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與吸血鬼

一

    書生李奇在一條黃塵飛揚的大道上行走,迎面過來一位瘦削的道士.那道士說:你臉色灰暗,印堂發暗,一定是遇見鬼了.李奇笑道:哪有的事?

    道士說:你十日內必有災禍.,到那時你悔之晚矣,貧道有好生之德,你若遇難可以去縣城六十里外的雲虛觀去找我.貧道法名虛靜.

    李奇不以為然.

    二

    李奇當夜宿於無名客棧,午夜時分,忽然妖風大作,但聽見一個尖利的女聲划破夜空,李奇嚇得魂飛魄散.但他又是一個良善之人,想來他人有難自己怎能坐視不管,於是披衣而起,出了房門,黑漆漆的客棧只有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擺,李奇十分害怕,他想起鄰屋也住了一個臉很白的少年,就拼命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奇被那少年的白白的臉嚇了一大跳.那少年問:什麼事?李奇說:有一個女人好像在客棧門外呼救,你同我去看看.那少年也不說話,只是默默跟在李奇身后.

    兩人在客棧門前看見一個蜷縮著的白衣女人正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類似貓叫,李奇也不細問,將這女人抱起,往屋里走.那少年拽拽他的衣袖說:你不怕她是鬼麼?李奇說:只要它有人的形狀我就不怕.少年撇撇嘴,鉆回自己房間.

    李奇將那女人抱到床上,給她倒來一碗水.那女人卻將碗推開說:我要喝血.書生大驚道:你要喝誰的血?女人說:只要是男人的血就可以.書生說:這樣的深夜,上哪兒找男人的血?那女人目光迷離,口唇發白,似乎馬上就要下地獄.書生感到內心十分不忍,女人說:我自幼得怪病,每七天出現一次口渴,飲水難救,只有喝男人的血才能活命.難到先生忍心看著賤妾就這樣死去?

    李奇猶豫良久,見那女人面色有如白紙,氣息奄奄,於是鼓足勇氣,伸手拿了一把剪刀,閉了眼,在手腕上割了一刀,那女人見了血仿佛瘋了一樣扑過來,嘴巴貼住李奇的傷口玩命吸了起來,李奇又驚又怕,只好由她.說來也怪,那女人吸著吸著臉上竟然漸漸有了血色.稍許,她停住了.李奇說:你不吸了麼?女人笑笑說:我為下次留一點.李奇聽了,猶如五雷轟頂.

    女人在裙角撕下一塊布來,將李奇的手腕細心包扎好,仿佛在耐心對待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然后竟輕倚在書生懷中,書生聞到一陣女子特有的體香,不竟心頭鹿撞,脊背上緊張出汗,要知道書生雖然在書中讀過一些香艷故事,但還是生平第一次與女人有肌膚之親.

    不久書生竟沉沉睡去,夢中他見到那女子飛在空中褪去衣衫,忽然他看見那個瘦道士在獰笑……

    三

    次日清晨,書生與那白衣女子一同上路,在大道上書生幾次想開口與女子告別,但那女子緊拽著他的衣袖,神情親呢,似乎擔心被一個人拋下,書生心中又十分不忍.兩人在黃昏時分趕到一個叫黃鎮的地方,落腳於書生的一個叫馬生的文友家中,那馬生本就與李奇交情很好,見到他與一女子同行雖感到奇怪,但十分熱情地接待他們.

    每天李奇與馬生談論詩書研究學問,那白衣女子就為二人端茶送水,收拾紙筆,如此一周,相安無事,不料七日很快就到了,李奇想起女子在客棧中說的話,心中十分惶恐,卻又不敢對馬生明說.黃昏時分,李奇看見女子臉上露出詭異的神情.

    夜晚來臨了,妖風驟起,書生感到腹痛內急,就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經過馬生房間,里面亮著燈,隔窗一看,他被里面的情景驚得魂飛天外,只見那馬生赤身裸體,頭仰著,胸膛上流著鮮血,那吸血女子正趴在他胸口吮吸,驀然回過頭來,對書生露出一對不知何時長出的獠牙.書生忽然想起路遇道士曾說過的遇鬼的話,嚇得撒腿就跑.

    書生一個人在鎮上的街道一直來回走著直到天亮,他也沒敢向人求助,女人是自己帶來的,恐怕一些膽小之人會把自己送到官府.此刻天光大亮,書生鼓足勇氣找了一根木棒返回馬生的家,他膽戰心驚的走進屋,卻看見馬生和那女子正坐在酒桌旁,桌上擺滿了酒菜,兩人見了他站起身來,馬生說:你去了哪里?我們正等你吃飯了.那女子也溫柔可人地對他笑著,那對吸血的獠牙早已不見了.書生想:不知馬生的胸膛上是不是有個牙印?馬生說:你大白天拿著個棍子干什麼?李奇尷尬的一笑,扔了棍子,忐忑不安地坐下,心想:難到是我在做夢?

    次日書生找了個理由一個人出來,他雇了一輛馬車往縣城外的雲虛觀趕去,他要去找那個叫虛靜的道士,求他相助.

    四

    書生趕到雲虛觀,天色已是黃昏,在半山那個瘦道士居然未卜先知等在那里.他對書生說:貧道知道你必來找我,說說你遇到何難?

    書生將所遇到的一切向道士說了一遍,道士聽了不禁皺起眉來,他說:如你所說這個鬼是一個頗通人性的吸血鬼,乃是鬼當中的一等鬼,待憑道施法力將她拿下.

    道士送給書生一張符,上面亂七八糟寫了些連書生也不認識的字,道士手揮拂塵,豎起二指,閉眼對著符哼哼了好一陣子,說:你可以待女鬼熟睡,將此符放在她臉上,待到天亮,女鬼自會現出原形,切記不要對她有憐憫之心.

    書生將符藏在身上,連夜返回黃鎮.

    五

    天亮時書生回到馬生家中,推說昨夜去了鄰鎮一位文友家,現在十分疲倦,倒頭睡在房中,一邊盤算著夜里如何行動.忽然吱呀門一響,那白衣女鬼端了杯茶水笑吟吟飄了進來,書生閉著眼不理她,那女鬼說:官人夜里勞頓喝點水吧.伸手將他扶起,書生哼哼著仍半閉著眼,鼻子卻早嗅到女人身體發出的誘人氣息,不知不覺身體的某個部位正在發生著變化,恨不得一把將這女子抱在懷里.

    女人將水吸在嘴里,然后喂入書生口中,兩唇相接,干柴烈火,兩個身體緊緊貼在一處,不久寬衣解帶,熄燈入帳,亂雲遮月.

    六

    次日天明,女子為書生穿衣,見了那符說:官人怎麼會有這麼潦草的手跡,不如毀了吧.說著將符交在書生手上,兩眼直直盯著他,書生臉上通紅,一時沖動,便把那符撕了.女子大喜,忙著去張羅早飯去了.書生一個人在房中呆呆地看著那堆符的碎片,發出一聲嘆息.

    七

    轉眼又是七天,這天午后女子說:我去鎮上看看.書生暗想:她是要去喝誰的血麼?就暗中尾隨.女子出了鎮子走進一片樹林,從林子里轉出一個少年,走到她面前.書生藏在一棵樹后,只聽那少年說:那書生待你可好?女子道:他與我十分恩愛,我看他是一個心地極好的人,但是已經有道士在與我們作對.少年說:可是那雲虛觀的道士虛靜?上次我吸一個女人的血被他發現,險些被他捉住,看來我們要先除掉這個道士.女子說:這件事日后再說.少年說:你不要和書生陷得太深,你不過是個鬼罷了.女子說:我該回去了.兩個鬼一東一西散了.書生忽然看到那個少年竟然就是在客棧中住在鄰屋的白臉少年,嚇得身上汗毛倒豎,暗想:原來到處都是鬼.

    書生懷著極其忐忑的心情回到馬生家,遠遠地見到大門緊閉,書生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等他打開房門,只見馬生躺在血泊之中,他的脖子上爛了個大洞,血正在變黑,書生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冰涼.正在此時,那女鬼拎著一籃菜一步跨進門來,書生怒火中燒,他順手拿起一個凳子向女鬼砸去,那女鬼飄身躲開,說:官人,你錯怪我了.書生氣的渾身哆嗦,指著女鬼說:即便你是一個鬼,也不該如此歹毒,馬生待我們熱忱友善,你即便是喝他點血,為何一定要殺害於他?女鬼也很惶惑的表情,她說:馬生真的不是我所殺.

    書生向著女鬼吐了口唾沫,趁她躲閃,奪路逃出門去.門外人來人往,女鬼不便追趕,只是對著書生的背影悠悠地說:我會追上你的.

    八

    書生又雇了馬車,火速往雲虛觀趕去,在一片荒野之上忽然黑風驟起,一個雪白的影子在風中飄蕩,一下子擋在馬前,馬兒驚的揚起前蹄,書生與車夫都被拋出車外,摔在地上不能動彈,那個雪白的影子不是別人,乃是那個化身少年的吸血鬼.只見他白衣飄飄,面目猙獰,嘴上多出兩個帶血的獠牙,他發出怪叫道:我要喝血!

    說話間少年的獠牙已經咬在車夫的咽喉上,車夫一聲慘叫,立即斃命.書生嚇得渾身發抖,只見那少年的獠牙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書生揮拳打去,明明打在少年身上,卻猶如打在空氣里,咽喉一緊,書生想:這下子完了.

    千鈞一發,只見一團白影閃動,女鬼猶如從天而降,她一口氣將那少年吹到一旁,女鬼道:不要殺他.!少年道:你真想和人類在一起嗎?別忘了你是一個人人都痛恨的吸血鬼!女鬼正要說話,只見遠處一個灰色的影子幾閃之下已經來到面前.書生驚呼:虛靜道長快來救我!

    道士手揮佛塵念念有詞，一股狂風吹來，將兩個吸血鬼逼到兩丈開外。道士說：妖孽還不跪下受死。少年吸血鬼對女鬼道：這臭道士三番五次與我們作對，今天我們喝他的血，以解心頭之恨。道士仰天大笑：妖怪，你們有何本領只管放馬過來。

    少年吸血鬼突然飛起，張牙舞爪向道士扑來。道士喝道：快現原形。手中拂塵猛擊敵頭，少年吸血鬼“砰”的摔在地上，他的頭開始迅速變形，眼看就要復出骷髏狀。女鬼忽然飛起，從口中噴出一股鮮血，那血向道士臉上濺來，道士身形一轉，讓開后拂塵脫手直擊女鬼，女鬼閃了一閃，但拂塵自己會追，女鬼也被擊中。但女鬼修行不淺，它化成一團帶人形的輕煙，還隨手將那受了傷的少年吸血鬼帶上逃遁。

    道士正欲追趕，見那書生在地上呻吟，就嘆了口氣說：你若早聽我言，怎麼會有今天的驚嚇？書生說：既然他們已經逃走，就不必追了。道士盯著他說：我怎麼見你臉上妖氣這麼重？書生說：我天天和鬼混在一處自然就是這樣。

    兩個人一起走上大道趕往縣城，書生忽然有一種咬人的沖動。他走在道士身后，盯著道士的后脖子。

    九

    書生要和道士作別，道士說：我現在離開你，你一定會有危險，我們還是一同住店。書生沒辦法，只好同道士一起住在客棧。三五天后，也不見鬼有何動作，道士心生一計，這天午后，向書生告別，書生送走道士回到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他一會兒想起與女鬼繾綣溫柔，一會兒又想起好朋友馬生脖子上的洞，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嘆。正在此時忽然妖風呼嘯，窗帘掀動，兩個吸血鬼已經齊刷刷立在書生床前。那少年吸血鬼臉如白紙，仿佛它的臉隨時會飄散在風中。而女鬼依然白衣飄飄，形容嬌好，只是額頭有塊血跡，想是被道士所傷。

    不知何故，書生再次見了鬼卻不再著慌，他對女鬼說：你殺了我好朋友馬生，還有什麼臉面再來見我？女鬼說：我對先生一往情深，馬生不是我殺的。

    這時候那少年吸血鬼道：我因為嫉妒姐姐對你深情，想挑撥你們關系，所以趁你們不在，殺了馬生，喝了他的血。

    書生聽罷張口結舌，女鬼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你說，你的血為我所吸，而且你還和我交媾歡愛，你體內的血已經變成鬼的血，換句話說，你已經變得和我們一樣，你已經變成一條鬼。書生聽后歇斯底里地狂笑：怪不得最近我總是想咬人，我也要喝血！

    正在此時屋外傳來道士呵呵的笑聲：妖怪，快快出來受死。書生才明白道士只是假裝離去，正是要誘敵深入。少年吸血鬼說：出去拼了。女鬼說：不可。屋外地勢開闊不利於我們，我們就等在屋里，等他進來。

    道士等得心煩，一閃身行從窗子鉆了進來。狹小的房間被一個道士三個鬼擠滿了，道士口念咒語，飛腳將少年吸血鬼踢翻在地，手中拂塵掃在女鬼臉上，女鬼臉現血痕。眼看兩個鬼就要被降住，書生忽然一把抱住道士，在他脖子啃了起來，道士痛得大叫，細看見那書生不知何時已張出一對又長又尖的獠牙，還流著道士的血，道士瞬間明白書生已成鬼身，不禁又怒又怕，只覺得脖子劇痛，道士無心戀戰，飛身逃出窗外。

    十

    兩個鬼從地上爬起，向書生道謝，書生說：我救了你們，希望你們以后不要為非作歹。兩個吸血鬼聽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書生說：你們笑什麼？女鬼說：官人不久就會知道我們笑什麼了。

    三個鬼收拾了一番，一起起程趕路。走了幾十里躲進一個山洞，在山洞里靜養療傷。半夜，書生忽然覺得脖子發痒，醒來看時卻是那少年吸血鬼在咬著自己喉嚨吸血，書生大怒，一腳將鬼踢開。女鬼醒來，指著少年吸血鬼說：書生多次舍命救我們，你不知感激卻要加害於他，你不再是我的同道了，你我從今往后各走鬼路，不再相干。少年吸血鬼沒有辦法，恨恨地離去了。

    十一

    隔了些日子，女鬼康復，獨自出去一趟后回來對書生說：我查看到百里外有一座無量山，山中有一個深淵，潮濕多霧，是你我理想的居所。兩個鬼這就上了路，他們晚上行走，白天藏在荒野地里休息。這一天忽然看見大道上躺著一個少年屍體，竟然就是那個吸血鬼。兩鬼就把它埋了。書生說：它怎麼會死？女鬼說：那天他為道士所傷，已經元氣不在，它的修行比我淺得多，我早料到它要下到底層去。女鬼見書生不解，就笑笑說：官人有沒有想過鬼死了以后會變什麼？書生說：奇怪了，鬼死后不還是鬼麼？女鬼說：陰間與陽間一樣，也有上下尊卑，社會等級，鬼大體可分九個等級，我是第一等級的鬼，可是無論哪一等級的鬼如果被再消滅一次，就會被魔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難以超生，所以死亡對於鬼來說同樣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書生聽得饒有興味，他有好多問題問，但又羞於開口。雖然書生已做鬼多日，但依然靦腆羞澀，是個好鬼。

    正行走間，前面有一個村姑正獨自踏上一條小路，書生便在此時感覺到內臟翻滾，飢餓難耐，有一種想撕碎一切的欲望正在沖撞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神經，他不由自主向那村姑飄去，正當他伸出獠牙又在被良心譴責之際，一袋鮮血飛到他的手中。書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一袋鮮血吸得一干二凈。定睛看時，只見女鬼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禁滿面羞愧。女鬼說：官人不必難過，我們吸血鬼對血的需要和一個人對食物的需要是一樣的。我知道官人初入鬼門，心腸軟不願傷人，前日賤內就去給你備了些來。

    書生見女鬼對自己如此體貼呵護，感動萬分，將女鬼摟入懷中，兩只鬼立即卿卿我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