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楊偉爬在窗前往外看。
午夜的夏風一股精靈似的拂過他的面,他打了個顫,不是冷,而是心寒。心寒所謂的愛情,所謂的生活。昨天,他的妻子剛和他離了婚,理由很簡單,因為他窮,因為他是一個窮開出租的。一個月三十張百元大鈔,讓他從未覺得自已窮,可妻子覺得,妻子認為那點錢還不夠買一瓶法國香水。結婚是女人的職業,離婚卻是女人在辭職,他的妻子通過這種方式跳槽而去,尋找更富有的地方罷了。他不恨他的妻子,誰叫自己是窮人呢?可是,他再也不想出去開夜車,再辛苦也沒人能理解,何苦呢?他站在陽台上,重新審視著這座城市,那麼驚艷,又那麼墜落,一個爛蘋果一樣從核心一直腐化到表皮,還散髮著酒般迷人的味。
對面是富人區,很富的富人區,裡面有高樓、小別墅、游泳池、一些光著身子的男女雕塑,半夜了七彩的音樂噴泉仍在高高低低溫柔的起伏著,四座高樓上聳立著四個七彩斑斕直插雲霄的大字:雲中花園。他媽的!看到這,楊偉心裡罵了一句,是的,妻子定是日日望著對面,受了刺激,讓金子蝕了心,才離他而去的。
一隻天鵝?……
楊偉覺得自已看花了眼,但確實是,一團白色的受傷了的天鵝似的東西,從對面高樓的一扇窗戶裡飛了出來,向地面緩緩墜了下來。他睜大了眼,看著那美麗的東西,跌進了街心花園。他認為他該出去看看,看看那倒底是什麼,說不準還可以救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呢。
草坪在夜色中成了水波,風一吹有小小的浪在動。楊偉看見了個女人,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對著他,坐在草坪中央,水上開的一朵白荷似的。沒有天鵝——難道她是天鵝變的?楊偉心念一閃而過,開始嘲笑自已的幼稚。他順便坐在草坪邊上的長椅裡,他要看看這個午夜女郎,呆在草坪上想幹什麼。很久,女人一動不動,讓他懷疑那是一座雕塑,他覺得無味,站起來,打算回去。
“你,要走嗎?”女人背對著他站了起來,問道。
真美的聲音!揚偉心裡嘆了一句,朝女人望去。女人轉過了身,並朝這邊走來。這是個說不出來的女人,也是個無法形容的女人。她的白衣寬且大,夜風一吹,飄飄的裙隨風起舞,似乎可以讓她飛了起來,你會覺得她是弱的。但,風裡她的線條又是飽滿的、均稱的、性感的、令人心跳的,你會覺得她是強的。莫名的楊偉有些緊張,他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他低下了頭,打算趕快離開。女人走近了他,他垂著的頭看見草坪上女人兩隻白暫的腳,十個腳指甲,象十個大小不一的發著幽光的月亮,鑲在兩塊玉上。女人用手輕輕的抬起了他的下齶,他感覺女人的手指很滑。
“抬起頭,讓我看一下,好嘛?”女人輕聲的問。
楊偉不由的抬起頭,他看到一張小女孩般純真的臉,臉上沒有眉毛。他從來沒有見到沒眉毛的女人,象她這麼美的,而且從這女人的臉上,讓他覺得天下所有女人的眉毛,是怎樣的多餘。
“緊張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男人第一次見我,總是這樣。”女人輕笑著說,抱著膝蓋坐在長椅裡。
楊偉不再想走,他坐在她旁邊,卻不知該說什麼。半響,女人指著天,說:“你看,銀子做的月亮。”他抬起頭,一輪圓月銀盤一般的掛在天上,好象真是銀鑄的一樣。女人又說:“把它摘下來,吹一口氣,肯定會‘嗡——’的響,真銀元呢。”女人的天真讓他放鬆,他說:“你喜歡銀子?”女人笑:“是啊,我喜歡。我爺爺以前是個老銀匠,他能用軟軟的銀子做出各種好看的手飾來。”他突然想到他的妻子,那個拜金的女人,他說:“可是很多人喜歡金子,金子比銀子值錢。”女人“咯咯”的嬌笑:“值錢的就好麼?你一定是沒見過真銀子的人,那亮白亮白的顏色,月光一樣美呢。”他也笑,在這女人身邊,他不得不笑。他問女人:“你叫什麼名字?”女人看著他,歪著頭,長髮瀉了一膝蓋,說:“銀子。”他說:“不想告訴我,怕我是壞人?”女人笑,搖的花枝亂顫,“真叫銀子,我爺爺給取的名。你呢?”他說:“楊偉。”女人笑得更歡,長髮流水般動,“誰取的名?沒一點性知識。”他窘紅了臉,“我爸。”女人說:“楊偉,陽萎,你是最安全的,我還怕什麼呢?”他也跟著笑,為自己名字,為這可愛的女人。笑完了,女人說:“我唱首歌,你聽嗎?”他點了點頭,女人伸開了她的膝蓋,輕輕的抱住他的頭,讓他躺在她的懷裡,唱著:“我親愛的小寶貝,快快睡……”他看著她溫柔的臉,聽著甜美的歌,居然真的模模糊糊的睡去。
二
楊偉不相信昨天夜裡的一切,雖然早上在女權主義者一樣咄咄逼人的陽光裡醒來,他睡在街心花園的長椅裡,他仍然無法相信那個叫銀子的女人真實的存在。他認為他一定是在長椅上做了個夢,綺麗無比的夢。長椅上有幾根絲線一樣柔軟的長髮,他雖然懷疑是別的女人留下來的,但仍一根根拾起,裝在口袋。白日一下子變得很長,他在房裡站起來,又坐下,心裡十分煩燥不安。因為他是那麼急不可待的等著夜晚,等著晚上的到來,證實昨夜的虛無,今晚,他一定不能睡著,一定不能。
午夜,楊偉坐在昨夜的那個長椅上,看著草坪,草坪上什麼也沒有,只有陣陣風,奔跑的小孩一樣,頑皮的過來,又過去。他靜靜的等,好久,沒有任何動靜。他長嘆了一聲,看來真是夢,站起來向花園外走去。
“你,要走嗎?”多麼美而熟悉的聲音,楊偉站住了腳,猛的轉過了身,真的!是她,是銀子,她仍是一身白衣的,站在草坪的中央。他快步跑了過去,女人卻比他更快,赤著腳,衣袂飛揚的飄了過來。他看著她,是的,真是她,自嘲著說:“我還以為是夢呢。”女人笑:“夢?為什麼這樣想?”他說:“太好的事,來的太忽然,肯定是夢。我小時候,總是夢見洗好了一籃子蘋果,剛放在嘴邊,就——”女人笑著打斷他的話,“就醒了,是不是?”他笑,“你怎麼知道?”女人說:“我也做過一樣的夢呀。”他抱她坐在長椅上,她很輕,沒有一點份量。他用手摸了摸她的小鼻尖,涼涼的,說:“你這麼輕,又喜歡半夜出來,一定是精靈變的。”女人笑,學了張藝謀電影《有話好好說》裡的一句:“俺睡不著覺,俺睡不著覺……”逗的他前俯後仰。他問:“你為什麼叫銀子?”女人歪著頭,看他,說:“不為什麼。”他說:“有人適合笑,有人適合哭,你更適合歪頭。”女人笑,說:“你住哪?”他用手向後一指:“後面樓上。”女人說:“我住在對面。”他說:“雲中花園?那可是有錢人住的。”女人笑,“聽你的口氣好象跟有錢人有仇呢!”他也笑,“仇倒沒有,是妒嫉。”女人突然長嘆了一口氣,說:“有錢又能怎樣?有錢也有不快樂的事。”他聽女人嘆氣,不知自己的話,那兒觸動了女人的心事,想另說個話題,剛張開嘴,卻聽女人說:“我給你講個有錢人的故事,聽不聽?”他笑,“聽,只要你講的,我什麼都聽。”
女人說:“從前呀——對不對?所有的故事都這麼開頭的吧?”他笑,“無所謂,你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女人咬了咬牙,說:“就這麼說,這樣好聽。從前呀——唉,我不想講了。”他笑,“我剛豎好了耳朵,你又不講了,多可惜。”女人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從來不擅長講故事的,每次我講故事,別人就打呵欠,很無聊的。”他笑,“你講吧,我保證不打呵欠,我向來是最好的聽眾。”女人搖了搖頭,說:“我不會講故事,倒會演故事,你信麼?”他笑問:“你一個人怎演?”
女人拿起了楊威的手,仔細的看著,說:“你相信催眠術麼?”他搖了搖頭,女人說:“不信?我就會。”他笑說:“那我試一試?”女人笑而不答,站起來跑到草地上,拔了兩顆小草,放在他的手心,向他的手掌吹了口氣。他伸著手,覺得十分好笑,便抬頭看她。女人也看著他,眼光柔和的晨霧一樣,在這眼光裡,他不由的低下頭,往自己的手掌看去。
手掌上的草,變成了兩個半寸大小的人兒。一個長的不錯的小女人,正對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小男人尖而細的罵著:“你這無用的窩囊廢,開輛破車能掙幾個錢?這日子過不成了,我要離婚。”小男人低聲說:“你以前不是愛我的麼?上大學時你都這麼說。”小女人冷笑,“愛?愛能買大房子?愛能買豪華車?上大學時我那麼說,是因為我瞎了眼,看不出你再有出息,也不過是個開出租的。”小男人臉上爬了幾滴蟣子一樣的東西,咽哽著說:“那麼,你當初也是不愛我的?”小女人說:“當初看你成績好,以為出了社會有所作為呢,原來卻是個銀槍紅蠟頭,沒用的臭司機。”小男人有點生氣:“不是你嫌單位工資低,讓我辭職開車的,現在怨我?”小女人不耐煩的道:“自己沒能耐,不要扯上別人。給,我不要你的骯髒東西。”說著退下手指上一個亮耀耀的小圈圈,向小男人扔去。小男人臉上那蟣子一樣的東西,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楊偉的手心一陣冰涼,他知道那小男人淌著的是自己的眼淚,他猛的握住了拳頭,他要一下子捂死那個小女人和小男人。這時候,他恨極了銀子,恨極了那個要給他催眠的女人?她想幹什麼?她想嘲笑他失敗的生活麼?他憤怒的抬頭看去,四周什麼也沒有,銀子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只有草坪在夏夜的風裡輕輕起伏。他的心裡一空,她為什麼走呢?看來她並不想嘲笑他。那她為了什麼?他伸開了緊握的手,手心裡是兩棵萎靡的小草。
三
楊偉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拉開了燈,向墻上的掛鐘看去,兩點一刻。他睡了一天,原準備晚上早點出去等銀子的,沒想睡過了頭,心裡十分懊惱,便飛快的穿好衣服向樓下奔去。
遠遠的,他看見草坪上一朵白荷開著,知道女人已經來了。他氣喘吁吁的跑到長椅邊,女人已坐在椅裡,說:“你,來了麼?”他說:“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女人看他,沒有眉毛的額頭散著淡淡的光,說:“你憑什麼說我在等你呢?”他笑了,說:“那你在等什麼?”女人笑,凄涼的,“我等的還沒來,不過快了。”他心裡莫名的難受,說:“我可以一塊等麼?”女人說:“這會了,今晚他不會來了”他沉默了半響,方說:“那麼,明天我可以來麼?”女人輕輕的說:“你最好別來,會嚇著你的。”他心裡一陣疼痛,低聲問:“他是誰?”女人沒有回答,雙手抱著膝,默默的看著草地。他也不再說話,猜想著女人在等什麼樣的人。
一會兒,夜風裡送來一股清香,似有似無。楊偉看了看女人,無話找話的說:“你的催眠術真神奇。”女人歪頭看他,說:“我還有更神奇的呢,你信不信?”他笑說:“信,怎能不信?”女人說:“我還能看相,還能讓你看到未來。”他伸出了自已的左手,說:“請銀子大師為我算一卦。”女人笑,兩隻眼睛彎成了月亮,一掌堅於胸前,一掌伸出她的纖指劃了一下他的手心,說:“楊施主,你近日有一大劫,回家小心煤氣,謹記,謹記。”他被她的樣子逗樂了,說:“你真淘氣。”女人說:“想不想看看未來?”他說:“想,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女人笑問:“什麼事?”他低聲道:“我看的時候,你不可以不辭而別。”女人笑著點了點頭,又去草坪上拔了三株草,只是一株小,而兩株肥大。女人同昨夜一樣讓他伸開手,向他的手心吹了口氣,而後眼光柔和的和晨霧一樣看著他。
只見手掌上的草,兩根變成了一男一女的小人,另一根靜靜的躺著不動。小女人仍是昨夜的小女人,小男人卻是個胖男人。小女人坐在小胖男人的懷裡,輕聲細語百般溫柔。只聽小女人說:“錢總,你愛我的什麼?”那小胖男人將手伸進了小女人的衣襟,顫著聲說:“愛你的這兒。”小女人半推半就的嬌聲道:“你這個人沒半點正經。”小胖男人忙說:“我愛你一整個兒,愛你每一寸肌膚。”邊說邊脫了小女人的衣服。小女人很嬌聲的與小胖男人融在一起,極盡了風流旖旎。這時,只見另一根草猛的立起,變成一個小胖女。小胖女人過來大喊一聲:“好一對狗男女,背著我幹這種事!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們。”那小胖男人渾身大顫,說道:“老婆,不是我——是她,是她勾引的我……”小女人裸著身,急著道:“錢……總,你不是愛我麼?你……你怎能這麼說?”小胖男人大聲斥道:“快別胡說!你自己一廂情願,對我投懷送抱,怪只怪我意志不堅強,受了你這種女人的誘惑。老婆,你原諒我好麼?”小胖女人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小女人冷笑:“勾引也不打聽清楚,他姓錢的錢從那兒來的。我爸爸讓他繼承幾千萬的財產,是讓他養二奶來著?”小胖男人雙手打了自己兩個耳刮,說:“老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小胖女人罵道:“沒用的貨,打自己幹啥?還不快打那騷貨去。”小胖男人一聽,轉身就給小女人一巴掌,小女人臉上頓時落下一串蟣子大小的東西來。
楊偉的手心一涼,他明白那小女人淌的是自己妻子的眼淚,她雖然有負於他,他也不希望她落的如此下場,更不能忍受別的男人打她。他的心一陣熱一陣涼,他猛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指緊緊按住小胖男人和小胖女人,他要殺死他們。半天,他再看他的手掌,一根草靜靜的躺在手心,另兩根卻讓他壓的榨出了綠汁,一片模糊。
“你,傷心嗎?”輕輕的聲音,是銀子在說話。楊偉低著頭,半響,啞著嗓子說:“我們曾經深愛過的,只是……”她輕輕攬過他的頭,說:“別說了,我懂。你哭吧,哭出來會好的多。”他真的哭了起來,痛快淋漓,一吐胸壘,受傷的老狼似的。
好一會,他模模糊糊的睡去,只聽見銀子在耳邊反覆的說:“小心煤氣,以後別來。小心煤氣,以後別來……
四
又是一個明晃晃的大太陽,楊偉在長椅上醒來,往天上一看,不由的惱喪。這幾天他實在不喜歡白天,他害怕那熾熱的光。他伸了個懶腰,往家走去。還是房子裡好,房子裡涼涼的,沒有一點夏日的燥熱。他覺得肚子有點餓,便煎了兩個荷包蛋,夾著饅頭吃了。正吃間,妻子進了門,身後跟著兩個民工。妻子冷眼看了他一下,說:“我來搬東西。”他坐在沙發裡,一口一口咬著饅頭,看著妻子指揮著那兩個人一件一件的搬東西,電視、洗衣機、冰箱、微波爐、大衣櫃……終於,他們不在他的眼前晃悠了,走了,門“咚”的一聲關了。他看著空空的房子,突然覺得心也是個大空房子,空的讓人發慌。他很累,倒頭便睡。
午夜,楊偉自己醒來,飄也似的下了樓,走到了街心花園的草坪上。女人坐在草中央,背對著他,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他坐在長椅上,說:“聽你的什麼話?”女人長長的嘆了口氣,站起身,轉身朝他走來,輕語道:“現在說早已遲了。”他問:“遲了什麼?”女人看他,眼睛裡盛滿了哀傷,輕聲說:“你以後會懂得。”他笑,“和你在一起,真神奇。今天,我覺得自己走路輕了許多。你是不是會特異功能?”女人不答,朝他的腳下看了一眼,又嘆了口氣,說:“現在,你和我一樣了,什麼也不用瞞你了。”他也朝自己的腳下一看,笑了,原來他也光著腳丫,自己居然不知道。他以為女人為此嘆氣,說:“銀子,你不喜歡男人光腳?我還以為這樣物以類聚呢。”女人無奈的笑了笑,說:“現在可真物以類聚了。”
他抱住女人,讓她坐在他的膝上,說:“你的催眠術真利害,可以教教我嗎?”女人歪頭看他,頭髮撲了他一臉,說:“不用教,現在你已經會了。”他不相信的問:“真的?我也能催眠?”女人點了點頭,說:“你取三根草,放在我的掌心,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真的站起來走向草坪,拔了一高一矮一肥的三根草,放在她潔白的掌心,輕輕的吹了口氣。他之所以輕吹,是怕自已的粗氣吹破了她那嫩極皮膚。
她掌上的兩根草,變成了一高一矮的兩個半寸大小的體面人,另一根草卻靜靜的躺著,沒有動靜。小個的是女人,頭髮很長,一襲白袍,美麗的精緻而逼人。大個的是中年男人,穿著睡衣,相貌英俊,臉上一股深沉。小大個男人說:“你到底愛不愛我?愛我就不要做出害我的事。”小女人說:“這是害你麼?我這是為你好。你貪污那多錢幹什麼?你……”小大個男人勃然大怒打斷小女人的話,“住口!貪污?誰說我貪污了?那是我應得得的錢。我,一個堂堂的市長,天天起早貪黑的工作,這點錢不應該有麼?”小女人輕聲說:“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這些錢,是不是真的來路清白?我勸你還是早點收手的好。”小男人降低了音,柔聲說:“我弄錢還不是為讓你過上好日子?你想想,我不想辦法,咱們能住在這太平無事?還不早讓老妖婆抓了把柄?”小女人嘆了口氣說:“你總不明白我的心。我愛你,是愛你這個人,不是因為你是市長,你有錢。”小大個男人低下了頭,說:“那好,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了,只是你得當著我面把那些證據燒了。”小女人說:“好。你把以前收的錢,也退還給送的人罷。”小大個男人正低頭思量,另一根草卻不知在什麼時候變成了個滾圓的女人,直撲小女人而來,抓住的長髮,對小大個男人喊道:“大男人需當機立斷,聽一個小賤人的話幹嘛?你不聽我的,外面吃野食,弄出了麻煩了,是吧?”小女人顯然有些痛,對小滾圓女人說:“市長夫人,請你放開手好麼?”小大個男人看了看小滾圓女人,拿不定主意。小滾圓女人又道:“還不快把這女人扔下樓去?你的把柄可都在她的手裡,你今日不除她,日後定是個禍患。”小大個男人猛的過來,搶著抱過了小女人,朝外扔去,只聽小女人說:“你……你怎可以這樣……”
楊偉看著小女人掉出了手掌,一身白衣飄飄的向地面墜去,忙用雙掌去接,仍接了個空,急的喊著:“銀子,銀子,你掉下去了!”銀子仍伸著掌,呆呆的看著那兩根草,漆黑的眼睛裡蓄著兩滴亮晶晶的眼淚。他輕輕的擁住她,憐惜的說:“沒想到你比我還可憐。”女人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喃楠的說:“我一直不明白,我那麼愛他,他為什麼害我,為什麼?……”說著“嚶嚶”的哭了起來。他拍著女人的背,輕聲的說:“哭吧,哭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半天,女人止住了哭,抬頭向對面的樓上望去,咽哽著說:“今晚他本該來這裡的,可他沒來。以前,他四天來一次,想不到……想不到男人變了臉,會這麼絕情。”楊偉這才明白女人在等誰,在等什麼樣的男人。他說:“忘了吧,傷心的事都忘了吧。”女人苦笑,沒有接他的話,問他:“明晚,你帶我去一個地方,好麼?”他說:“幾點?我一定准時到。”女人說:“晚上十二點。”他點了點頭,女人站起了身,說:“我該回去了。”,便輕飄飄的走過草坪,在一株樹後一閃不見了。
五
楊偉睡了一覺醒來,發覺滿屋子的人。
母親坐在沙發上,哭哭啼啼,兩眼紅腫,周圍圍著一大幫勸說的人,是大姨,二舅,三姑媽這些好久不曾走動的親戚。楊偉拔開了人群,走了過去,對母親說:“媽,你哭什麼呢?”母親拍著腿,抹著眼淚,哭道:“我可憐的兒啊……”揚偉說:“媽,別哭了,不就離個婚麼?過幾天,我再給您老娶個媳婦回來。”母親似乎沒聽到,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仍哭個不休。楊偉對親戚們的來,實在想不通,現在離個婚,有這麼興師動眾?想必是這些老人們,家裡閒著無聊,出來打聽些事非,以供談資罷了。他獨自一人走向陽台,看見窗外已是黑夜,猛的想起與銀子的約定,便扔下滿屋子的人,下了樓,到街心花園去了。
花園裡人漸漸少了,到後來一個也不見了。夏夜的風,帶著冰激淋的味道,輕輕的吹了過來。楊偉閉住了眼,深吸了一口氣,真的又涼又甜。他睜開了眼,看見銀子站在草坪的中央,白衣飄飄的。“你,早來了麼?”仍是那美麗的聲音,問他。他笑了笑,說:“你約的時間,我能遲到麼?”女人也笑,光光的前額在發亮。他問:“你要我帶你去哪?”女人說:“市政府。”他看了看女人,說:“你——去哪幹什麼?”女人凄涼的笑了笑,說:“不幹啥,看看他。他每天都乾到夜裡一兩點,要不市民們怎麼知道他們有一位勤勞的好市長。”他看著女人,半天,方說:“那兒離這裡挺遠,我去開我的車吧。”女人點了點頭,同意了。
他開著車,帶著女人,一會兒就到了市政府的門口。女人下了車,他也下了車,只見整揀辦公樓只有三樓的一間房亮著燈,顯然,那是市長的辦公室。女人說:“你呆在這,我一會兒就回來。”他想起昨夜所看到的,心裡不安,說:“我和你一塊去,好麼?”女人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一個就夠了。”他看女人十分堅決,又說:“他如果再傷害你,你就大喊,我一聽到聲音便上來。”女人苦笑道:“他還能傷害的了我麼?”便轉身上了樓。
好一會兒,楊偉看見三樓的窗戶,“咚”的掉下一個大而灰的東西來,隨即聽見有人大喊:“不好了,市長跳樓了。”楊偉正仰脖跺腳的為女人耽心,卻覺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首一看,是女人,他頓時放下了心。女人拉著他的手,說:“走吧。”,二人同時上了車。
車在午夜的街上靜靜駛著,車裡的女人淚流滿面。楊偉一手開著車,一手樓著女人,他不知該怎麼勸說。女人說:“我殺了他,我必需殺了他!!!如果……他活著,他會害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人……”楊偉心亂如麻,他不該帶這個女人去的,他幹了什麼?是他,是他幫肋這個溫柔、美麗、可愛的女人成了殺人凶手的。猛的,女人吻了吻他的脣,他一下子呆了,飛快的剎了車。只聽女人輕聲說:“我得走了,是走的時候了。”他看著女人,他知道女人是不會為他留下的。他無奈的低了頭,抱住方向盤,落下幾滴淚來。
女人開了車門,下了車,輕輕的走了……
一襲白衣,一肩長髮,在夏夜的風裡,淡淡的不見了……
楊偉回到了家,屋子裡空盪蕩的,下午的熱鬧不見了。他躺在床上,心裡一陣疼痛,這疼痛讓他無法睡覺。心在一伸一縮間似乎在喊著一個聲音:“銀子……銀子……銀子……”,他煩極了這喊聲,無奈的在房裡轉來轉去,順手拿起一摞舊報紙亂翻,四天前的一張報紙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見上面寫著一個諾大血紅的題目:“俏女郎午夜魂斷”,裡面寫道:“本市有名的雲中花園,昨夜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市政府秘書,叫白銀子。據警方推測死者死於凌晨一點,是從十層樓左右的高處摔下來導致頸椎斷裂……”看著看著,楊偉的脊背上一陣發冷,難道,難道他遇著的銀子,是個——鬼?他不相信的搖搖頭,怎麼會呢?她那麼美,那麼活生生的。可是,可是他遇見她的時間,不就是那一日的一點左右麼?他實在無法相信,把報紙又看一遍,只見報角還登了張死者照,面目己經全非,只是那白裙,一看就是銀子的。他一下子呆了下來,他不得不承認,他認識的、正愛著的銀子是死後的銀子。
天漸漸亮了,楊偉的屋子一下子到處是人。
楊偉煩透了,他剛剛遇見過鬼,正為此不明白著,一下子看到這麼多人,只想趕他們走,自己落個清靜。誰知他們一個個似乎都聾了,不聽他的話,仍在屋裡轉個不停。母親仍哭:“我可憐的兒啊!我以後怎麼辦呀……”楊偉不去勸她,他知道他勸也無用,他們都不聽他的。突然,母親止住了哭,喊道:“不行!我得告那臭女人,她整天鬧離婚,早就想害我們偉偉……”三姑媽上前勸道:“弟媳婦,別哭了,哭傷身體。警察都說偉偉是煤氣中毒,我們怎麼告她?”母親一聽,又哭了起來:“我那可憐的兒啊……”眾人忙說:“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便……”楊偉一聽,呆了,莫非他,他自己也死了?怪不得他們不聽他的話,原來他們看不見他!
楊偉一下子傷心起來,他死了,他現在是個鬼!他哈哈大笑、哭哭啼啼、恍恍惚惚飄出門去,逢人便說:“我是鬼,我是鬼……”,可誰也不理他。他在大街上遊蕩,頭頂的太陽很毒,他朝自己的腳下看去,影子,他沒有影子了!他想起前兩天,銀子看著他腳下說:“現在,咱們可真是物以類聚。”心裡猛的一喜,管它什麼生與死,他要找他的銀子……銀子……
此後,街心花園周圍的住戶,偶爾在午夜醒來,總能聽到“銀子……銀子……”的叫聲,聽的多了,遂以為這園裡藏的寶在深夜裡叫喊主人,便東挖西挖,弄得整個園子和生了瀨頭瘡一樣綠一塊黃一塊,醜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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