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快走吧，時間到了，”我輕聲對身邊那個人說。“請您讓我再呆一分鐘，不，只要多幾秒鐘就行了！”他可憐地哀求著。
　　雖然我盡量把語氣扮得冷淡，但私底下還是嘆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那個人痴痴地往下望著他那正在悲痛哭泣著的妻子，喃喃說著：“唉，她就這麼跟了我三十年。我從無到有，她一直在我身邊照顧著我，鼓勵著我！”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可惜他看到的是我面無表情的臉龐。他又低下頭道：“我以前以為自己臨死時最舍不得的是我創業的公司和銀行裡的錢，但真到了這一刻我才明白，我最舍不得的竟是她！”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盡量把聲音放得柔和：“跟我來吧，你還得走一段長路。”
　　他無奈地順從了，緊貼在我的身後向前飄去。我們很快就飄出了醫院，向著茫茫天際飛去。
　　他最後望了一眼已幾近看不清楚的大地，隨著我進入了一處他從末到過的地方，一處凡人在離世前從末到過的異域。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問道：“其實我老想不明白，人世間一日都會死那麼多的人，大人您怎麼能按時去接他們？”
　　我不禁想笑，但倒底還是忍住了：“我有無數分身，可以同時為我完成已排好了的任務。”“哦，不過我想我是不會明白的。”他抓頭道：“不過您怎麼知道您的分身們現在正在做些什麼？”
　　我仍是想笑，一驚下馬上裝出一個正經的樣子：“哼，他們和我自己的本身一樣，我能感覺到他們所做的任何事，簡單說他們就是另一些我，跟我自己完全沒有分別！”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說：“比如說現在我的另一個分身正在把一個叫比爾蓋茲的人接到了他需要去的地方。”
　　那人吃了一驚，急問道：“什麼，是那傢伙嗎？昨天我還看到他在電視上講要收購另一間公司，怎麼今天就完蛋了？”
　　我沒有答他。
　　他又自言自語道：“不過我也是一樣，昨天還是活蹦亂跳，今天就跟您見上面了，不過——”他又傻傻地笑了笑：“能跟這大名人同一天死，也是挺風光的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嗤地笑了一聲。
　　他像被嚇了一大跳：“唉呀，您老人家也會笑！！”
　　我盯了他一眼：“你有完沒完，你倒說說看我怎麼就不能笑了？”說完便加速向前進，心裡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又喃喃道：“上帝啊，原來死神也會笑，今天我能見到他笑，這死也值得了！”
　　其實我還不是正式的死神。雖然我已到了可以接受神職的年齡，但現在還只是正在實習中，真正的死神還是我的父親。
　　不過我已為天界服務了很多年了。雖然只是實習中的死神，但用人世的方法算，我已做了近五百年，當然，比起父輩們那用千年來計算的工作時間，確實是一個很少的數目，難怪父親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很多凡人都很有趣，各種各樣的人都有。他們也總是會問同樣的一個問題：他們正在往什麼地方去，是天堂？還是地獄？只是每次我都說等一會你就會知道。他們懾於我身為死神的威嚴，也不敢再多問。然而只有那種在人世裡做了很多惡事的人總是一聲不響地跟在我的身後，從不去問他們會去什麼地方。不過與其說是不會問，倒不如說是不敢問。每當我運用靈力窺視他們的心靈時都能發現他們萬分害怕，似乎已知道正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可惜，凡人始終對天界不了解，他們知道的所謂的“神”，和靈界中的事，只不過是他們幻想出來的故事罷了。
　　我見到過的最有趣的凡人是一個叫諾貝爾的人。他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他說他已在塵世留下了足夠多的東西，為人類做了很多貢獻，再沒有什麼遺憾了。那傢伙自打一開始就對我不太尊重，一路上說得喋喋不休，不停地問我天界的事。我感到自己從祖輩處積聚來的知識幾乎都被他淘光了，那傢伙還問我為什麼天界的人不下去跟凡人接觸，大家可以共聚一堂，互相研究，這對人類的科學進步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到了最後我差點忍不住要念動靈力把他的嘴巴封上。
　　“到了”我看見上方現出一輪絢麗的彩虹，對身邊的那個人說：“我們到了！”
　　他緊張地縮在我的身後，說不出話來。
　　我又看見了海倫和艾達，還有她們的小妹妹愛得拉，我向她們招了招手。
　　她們扇動美麗的翅膀微笑著向我飛來，三個可愛的身影在天空中劃出一道絕美的弧道。：“是……是天使嗎？”他在我身後顫聲道：“真是天使來接我嗎？”
　　我退了一步，對他說：“放心跟她們去吧，她們會帶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艾達和愛得拉輕輕握著那人的手，引領他向著那彩虹飛去。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想說些什麼，但始終沒能說出口。
　　我感覺到父親正在召喚我，於是急忙返回我的家——冥神殿。
　　冥神殿座落在天界最遠的地方，遠離了宙斯主神殿和其它一眾神宮。
　　“孩兒，你來了？”父親的聲音從宮殿深處傳來。
　　我應了一聲便垂手立在一旁，等候父親道出召我來的目的。
　　“孩兒，死神一職你已做了多久？”“父親，我只做了五百年！”“嗯，實際上五百年也不少了。”父親想了一會，又說：“你知道你的夥伴們都已從實習轉職成為了正神，心裡有否曾想過自己為什麼要比他們等上多一倍的時間？”
　　我吐了一口氣，道：“不敢欺瞞父親，我確實有這麼想過，也有過不耐煩。”
　　父親沉沉說道：“孩兒，你可知道死神一職在天界眾多神職聖使中最是特別。我不敢說什麼偉大，但除了萬神之神偉大的宙斯外，死神確是在天界中列於第二位。”
　　我點了點頭，應道：“我在小時候與夥伴們一起玩耍時也覺得很奇怪，他們總與我們有點不一樣，以前我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當長大後卻逐漸明白了。”
　　父親仍是那沉沉的語氣：“不錯，我們確是與其他的神有點分別，但——”父親像要提醒我般說道：“這並不影響我們彼此間的敬愛和對偉大宙斯的尊崇。”
　　我趕緊道：“多謝父親提點，我一定謹記”“嗯”父親的言語中似有些許欣慰：“好了，等一會你到主神殿去參拜偉大的宙斯吧！”
　　我心中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父親，你是說……”“不錯”父親的聲音沒有些許起伏，仍舊是沉沉的，“偉大的宙斯已批准了你轉職為正神。”
　　我拼命壓抑著心中的狂喜，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傻孩子！”父親的話語中終於有了一種已有數百年末曾聽見過的溫暖，“你就像以住的我一樣。我記得當我從尊敬的父親手上接過死神一職時，也是高興成這個樣子。”
　　他頓了一頓，輕嘆道：“你終於長大了！”
　　我回覆了多年形成的冷淡神色，平靜地問道：“那麼父親你將會去哪裡呢？”“從哪裡來，當然要回到那裡去？”“父親的意思是要重回到生命之河去？”
　　父親默認了。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說道：“孩兒快去主神殿吧，在擔當正職之前，你會獲準到凡間去一次”
　　這是天界的規則，每個實習天神轉職前都要下凡去體察人世。時間不會太長，但已足夠我們去認識那個世界。
　　我說了聲孩兒告退後便飛出了冥神殿，向著主神殿位置所在的奧林匹克山前進。
　　生命之河，父親真的要回生命之河去嗎？不知怎的，心裡除了萬分喜悅外，還有一絲悲哀的感情。
　　我進入了主神殿後，立即半跪在地上，向偉大的萬神之神參拜。我感覺到他的存在，也感覺到他給予了我無限的精神鼓勵，偉大的宙斯讓我知道我已合格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死神，能很好地為天界和人世服務，能很好地為這個地球盡力。
　　然後我離開了奧林匹克山，直奔下界而去。
　　我從末有過像今天這般輕鬆，職轉成為正神的歡喜和就要下界遊歷的期待使我雀躍不已。
　　很久前我就希望能下去一次，看一看那些人口中的有趣好玩的人世，看一看是什麼能令到他們在死後都這麼留戀著這世界，不肯輕易離去。
　　我化身成為凡人，事事小心謹慎，溶入了凡人的社會。凡人的生命雖短，卻能有無數的動人經歷，這令我羡慕不已。
　　我暫時停止了死神的工作，全心全意逗留在人間，從各個方面觀察著凡人和他們的處事以及身邊各種事物。
　　有很多驚喜，也有很多感嘆和無奈。對於不少人來說，他們都崇拜著自為以神的東西，甚至不惜為這些假神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珍貴的生命。
　　父親說過，天神不可插入凡人的生活，讓他們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我們不可以幫他們，也無法幫他們些什麼，如果妄圖這樣做，只會害了凡人，還有我們自身。
　　一直以來，我們都刻意避開與凡人直接交往接觸，當然，我這個死神自當別論。但是否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們錯把其它東西當作了真神來崇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的刻意隱藏豈不是害了他們？
　　這晚我又睡在人行道上。我舒適地平伸著四肢，很享受這貼近路面的清爽和嗅著那一股淡淡的塵土味。
　　耳邊突然傳來了交談的聲音。
　　“愛麗絲，你要回去了嗎？”“不，我還不想這麼早回去！”“你知道嗎？”那個男孩子的聲音在說，“我真的很愛你，很愛你！”
　　“我知道，卡爾，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們並不相信。”“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不可能對你承諾些什麼，我知道我們都很年輕，我不可以對你保證以後我們一定會結婚，但現在，現在我卻可以用心去對你說我真的愛你。我想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渴望和你在一起，我想你同我一起分享心中這刻的喜悅和感動！”
　　女孩子沉默了很久，然後他們接吻了。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愛意。我用靈力窺探他們的內心，發覺此刻他們都很希望擁有對方，很想溶入對方。我也覺察到很多我所不能了解的凡人的情感，這些都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
　　他們慢慢拖著手離開了，沒有發覺我已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我想了解人類的愛情，這種他們最珍惜最熱愛的的東西。這兩個年輕人給了我一絲線索，但這還不夠使我真正領悟何為愛情，於是我悄悄跟在後面，希望他們會再有所行動。
　　但他們一路上都再沒有說話，直到走到了一間大學校園前。
　　那個叫卡爾的男孩道：“快回宿捨去吧，已經夜深了。”
　　愛麗絲笑著吻了吻他的臉頰，告別了他之後便很快跑進了校內，然後卡爾也進去了。
　　我不禁有點沮喪。怎麼辦呢？他們鉤起了我對凡人愛情的好奇，但又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實在令我感到極不舒服。
　　那晚我便睡在校外的草地上，一直思索著愛情的問題。
　　第二日，我被喧鬧的叫聲吵醒。睜眼一看時，大學的學生們都捧著書走出了宿舍，走向各自的課堂。我同時也看到卡爾和愛麗絲，於是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
　　“你是新來的嗎？”
　　當我跟著他倆進入了一間教室後，卡爾轉過頭向我笑了笑。
　　我也對他笑了笑：“是。”
　　他給我介紹了自己和坐在他身旁的愛麗絲，直到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他們。愛麗絲有一頭長髮，精緻的俏臉，是個很美麗的凡人女子，她的樣子有那麼點像樂器之神特麗莎。卡爾則是個很典型的凡人青年，五官端正，臉上充滿了活力。尤其是當他咧開嘴笑的時候，那真是像春天般的溫暖，很有陽光氣息。
　　這時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捧著一疊書坐在了我旁邊的座位上，她的一雙大眼睛很清澈，而且很有靈氣。
　　“嗨，凱倫，我們有一個新同學來了。”愛麗絲大聲地向那個女孩子打招呼。“哦？”她放下書轉過頭來打量了我一眼，“以前怎麼沒見你？”
　　我支支吾吾道：“是嗎？哈哈，可能我較少出來玩吧。”
　　我感應到她在心中說：“奇怪的傢伙！”
　　我不禁吃了一驚，這個女孩子竟會這麼敏感。
　　她拔了拔額前的秀髮，問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又是一怔，瞪大了兩眼卻不懂回話。難倒告訴他們我是死神嗎？我倒不怕他們嚇得逃出課室，只怕以後沒有了觀察卡爾和愛麗絲的機會。
　　“嗯？”我感
　　覺凱倫又在心中說了一句：“古古怪怪的傢伙……”
　　急中生智，我順口說道：“你們叫我雅各吧。”“好吧雅各。”卡爾說：“你如果要上堂課的筆記等一會可以問我借。”
　　我隨口說了聲謝謝，但心裡卻不知道那筆記是什麼東西。
　　原來凡人就是以這種方法繼承前人的經驗，真是有趣得很。不過他們這種學習方法比我們慢得多了，要花上他們大半生的時間才能在某一領域裡有所成就。
　　聽他們說，這是一堂心理學課，主要是研究凡人的精神及心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最能了解凡人社會的地方是學校，我已打算以後都呆在這裡，直到我都弄懂了他們的知識為止。
　　父親並沒有說我可以在人間呆多久，但我想我會在返迴天界前對凡世有很深的了解吧，這都得歸功於那些死後被我領往靈界的魂魄，在這五百年來，他們都告訴了我很多有關人類的東西。
　　唯一空白的是，人類視之為最珍貴的感情——愛情。雖然很多死後的魂魄都告訴我有關愛情這一樣東西，但我始終都不明白，也沒有任何一個魂魄能解釋清楚。他們最後總是說：“大人，如果你親自嘗過愛情才能真正明白它是什麼，每個人對愛的體驗都不盡相同，而我也沒法向你解釋，那只因為愛情是不能解釋的。”
　　胡說八道的傢伙，為什麼愛情就不能解釋？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故意託詞不作解答而勃然大怒，但後來聽到大部份的魂魄都是這麼說，我的怒氣才慢慢平熄下來。不過與此同時，我心中的好奇也與日俱增，我真想知道這叫愛情的是什麼東西。
　　還記得有好幾次去到了丘比特神宮的大門前，猶豫了很久，始終都沒有踏入宮殿內。如果不是背著死神這個身份，我一定要問一問丘比特愛究竟是什麼。現在我終於有了機會，卡爾和愛絲麗是第一對凡人使我親耳聽到了愛這個字，我定要從他們身上找出這個字的含意，從而消除在我心中積了兩百多年的疑問。
　　凱倫一邊收拾著書本一邊問道：“雅各，等一會你要去哪裡？”
　　我還在思考著愛情的問題，一時也沒在意她。
　　“雅各！”她提高聲音。
　　我這才意識到我已有了凡人的名字，急忙轉過頭說：“我不知道。”
　　她盯了我一眼，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你想跟我去團契聽講聖經嗎？”
　　從凡間學來的經驗告訴我，即使你不知道人家在說什麼，也不要讓他知道你不懂。“我不知道有沒有空。”這也是從凡人那裡學來的最好應付問題的方法。
　　我望向卡爾，畢竟他和愛麗絲才是我的真正目標。“但雅各，”卡爾拉著愛絲麗的手：“我們都會去呢，你真的不來嗎？”
　　那當然是最好了，我最要緊的是緊貼在他們身邊。我連忙說：“去，我也要去”
　　我又感覺到凱倫心中對我的懷疑，但好在她並沒有說什麼便自顧走出了門外。
　　我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個寬闊的禮堂，裡面零散地坐著近五十個人，都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凱倫和卡爾向那些人打著招呼，領我坐到了最前排。
　　最前面有一個穿著黑色襯衫的人正在朗讀著一本聖經，也微笑著我我們點頭打招呼。
　　我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會事，如果早知這個什麼團契就是關於凡人宗教的東西，說什麼我也不會跟他們來。
　　在人世間，我最怕的就是教堂和一切有關宗教的東西。我特別怕看見凡人虔誠的表情和充滿了渴望的目光。開始我還會盡力去向他們解釋所謂的神，但他們是那麼的狂熱，那麼的執著，而且我亦記起了父親叫我不要插手人類的事的叮囑，於是我也漸漸習慣了保持沉默，也對宗教有著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我想，這種感覺可能是由我的慚愧造成的吧，我覺得自己在欺騙這些凡人，但我卻不能向他們道出真相。
　　那個穿黑襯衫的人名叫傑克，他說今天戴維斯神父生病不能來，所以他就來代替他。顯然傑克並不是一個正式的神父，而眾人聽到神父不能來時，面上都現出了失望。
　　傑克領著眾人唱了幾首聖經內的歌，然後開始讀那本厚厚的聖經。我顯得極不耐煩，但又不好意思這麼快就走，再說卡爾和愛麗絲都沒有離開的意思，我也舍不得放棄他們。
　　“這位弟兄”傑克看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我們讀了幾個章節，你可以對大家說說你對神的看法嗎？不用拘謹，隨便說說吧！”
　　真是麻煩死了，我又不能像凡人那樣說謊，怎麼才能答他啊？但卡爾他們都在等我，總得說幾句應付過去才行。
　　我抓了抓頭皮，小心翼翼地說：“我覺得神和凡人沒有什麼分別。”“哦？”傑克仿佛聽到很有趣的事，又問：“能解釋一下嗎？”
　　真是討厭的傢伙，這些凡人怎麼總喜歡刨根問底？他讓我想起了諾貝爾。“因為——”我看了他一眼，試探著說：“凡人和神只是地球裡兩個不同的種族，他們各司其職，從這種意義上說，這兩者都是沒有太大的分別。”
　　眾人都靜靜聽著，他們的期待使我不得不繼續下去。“就像風，火，水，神和凡人都只不過是地球上一種物體而已，根本不能說誰比誰偉大。像你們……噢，我是說像我們也不會去說那些風，火什麼的比我們人偉大吧。”“只不過神的職責與凡人有些不同，他們很大程度上是在為這個地球工作。就像在一間商店裡，凡人是顧客，神是店員，而這個商店就是我們的地球。我們不會對那些為我們和這個商店服務的店員說你很偉大，我很尊崇你吧。”
　　他們仍不作聲，用沉默來迫我說下去。
　　不過傑克終於開口了，他笑著問：“那麼你認為神和人的生命有什麼分別？”：“這個嘛——”我記諾貝爾那傢伙也問過我這個問題：“這要先說一個人的生命過程。”
　　我不再用試探的語氣，反而充滿了信心，卻把父親的叮嚀丟迴天界去了。“人死之後，身體會歸回大地，也就是這個地球，而他們的靈魂則會被我……不，是被神，對，是被……那個神帶到他們出生的地方。那個地方叫生命之河，實際上是精神能量流通的通道，它循環不息，在整個地球內流動著。那些失去了肉身的靈魂就會投入這條五彩繽紛的河流，與它同化為一體。而當某一天這河流積蓄了足夠的能量，就會產生一個全新的靈魂，而幼兒是受到了精神能量的祝福而生下來的！”
　　包括傑克在內，很多人都驚訝地張開些口，腦子內填滿了對我的懷疑。但我與生俱來的靈力卻暗地裡使他們覺得我並不是在胡言亂語，一時間，他們真的是混亂得很。
　　愛麗絲問道：“那麼地獄呢？它在哪裡？”
　　又是一個凡人常問的問題。我淡淡地說：“沒有。這世界只有生命之河，所有靈魂最終都會返回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地獄。”
　　凱倫接口說：“不是說罪大惡極的人就不能與神同在，而會被死神帶往地獄嗎？”
　　我幾時有帶過人到什麼地獄裡去？我連忙解釋：“所有人無論好人壞人，他們的靈魂都會化為精神能量投入生命之河，完全是一視同仁，更不會有什麼地獄。”我望了她一眼，又說：“這生命之河亦是地球的命脈所在，它的精神能量使地球能繼續生存。”
　　卡爾已迫不及待地問：“那麼神呢？他們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回憶著父親告訴我的話，對他說：“神也是被生命之河創造的，自然，他們也可以返回那裡。不同的是，他們出生的地方是生命之河的分流，所以他們始終都會自成一格，而不會與凡人混合。亦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們……我是說他們，能保留一切知識，而不需再重新把它們放入腦子裡。我想這是神與人最大的分別吧！”
　　傑克終於回過神來，他尷尬地笑了笑：“我想我們聊了太多題外 話了，這位弟兄果然很有創造性，不過還是讓我們回到聖經裡來吧！”
　　我聳了聳肩，表示不在乎。其實每一次我向他們說出生命的歷程時，凡人的反應都是這樣。不可既然我說出了真相而他們不相信，那可不能說我在欺騙他們啊，這樣一想我的心又好過了些。
　　我們出來後便各自分了手。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再也沒興致跟著卡爾和愛麗絲，便獨自溜出學校，又到街上閒逛去了。
　　第二天我跟著卡爾兩人上學時又見到了凱倫，她約我們放學後去探她的外祖母。過了一晚，我今天的心情好多了，又對卡爾和愛麗絲這一對戀人產生了興趣，於是也要求跟著去。
　　我們搭車去到凱倫外祖母在遠郊的房子。看來他們三個都很愉快，把這一次探訪當成了郊遊。
　　那座大屋的入門處鋪了一張很長很優雅的地毯，四周的墻上也掛了不少看起來很古老但保存得極好的各式各樣的地毯。
　　入屋後凱倫便給我們介紹在這裡居住的唯一主人，她那九十多歲的外祖母。顯然卡爾等人已不是第一次來了，他們都很熱情地和她擁吻。
　　然後凱倫向她介紹了我。
　　我感到她的心靈猛烈顫動了一下，眼睛裡現在悲痛的神色，然後是絕望，一種很空洞的絕望。“終於來了……”我聽到她在心中說：“你終於來找我了！”
　　我立刻知道了她是誰——吉普賽人，一個被神遺棄了的原神族。我也想起了從父輩處得來的傳說，那是從上古神話世紀開始的。這些吉普賽人是一個天神的後人，那個天神不知犯了什麼錯被宙斯趕出了天界，於是便下到塵世與凡人結合，自此便有了這些到處流浪的吉普賽族人。
　　父親曾說過這些人有著強於常人的感應力，對靈界猶其敏感。今天，我終於見識到了。
　　我偷偷用靈力對她說：“不用怕，我現在正在渡假，不會帶你走的。”
　　她的眼睛又恢復了神彩：“天啊，是真的嗎？我可以不跟你走嗎？”
　　我冷冷向她點了點頭，吩咐她不可以泄露我的身份。老太婆的心情好了起來，忙著招乎我們坐下，擺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點心。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凱倫會對我這麼敏感，她原來也有一半吉普賽人的血統。
　　原來卡爾和愛麗絲是有目的的，他們在嘗了幾塊點心後便馬上央求老太婆拿出她的水晶球為他們占卜，問的多是凡世間鎖碎的事情。
　　老太婆謙遜地看了我一眼，便閉上眼替他們占卜，說出的都是好的先兆，把兩人哄得十分高興。
　　後來她讓他們三人到後園去看她種的花，便有機會單獨留下來跟我說話。：“大人！”她顫抖著說，“您……您怎麼會下來了？”
　　既然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恢復了以前的冰冷，答道：“我只是來看看。對了，你的水晶球真能看到末來嗎？”
　　老太婆的臉紅了紅：“不敢騙大人，那都是些騙小孩的把戲，我雖有靈力，但還不足已窺視來世！”
　　她又輕嘆了一聲：“想不到我見了大人您之後還能留在這世上，今日一見，真沒辜負了這一身從先祖處得來的異能。”
　　我冷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那意思是要她好好保守秘密。
　　等他們回來後，便一同離開了老太婆的屋子，返回市區。
　　我又在人世天呆了五天，今天是凡人說的假日，卡爾說他們的學生會組織了一次野餐，也讓我參加了。
　　我總覺得他和愛麗絲今天的神色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為什麼。
　　我在校巴上同他們一起聊天，那個凱倫對我好像極有興趣，不停地問我問題。幸好我在人世已積累了足夠的知識，否則定會被她發覺有異。但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和她說話就像聽維納斯唱歌那樣，一點也不會覺得悶。
　　我就這樣在車上坐了近兩小時，車已開到了野外，離目的地只有半小時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覺得有異常，我感覺到一種熟悉的靈氣，來自身後不遠處。
　　我看到了哈帝斯。
　　他是我父親的神使，很多時都替他分擔職責。既然他在這裡出現，那是不是說有人就要死呢？
　　我猛地驚醒，那竟會是卡爾和愛麗絲，怎麼會？他們怎麼會死！：“大人！”哈帝斯發現了我，“您也在這裡”聲音冷淡，像極了父親的語調。
　　他雖然為天界服務的時間比我長，但我身為死神的身份還是比他這個神使高出了很多。
　　我只是點了點頭，心中急想著怎樣才能救卡爾兩人脫險。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和他們友誼日深，很不想他們這麼快就離世，至少在我找出了愛情的真正意思前不要死去。
　　車子像撞到了什麼，猛地向右翻側，一眾人東歪西倒，卡爾和愛麗絲同時撞破玻璃，被拋了出去。我看到，他們的兩手還是緊緊握在一起。
　　哈帝斯搶上前去，但卻被我阻攔了。：“大人！”他的聲音仍是極冷：“您還是在休假，這些事就讓我來做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見到他就要抓出兩人的魂魄時阻擋了他，但此時我已如箭在弦上了。“這裡就交給我吧”我的聲音的溫度絕不比他高。“大人，我正在履行職責！”他堅持著：“這是您的父親，死神大人交給我的職責！”
　　他提醒我誰才是真正的死神，我——還不是。
　　難倒真要用到在凡人處學來的技倆嗎？“他們和撒旦的邪教有關，我要問他們一些事！”我暗自為自己的謊言感到羞愧，但面上卻沒露出任何痕跡。“可是大人！”他仍不放棄：“這不是我們能管的事，而且……”
　　我驟然把靈力提升，讓他感覺到我心中對他的厭惡。“大人！”他惶然地退了一步，“那就按你說的，請盡快問，然後帶他們回生命之河吧”
　　我傲然地站在那兒，像一塊萬年寒冰。
　　哈帝斯退開時，我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破壞了天界的規律，竟為他們犯了大錯！
　　我看著眾人忙亂成一團，不停地高聲嘶叫著。數十分鐘後，救護車趕到了現場，把他們接走了。
　　那一晚，凱倫懇求我和她一起到醫院陪他們。
　　醫生說他們都身受重傷，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了。
　　我心中自然清楚，他們本該死了，只不過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能活到現在。“雅各！”凱倫挨近我的身邊：“我覺得很冷！”
　　與她的身體接觸給了我一種很怪的感覺，似乎很溫柔，很舒服。“你也這麼冷！”她摸索著我的手：“你也怕嗎？”“我……不怕！”我急忙提升身體內的溫度，不讓她感到奇怪。“我很怕”她的眼中閃出晶瑩的淚光，就像奧林匹克山上那湖水一般的清澈，閃亮。
　　“我很怕會失去他們，他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盡量使那陰冷的目光變得柔和些。“可以擁抱著我嗎？”她弱不禁風的樣子使我難以拒絕，她說：“我真的很冷！”
　　我小心地摟著她那正在顫抖著的身體，用靈力造出的溫暖體溫呵護著她。
　　她閉上了眼睛，小嘴微微張開，似乎正在期待些什麼。
　　哈帝斯又出現了。我連忙隱起身上的靈力，不讓他發覺。
　　他還是仔細地看了看四周，見到沒是異常後才領出了卡爾和愛麗絲的魂魄，帶著他們飄離了醫院。
　　這次我終於沒有阻止他，我不可以一錯再錯，而且我亦知道我什麼也阻止不了。正如父親所說的那樣，我們不能幫助凡人，也幫不了他們些什麼。
　　這幾天我都陪著凱倫。在參加完卡爾和愛麗絲的葬禮後，她的感情一直都很低落，如果那天不是我扶著她，她定會昏倒在地上。
　　她好像越來越依賴我，一會兒見不著我就急得到處找，仿佛怕我和卡爾，愛麗絲一樣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你知道嗎？”她在我耳邊說，“你現在是我唯一剩下的朋友。雅各，你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我的心中涌起異樣的激動，似乎真的想要永遠照顧她，不要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今天她有一科考試，所以我也只好獨自在校園內徘徊。只是不知為什麼，我還想馬上見到她，不願與她有一分一秒的分離。
　　我突然感到上空略過一股來自天界的靈力，也立即知道有天神降臨了。
　　我看見丘比特晃動著金聲的翅膀，靈巧地穿進了凱倫所在的教室。當然，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他的。
　　與此同時，頭頂上突然有一股奇異的靈力向我急射過來。這種靈力我以前從末感覺到，但卻可知它是全無惡意。不過那股靈力卻是疾衝向我的胸部，來勢之快，我也不及多想便側身避開了它。我隨手一伸，把那東西收到手中。
　　丘比特已從教室衝出來了，他看見了我。
　　“喂，你好嗎？”他的笑容很燦爛：“我也聽說你下了人界！”
　　我現出了死神獨有的冰冷，但卻溫和地說：“是，我正在到處觀察凡人。”
　　丘比特其實可以說是我在天界接觸得最多的一個天神。由於身為愛神使者的他和死神的我都經常有機會接觸凡人，所以我們都有很多相同的話題。“真難得啊”他羡慕地說：“記得一百年前我在轉職前也被派往凡間，那經歷真難忘！”
　　我好奇想問他那時在凡間見到了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我想了想，轉開話題道：“你在工作嗎？”
　　他現在迷茫的神色：“是，剛才射出了一枝箭，但現在卻找不著了，真是奇怪。”
　　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面上卻隨意道：“是嗎？你怎能丟了自己的箭？”
　　他摸了摸手中的愛神之弓，沉聲道：“你知道，每次我射箭時都是射出一雙的，不過有時候只有一枝能擊中凡人的心，另一枝卻消失或射偏了。不過你可不能說這是我的眼力不好，只因他們仍是有緣無份，或者一個人的愛意較多而另一個的愛意較少，所以還不能達到相愛的程度！”
　　他仰望天空，說：“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先走了，再見。”
　　我向他點了點頭。
　　當他消失在天邊時，我慢慢張開了合攏著的手。只見一道金光閃過，一枝小箭正靜靜躺在我的手中。
　　什麼！這怎麼可能？難道說我——這個死神竟與凡間的女子相愛了嗎？
　　那枝箭很短，但全身潔白無瑕，尾部連著一片金黃色的箭羽。它全身發著紅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漂亮。
　　我撫摸著愛神之箭，腦子像全部淘空了，思想也不再存在。
　　凱倫正在幹什麼？難道她的心上也插著一枝愛神之箭嗎？
　　我回憶起她那可愛俏皮的臉龐，還有她爽朗的笑聲。我更想起了在醫院的那晚，她軟弱地挨著我的身邊，渴望得到我的保護。和她身體接觸引起的動人感覺又一次在我心內涌現。
　　突然，手中的箭閃出一遍紅光，竟從我手心彈起，直插進我的心臟所在的位置。
　　不過我並不是凡人，身體內亦沒有心。但由於距離甚近，我已不及迴避，只得駭然看著那枝箭激射進我的胸膛，緊緊釘在一般凡人心臟的所在。
　　我回過神來第一個動作便是去拔那枝箭，然而我的手只一發力，全身便感到萬分痛楚。我從末感到過如此之痛，身為天神之一的我，輕易是不會被傷的，但此刻，只要我一發勁拔箭，那種像被裂開兩半的劇痛便馬上使我痛得冷汗直流。
　　這不是一般的痛，這是凡人所說的心痛。
　　我無奈地看著那枝箭，已不敢再去拔，心中仿惶之極。
　　正如我所料，凱倫的心上的確插了一枝箭，是丘比特射出的箭！當她從教室中出來時，用很溫柔的眼光看著我，臉上似乎有著一種以前從末有過的動人顏色。不，因該說是動神的色彩，要不然我這個死神怎麼會被她迷住了？
　　那天我們便拉著手走在了一起，從早上到夜晚，沒有半刻分離。
　　她帶著我到海灘去看星，聽我說著各個天神的傳說。
　　她說日落的海灘是最浪漫的，但她最喜歡在深夜到那裡去。靜靜躺在柔軟的沙上，仰望天空，看著點點繁星，幻想著各種美妙的事。
　　我從後面抱著她，把她的頭靠在我的胸前，呼吸著她令我心跳發熱的體息。我有心嗎？我——這個死神真的有心嗎？“凱倫，你認為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在她耳邊輕聲說。
　　她的臉紅了紅：“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不用說，你只要在心中想著就行了。”
　　她依我之言閉起了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秀目半閉的俏麗容貌更是蕩人心弦。我運起靈力，精神延伸進她的腦海內。
　　“古古怪怪的傢伙，但他有很奇怪的氣質，仿佛是一種異常獨特的吸引力。他在沉思或不說話的時候都顯得格外冷酷，但正是那種冷酷令他在任何時候都更為特別，更引人注目。不過當他向我微笑的時候，就像萬年的寒冰突然被陽光溶化，那種溫暖的感覺和之前那冰冷所形成的極大反差更使我感受到他的熱情，可能，我就是被他的這種熱情打動——這種隱藏在內心極深處的熱情！”“那麼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她打斷了我集中靈力繼續窺探她的內心。
　　我靦腆地笑了笑，不知該怎樣回答。“你也不用答我！”她嬌笑著說。
　　難道她也有探視外人內心的異能？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突然吻上了我的脣，喘息著說：“我這樣就可以知道你有多愛我……”
　　她的吻很濕潤，充滿了激情。http://www.centurys.net/
　　在這冷冷冰冰的深夜，不可遏止的深情充滿我的心胸，我緊緊地擁著她忘情地吻著她，摩擦著她。
　　我真的有心，像凡人一樣，真的有一顆能被感動的心。
　　我突然被一種來自天界的靈力驚覺，輕輕鬆開了擁著凱倫的手。：“大人……”哈帝斯垂手站在我的前面，我看不得他面上的表情。
　　凱倫也感覺到有點不妥，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我輕嘆了一聲，把靈力輸入她的身體，使她在短時間內擁有能觀察靈間的能力。
　　“他是誰？”凱倫的身體輕輕抖動著。
　　我重重哼了一聲：“哈帝斯，你來做什麼？”“大人，我是奉了死神大人之命來的！”他仍不抬頭。
　　我突然一驚，像被推入了冰窖，全身溫度跌到了冰點。“死神？”凱倫驚恐地看著我：“他在說什麼？”“大人，您真的不值得這麼做！”他的聲音像從異空飄過：“宙斯大人已經下令要帶您回去天界。”“你……你說什麼……？”他的說話一句比一句令我心驚膽戰。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在下意識地躲避去想和凱倫相愛的後果，躲避去想如果父親和偉大的宙斯知道了後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人神有別，永不能幹涉凡人的生活，這是天界第一規條。
　　我私放卡爾和愛麗絲的魂魄，又愛上了凡間女子，最不能犯的規條我都全犯過了……“偉大的宙斯大人已經派了幾位大神下來接您了！”他好像見我害怕得不夠，又再加上這一句。
　　身邊的凱倫已驚得全身發顫，她死死盯著我，仿佛不認識我這個人，這個剛吻過她的人。
　　我絕望地喊：“你要帶我走？”“大人，我是被死神大人派來的。”他慢慢抬起了頭：“並不是偉大的宙斯！”“你是說……”“大人，您快走吧，趁他們還沒找到您。”哈帝斯的眼中有一種我從末見過神彩，與他往日只是極盡灰暗陰冷的目光很不相同：“大人，快走吧！”
　　我記起了在天界的往事。哈帝斯是除了父親外我親近的天神，他一直都一聲不響地跟著我的身後，一直都嚴謹地執行著各種命令，但我從末曾察覺到他對我的感覺，直到今天……
　　“都已經有六百年了吧！”他緩緩轉過身去：“我看護著大人長大，想來已經有六百年了。可能自此之後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大人，您要自己保重！”
　　雖然他的聲音仍是極其冷酷，但此刻我卻感受到從末有過的真誠，我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不明白這個死神使者對我那種如父親般的關懷愛護。“快走吧……”他再沒有轉過身。http://www.centurys.net/
　　我不再隱藏身上的靈力，拉著身邊的凱倫便往天邊飛去。我不知道我們可以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能否躲過天神們的圍捕。但為了身邊這個人，我願意試，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試，為的是要脫出包圍，永遠和她在一起。
　　自這刻此起，我徹底背叛了天界。
　　一切疑問終於有了答案，帶著凱倫的我始終避不過他們。
　　我被他們迫降返地面，再沒有了逃走的希望。“死神大人，我們奉了宙斯之命來帶大人迴天界！”
　　從他身上散髮出來的特殊熱能，我已猜出了他就是太陽神阿波羅大人。
　　後面幾個天神已漸漸迫近，我慢慢感知到他們的身份。
　　掌管文化，戰爭的奧丁大神，天界的大力士高比爾達克，毀滅女神奧爾瑟雅，還有走在最後面的竟是愛神神使丘比特。
　　“丘比特，你也來了嗎？”我冷靜地問。
　　他苦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只是阿波羅和奧丁兩名大神已足可把我擒下，但宙斯竟還派了別外這三個神使來，看得出捉我之心是如何堅決。
　　我走上前一步，冷冷地看著這一眾神。：“死神大人，跟我們走吧！”阿波羅誠懇地說道。：“他……他……”丘比特驚惶失措地指著我的胸前：“我的愛神之箭果然插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到他們都渾身一震，不信地望向我的胸部。
　　我仰天長笑，聲音一遍蕭殺。
　　丘比特，枉我還當你是唯一可以親近的朋友，今天你竟這樣待我！
　　我感應到他們已積蓄起身上的靈力準備拿下我，於是也不再猶豫，猛然聚集全身的靈力以抑制他們。
　　這大地突然被一股能溶化萬物的熱能所蘢罩，之外還有一股驚人的殺氣，想必這是來自主宰文化與戰爭的大神奧丁。但同時亦是一股靈氣與這兩股靈力抗行著，這股靈氣充斥著陰冥死亡的恐怖氣息，頓時使得在這裡的不論人神都混身顫抖。
　　我這數百年積壓著的靈力已被盡數釋放出來，我知道今日是生死一戰，決不容有絲毫保留。我的臉色慢慢由紅變白，再變成藍色，而顏色亦在逐步加深。前額已開始向前突出，閃著預兆死亡的藍光；兩耳卻向後縮，漸變得尖幼細長。我的五官也在同時起著變化，嘴脣深凹，已成了深黑色，但口內的牙齒卻現出紅光；鼻子也變得越來越尖，已成了一個勾形掛在面上。全身骨骼啪啪作響，竟開始向上增高，但身體增高的速度遠比不上我手指變長的速度，只一眇眼的功夫，手指已長得比凡人長上兩倍。而且上面的指甲又尖又硬，藍光閃閃。然而最令人恐懼的是我全身散髮出來的死亡氣息，在風中帶出一股腐爛的屍臭味。
　　已經有三百年沒有露出過原形了。為了不使那些死後的魂魄被我的外形嚇著，我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樣子變得與他們相近一些，但今天我是盡力施為，再不可保存半分靈力維持自己的凡人外貌。
　　我突然側身看了丘比特一眼，只聽見“啪”的一聲，他手上的愛神之弓竟掉了下來。他大驚失色，連退了三步。http://www.centurys.net/
　　對了，身為愛神使者，他見到的全是美好的事物，就是平時也只看過我用靈力修改過的相貌，現在怎能不被如此猙獰的我嚇得心膽俱裂？“不用怕，我不會消滅你！”我獰笑著對他說：“我不想看到凡人都失去愛情。”
　　我又緊盯著阿波羅，試圖用死亡之氣衝破他的火網。
　　在我的一生裡，從沒有過現在的充實和滿足，那麼目標明顯。
　　就是殺出重圍！
　　我溫柔地回過頭看了凱倫一眼，向她笑了笑，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竟被嚇得癱倒地上，緊閉起眼睛。
　　凱倫，你不是說過最喜歡我那能令寒冰溶解的笑容嗎？
　　天上忽然沉沉傳來聲響：“孩子，你還不覺悟嗎？”“是父親嗎？”
　　我聽到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們人神有別，你現在那不能領悟嗎？”
　　我轉過身去，細看著凱倫那滿布驚恐的蒼白的臉，心中似乎被鐵槌重重敲了一下。
　　不是麼？她要的只是凡人的愛情，她從來就不知道我的來龍去脈，一直都以為我只不過是個和她一樣的凡人。
　　我看見她心上愛神之箭的金光逐漸淡去，比先前已遜色了許多。： “真是這樣的嗎？”我心中一亂，由靈力組成的氣網隨即崩潰。我向著天空說：“父親，真的是這樣的嗎？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有心？為什麼我不可以有愛？為什麼？”“孩子，因為你是神……”“是死神！”丘比特自我身後叫道。
　　死神就不可以有愛嗎？我蒼涼地笑著，叫著：“死神就不可以有愛嗎？”
　　父親的聲音又響起：“孩子，你就讓這個凡人女子去吧”
　　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自己的手，慢慢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了凱倫的面前，她還是不敢睜開眼看我。“凱倫！”我盡量隱去身上的腐爛臭味，“因為我是死神，我不能祝福你，但當你再次醒來時，你不會再記得雅各這個人，還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她就這樣睡過去了，她一定會做一個好夢的……
　　我從她身旁站起，死神獨有的靈氣又一次從我身上飄出。阿波羅他們不敢大意，連忙加強靈力抵禦。http://www.centurys.net/
　　我那深藍色的臉上現出嘲笑的笑容，一步步向他們走近。
　　我在他們十步前停住了，雙手按在心上的愛神之箭上。我最後看了看凱倫，看了看天空，又望了丘比特一眼。
　　我突然把所有的靈力集中在雙手上，猛地把心中的箭拔了出來！“啊！”我仰天狂叫，聲震庭宇！
　　我感到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撕心裂肺的劇痛使我的慘叫萬分凄厲。我知道，無論天界人間都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一個死神的痛苦。
　　手中的箭流著藍色的濃濃腥臭汁液，那是我的血。
　　我提著箭問丘比特：“是不是每個凡人在拔箭的時候心裡都會流血？”
　　他輕蔑地看著我說：“你不要留下那枝箭做個記念嗎？”
　　我強忍著心中的痛楚，搖頭道：“它已在我的心上留下了永久的傷痕，那就是最好的印記”“你的心……”他笑著說。
　　我手上發勁，立時把那枝箭化作飛灰。
　　我聽見阿波羅很小聲地嘆了一口氣：“大人，跟我走吧！”
　　於是我便隨他向天界飛去。我知道等待我的是將是無盡的痛苦折磨。宙斯從來不會殺死一個天神，他只是習慣於把他們封印在監牢裡，讓他們死在寂寞和孤獨手上。
　　或者等過得幾千年，我會被敕免重罪，重新投入生命之河。那時我一定會揀做一個凡人，一個可以有心，可以有愛的凡人。
　　以前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魂魄在進入天界前都要回過頭望一望凡間，現在我終於都明白了。
　　當我看了最後一眼時，一滴藍色的眼淚竟從眼睛裡滴出，直墮入凡世。那是——死神的眼淚。[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