我這樣難道不好嗎?”麥丁看出來了,秋秋只是吃驚,並不驚喜。
  秋秋不答話。
  “你說話啊,我以為你會為我的改變而高興。”麥丁急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抱住她的肩膀晃了兩晃。
  “我……我……你放開我!”秋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發力掙開了他的鉗制。
  一貫溫柔的女友竟有如此反常的表現,麥丁傻了。
  秋秋慌亂地攏了攏稍顯凌亂的頭髮:“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咖啡屋,攔了一輛計程車絕塵而去。
  麥丁腳一軟,癱坐在還殘留著秋秋體溫的椅子上。
  他暢想過跟秋秋會面的種種場景,甚至猜測了上千句秋秋可能會對他說的話,可是,他錯了,全猜錯了。

7、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從咖啡屋出來後,麥丁重複地撥打著同一個電話號碼,但是,聽筒裡每次都傳出讓他失望的回應。
  他冒雨趕到秋秋的學校,與她同寢室的人告訴他秋秋上午出去了之後再也沒回來。
  麥丁發了瘋似地跑到任何一個秋秋可能出現的地方去找,一直找到夜深人靜,卻一無所獲。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麥丁一屁股坐在一盞路燈下的石樁上,冰冷的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領口流進了他疲憊不堪的身體。
  秋秋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麥丁越發擔心起來。
  滴滴~~
  手機響了,有人發短信過來。
  麥丁掏出手機,摁了幾下,消息內容躍然屏上——
  “發信人:秋秋
  我可以接受你平平的樣貌,也可以接受你微薄的收入。但是,現在不行了。對我而言,你再也不是我愛的麥丁了。三年的緣分到此為止,分手吧。不要再來找我!”
  啪啦。
  手機從麥丁手裡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頭好昏,五臟六腑像絞在一起了一樣,疼得要命。
  麥丁掙扎著站起來,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去哪兒呢?不知道。
  就往前一直走吧,走得遠遠的。
  走了多久了?不知道。
  眼前的小樓怎麼偏偏倒倒的?看起來挺面熟。
  對了,那是自己的家啊。
  上樓,摸出鑰匙,對了半天才捅進鎖孔。
  推開門,連鑰匙也懶得取,麥丁木然進了臥室,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床上……
  
  
  眼前光影交錯,兩張人臉晃來晃去,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那是誰的臉?
  麥丁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麥丁,我是你啊。
  麥丁,我才是你啊。
  你睜開眼看清楚啊。
  天哪,自己陷入了怎樣的空間?!身體輕飄得仿佛一抹水蒸汽,迷離,氤氳,捉摸不定。
  小麥,能天天看到你,就是我至大的幸福。
  甜美如昔的聲音膩在耳邊,一遍又一遍。
  兩張臉交疊著,融合著,幻化成了秋秋美艷的眸子,嬌嫩的嘴脣……
  “秋……秋,秋秋,你來了嗎?”混沌中,麥丁抓住了一雙溫暖的手。
  “秋你個腳哦,硬是哦,燒都退了,咋還是說胡話呢,你看清楚,是我!”
  大林一邊拍著麥丁的臉一邊甩開他的手。
  幾道略略刺眼的光線透了過來,麥丁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麼是你啊。”他有氣無力地問道,嘗試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是我還是哪個呢?總算是醒過來了。”大林把枕頭立起來塞到麥丁背後,扶他靠在上面。
  麥丁的笑容虛弱之極:“你怎麼突然跑我家來了?”
  “我咋來了?昨天出差回來,從火車站一出來就給你打電話,本來想約你出來喝酒的,結果你的手機整死都打不通,打到你們公司說你已經辭職了,打到你家又沒人接。我想到你那天你又受了點打擊,怕你出啥事,就直接到你家頭來了三。幸好我來了哦,你門不鎖,鑰匙不取,一個人濕噠噠地睡到床上,額頭非燙,喊都喊不醒。要不是我,你死到這兒都沒人曉得!哼,不曉得你一天到黑在弄啥子,居然整得來重感冒還發高燒。”大林倒了一杯熱水給他,坐下來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
  “謝謝,真是多虧有你這個好兄弟。”空盪蕩的胃裡被熱水一暖,麥丁覺得舒服多了。
  “你還曉得我是你兄弟哦?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跑去把容整了。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我進錯屋了咧。”大林給了他肩膀一拳,“不過,說句實話,現在是比以前好看得多了哈。你在哪兒整的呢?技術不錯哦。”
  如果以前有人稱讚他好看,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但是現在,聽著朋友真心實意的讚賞,卻怎麼也激不起麥丁一絲開心。他扯扯嘴角,敷衍道:“在家沒什麼名氣的小店裡做的。恩,效果還不錯,不錯。”
  “真的是不錯咧,嘖嘖。哦,對了,秋秋的電話咋一直打都說是空號呢?唉,你們兩個要住到一起多好呢,生個病也有人照顧三。都是她們學校,非要強制學生住宿舍,怪頭怪腦的!哦,我再給她打一個電話。”
  不明就裡的大林摸出了手機,剛撥了兩個號就被麥丁制止了:“別打了,她不會來的。我們已經……分手了。”
  “啥子呢??你們分手了??為啥子呢?”大林吃驚不小。作為麥丁的密友,其實大林開初並不看好他們這一對,但是三年來,他們的感情的確很好,好到令他逐漸相信這個女人真的可以跟麥丁一輩子。可是沒想到,最初的擔心最終還是成了殘酷的現實。
  “她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麥丁把杯裡的水一飲而盡。
  “你不是以前的你?啥子意思哦?你不就整了個容而已嘛,說得那麼嚴重。”大林迷惑地撓著頭。
  “事實擺在眼前。算了,不想說這些了。”麥丁嘆了口氣,把空杯子交給大林。
  “算了?你不去找她了?你們兩個真的徹底BYEBYE了?你……”
  “我累得很,想再睡一會兒。”麥丁重新躺了下去,拉起被子矇住頭,不再理會喋喋不休的大林。
  麥丁的態度讓大林無可奈何:“嘿,莫名其妙。那你睡嘛,我下樓去買點吃的上來哈。”
  
  大林的腳步已經消失了很久,床上的麥丁還是一動不動。被窩裡憋悶得難受,接近窒息的感覺非但沒有讓他把頭伸出來,反而讓他把被子捂得更緊。
  心裡有個一剎那的想法——要是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這麼捂死自己多好。


8、
  
  這次的重感冒折磨了麥丁足足一個星期。
  其間,麥丁並沒有像自己說的就那麼“算了”。他不甘心,不理解,也不捨得。
  雖然臥床不起,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虛脫狀態,麥丁還是堅持不懈地用電話尋找那個讓他失魂落魄的人。秋秋的手機一直不通,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往她們寢室撥,可是,任何時間打過去接電話的人都告訴他秋秋不在,搞到最後只要一聽到是他的聲音,對方立即就掛電話。
  七天時間,過得灰色又漫長。
  今天一早,自認為身體已無大礙,麥丁不顧大林要他再休息幾天的勸告,固執地下了床,連早餐也不吃便獨自打車往秋秋的學校趕去。
  一路上他都在祈禱,虔誠地祈禱上蒼千萬不要讓秋秋從他的世界裡消失,祈禱他們突然斷裂的關係可以恢復如初。
  一切都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被女生宿舍樓下的保衛又是盤問又是登記身份證折騰了半天,麥丁才得以來到秋秋的寢室外,房門門緊閉,麥丁焦躁地敲著門,半晌,才有一個睡眼惺忪的女生打開了門。
  “對不起,我找秋秋,她在嗎?”麥丁的目光越過開門者往裡尋找。
  “秋秋?畢業考試一完她就搬出去了。”女生打著呵欠。
  麥丁如遭雷擊:“什麼?她已經搬出去了?她什麼時候走的?你知道她搬去哪裡了嗎?”
  “前天的事兒。一輛大奔把她接走的,去哪兒就不知道了。嘖嘖,系花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女生的語氣酸得緊,還未說完,她話鋒一轉:“說了半天,你誰啊?”
  一輛大奔把秋秋接走了??麥丁本就冰涼的手開始有了僵硬的感覺。
  “她真走了?!”麥丁抬起頭,自欺欺人地希望女生在說謊。
  女生柳眉一豎,呼一下把門全拉開,大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不信你自己去看啊。左邊的下鋪。看了快走啊,別打擾我睡覺。”
  麥丁毫不客氣地走了進去。
  秋秋的床上凌亂一片,被單枕頭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角,幾張髒兮兮的舊報紙囂張地占去了大半個床位。
  麥丁的目光落在了舊報紙下露出來的毛茸茸的小東西,他揭開報紙,一隻小小的絨毛玩具熊孤獨地出現在眼前。那是他送給秋秋的第一個聖誕禮物,秋秋一直視它為自己最心愛的寵物,時刻都帶在隨身的包包裡,她曾說過,看到小熊就像看到麥丁一樣,因為他們都長著一樣可愛的小眼睛。
  而現在,小熊的主人不要它了……
  麥丁的祈禱沒能感動上天。
  秋秋真的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
  “她真的不要你了,呵呵,那你跟我回去吧。”麥丁把小熊抓在懷裡,喃喃自語。
  “喂,你沒事吧?”女生往門外跨了一步,警惕地看著朝門口走來的麥丁。
  “謝謝你。”麥丁看也不看她,在女生錯愕的目光中走出了寢室。
  
  捏著玩具熊,麥丁像個無主游魂一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飄”著。
  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或者說,什麼也不願意想。
  過了不知多久,七彎八繞下,他竟然走到了GIVEN BEAUTY的樓下。
  GIVEN BEAUTY?!
  看著頭上熟悉的名字,麥丁突然清醒了不少。
  他帶著莫大的希望甚至是一種“新生”的美妙感覺從這裡走了出來,他還清楚地記得有人向他保證會“如他所願”,可是,結果呢?
  一種再次走進去的慾望主宰了他的思維和行動,沒有任何理由,他突然就想把自己的事情說給那個向他許願的人聽。
就在他呆站在門口時,從GIVEN BEAUTY裡突然走出一個高挑的男人,戴著帽子,行色匆匆,邊走還邊掏出墨鏡往臉上戴,同時還小心地四下看看,似乎很怕人看清楚他的樣子。
  雖然這男人的帽檐低得遮住了大半邊眼睛,但擦肩而過的瞬間,麥丁還是認出此人正是風頭正盛的影視明星方某某,最近隨便轉個頻道就能看到他演的戲,紅得不得了。
  麥丁小小的驚訝並不是因為能有幸親眼一睹大明星的尊容,而是驚訝他居然從GIVEN BEAUTY裡走出來。
  難不成他也是這裡的客人之一?
  麥丁拔腿往裡走去。
  剛一進門,迎面就碰上了從樓上下來的藺雪。
  “咦?!麥先生?”把手裡厚厚一疊文件堆到前台上,藺雪熱情地迎上來,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呃,藺醫生,你,你好。”麥丁的舌頭總是在喜歡在這個人面前打結,看到整個廳堂裡只有藺雪一個人,他隨口問道:“你,你在忙嗎?呃,怎麼沒看到那位護士小姐呢?”
  “婷婷上周辭職了,呵呵,小女生總是不安於呆在同一個地方的。”藺雪聳聳肩。
  “也許吧,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會膩的。”麥丁若有所思地附和著。
  藺雪饒有興致地盯著他:“恩,說地很正確。不過,你今天只是為了婷婷而來的嗎?”
  “當……當然不是,我只是隨便說說的。”麥丁急忙否認,“我來是因為……因為……”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要怎麼組織自己的語言。
  “這邊來坐吧,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哦。”藺雪把他領到會客室坐下,又親自去衝了兩杯咖啡,沒加糖的給自己,加了糖的給麥丁。
  藺雪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看定麥丁,笑意吟吟:“我肯定你有心事。呵呵,有話不妨直說,我洗耳恭聽。”
  “我,我,其實,我……”藺雪的落落大方讓他越發窘迫,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兒,可就是說不出來。
  “我猜,跟整容有關吧。是你自己不滿意,還是別人不滿意?!”藺雪幽黑的雙瞳似乎擁有穿透人心的本事,一語中的。
  “不不,我很滿意,藺醫生的技術無可挑剔。”麥丁連連擺手。生怕對方有什麼誤會。
  “那麼,”藺雪的手指輕輕扣著杯沿,“是別人不滿意咯?!”
  “是,是我女朋友。準確的說,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一問一答間,藺雪看似無意的引導終於讓麥丁打開了起先一直沒辦法打開的話匣子。他從第一次見到秋秋開始,從那個讓人絕望的下雨天開始,從那間咖啡屋開始,一直講到他的重病,他的夢境,他手裡玩具熊的來歷。樁樁件件,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她不要它了,不要我了。”攥著玩具熊的手劇烈的抖動著,無色的液體從一滴到兩滴,從兩滴到一串,落在咖啡色的玻璃上。
  麥丁哭了,不可遏止地哭了。
  對面那個強烈發泄著自己情緒的男人沒有讓藺雪的表情有任何變化,他半撐起身子,出人意料地從麥丁手裡取出玩具熊捧在自己手心裡,笑道:“沒人會喜歡一堆破布加棉花。可是加工之後呢?!它們變成了人見人愛的玩偶。這個道理誰都懂。”
  把玩具熊往桌上一扔,藺雪靠回椅背上,一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他狡黠地一笑:“聰明的女人總是很擅長為自己找藉口,即便離開,也要走得冠冕堂皇。”
  “你的意思是……”麥丁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藺雪。
  藺雪笑而不答,只把紙巾盒遞給他。
  “不會的,不會的,”麥丁一動不動,“秋秋不是那樣的女人,她不是!!”
  “呵呵,是或不是,總有一天會得到證實的。不過,她已經離開你卻是不爭的事實哦。”藺雪放下拿著盒子的手,抽出一張塞到麥丁手裡,“把眼淚擦了吧,多難看啊。”
  麥丁呆呆地拿起紙巾,慢慢貼到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立即從紙背上滲透出來。
  “我去給你換杯咖啡。”藺雪站起來。
  “不必了,謝謝你,藺醫生。”藺雪的手剛一觸到杯子就被麥丁阻止了,他直接用手狠狠擦掉眼角剩餘的淚水,即尷尬又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剛才那個樣子……呃,我耽誤你太多時間了,說了那麼一大堆廢話。”
  “不要緊,把話說出來就會好很多的,我從不介意當一個好聽眾。”藺雪大度地拍拍麥丁的肩膀,隨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你現在是不是還沒找到新工作?”
  麥丁點點頭:“出了這麼大的意外,我根本沒有心思去考慮這個事情。”
  “願意到我這裡來工作嗎?”
  “什麼?”麥丁以為自己聽錯了。
  “婷婷一走,什麼事都要我親力親為,我現在正需要一個助手。而你是很好的人選。”藺雪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我,我只會擺弄電腦,其餘的一竅不通啊!”麥丁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只能靠電腦吃一輩子飯的人。
  藺雪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你能力之外的事情。同時,GIVEN BEAUTY的薪水絕對會令你滿意。當然,如果你覺得當我的助手很屈才的話,我就不勉強了。”
  “怎麼會,藺醫生千萬別這麼說,你讓我考慮考慮,明天給你答覆好嗎?”事發突然,麥丁做不了決定。
  “OK!”藺雪滿意地打了個響指,“等你的好消息。”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打擾你太久了。”麥丁起身告辭。
  “我送你出去。”
  “對了,”剛要離開,麥丁突然又回過頭問道:“我剛才看到那個電影明星方XX從這裡出來,難道他是……”
  “不錯,他也是GIVEN BEAUTY的客人之一,熟人介紹過來的,呵呵。”藺雪爽快地回答。
  又是一個漂亮的加工品。
  麥丁在心裡嘆了口氣,一時不辨悲喜。
  沒有花掉多少時間考慮,當天晚上麥丁就給藺雪去了電話,告訴他自己非常願意給他當助手。
  放下電話,麥丁吁了一口氣。其實他絕對不是那種有冒險心喜歡以嘗試完全不同的東西來證明自己價值的人。從大學畢業起他就在同一間公司工作至今,即便後來有心跳槽也打算非老本行不選。但是,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而已,自己猛一下被轉到了一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行業——當整容醫生的助手,麥丁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際遇會如此戲劇化,簡直讓人跌破眼鏡。
  麥丁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快就應下了藺雪的邀請。只朦朦朧朧覺得GIVEN BEAUTY尤其是它的主人——藺雪有些與眾不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磁石般吸引著自己,完全身不由己,只想靠近,再靠近……
  生命裡有太多不可預料。說不定,那裡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地方呢?!

9、
  
  藺雪提供的待遇果然好得出奇。
  麥丁上班的第一天就領到了當月的薪水,足堪以前的10倍有餘。
  看著厚厚一沓鈔票,麥丁不知所措,世界上大方的人很多,大方的老闆也有不少,可是沒見過大方到這種程度的。
  “預發薪水是GIVEN BEAUTY的習慣,不必大驚小怪。以後要盡職盡力當好我的助手哦!合作愉快!”藺雪很正式地以雇主的身份與麥丁握了握手。
  “合,合作愉快!藺醫生放心,我會盡心做好自己的工作的。”從客人到下屬,角色的突然轉換讓麥丁頗為不習慣。緊接著,他問了一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問題:“呃,請問我的具體工作內容是什麼呢?”
  “這個嘛,”藺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前台有些資料需要歸類整理,就從這兒開始吧。”
  
  
  前台的資料文件並不多,也不繁雜,沒花幾個鐘頭就全部整理完畢。而接下來的三天,麥丁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無所事事中度過的。身為藺雪的助手,麥丁覺得自己更像個勉強稱職的前台小姐,每天不外聽聽電話,接待為數不多的訪客,僅此而已。這樣的工作實在是太過輕鬆,輕鬆到了讓人百無聊賴的地步。
  至於藺雪,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只在有客人的時候才下樓來。不過,他偶爾也會下來跟麥丁閒聊兩句,談的都是些諸如工作習不習慣啊今天天氣如何啊等等無關緊要的話題,一派悠閑的模樣。
  來GIVEN BEAUTY的客人少得可憐,幾天來,只有一男一女踏足此處。但是,來人雖少,可在跟藺雪一番交談後,每一個都很痛快地跟他簽下了協議。看來,藺雪果然有著非同一般的說服力。
  昨天下午跟那個女客人簽好協議後,藺雪提前離開了GIVEN BEAUTY,直到今天上午麥丁都沒看到他來上班。
  整座樓裡就只有他一個人,寂靜得嚇人。麥丁翻著雜誌,打開了播放器,音箱裡立即傳出吵鬧的音樂,好聽不好聽無所謂,他只想弄出點聲音來。
  剛剛跟大林通了電話,那傢伙又出差去了外地,本想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新工作,可又怕電話裡說不清楚,想想還是作罷了,只叮囑他在外要注意安全。如今,大林是他唯一的朋友,生病這段時間全仗他每天不辭辛苦來家裡照顧自己,端茶遞水無微不至。感慨之餘,麥丁由衷地慶幸認識了大林這個好兄弟,還好,自己總算不是孤單一個人。
  一想到這裡,秋秋的容顏又印入腦海。其實幾天來,麥丁無時無刻不想她,想她甜蜜的笑容,也想她的決然離去,心上隱隱作痛。工作上的變故不論多大他都自信有完全接受的一天,可是,感情呢?!何時才能接受失去秋秋這個事實?一年還是兩年?抑或一輩子?!
  麥丁手一松,雜誌滑了下去。
  他用力甩甩頭,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下去。
  
  今天又是一個客人都沒有。
  下午,閑極無聊的麥丁趴在桌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大門。空調裡送出的暖風無比舒適,一陣倦意襲來,麥丁閉上眼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下班時間。麥丁一驚,自己居然睡著了?!不知道藺雪回來了沒有,要是被他看到新來的助手竟然在上班時間睡覺就不太好了。
  麥丁匆匆上了樓,直奔藺雪的辦公室看他有沒有回來。
  幸好,藺雪還沒回來。
  麥丁松了口氣,下樓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確認每扇窗戶都關好後,麥丁回到前台,從櫃子裡拖出自己的背包,這時,一個圓圓的小東西被他的背包帶了出來,骨碌碌滾到了地上,一直撞到後面的墻壁才停下來。
   什麼東西?!
   麥丁俯身把東西拾起來,定睛一看,是一面化妝用的小鏡子。
   肯定是婷婷留下來的吧,只有這些愛漂亮的小女生才會喜歡用這種東西。麥丁猜測著。
   自從秋秋提出分手後,麥丁再也不願意照鏡子了。他怕,怕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按照秋秋的說法,正是鏡子裡那張臉毀了他們的情緣。常常聽到有人說什麼我該怎麼面對自己,現在的麥丁才是名副其實地不敢面對自己。
   重重嘆了口氣,麥丁打開抽屜把鏡子扔了進去。
   可是,剛關上抽屜,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它拉開,掏出那面鏡子,猶豫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把它挪到自己面前。
   麥丁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打量著鏡子裡久違的自己。
   眼耳鼻口,與之前並無二致。
   多好的一張臉,這是鐵一樣的事實。
  既然可以變得更好,有什麼理由不去做呢?這樣有錯嗎?
  麥丁的手一低,鏡面隨之一斜,不經意間折射出的耀眼燈光晃得他眯了眯眼。
  閤眼睜眼的瞬間,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重新擺正鏡子一看,麥丁驚得雙目圓睜。
   這,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鏡子裡的臉不一樣了??天哪,那不是自己的臉!
  麥丁傻了。
  在哪裡見過那張臉?!
  對了,是……是那個被他視為“參照物”的藍衣男子!鏡子裡的他,冷漠地與自己對視,嘴角卻泛著嘲弄的笑容。
  啪!
  麥丁慌張地把鏡子反扣在桌子上。
  是睡昏頭產生幻覺了吧??
  撫著胸口安慰了自己半天,等到稍微平靜些後,麥丁伸手把鏡子翻了過來,鼓足勇氣把臉湊了過去。
  噯?!原來真是自己的幻覺啊,鏡子裡映出的分明還是如假包換的麥丁。
  他無奈地笑笑,沒想到自己的精神狀況已經差到自己嚇唬自己的糟糕地步了。
  本打算把鏡子塞進抽屜裡了事,可想了想,麥丁又把它拿了出來,扔進垃圾筒。
  做完這一切後,麥丁關上燈,快步走了出去,關上大門蹲下身仔細鎖好,又用力推了推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放心離開。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是春節了,天氣雖然寒冷不減,街上開始動手購置年貨的人們依然成群結隊,熱鬧得很。
  跟那些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趕的上班族不同,麥丁並不急著回家。與其回家孤獨地對著冷鍋冷灶心事重重,還不如讓街上四處蔓延的喜慶之色麻痺一下自己,就算那些歡樂不屬於自己,看看也是好的吧。
  不覺已經逛了幾個鐘頭,感覺有點累的麥丁進到一家小店坐下,要了一杯熱紅茶一份小點心,心不在焉地享用起來。
  大概因為胃裡絲毫沒有饑餓的感覺,味道普通的食物在嘴裡滾來滾去,一直也無法下咽。就著紅茶勉強吞下去後,麥丁再也不想碰剩餘的蛋糕。
  現在幾點了?已經很晚了嗎?
  沒坐多久麥丁就看到小店裡的店員開始作打烊的準備。
  他習慣性地伸手到褲兜裡掏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現新買的手機並不在身上。他又打開背包搜索一番,還是一無所獲。手機呢?仔細一回想,麥丁這才記起今天上午玩了遊戲後順手就把手機放到一旁,匆忙離開時忘記拿了。
  麥丁敲敲自己的腦袋,立即起身離開小店往GIVEN BEAUTY趕去。他擔心錯過秋秋的電話。時至今日,明知已成定局,他對她仍存有一絲希望,幻想著有一天她能回心轉意。
  緊趕慢趕地回到GIVEN BEAUTY時,小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對面的店鋪也全關了門,只聽到夜風吹動道旁的樹枝時發出的簌簌聲。
  摸出鑰匙打開原封不動的門鎖,麥丁推開門走了進去,順手杴下墻壁上的開關,可是頭上的電燈一點反應都沒有,一盞也不亮。
  停電了嗎?
  麥丁咕噥著,又杴了幾下開關。依舊是渾黑一片。
  沒辦法,麥丁只好摸黑朝前台的方向挪過去。
  還好從窗外透進來一抹路燈的光線,不偏不倚地投在前台的位置上,雖然非常微弱,也足以讓麥丁很容易地找到自己的東西。
   麥丁把手機揣進兜裡,正要離開,黑暗裡卻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啪啦聲,聽上去似乎是玻璃器皿之類的東西摔碎了。
   聲音傳自樓上,麥丁心一緊,有賊?!
   找了擺在桌上的細頸花瓶充作武器,麥丁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
   二樓只有三個房間,辦公室、手術室和儲藏室,外帶一個衛生間,按說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在裡面呀。
   麥丁屏息靜氣往前蹭過去,握著花瓶的手直冒汗。
   “乖,慢慢吃啊……別急。”
   從藺雪的辦公室裡隱隱約約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真的有賊?!
   麥丁移到辦公室門前,發現辦公室的房門是虛掩的,有燈光從門縫裡面滲出來。
  這賊的膽子不小啊,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敢開燈?!
  麥丁舉高了花瓶,還是先探探敵情比較保險。他小心地湊上去,從門縫往裡一瞧。
  耶?!不會吧?!
  兔子?!
  自己居然看到三隻活生生的兔子?!匍匐在一個人的腳下痛快地嚼著撒下來的食物。
  等等,站在那兒喂兔子的人……白鞋、白衣、白褲……麥丁的目光由下到上移動著。
  啊?!
  他的心臟又不規則地跳動了一次。
  怎麼是……藺雪?!
  訝異之餘,麥丁閃身靠在一旁的墻上,放下了手裡的武器。
  搞什麼鬼?沒錯,藺雪有些行徑是很古怪,這點他早有領教,但是也不至於古怪到大半夜窩在辦公室裡喂兔子吧?!
  還是悄悄離開比較好,如果這真是他的怪癖,大概不會希望被人知道。
  就在麥丁剛要溜之大吉的當口,褲兜裡的手機突然鈴音大作。
  混蛋!早不響晚不響,偏選這個時候?!麥丁手忙腳亂地關掉響個不停的手機,一不小心,手裡的花瓶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麥丁以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裡面的人準會第一時間拉開門衝出來一探究竟。可是沒有,門裡只傳出藺雪冷靜得過分的聲音:“誰在外面?”
  此刻別無選擇,麥丁不得不硬著頭皮推開房門:“是……是我。”
  “咦?是你呀。”藺雪拍了拍手,看到最後一點食物被三隻小動物瓜分殆盡後,他才不慌不忙地朝麥丁走過去,微笑道:“這麼晚了,你回來作什麼呢?”
  “哦,我,我忘了拿手機,所以回來拿。沒,沒想到你會在。我還以為有賊呢。”麥丁趕忙陪著僵硬的笑臉解釋。
  “原來把我當成賊了,呵呵。”藺雪抿嘴笑道,“後天上午有新客人來做手術,我忙了一天才準備好這次需要用到的材料。下午路過市場的時候,買了這三個小傢伙。你來看看,很可愛的哦。”
  藺雪不由分說地把麥丁拉到兔子身邊,指著中間的一隻說:“這隻最頑皮,剛剛到處亂跑,把我的杯子都摔碎了。”
  “恩,真的很,很可愛。”麥丁點頭附和,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麼……突然會想著買兔子呢?”
  藺雪蹲下身,撫摩著兔子雪白柔軟的長毛,因為角度的緣故,麥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一句淡然之極的回答:“沒什麼,只是不想看到它們被殺掉罷了。”
  麥丁以為只有天真幼稚的小女生才會有這種回答,沒想到一個整日與手術刀為伍的醫生也會有相同的心態。
  “想不到藺醫生對小動物如此有愛心。”麥丁稱讚道,心裡卻在笑話著藺雪的行為,兔子本來就是被人吃的。
  說話間,麥丁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掠過那群長著三瓣嘴的小生物,從風卷殘雲的吃相上判斷,它們肯定餓了不少時間了。麥丁也蹲下來,用指頭撓著兔子的頭。
  哎?!這是什麼?
  麥丁看到殘留在它們腳邊的殘渣似乎並不是胡蘿蔔之類的東西,仔細辨認下,他終於看出兔子們吃得很香的大餐是某種動物的骨頭。這就奇了,兔子也吃葷?!
  藺雪並沒有留意到麥丁對兔子的食物產生了興趣,他扭頭看著麥丁說道:“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明天若是遲到,會扣你薪水的。”
  “哦,是啊,很晚了。那我先走了,你呢?不回家嗎?”聽對方已經下了逐客令,麥丁識相地站了起來。
  “你先走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藺雪笑了笑,又埋下頭去逗弄那群小畜生。
  “那,那我先走了。”麥丁拔腿朝門口走去,出門前他不忘回過頭提醒藺雪:“樓下的燈好象壞了,出去的時候小心別摔著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自己也小心門口的花瓶碎片,我等下來清理,你快回家吧。”藺雪頭也不抬地應道。
   藺雪若不提醒,他都忘了摔碎花瓶這檔事兒了,當醫生的大概都如此吧,個個心細如發。
   繞過那堆碎片,麥丁慢吞吞地下了樓,順利走到了門口。
   帶上大門的一瞬間,麥丁一怔,他記得來時大門是鎖著的,並沒有被人打開啊,那……藺雪又是怎麼進去的呢?!
   GIVEN BEAUTY有後門嗎?!
   麥丁大惑不解,今天遇到的件件事情都怪裡怪氣的。
   寒風襲來,麥丁打了個冷顫,他趕緊豎起大衣領子,一路小跑地出了小街,攔了輛計程車回家去了。

10、
  
   今天是麥丁第一次做藺雪真正意義上的助手。等一下會有一個女客人來做隆鼻和下頜骨修整手術,藺雪要他跟自己一起上手術台。
  麥丁的記性不差,悟性也還可以,很快就了解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手術器具是作什麼用的,而他的等下要做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像醫院裡的護士一樣按藺雪的要求把他需要的東西遞給他,非常簡單。
  “怎麼樣,沒問題吧。”手術室裡,藺雪從已經消完毒,現在正放在特製無菌箱裡的器具裡取出一把柳葉刀,對著它呵了一口氣,又將手指輕輕從刀面上拂過。
  “沒問題。”麥丁搖頭,又不是他上去動刀子,不過當個傳遞員而已,他只對藺雪剛才的動作有點疑問,指著他手上的刀問道:“這個……需要再消毒嗎?”
  藺雪一笑,目不斜視:“不用。”
  啊?!麥丁嘴微微一張,眼睜睜地看著藺雪把已經沾染了不知多少細菌的刀子原封不動的擺回原處。
  “你下樓去吧,我跟客人約了兩點,差不多該到了。你直接領她上來就好。”藺雪抬手看了看手錶。
  “哦,好的,我馬上下去。”麥丁不敢多話,趕緊出了手術室。
  樓梯剛下了一半,GIVEN BEAUTY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衣著不俗,挎著名牌皮包年越30的少婦走了進來,尖細的鞋跟戳著地板,發出有規律的噠噠聲。
  這女人麥丁沒見過,不是前兩天簽下的客人。
  “您好,請問您是……”麥丁快步迎上去,他不確定來人的身份,藺雪連客人的名字都沒有告訴他。
  “我姓孫,約了今天下午來做手術。”自稱姓孫的女人傲氣地很,幾乎是用鼻子在說話。
   “哦,孫女士,請跟我來。藺醫生已經在手術室等你了。”
  女人的態度雖然讓麥丁很不舒服,但他還是掛著謙恭的笑容把她領上了樓。
  
  一見到藺雪,女人就像見了救星一樣,態度跟剛才來了個180度大轉彎。
  “藺醫生,我全靠你了!”她幾乎是“撲”了上去,緊緊拉住藺雪的手。
  “呵呵,孫太太放心,我一定如你所願!”藺雪很有風度地托著她的手,把她帶到手術台前,示意她脫下外套,換上擺在台上的手術服。
  “那就好!”女人這才松了手,挨個解開外套的扣子,邊解邊咬牙切齒道:“哼,等做了手術,我看那個狐狸精以後還拿什麼跟我爭!”
  待女人換好了衣服躺在手術台上後,麥丁也按藺雪的要求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口罩。
  這裡沒有鏡子可照,麥丁低頭看看自己的新打扮,怎麼看怎麼彆扭。
  現在顧不得自己的“怪模怪樣”,麥丁幾步跨到了藺雪身旁待命,看著他熟練地為床上的女人消毒上麻藥。彌漫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很特別,如果不是出現在這種場合,你必定會以為是聞到了某種淡香型香水。麥丁隱約記得自己在動手術的時候,鼻子裡也滿是這獨特的味道。
當藺雪的柳葉刀細緻地劃開女人鼻梁上的皮膚時,麥丁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他不習慣省略掉皮膚直視一個活人的內部結構,儘管只是一個不大的創口,也總脫不了“皮開肉綻”的事實。
  咯咯~~
  鋒利的刀刃似乎觸到了什麼硬物,兩聲輕微的異響後,藺雪嫻熟地從創口裡剜出一小塊布滿殷紅血絲的物體。
  “鑷子!”藺雪聚精會神地看著傷口,右手伸了出來。
  “哦。”麥丁不敢大意,立即準確無誤地把他要的工具遞到他手裡。
  那個東西,是骨頭,赤裸裸的鼻梁骨,被亮晶晶的鑷子夾起,輕輕扔進了一個加滿透明溶液的小瓶子裡。幾道鮮艷的紅色在液體裡漾開,像綿延的絲絮一樣糾結、擴散、沉澱,一片淡紅之中,骨頭漸漸露出了白森森的本色,悠悠然然地落到了瓶底。
  麥丁的胃部突然起了陣陣痙攣。
  當初,自己也是跟這女人一樣麼?!
  “填充材料。”藺雪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麥丁忍住不適,伸手打開一個灰色的小匣子。藺雪事前跟他說過,每次手術所需要的“材料”都放在這個低溫容器裡,只有在這個匣子裡,材料才能保持最佳狀態。
  匣子裡總共分兩層,一揭開蓋子,他赫然看到一塊跟人骨沒有兩樣的“材料”穩穩地擺在第一層的正中間。這是麥丁第一次見識到藺雪一直引以為傲的價廉物美的“原材料”,以他的醫學知識,還不足以分辨出這東西的虛假材質。他捏起另一把小一號的鑷子,萬分小心地把材料從裡頭取出來,放到一個小玻璃碟子裡,遞到藺雪面前。
  藺雪沒有使用任何器械,直接用手把東西從碟子裡拈起來,在創口上左右比劃了一番,確定好位置後,手一動,就見這塊奇特的材料整個兒沒入了女人的身體裡。這個過程,藺雪的動作實在太快,麥丁根本沒看清楚。
  女人被劃開的皮膚敞開著,幾注細小的血流沿著她的臉頰均勻地往下爬。藺雪似乎並不急著為她縫上傷口。而是又讓麥丁遞上了另外一把稍大一號的手術刀,用同樣的手法切開了女人的下頜。
  麥丁只看了兩眼,再也看不下去了,把臉別到了一旁。
“把第二層裡的材料給我。”藺雪半透明的手套上沾了一點點零星的血污。
  “好……”麥丁的手心已經出汗了,胃裡翻騰地越來越厲害。
  抽出第二層,兩塊加在一起不過小半個手掌大的又綿又軟的“材料”在面前顫巍巍地抖動著——因為麥丁的手已經不大聽從大腦指揮了。這都是些***什麼材料啊?!不紅不黃,像豬肉攤子上賣剩的肥膘一樣噁心,看著它們滑溜溜的樣子,估計是很難用上鑷子的,麥丁不得不效仿藺雪,用食指和拇指一塊一塊地把它們取出來放到另外的碟子裡。
  薄薄的手套阻隔不了手指上傳來的粘膩感,捏著它們就像捏著兩條垂死掙扎蠕動不停的軟體昆蟲,麥丁真想馬上把它們扔進馬桶裡衝得天遠地遠。
  當他把裝著兩塊材料的碟子遞到藺雪手裡時,一股不知道從哪兒散出來腥臭味不合時宜地鑽進了麥丁的鼻子。
  把碟子往藺雪手裡一塞,麥丁捂著嘴衝出了手術室。
  藺雪看著他的背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似乎早知道他會有此反應一般。
  衛生間裡,麥丁撲在馬桶前面,吐得翻江倒海。
  直到把膽汁都吐了出來,麥丁的胃才漸漸停止了這場強烈的運動。
  他把著洗手台勉強站了起來,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褪下手套後用手捧起冰涼的自來水往臉上潑,邊潑邊含了幾口水涮著嘴裡的異味,足足弄了十幾分鐘之久。
  關上水龍頭,麥丁抬頭看著嵌在墻上半人高的大鏡子,裡頭的自己實在是狼狽至極,額前的頭髮濕漉漉地粘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個眼睛,一張臉血色全無,不止蒼白,甚至泛著青光。
  他兩手撐著洗手台,埋著頭大口喘息著。
  不過是小小的整容手術而已,不過是從沒見過的整容材料而已,怎麼自己這麼沒出息,居然看了幾眼就跑到這裡大吐特吐?!麥丁在心裡責怪著自己剛才出格的表現,他不知是哪根神經短了路,居然為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作嘔,還擅自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扔下藺雪一個人在裡頭。
  抽出紙巾胡亂擦去臉上的水漬,為了讓自己更清醒點,麥丁用力拍了拍臉,又使勁甩了甩頭,這才走出衛生間往手術室跑去。
  回到手術室後,第一眼就看到已經解下口罩,正在褪著手套的藺雪。
  手術已經完成了嗎?!
  麥丁走到藺雪面前,吃驚地問:“藺醫生,手術已經做完了?”
  “呵呵,是啊,很成功哦。”藺雪把褪下的手套扔進腳下的垃圾桶裡。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麥丁松了口氣,他生怕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給手術帶來不利的影響。訊即,他又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對不起,我剛才……我想我大概是著涼了,所以胃裡邊一直不舒服,所以……”
  “沒關係,我以為人人都跟我一樣對這些場景見慣不驚呢,忘記了考慮你的感受了。”藺雪拍拍他的肩頭,並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
  “下次一定不會了。”麥丁覺得藺雪的脾氣真是太好了。
  “行了,你把那些手術用的東西收拾一下,消毒後放回原來的地方。我先出去喝杯咖啡,她要半個小時後才會醒。”藺雪朝手術台那邊努努嘴,隨後出了手術室。
  “好!我馬上去!”麥丁抱著將功補過的心態快速走到手術台前,細心地收拾起散亂的工具來。很快,他就把所有的東西都一一放進大托盤並放到小推車上,正要推著車離開時,麥丁的目光卻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給牢牢吸引住了。
  她鼻梁上豁開的傷口已經不見了,只看見一道淺紅色的斑紋覆蓋在上面,根本看不出來那地方有被動過刀的痕跡。再看看她的下頜處,情況跟鼻梁上一樣,只見紅斑,不見傷口。
   麥丁輓起自己的袖子,一道兩寸長的傷疤清晰地貼在手腕上,那是他多年前不小心被碎玻璃劃的,當時那傷口也是四分五裂,送到醫院讓醫生縫了十幾針,到現在他還記得剛處理完傷口時埋在肉裡的黑色縫合線。
   藺雪是怎麼做到的?這女人的傷口怎麼連一條縫合線都沒看到,就愈合得如此完美?!
   真是想不通!麥丁又甩了甩頭,也沒再耽誤時間,推著小車離開了手術台。
“呵呵,收拾妥當了?!”
   當麥丁重新出現在藺雪面前時,杯裡的咖啡只剩下了一小口,不待麥丁開口回答,藺雪輕彈了一下咖啡杯,叮~~輕微綿長的聲音傳來。
  “來一杯吧?喝點熱東西,胃裡好受些。”
  “好!”麥丁點頭如搗蒜。不可否認,藺雪沖咖啡的手藝一流,第一次喝的時候麥丁就喜歡上了那種獨特的味道。
  藺雪一笑,起身往茶水間而去,“啊,對了。”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麥丁說道:“快過年了,下班後一道去買點年貨如何?”
   “買年貨?”麥丁幾乎忘記了春節已經臨近,對於一個少人問津的孤獨傢伙,萬家團圓的節日沒有任何意義。
   “是啊,我想買兩個大紅燈籠掛在GIVEN BEAUTY的門口,應景嘛。”藺雪邊說邊比畫著。
   麥丁爽快地答應了,他不想掃藺雪的興。
   姓孫的女人清醒後,對著鏡子尖叫連連,抓著藺雪的手大贊他手藝出神入化,而後帶著滿心的興奮和不可一世的笑容離開了。
   麥丁有些不屑地看著她大搖大擺的背影,跟藺雪欣賞一件傑出的藝術品般的目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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