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瞳

　雲起是一種姿勢，雨落是一種心情，起起落落之間，是一個個動人心弦的傳說！
　　憶那時，也是下著一樣的雨，它在林中的雨地奔走戲耍。從小到大，它就一直很迷戀三月裡的春雨，喜歡那種秀秀珍珍、雨雨夢夢，儘管媽媽一再告誡它：不要到雨後的林中，容易被獵人發現自己的行蹤，但是它就是丟不掉這種嗜好，今天，它又來到瀟瀟的雨中。
　　「哈哈，總算逮到你了！」伴隨著一陣劇痛，一聲得意的獰笑在耳邊響起，一個鐵夾牢牢的鉗住了自己的前爪。「好漂亮的一隻白狐啊！你知道嗎？我盯你好久了！」獵人用手撫摸著它鋥亮而光滑的皮毛，眼裡全是讚歎。這樣的成色，剝了一準能賣個好價錢，獵人一邊
　　往回走一邊美滋滋的想。
　　完了，看來今天我注定命喪於此了，悔不該不聽媽媽的話，它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眼淚滑下。
　　「得得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它不由得睜開了眼睛。棗紅馬，馬上是一名武夫打扮的壯漢。「喂，老頭，這隻狐狸老子看上了，說吧，什麼價錢！」
　　獵人轉頭看向馬上這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緩緩的伸出了兩個指頭。
　　「二兩銀子，你殺人啊！」
　　「愛買不買，不買拉倒！這樣好的成色，有的是買主！」獵人非常不滿來者對自己的不禮貌，沒好氣的說。
　　「爺我今天還就是要定它了，你能奈我何？」說著話，那壯漢翻身下馬，一隻手就要去搶那隻竹簍。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當眾搶劫！」遭遇這樣的無賴，獵人怒不可遏。爭奪之中，竹簍落地，被獵人一腳踏破。
　　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此時不逃，還待何時，白狐瞅準了這個時機，悄悄逃離。
　　山中歲月容易過，人間繁華已千年。
　　昔日的白狐在林中采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終於修得人形，它化身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舉手投足，顛倒眾生。
　　九天玄女殿
　　「雲裳拜見九天玄女娘娘！」她斂衽福身，盈盈下拜。
　　「哦，雲裳，恭喜你劫後歸來，重列仙班！」九天玄女面含微笑的看向昔日自己最寵愛的侍婢，因為不小心打落了一個御賜的花瓶，她被罰落人間修行千年。
　　「啟稟娘娘，雲裳還有一事相求！」她依舊不肯起來。
　　「說！」
　　「雲裳在人間曾經受恩與人，今日功德圓滿，也該是報恩的時候了。」
　　「嗯，我知道了！」九天玄女掐指一算，「你那份恩情，嗯——是段孽緣，不報也罷！」
　　「為什麼？娘娘，您不是一再教導我們『滴水之恩，當思湧泉相報』嗎？」
　　「這種曲折，我自瞭然於心，那人當日並不是真心相救與你，一切只是巧合罷了！」
　　「不，救命之恩，豈可不報，哪怕是巧合也罷，雲裳曾經立誓一定要給他一世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是嗎，你當真想好了，放棄神仙不做，而去做一介凡人！」九天玄女依舊不死心地，「你可知道你要報恩的對象本來就是一個無賴，哪怕歷經千年，骨子裡依然是劣根深存，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雲裳請娘娘成全！」她依舊固執，如當年一般，當年如果她肯低頭認錯，又怎會落得被貶人間的下場！
　　「那好！我就成全你！」九天玄女有一絲的惱怒，時隔千年這個丫頭依舊如此的不識好歹。「那麼你就去吧！如果你不能得到他的真情，令他心甘情願的娶你為妻，那麼，他的洞房之夜，也就是你的灰飛湮滅之時！」
　　「謝娘娘成全！」
　　「還有一點沒有告訴你，轉世為人之後，你將永遠的不能開口講話！」九天玄女娘娘望著雲裳的背影，幽幽的開口，這是天庭，哪能容她說走就走，這個倔強的丫頭啊！
　　月明軒
　　高朋滿座，喧嘩一片！
　　輪迴後的雲裳依舊是明眸皓齒，眼如秋水，只是她不再會開口講話。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她失去了前世的記憶，只有那個救命恩人的模樣牢牢的烙在心底。
　　自幼父母雙亡，年芳十六的她只好拋頭露面，來到這揚州城裡最大的茶樓，靠彈琵琶為生，儘管不會講話，但是她卻有雙會說話的眼睛，顧盼之間，風情萬種，憑著自己高超的琴藝，紅遍了整個揚州城！
　　這一日，她和丫頭翠兒在街頭閒逛，忽然看到一幫人等對一個年輕人大打出手，那年輕人雙十模樣，身上破衣爛衫，情形十分狼狽，她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順手從懷裡拿出了幾塊碎銀丟了過去。
　　「哼！叫花子還想吃霸王餐！看在銀子的份上，今日且饒了你！」那幫打手得了銀子，一哄而散。
　　「多謝小姐搭救！」少年跌跌撞撞的來到他的面前，拜謝她的救命之恩，「我本是前往京都趕考的舉子，不想途中盤纏被強人所奪，我這裡還有一些字畫，如果小姐不嫌棄——」
　　「你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啊！我們小姐好生救你，你還賴上了！」翠兒氣不過的。
　　她點點頭，示意丫鬟住口，隨即又拿出了幾塊銀子來，遞給他。
　　雙目交接，她大驚，怎麼自己的心口突突亂跳呢，曾經的過往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腦海裡，這人，不就是自己來人間苦苦尋覓的救命恩人嗎！想不到歷經千年無數的輪迴，他竟出落成一個翩翩的少年，茫茫人海，她和他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在街頭相遇。「你叫什麼名字？」極力掩飾住內心的激動，她打著手語問。
　　「子軒！林子軒！」他的眼睛澄澈而透明。子軒！她在心裡默念，原來他的名字叫做子軒。
　　「這是我們家小姐雲裳！」翠兒接口道。
　　好可惜，這小姐雖生的花容月貌，卻不會講話，子軒心裡一陣惋惜，一種說不情的憐憫之情悠然而生。
　　「閃開，快閃開！」一輛受驚的馬車疾馳而來，二人這才恍然發現他們正巧站在馬路的中間。
　　「小姐，快閃開！」子軒一下把雲裳推到一邊，他卻躲閃不及，被撞到路邊。
　　夜，幾片薄薄的雲，籠著輕輕的月，一切都像是披上了一層輕薄的白紗，浪漫而朦朧。
　　「小姐，子軒怎敢有勞您照顧我！」芙蓉帳暖，雕花的紅木床欄，子軒半臥床上，極力想要迴避雲裳喂到嘴邊的湯勺。
　　雲裳淺笑著搖頭，用無聲的語言告訴子軒：呶，乖乖的把嘴張開，她的笑宛如流水般恬淡，宛如朝霞般無邪。
　　子軒有一霎那的暈眩，良辰美景，佳人如玉，如果能常伴一生，那該多好！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他一把握住了雲裳的纖纖玉手，想要拉她坐在床沿。
　　雲裳正專心的喂他吃藥，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撲倒在子軒的懷裡。回眸，正迎上了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想要掙扎，奈何自己怎如此的無力，面上飛上了一層紅雲。
　　「雲裳，我可以叫你雲裳嗎？」子軒抱她在自己的懷裡，良久不捨得鬆開。
　　襄王有心，神女有夢！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個懷抱，如此溫暖！含羞帶嬌的點頭，算是無聲的默許吧，「哦，雲裳，我好喜歡你，我愛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深深地愛上你了」子軒在雲裳的耳邊呢喃著，雨點般的親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伊人的額頭、香肩……
　　酥酥麻麻的感覺席捲了雲裳的全身，她星眸微閉，媚眼如絲……
　　自己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報恩的嗎？奈何心裡會如此的疼痛，她恍若看到了她的靈魂在哭泣，那麼的悲傷，那麼的絕望，一滴清淚自她的眼角滑過。
　　「你怎麼哭了？」子軒翻個身，心滿意足的把她攬入自己懷裡，驀的，卻發現了她眼角的淚。
　　「你對我不放心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子軒指天誓曰。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盡收眼底。「我們家在當地也算得上是望族，明天我就修一封家書，稟報父母我們的事，等我腿上的傷好了，我就上京去趕考，你等著吧，今科狀元非我莫屬！」
　　他們家會容許他娶一個啞巴妻子過門嗎？想到他為她描畫的遙遠而飄渺的將來，雲裳心裡的心裡五味雜陳。
　　「到時候，你就是一品的誥命夫人，我們再養一大堆的兒女，男孩就讓他讀書習文，女孩料想一定也像你一樣的冰雪聰明……」他依舊口若懸河的說著，完全忽略了她眼底的不安與落寞。
　　滿樹的桃花開的爭芳鬥豔，子軒拿了一把紫簫放於口邊，一曲天籟般的《梅花三弄》便在桃林的上空蕩漾開來。雲裳雙頰微紅，正隨著音樂的節拍翩翩起舞，滿樹的桃花落紅一地。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啊，才半月光景，子軒又恢復昔日的生龍活虎，每日裡和雲裳一起看書、舞劍，畫畫、彈琴，日子過的愜心愜意，如果時光永遠留在此刻多好啊，雲裳天真的想。
　　女兒愁，悔叫夫婿覓封侯！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宛如天上那絢爛的煙花，又如午夜裡淡然開放的夜來香。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儘管有太多的不捨，太多的恩愛，但是總要面對離別的一天。
　　離開考的日子漸漸的近了，道不盡依依惜別之情，子軒踏上了上京趕考的路。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子軒果然沒有讓她失望，望著手裡大紅喜報上子軒的名字，雲裳激動的滿眼淚水，看來，自己到底沒看錯人！
　　她對著天空盈盈下拜：九天玄女娘娘，您看到了嗎？雲裳終於守的雲開見月明，苦盡甘來了。
　　金碧輝煌的朝堂，天子危坐，眾大臣們山呼萬歲、頭插宮花，跨馬遊街，人生的得意莫過於此啊，子軒有點飄飄然了，彷彿忘記了遙遠的揚州城，忘記了那個苦苦盼他歸去的雲裳。
　　這一日，他正陪恩師在御花園下棋，忽然有人來報：「宰相大人到！」
　　子軒連忙扶正衣冠，門口迎接。一番寒暄，雙方坐定，宰相大人開門見山的問：「敢問狀元公可否婚配？」
　　我要如何回答？子軒的腦子在急速的飛轉著，說沒有吧，自己和雲裳已有夫妻之實，說有吧，可是又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宰相大人見他沉吟不答，以為年輕人怕羞，依舊自說自話：「老夫受太后之托，專程來給你說媒的！哈哈，你小子有福啊，實話對你說，前日在瓊林宴上，舞陽公主看上你了！」
　　說媒？不會吧！那個舞陽公主？看上自己？子軒一下子轉不過彎來，瓊林宴上舞陽公主那音容笑貌又浮現在他的眼前，怪不得她對他意味深長的笑，怪不得她有事沒事偷偷的拿眼瞟他。可是自己已經有了雲裳了啊，怎麼辦，他急出了一頭冷汗。
　　「不說話，不說話狀元公這就是默許了，哈哈，老夫可以向太后交差了！」丞相大人見他低頭沉吟，樂呵呵的接過話頭。
　　相比之下，論容貌還是雲裳漂亮，而且溫柔體貼，只可惜她卻不會說話，入朝為官人家也許會笑話他的啞巴妻子吧，而舞陽公主呢，卻可以令自己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他兀自沉思著，連丞相大人是什麼時候走的都沒留意到。
　　可憐雲裳在家裡日思夜盼，卻盼到子軒被招為駙馬，下個月十五就要與公主完婚的消息。
　　顧不得自己的有孕之身，雲裳連夜租了馬車，帶著翠兒進京尋親。
　　敕造的狀元府邸富麗堂皇，盡顯皇家氣派。雲裳留連在門外，聽著裡面傳來的鼓樂聲聲，心碎了一地。
　　今夜，自己心愛的人兒就要與公主完婚，自己該進去阻止嗎？欺君之罪非同小可，難道愛他就一定要讓他毀滅嗎？昔日子軒信誓旦旦的話又迴響在耳邊，只是這一切全都成了鏡花水月。
　　她不是曾經發誓要給他榮華富貴嗎？現在，她如願得到了，皇家的駙馬，多麼顯赫，多麼尊貴！那麼就讓我獨自沉淪吧！
　　午夜，雲裳對鏡梳妝，她給自己穿上了新娘子才穿的紅衣，來到心愛人的新房牆外，舞一曲永遠的梅花三弄。月光中，她寂寥的的身影依舊美麗、依舊動人，伴著飄渺的月色，那身影漸漸的變得飄渺，變得透明，最後消失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