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與蘇強相戀六七年,兩人都已過了二十五,在農村算大齡青年了,婚事一拖再拖,不爲別的,只爲蘇強遲遲不能滿足葉芝爹的要求。
五年前,當葉芝帶著蘇強進家門宣布兩人確定戀愛關系時,葉芝爹仔細地打量了蘇強並詳細詢問了他的家庭情況后,他說他不反對女兒和蘇強談戀愛,但他只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要娶葉芝必須滿足他兩個條件,一是要蘇強給葉芝買一對金戒指表明心意,二是要蘇強在鎮上買一間鋪面房,不管做什麽生意,這才是長久門路。五年之內蘇強啥時滿足了這兩個條件,啥時就結婚,如果滿足不了,要娶他女兒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蘇強一聽這兩個條件就大了頭,他是孤兒,跟舅父舅母長大,別說一對金戒指,就是一對銅戒指他都拿不出來,要買那十多萬的鋪面房,對他來說就是讓他用竹竿去把月亮捅下來。在送灰心喪氣的蘇強回家的路上,葉芝對他說:“我爹這也是爲我們好,你可以去南方打工攢錢,我爹不準我出去打工,我就在家里勞動攢錢,我們兩個一起努力,滿足我爹那兩個條件也不是辦不到的,我相信你,我等著你。”
如葉芝所說,五年快過去了,雖然兩人攢的錢離買鋪面房還差一截,但也八九不離十了,這讓葉芝非常欣慰,更讓她高興的是昨天她收到了蘇強從南方寄來的一只碩大的金戒指,捧著金燦燦的戒指,她高興地蹦了起來,隨即就來到隔壁的劉二嫂家,她要讓勸過她多次要她甩了蘇強的劉二嫂看看這戒指。
“喲——蘇強這小子真發了?這戒指大得都可以套到電杆上了,我看看。”劉二嫂說著接過戒指看了又看,又懷疑地放在嘴里咬了咬。
“劉二嫂你——”葉芝正要怪怨劉二嫂時,她的手機響了,一看,是蘇強。“葉芝,你收到戒指了嗎?”蘇強問,葉芝興奮地說:“收到了,你怎麽買這麽大的一個,很貴吧?”蘇強說:“也不貴,只是——”
“只是什麽?你怎麽吞吞吐吐的?這戒指該不會是你——”葉芝聽出蘇強說話有些異樣,不由得心生疑慮。
“看你想到哪兒去了,那戒指絕對是用我的汗水換來的,只是你——你最好別咬這戒指。”蘇強的口氣聽起來有些神秘兮兮的。“爲什麽?它有毒?”葉芝驚問。“沒有毒,但你還是最好別咬它,不——不爲什麽,就這樣,我正忙呢,再見。”蘇強說著挂了機。
葉芝悻悻地回到家里,把這戒指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這戒指除了比普通戒指大,並無異樣,她甚至借來個放大鏡仔細地觀察,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這戒指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難道這戒指不是黃金的?難道他用個假的來騙我?葉芝皺起了眉頭。
“你最好別咬這戒指!”葉芝被蘇強這句話折磨得整晚上都睡不好覺。第二天,她帶著戒指來到縣城一家珠寶店,請人檢驗這戒指,人家驗完后說這戒指絕對是黃金的,而且是純度很高的黃金。葉芝又請人驗驗這戒指是不是有毒,人家看了看后說這怎麽可能呢,你只要不把它吞到肚子里就行。
回到家,葉芝更是滿肚子犯嘀咕,好好的金戒指,爲什麽反複叫我別咬呢?怕咬壞它?怕傷了我的牙?都不至于吧。葉芝百思不得其解,她再次拔通蘇強的手機,要他解釋爲什麽不能咬這戒指,蘇強說不爲什麽,反正你最好別咬它。葉芝聽得氣不打一處來,她高聲說:“這戒指一定有什麽問題,你要不告訴我我就親自去你那里,我就不信這邪!”
“你……”蘇強還要說什麽,葉芝已挂了機。
說走就走,葉芝第二天就動身了,她一來是要親自去看看蘇強到底在干什麽,他出去的頭三年在建築工地打工,兩年前說換了個老板,不干建築了,可問他干什麽他又總是遮遮掩掩地不說清楚,他寄回來讓她保管的錢越來越多,葉芝擔心他爲掙那鋪面錢走上邪路;二來他已一年半沒回家了,她真的太想他了。
爲了給蘇強一個驚喜,也爲了來個突然襲擊,摸清蘇強究竟在干什麽,葉芝來了個“打槍的不要,悄悄地進村”。
下火車又坐汽車,當葉芝幾經打聽來到蘇強告訴過她的那個叫“福堂”的地方時,她驚呆了,這是一個異常偏僻的山村,哪有她想象中的繁華?會不會搞錯了?或者蘇強隨便說了個地名來騙她?在這偏遠的異鄉看著西沈的落日,葉芝害怕了,她再也顧不得什麽“突然襲擊”了,她撥通了蘇強的手機,當蘇強得知她已經來到福堂鎮時,大叫了一聲“媽呀!”,然后叫她待在原地,他馬上來接她。
見到蘇強,葉芝驚問:“你還真在這鬼地方?我看這兒屙屎都不生蛆,還不如我們老家呢,你到底在這兒干啥?老實交代!”蘇強一臉詫異地說:“你才老實交代呢,你招呼都不打一個,大老遠的跑來干啥?”
“不干啥,就是來問你爲啥反複叫我別咬這金戒指,還有——還有人家想你了嘛。”葉芝拿出那枚戒指,紅著臉說。蘇強一聽是這樣,跺腳說:“就爲這?你也不算算這一趟來回要花多少錢,這戒指,我是叫你別咬,你真想咬,你就……就咬吧。”葉芝生氣地問:“怎麽又成了‘就咬吧’?這戒指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名堂,你給我說清楚,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真想知道?”蘇強看葉芝不依不饒的樣子,緩和了口氣問。葉芝堅決地說:“當然,我死也要弄明白!”
“那——這樣,我不給你說,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明天,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工作你就一切都明白了。”蘇強說。
蘇強帶葉芝住進了鎮上一家小旅館,九點過他就走了,他說他要回廠里,還有很多事要做。葉芝問他做什麽事,他不說。
第二天天還沒亮,蘇強就來叫葉芝了。葉芝跟他出去一看,路上停著一輛大貨車,上車后葉芝問:“這是去哪里干什麽?”蘇強笑笑說:“去繁華的大都市拉寶貝。”“什麽寶貝?要這麽大一輛車?”葉芝奇怪地問。蘇強沒回答,只搖了搖頭,還神秘地笑了笑。
葉芝滿肚子狐疑地跟著蘇強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來到了一個繁華的市區,車子停下后,葉芝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一下車她就聞到一股怪味,一看,原來車子停在一棟大廈的化糞池旁,地上堆著一大堆裝滿汙物的蛇皮袋。蘇強下車來便指揮早就等在這里的工人把這些袋子往車上搬。
“你這是運什麽髒東西呀?這麽臭!”葉芝捂住鼻子問蘇強,蘇強指指化糞池說:“從這里面挖出來的寶貝。”
“這就是你說的寶貝?就這些臭糞臭泥?”葉芝愣愣地望著蘇強,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是的,這就是寶貝。”蘇強非常肯定地說。然后,他就忙著去指揮工人們了,葉芝看見他還幫工人們擡了幾袋。裝了這里的,車子又開到另一個化糞池旁,再裝上半車臭糞臭泥。葉芝幾次問蘇強拉這些臭東西干啥,蘇強都笑而不答。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葉芝又同蘇強坐著這裝滿一車汙物的車子回到福堂鎮,車子直接開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旁,進入一個有圍牆的大院,蘇強說這就是他上班的工廠。
下車后,蘇強又指揮工人卸下這車汙物。葉芝四下一看,整個院子就是一個破爛鋪,院子一角堆放著一大堆木柴,靠南邊圍牆的一間大棚里一溜支著近二十口大鐵鍋,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東西,旁邊扔著不少燒破的大鐵鍋。北邊大棚里排著大大小小幾十個塑料桶,里面裝著顔色各異的液體,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葉芝搔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這廠是干什麽的,等蘇強忙完了,她忍不住問蘇強:“你們這廠生産什麽東西?”
“生産金子呢!”蘇強還沒開口,旁邊一個工人搶著回答道。葉芝看這工人笑嘻嘻的樣子,便大聲說,“你糊弄鬼呢,你當我沒見過金子?”
蘇強說:“他說的沒錯,我們這廠確實是生産金子。”葉芝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蘇強說:“這些臭糞能生産金子,那我家母雞天天下的都是金蛋,你當我是三歲小孩?”蘇強說:“我說過你不會相信的嘛,我們先去鎮上吃飯,今晚上我就帶你看看,金子是怎麽煉成的。”
晚上八點半,蘇強帶著葉芝再次來到廠里,葉芝一看,那一排大鐵鍋下烈火熊熊,里面正熬著黑乎乎的東西,臭味難擋。她問蘇強:“這里面熬什麽呀?”
“白天我們拉回來的那種東西。”蘇強說。
“什麽——?”葉芝一聽這話,惡心得一下捂住嘴,急急地跑開,蹲到牆角直想吐。蘇強趕來拍著她的后背,又遞給她一瓶水。葉芝好一陣后才緩過勁來。她喝了一口水后說:“你老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蘇強這才告訴葉芝,白天他們去拉汙物的地方,是一個珠寶首飾加工廠云集的地方,工人們成天在廠里干活,他們的手上臉上頭發上衣服上,他們的一切生活垃圾乃至排泄物里,都有金粉銀粉,他們要洗澡洗衣大小便,用過的水都要經過化糞池沈澱,所以化糞池里的東西就成了寶貝。于是有老板以幾萬甚至十幾萬一座化糞池的價格承包化糞池的清理,把這些汙物拉到這里經過曬、熬之后,再經過一系列化學處理就能把汙物里的金銀提煉出來。這些老板一年最少要賺幾十萬,有些老板一年要賺一兩百萬。蘇強因爲讀過高中,多懂一些化學知識,人又勤快,所以老板讓他當工頭。這種“生産”汙染大,所以老板把廠建在偏僻的地方,並且在晚上才燒火熬,免得附近村民意見大。
葉芝拉著蘇強的手說:“原來你就是干這個呀,你怎麽不早說呢,我還以爲你……”蘇強說:“以爲我咋?以爲我去偷去搶?我之所以不告訴你實情,是因爲這活成天跟臭糞打交道,我怕你知道了嫌棄我,怕鄉親們知道了笑話我。”
“那你爲啥叫我別咬這個金戒指呢?”葉芝掏出那個戒指,盯著蘇強問。
蘇強說:“因爲這戒指是我自己拿金子去找人打制的,這金子是老板獎勵給我的我們自己生産的黃金,我們私下稱這種金子爲‘糞金’,我怕你知道了惡心。”
“啊——?”葉芝擂了蘇強一拳,之后她溫柔地說:“這金子不是從糞里提煉出來的,是從你的汗水和聰明才智里提煉出來的,我喜歡!”
葉芝說著咬了戒指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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