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我的菩薩

撰文：陳耀棋

母親患了老人失智症，有時意識變得混亂不清，需要長時間的陪伴與照顧。在四兄弟中，自小屬我與母親較親近，自然而然承擔了照顧母親的工作。

我們夫妻經營一家鞋店，居住環境不很理想。但是我們將房間空出，盡量讓母親住得舒適。母親神智清醒時，我們跟她說什麼話，她還能夠接受；但狀況不佳時，先前與她說過的事就全忘了，還會將之前所說的全部推翻，有時有理也說不清。面對因病而常有情緒反應的母親，和她互動時，心裡有股無奈的感覺。

我們開始用些外在的方式，如腳底按摩、全身指壓，以及在生活起居上更周全的照應，來平穩她的情緒。有時聽到熟悉的事，她會清醒起來，所以我們也常說些她生活中熟悉的往事給她聽。可是，一段時間之後，對每天做同樣的事，面對同一個人，而問題卻無法改善時，心裡不覺冒出了一個念頭：「這樣下去該怎麼處理呢？」於是想要避開問題，不想面對事實的心情出現了。

雖然我們的內心產生了畏懼，但我們仍是力求改善之方，開始勸母親多念佛；家中有可以幫忙的事，也請母親一起做。例如吃過飯將碗筷放進水槽中；從浴室出來時，把拖鞋放整齊等等。籍由生活中的小事情讓她去努力記住與用心。我們想，這樣做對已沒有什麼意識的她會較有幫助。但是只要有一次與我們希望的結果不同時，我們的心就又受傷一次。

有時我在樓下照顧生意，她在樓上只要看不到我，就會心生恐懼，到處叫著找人。有時我出去了，她就開始吵鬧，家人打電話找我，只要聽到我的聲音，她就沒事了。我的心裡又開始產生了煩惱：連做點事都不行，很多工作都要停擺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於是，心裡開始嘀咕：「母親是四個兄弟的，如果一個人輪流照顧一個月，我就會比較空閒了。」當這個念頭產生後，我又想：不對，不對，一個生著病在痛苦中的母親，正需要我們的照顧，我竟然想要離開她，怎麼可以呢！於是心又轉了回來。

有一天晚上，母親躺在床上，我在桌前看書。她見我未睡，一會兒爬起來上廁所，一會兒又躺下；見我還不睡，就又爬起來，這樣跑來跑去的，讓我無法安心看書，內心對她有些責怪。繼而重新調整了心態， 心想：母親怎麼了？大概是需要我們去關懷她吧？於是走到床邊幫她按摩身體，告訴她這樣會比較輕鬆，就不會再走來走去睡不著了。待母親睡著，我重新坐回桌前，打開我的日記簿，要記下我今日一天的反省記錄。突然間心思泉湧，每日我反省自己對別人行哪些善事？我要如何藉者機會去代人著想與利益他人，但是，我真的幫助到他人了嗎？ 就以我與母親之間來看，是我幫助了母親嗎？還是透過機緣反而是她教會了我呢？頓時眼淚奪眶而出，心中滿是慚愧與感恩，母親是用她的病與痛苦在教導著我呢！

第二天清早，為母親做完例行的按摩，我就跪在母親的面前對她說：「媽媽！您就像菩薩一樣，教會我如何去關懷與孝順，讓我從中學到代人著想和更重要的持續性，是您的犧牲教會了我。 」忽然間，母親開口跟我說：「沒有啦！這段時間都是你在關懷我，我才能一直住在這裡，心情很輕鬆，不會有孤單感。」這到底是什麼原因，竟讓一個有失智症的老人說出這一番話來？我當時真是既感動又感恩，沒想到母親的病竟因此而好了。醫生更是驚訝的說，在他醫診的病例中，母親是唯一恢復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