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谷名叫幽谷,許多年以來都有毒屍出沒的傳說。
毒屍,乃屍體所化,食活人為生,身有劇毒,沾者死。
西風,幽谷,道姑
玉真師太帶著幾個徒弟站在幽谷口。
一個年紀還輕的小道姑問道:“師父,今天毒屍會出來嗎?”
玉真師太沉吟一會兒,回答:“也許會,也許不會。”
“那,我們一定要等到它出來嗎?”
玉真師太道:“是的,這是我們的使命。”
是啊,使命,為了這個使命她等待了三十年,從美麗的垂髫少女等到銀發絲絲的中年道姑,這些年來她不知付出了多少,改變了多少,唯有這使命,她一天也不曾忘記過。
她記得師父輕靈師太臨終前的吩咐:“玉真,你一定要等待,等待毒屍出現的那一天,消滅它,不要讓它再禍害人間!這是我們除魔一派的使命啊!”
所以每年西風刮起的日子,在幽谷前等待毒屍的出現。
可是三十年了,她從來沒有等到過。
西風,幾個徒弟輕輕打著寒蟬,玉真看到了,憐惜著。“也許今年,又要空等了。”
剛剛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看到了。
毒屍一身墨一樣的黑衣,青布包著頭,僵僵的出現,僵僵的走來。玉真心中一機靈,大叫:“布陣!”
幾個小徒馬上展開身法,搶占方位,那是她們苦練多年的八卦陣法。
西風,幽谷附近沒有人煙,只有一些光禿禿的樹慵懶的擺著枝條。
小道姑們白衣飄飄的身影好像旋風懷中的枯葉,圍著那黑衣毒屍打著旋子,而那毒屍的身體停住,毫無動靜。
“以靜制動,毒屍越來越厲害了!”玉真心中著急,又不好臨陣變陣,高聲喝道:“上!”
一時間十八柄銀光閃閃的驅邪寶劍齊刷刷向毒屍身上招呼。
可她們這一次全部落空了,彼此的寶劍“噌”一下刺在空氣裡,毒屍在千鈞一發間躍到了空中,在她們頭頂上好像一隻巨大的蝙蝠,向陣外的玉真道長直撲過來!
玉真早已蓄勢待發,毫無懼色,與毒屍鬥在一起。
銀色的劍光和黑漆漆的身影縱橫交錯,徒弟們眼都花了,分不清哪個是毒屍,哪個是自己的師父。“師父好厲害!”一個小徒贊道,她哪裡知道玉真已經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了。
毒屍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只有一雙慘白的手露出來,黑漆漆的指甲犀利無比,上面沾滿致命的屍毒,千萬不可劃破一點皮膚,否則屍毒瞬間入骨,死的苦不堪言。
玉真招招小心,卻讓毒屍大占便宜。她知道再下去絕無勝算。“怎麼辦?我等了三十年,這三十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她忽然茫然的想,如果讓它逃走,接下來,難道還可以再等三十年嗎?
毒屍的利爪向她的左胸直抓過來。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之間,她竟然笑了,竟不躲閃,任由那黑色的爪子抓進自己胸膛。鮮紅的血,噴涌而出,沾濕了她雪白的道袍,也染滿毒屍的肩頭。
那毒屍竟然也停住了,仿佛看到什麼連它也會咳呆了的事實……
玉真的寶劍狠狠插入了毒屍的胸膛!
她繃的像標槍一樣的身體,完全沒有感到痛,她現在才徹底的知道,一個人為了完成自己畢生唯一的心願,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的感覺。
她拼了全身的力量,狠狠衝過去,在空中滑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寶劍戳過毒屍的身體,從那一邊露出的劍鋒插進了谷旁那原本就已經落寞的樹幹。
而她也被毒屍糾纏住,再也不能動。她的頭髮已經在空中散亂,衣襟上也有了點點血痕,她臉色蒼白,嘴脣蠕動,但發不出聲音。
可是她的面容,卻忽然散髮出青春的光華,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十幾歲的少女般閃爍。
許多年後,她的一個徒弟回憶起來說:“師父在那一瞬間,好像仙子,滑過了彩虹。”
小道姑們圍過來哭喊著師父,玉真用僅剩的力氣道:“不要碰我!忘了我怎樣吩咐你們的嗎?”眼前徒弟們年輕的面孔漸漸模糊,玉真的意識卻清醒起來。
好像回到三十年前,也是在這顆已經枯死了的樹下……
西風,少年,枯樹
十幾歲的美麗少女擔憂的看著英俊的少年:“澄清!我爹能答應……咱們的事情嗎?”
少年微笑,這微笑看起來很迷人,也有一點天真的樣子,他說:“玉珍,你不用擔心,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
玉珍有點生氣道:“你總是這樣!天大的事情也不當一回事,若是爹非得要我嫁給俊師哥,而不是……不是你這個頑皮的三師弟,你說怎麼辦?”她說到這裡停住了,因為發現澄清正在刮她的鼻子。
他笑眯眯道:“你呀,這種事情擔心是沒有用的了,只要你心裡只有我,我心裡只有你,還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解決不了呢?萬一你爹逼你嫁給二師哥——我半夜翻進新房,把你偷出來就是,你應該知道,咱們幾個師兄弟裡,沒有一個輕功比的上我的。”
玉珍問道:“然後呢?”
澄清說:“然後?然後天涯海角,還怕咱們沒有容身的地方嗎?”
玉珍想想,笑了,又擔憂道:“我只是擔心……”
澄清說:“你擔心什麼呢?”
玉珍道:“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擔心,我擔心……”
澄清在這時抓住了她手:“沒事的,我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的。”
玉珍還想說,一片枯葉飄到她鼻子上了。“這棵樹就是在今年枯了的,為什麼?”她想。
忽然吹吹打打一片喜氣之聲。
一隊白衣白帽的人抬著一頂白色花轎遠遠而來。
玉珍道:“這是什麼?鬼娶親嗎?”
澄清拉她到樹後,兩個人遠遠的看著。“不是鬼,他們有影子的。”澄清說。
那一隊人走到谷口停住,放下白色花轎,也不轉身,只是站成一排,直直向後退回去。
這情景太詭異了,玉珍握著澄清的手,已經浸出了冷汗。
西風,陣陣吹過。
又一顆枯葉落到她頭上的時候,毒屍出現了。空氣似乎在蒸發,一股股可怕的酸味鑽進鼻子,她忍不住要作嘔。
澄清捂住了她的嘴。
毒屍慢慢的,直挺挺的接近那頂白色的驕子,伸出慘白滴著腐水的手。
猛地,它從轎子裡拉出一個頭髮散亂的姑娘。
“小翠!”玉珍失聲叫道,那正是跟她一起長大的長工的女兒小翠。
小翠在毒屍的手裡木呆呆完全失去了神采,仿佛一件玩具般任其擺布。玉珍看了十分痛心,衝動的跳出去大叫:“你放開她!”
毒屍往這裡看,兩隻手也不閒著,一下子把小翠夾在肋下,擰斷了她的脖子。
“你!”玉珍氣的呆住了,毒屍扔下小翠屍身,徑直向她撲來。
疼,忽然很疼!
玉珍發現自己在空中,向後飛著,澄清摟著她的腰,從毒屍的爪下把她生生的扯了回來。
只是胳臂上留下的一道深深爪痕,很疼啊。
西風,夜晚,陌生人
玉珍迷迷糊糊的,澄清在枯樹下生了篝火。
“沒有關係的。”他把枯枝扔進火堆,半是安慰的說:“他們只是害怕屍毒,其實沒有關係的,我會治好你。”
是嗎?她不知道,白天爹的表情好像見到鬼,狠狠對她說:“你真是不知死活!咱們派人送個姑娘過去,是給毒屍當祭品,你不但不知閃避,還送死過去,壞了大家的計劃,激怒了毒屍!——你看看你手上這致命的屍毒!我也幫不了你了。”
她哭了,求爹爹救她,爹爹只是說:“你滾吧!染了屍毒是要被活活燒死的!我今天不處置你就是看在以前的父女情分上。你趕快滾!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女兒!”
她覺得天翻地覆,站也站不穩,恨不得死在當場。模糊間身旁熟悉的師兄弟們都站的好遠,仿佛她就是毒屍,一臉懼怕。過了好一會兒,聽見澄清在身後說:“師父,既然如此,請讓我帶她走。”
門外亂哄哄,一個工人跑進來說:“老爺,鎮上的人都拿著斧頭說要砍死小姐!”
爹說:“你不要再叫她小姐!”又對澄清說:“韓澄清,你想好,你跟她在一起,以後也別叫我師父!”
澄清竟然笑了,說:“如此沒有人性的師父,不要也罷。”
大門洞開,平時那麼和藹可親的鄰居叔叔伯伯們拿著斧頭火把,大叫著要消滅屍毒,對他們怒目而向。澄清把她放在背上,拿一條帶子系好,橫劍在手,大喊一聲:“誰過來我就殺誰!”
那些人露出害怕的神色,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沒有人上前。
幾里路就這樣過去,她在澄清的背上,那些人拿著斧頭步步相隨,雖不敢近前,但始終不離。隨後澄清惱了,向幽谷狂奔而去。
那些人停住,在很遠的地方,狠狠的目光。
後來玉珍就昏過去了。
“沒關係的!”澄清說,“一定會有辦法!”
是嗎?玉珍看看自己的指甲,已經黑了,她終於想起了那個小時候奶媽用來嚇唬她的故事,毒屍的故事。“我是會死去,還是會變成毒屍?”她趴在地上,可憐巴巴的問。
澄清看她一眼,轉過身去,再回過頭來,溫柔道:“都不會的,放心吧。”
他臉色很蒼白,眼神裡透出很多憂鬱和無奈,玉珍看的出來,不忍問。
她又聽到腳步聲,是那些人來了嗎?讓他們砍死了,也好。
澄清站起來,抄起寶劍,大喝:“什麼人?”
回答玉珍沒有聽到,她一急就昏過去了。
西風,清晨,輕靈師太
一個獨臂道姑,好像鐵打的一樣釘在她面前,道:“你醒了?爬起來!”
玉珍伸伸四肢,也就真的爬起來,頭不再昏昏沉沉,指甲也不黑了。“我好了嗎?是師太治好我的嗎?”那道姑冷冷道:“是你自己運氣好。”
玉珍左右看看,四周十幾個小道姑好像是獨臂道姑的徒弟,便問:“澄清呢?”
獨臂道姑道:“什麼澄清?”
玉珍道:“跟我在一起的人,他……不在嗎?”
獨臂道姑沒有回答她,只是說:“你身上的屍毒已除,你走吧!”
玉珍愕然,忽然想到沒有澄清,天下之大,去哪裡好?眼眶濕乎乎的,道:“我無處可去了,求道長收留我吧!”
獨臂道姑道:“什麼無處可去?走!”
玉珍道:“去哪裡?”
獨臂道姑道:“你家!”
玉珍委屈道:“我爹已經不認我這個女兒了。”獨臂道姑卻不再回答,轉身便走,身邊徒弟一擁而上,玉珍也就跟著走了。那些道姑們神色和善,一路上那些年紀相若的和她說說笑笑,有幾個看著她欲言又止,無比同情。
爹和家人看到她大吃一驚,等到看出她屍毒已除,便不那麼緊張,獨臂道姑道:“貧道輕靈,一生以消滅屍毒為己任,和毒屍曾經多次交手,得知你們這裡出現了毒屍,馬不停蹄趕來,沒想到還是遲了。”
爹聽罷尊敬無比,吩咐招待,輕靈道長落座後又道:“屍毒雖然厲害,但也不是不可救治。你的女兒經我救治已經痊愈,你們不可再趕她出家門。”
家裡人當然唯唯諾諾,娘從後堂出來拉了玉珍的手淚水漣漣,師兄弟噓寒問暖,玉珍答應著,四處看,沒有澄清的影子。
問爹娘都不知道,爹更面有怒色道:“提這個傢伙幹什麼!帶你出去又把你棄之幽谷,要不是師太,你早就死了。”
玉珍不信,娘也幫腔:“是啊,要不是澄清棄你而去,你又怎會孤身一人呢?”
思來想去沒有別的解釋,玉珍一陣難過,家裡熱熱鬧鬧宛如過年,她佇立人群中,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為自己好的,去找輕靈道長,說:“道長,請收我為徒。”
輕靈道長看她一眼,不答,快步走開。
玉珍想要追過去,冷不防斜刺裡走出個人來,拉了她手到隱蔽處說:“你又何苦呢?”
玉珍看時,是白天跟她說笑的道姑寧遠,頓時自覺孤苦,眼淚流下來說:“天大地大,可有什麼人是真心待我的呢?”
寧遠聽了神色大不自然,道:“你何苦這麼說!人家真心待你,你不知道罷了。”
玉珍道:“你為何這麼說?你又不認識我識得的人!”
寧遠不答,卻道:“你知道我師父她的左臂如何斷的?那是因為三年前交手的時候被毒屍抓傷了左手,為了防止屍毒蔓延全身,師父眼明手快馬上砍斷了自己的左臂。”
玉珍想起師太,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意,道:“能拜師太為師,真是三生有幸了,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分。”
寧遠見她會錯了意,又道:“你當屍毒是好解除的嗎?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屍毒入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毒,我師父……”
——“寧遠!”輕靈師太從冷不防出來叫走了徒弟,留下玉珍。
月下,形單影只,說不出的落寞。
玉珍忽然聽到有人輕輕呼喚:“玉珍!”
墻頭,是澄清蒼白的臉,一雙憂鬱的眼望著她。“你到那裡去了?”玉珍想也不想就要縱過去,那邊澄清好像嚇了一跳,說:“別過來!”
玉珍說:“為什麼?”
澄清在墻的那一邊,輕輕的道:“師父已經不讓我進這個家門了。”
玉珍說:“那怕什麼,我還不是也回來了。”
澄清停了一會兒道:“玉珍,你是你爹的女兒,我跟你不一樣。”
玉珍說:“有什麼關係!”又想起,問:“師太找到我的時候,你到那裡去了?為什麼她們都說不知道你呢?”澄清咳嗽一聲,好像很難回答,玉珍起了疑心,試探道:“你不是舍我而去了吧?”
澄清道:“對不起,我是……自己走了。”
玉珍一愣,被他說得哭起來。
那邊澄清焦急道:“你,不要哭啊!”
玉珍道:“你說過會永遠對我好,只要你心裡只有我,我心裡只有你,那些難道全是廢話?”
澄清愣一愣,說:“沒錯,我說過,不過那已經全是狗屁,全是廢話了!我以後不會對你好!我是棄你而去的,不會再回來了,你好自為之吧!”
玉珍被他說得自尊心起,跺腳道:“既然如此,我以後再也不認識你!”轉身便走。澄清在身後輕道:“你不再留一會兒嗎?我只想像這樣再看你一會兒……”玉珍覺得再也不能這樣聽下去,跑著出了院子。
她痛哭一場,腦子裡翻來覆去還全是澄清的樣子,不自覺的又回來,院子裡卻了無人聲,只剩下枯枝的影子,一地凄然。
西風,花轎,小翠
吹吹打打一片喜氣,今天是嫁給俊師哥的日子,連娘也說:“昨天剛回來,今天怎麼就嫁了?”可她偏偏就答應嫁了,爹和俊師哥都高興的很,爹甚至大聲道:“我早就說過,早嫁了算了,省得生出這麼多事兒來!”玉珍枉然,披了嫁衣,對鏡梳妝,鏡中自己人美如玉,卻傻呆呆掛著淚光。
接著就坐到這頂花轎上。
轎裡好悶,玉珍掀了蓋頭,聽那嗩吶聲,說不出的難過凄清。
西風又吹起來了,天空似乎都暗了,等到過了半盞茶的時候,花轎停下來了。
腳夫們發出幾聲慘叫,凌亂的聲音,不一會兒好像都驚慌失措的逃遠了。玉珍好生納悶,卻見轎簾掀起一點,從外面伸進一隻白嫩的小手來。
那手上赫然有顆珍珠痣,玉珍認得,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翠,當時高興的握了,掀開轎簾蹦出來:“小翠!”
面前的小翠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只是神色凄然。
玉珍這才想起小翠是早已死了的,再看自己的手,什麼也沒有抓到。
“小翠……”她正不知道說什麼好,小翠先開口說:“沒有……”玉珍好奇道:“什麼沒有?”小翠又說:“他沒有……”
玉珍還想問,小翠的身影竟然漸漸隱去,終於不見,再看面前是滿天塵土,仿佛有幾棵枯樹。
莫非這裡是幽谷?
玉珍痴痴走去,果然是幽谷。
那棵枯樹下堆起一圈柴禾,輕靈師太和徒弟們圍著。
柴禾的中間,有個人伏在那裡……
玉珍跑過去:“師太!”師太一行人看到她十分驚訝,輕靈師太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玉珍停住腳步,起了疑心,問:“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寧遠心腸軟,拉了她要走,道:“這不關你的事情。”但有什麼東西讓玉珍掙開她:“那是誰?”
輕靈師太道:“有個年輕人中了屍毒,我們要將他焚化以絕後患。”
玉珍心中一震,看去,那不正是澄清?臉色蒼白,還是那麼的望著她。
“你們要燒死他嗎?”她哆嗦著問,“怎麼會這樣?”
師太說:“生生死死,是個人的造化,你該走了,這裡不是你能久呆的地方。”
玉珍明白,不忍再看澄清,抬腳要走,卻覺得腿上似乎有千斤的重量。風又刮起,似乎有隱隱的歌聲傳來,是小翠的聲音,細聲細氣的在唱:“十年生死兩茫茫……”
玉珍回頭,看見小道姑們淚眼汪汪,寧遠站出來道:“我陪你回去吧!”
兩個人默默的走,幽谷遠了,澄清遠了,小翠的歌聲卻還在耳畔。
“小翠,你想告訴我什麼?”玉珍仰天問,沒有回答。
身邊的寧遠卻在落淚。
玉珍拉了她手臂,定定望著,直到她忍不住的說:“我早告訴過你,屍毒不是那麼容易解的。”
玉珍點頭。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毒已入骨,無藥可救。那個姓韓的年輕人叫我們一定要救你,師父便說了個法子。”
玉珍忙問:“什麼法子?”
寧遠皺皺眉,十分不忍的說:“割開你手腕的脈搏,和另一個人手腕的脈搏綁在一起,然後在你身上下藥,催動屍毒全部轉移到那個人的血中。”
玉珍一陣陣發冷,道:“難道……難道……”
寧遠點頭說:“沒錯,那個人就是韓澄清,他叫我們救你,並且保證在救了你之後甘願被我們燒死以絕後患。他求過我們不要告訴你這件事,只是送你回家就好了。但我終於還是不忍……”
她話沒說完,玉珍已經丟了魂一樣,跑去了。
西風,烈火,生死兩茫茫
鮮紅的嫁衣迎風飛舞,長長的黑髮披散開,這些玉珍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美麗的新娘子只是在拼命的跑,遠遠又望見幽谷,望見柴禾,那影子該是澄清了吧?
“澄清——”她撕心裂肺的叫,感覺自己的腸子都要被翻過來了。
可是澄清周圍,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她要縱身跳進那火海,卻被師太和徒弟們牢牢捉住。
師太冷冷道:“你要去送死嗎?”
玉珍只是哆嗦,什麼也說不出來。
風刮的急了。
猛地,師太放開她,大叫:“布陣!”
小道姑們如臨大敵,放下玉珍,寶劍出鞘。
玉珍覺得天忽然黑了。
毒屍像一隻巨大的蝙蝠從她頭頂掠過,這一次沒有停下來。
那蝙蝠衝進了火堆,隔著火焰她看到毒屍把澄清攔腰抱起,腐爛的面容慘慘而笑。
玉珍覺得一陣噁心,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醒過來是在家裡。“師太呢?”玉珍急急的問,娘說:“剛走了。”
玉珍披了衣服拚命追過去,師太一行尚未走遠。
“師太!”她大叫,等輕靈師太轉過來,便雙膝跪倒:“請師太收我為徒!玉珍願意追隨師太,天涯海角,消滅毒屍!”
師太認真的看著她,終於首肯。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除魔一派的弟子,道號玉真,白玉的玉,真假的真,你要時刻以消除毒屍為己任。”
玉珍含淚點頭,綁起翩翩長髮,從此遁入空門。
三十年了……她想,三十年了,終於在這棵樹下,手刃了毒屍。
就算是同歸於盡也可以,她想了很多次了。
“澄清……”她喃喃的叫這個名字,這個三十年來從未再出口的名字,此時叫出竟然如此親切,如此熟悉。
對面毒屍的身子忽然劇烈的哆嗦起來。
西風洌洌,吹下了毒屍頭上的青布。
玉真抬起頭,竟然就看到了那張蒼白的臉,那雙憂鬱的眼。
三十年來這個容顏竟然從未改變。
玉真眼淚奪眶而出,失聲道:“澄清!”
毒屍愣了愣,抓在玉真心房的爪子鬆開。
在這一霎那,玉真全身都軟了,倒在毒屍的肩頭。
周圍的徒弟們驚叫一聲,因為大家都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事情。 那個毒屍哭了。
它緊緊的抱住了玉真道長!
嗚嗚風聲,寂靜幽谷。
小道姑們在枯樹旁圍起枯枝,點燃火把。
枯樹,毒屍,玉真道長,緊緊的靠在一起,淹沒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只要你心裡只有我,我心裡只有你……”
如果化為飛灰,緊緊糾纏,那的確是永遠都不用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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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