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葉,朝政混亂,社會動盪,沿海地區倭寇猖獗,人民惶惶不安。
一次,數百倭寇侵擾了一個叫「鍾華村」的小山村,村民在素有「鐵人」之稱的壯士王建喜率領下,奮起反擊,最終和及時趕來的「戚家軍」一起全殲倭寇。打掃戰場時人們發現了一對尚在襁褓的女嬰,於是將其帶回了村莊。
對於這對離奇出現的女嬰,村民是眾說紛紜。因為倭寇雖然劫掠財物和人口,可有時也拖家帶口,大家一時也猜不透這對女嬰是日本人還是同胞,如何處置一時拿不定主意,於是都把目光集中到「鐵人」王建喜身上。這個健碩豪爽的漢子抱起兩個孩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愛,乃面向大家大聲說道:「如此可人尤物怎會是倭寇孽種?定是我中華人物!諸位鄉親不必再生疑慮,須好生撫養才是。」大家紛紛點頭,就將這兩個女嬰交由看守祠堂的鍾氏夫婦撫養。
且說這兩個女嬰還真是天生尤物,笑時同笑哭時同哭,舉手投足如同一人;及至慢慢長大,更是唇紅齒白、形容俊俏,堪稱天姿國色;加之天性聰慧,小小年紀即能吟詩作賦出口成章,尤精算數是過目不忘。鍾華村村民對其嘖嘖稱奇,書塾先生竇天章更是對其憐愛有加,悉心教養,並為其取名鍾詩幽、鍾詩畫。此二女在十四五歲時已經艷名遠播,鍾華村民引以為驕傲,不料卻引來一場浩劫。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冬夜,悍匪關元勾結倭寇餘孽又一次突襲了鍾華村,只為掠取鍾氏二女而來。雖然鍾華村民素有訓練,畢竟措手不及,奮戰終夜,死傷過半;鐵人渾身血染,依然揮刀苦戰,終因寡不敵眾,力竭而死;幸好調防關外的戚繼光將軍恰巧經過,率軍殺入,狙殺了悍匪關元,擊退了其餘匪徒,再一次保全了鍾華村。村民攜二女拜謝戚繼光將軍,將軍一見二女驚為天人,乃謂村民:「此二女天姿國色,然居於此,必再遭來災禍,不如送至別處可為兩全。」於是村民集銀千兩,交由竇天章帶著鍾詩幽、鍾詩畫隨將軍去至省城安頓。將軍臨別又多有饋贈,於是竇天章就在城裡開了一家糧油店與二女謀生。
因有將軍的托付,當地官府對姐妹倆是頗為關照,加之二女聰明伶俐、長袖善舞,更顯示了驚人的商業才能,短短十數年竟把店舖開到了江南各省,以至包攬了官府的糧油營運,漸漸形成了壟斷之勢。江南乃國之糧倉和賦稅重地,壟斷江南糧油實際等同把持了國家的經濟命脈。正所謂「富而生驕,貴而忘本」,鍾氏姐妹在發達之後性情日益乖戾跋扈,不僅包娼庇賭,更是驕奢淫逸。她們造了一座「紅樓」,整日和一幫達官顯貴嬉戲飲宴,竟至赤身為舞,淫交為樂,穢名佈滿江南。竇天章屢次勸誡不住,憤而回歸鍾華村,於是鍾氏姐妹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一日,紅樓來了一個道貌岸然的扶桑道士,出手極為闊綽,姐妹二人自然喜不自勝待若上賓。耳熱酒酣之際,道士端詳姐妹良久,若有所思,唏噓不已。姐妹頗為詫異,追問何故。道士故作玄虛:「貧道觀二位面相甚是奇特,絕非中土凡人,倒像是我扶桑遺仙。」姐妹二人面面相覷,恍然道:「村人傳言我姐妹本是與貴國武士戰後所遺,身份一向存疑,是扶桑血脈也未可知。」道士詭異一笑:「二位仙女欲知身世如何,只需解衣一觀便知分曉。我扶桑仙子胸前那兩顆紅豆極是嬌艷,非他國凡人可比。」姐妹二人掩嘴輕笑:「道長好生淫邪,卻說的這等冠冕堂皇,真不知羞恥。」道士正色道:「貧道遊歷四方,精研道術,曾度欲女無數,莫不仙顏常駐,歡喜非常。此乃助人好事,何來淫邪之意?既然仙女不納,貧道告辭。」作勢欲走,姐妹忙起身扯住袍袖,嗲笑連連:「我等玩笑之言,道長何必認真。只是此處大庭廣眾,多有不便,不如同去密室,也好細細討教道術,不知道長以為如何?」道士回嗔作喜,三人乃攜手攬腰移至密室,遂寬衣解帶,軟語溫存;象牙寶床,滾作一團;玉臂亂搖不分上下,嬌腿盤結難辨彼此;一時間艷詞淫聲不絕於耳,交溝貼股香汗淋漓。那道士果然懂些房中邪術,把二女弄得欲仙欲死服服帖帖。至此,姐妹二人終日不離道士左右,竟日漸疏遠了平日相好的那些達官顯貴,一心想要隨道士回扶桑仙島修煉成仙了。
這樣過了幾日,道士忽然臉現愁容,不住地唉聲歎氣,竟至如喪考妣,姐妹二人忙問其故,道士長歎一聲:「貧道掐指一算,扶桑突遭天災,地動震裂了仙山,海嘯吞沒了廟宇,可惜我幾百年修煉之所毀於一旦,無數仙家弟子流離失所,真不知又要耗費多少功力才可恢復仙居,如之奈何?」姐妹二人相視一笑:「道長不必憂心,我姐妹富可敵國,定當傾其所有助道長一臂之力。先調白銀三千萬兩、大米百萬擔,立刻運往扶桑救急,道長以為如何?」道士掐指一算,勉強點頭:「如此折合白銀三億兩,雖然杯水車薪,也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徹底修復仙居,花費仍然巨大,真愁殺我也!」姐妹二人低聲商議片刻,笑著安慰道:「我們決定把糧油漲價一倍,所得利潤全數交由道長處理,直至仙境復原。」道士這才愁眉舒展,重現歡顏。
這一日,竇天章突然風塵僕僕地闖入紅樓,求見鍾氏姐妹。二人皺皺眉頭,本欲不見,又想多年教養之恩實在抹不開面子,只得叫放進來大廳相見。竇天章上得堂來,只見神情疲憊,衣衫襤褸,雖只一年未見,卻已鬚髮皆白,蒼老了很多。鍾氏姐妹勉顏歡笑起身迎道:「不知恩師駕到,快請上座。來呀,上茶,備宴。」竇天章一下癱坐在椅子上,擺擺手喘息著說道:「宴席就免了吧,我來是有要事求你。」「恩師有事只管開口,若說求字那可折殺學生了。」竇天章略平緩了心緒:「你們可知海嘯之事嗎?」鍾氏姐妹詫異道:「扶桑海嘯恩師也知道了嗎?」竇天章一愣:「什麼扶桑?是村子遭了海嘯襲擊,房屋財物蕩然無存,全村老少現在是飢寒交迫,你們的養父母鍾氏二老也遇難了。所以我才不得不來找你們,一來回去料理父母後事,二來拿些錢物救濟鄉親。」
一直端坐堂上的道士突然插話:「老先生此言差矣,姐妹二人是我扶桑遺孤,何來中國父母?所以回去料理後事就免了吧。至於救濟災民我們倒是可以捐點錢的。」竇天章聞聲望去,突然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厲聲喝道:「倭賊,你怎在此?」鍾氏姐妹不悅道:「恩師,這是我們請的扶桑仙長,不可無禮。」竇天章冷笑一聲:「什麼仙長,扒了皮我認得他的骨,化了骨我認得他的灰。詩幽、詩畫,他就是當年夥同悍匪關元洗劫村子、殺死鐵人,意圖劫掠你們姐妹的倭酋,曾被戚繼光將軍一箭射穿了左耳,可惜被他逃脫,卻不料又化妝前來行騙,你們切不可上當呀。」「什麼?」二人大驚,一起逼視道士。道士下意識地摀住左耳,支支吾吾地掩飾道:「你這老兒顛倒黑白,當年你們仗著人多勢眾,殺死了我們扶桑的難民,搶走了姐妹二人,隱瞞了身世,一直欺騙了她們多年。我為了救回我們的同胞,才不惜拚命殺入險地,可惜功敗垂成,一直引以為恨。今日尋訪得見,一定要帶他們回扶桑故地,以告慰祖宗在天之靈。」「呸,巧言令色!倭賊殺人越貨,罪惡纍纍,罄竹難書,今日絕不可讓你再漏網而去。詩幽、詩畫,快快命人將他們拿下,交到官府碎屍萬段。」
姐妹二人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恩師,當年抱養我們,可有人能證明我們的身世?」「這,無人證明,只是......」「那就是說,我們很可能是扶桑後裔?」「這,也有可能。只是中國有句古話,生恩不如養恩,你們是在鍾華村長大的,是鍾華村人節衣縮食把你們養大的,為了保護你們,鍾華村死傷了多少人?誰是你們的親人,誰是你們的仇敵難道你們分不清嗎?」二人漠然相對,良久,吩咐管家:「取白銀三千兩,交與恩師帶走。」竇天章目瞪口呆:「你們,難道真的要認賊作父?」姐妹二人冷冷道:「是認祖歸宗。感謝恩師和鄉親多年的教養之恩,你拿著銀子走吧,從此我們再無瓜葛。」竇天章頓覺氣血上湧,頭暈目眩,半晌方才穩住心神,呵呵冷笑起來:「三千兩,這就是十幾年的教養之恩換來的回報嗎?哼,聽說你們一下就給了倭賊三億兩白銀的錢糧?」「是的,給我的父母之邦一點孝敬不應該嗎?」「應該,太應該了!你們還把賣給恩人的糧油漲價一倍,去資助殘殺過他們的仇敵!你們真是太有良心了。如果你們不遭天譴,一定是老天爺瞎了眼!」竇天章一把把三千兩白銀摔在地上,踉踉蹌蹌地向門外走去。
道士陰冷地注視著竇天章的背影,牙齒裡蹦出幾個字:「你認出了我,還想活著離開嗎?」一柄寒光四射的武士刀倏地向竇天章後背襲來。鍾氏姐妹想出言阻止,為時已晚,眼睜睜地看著武士刀就要刺入竇天章的身體。突然「鐺」的一聲,武士刀已被擊落在地。「啊」,道士驚呼聲才起,只覺人影如風閃過,頭顱已悄然離開了脖項,滾在鍾氏姐妹腳下。鍾氏姐妹驚魂未定,如見鬼魅,一個身形飄逸的青衣人正立在她們面前,一雙精光爆射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們,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劍忽悠忽悠地似乎在兩個脖頸間尋找目標。
竇天章回過身來,正看見道士的脖子上污血噴湧而出。他痛惜地看著姐妹二人,搖搖頭回身走去了。「恩師,救命啊!」鍾氏姐妹撲通跪倒在地,向著竇天章的背影淒厲地呼喊,竇天章似乎沒有聽見,漸漸遠去了。
鍾氏姐妹絕望地回過頭,對著青衣人磕頭如搗蒜,顫顫巍巍地只求大俠饒命。青衣人歪著頭端詳著她們,幽幽地說道:「卿本佳人,奈何附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可惜可惜。」鍾氏姐妹偷偷對視一眼,果然冰雪聰明,心意相同,齊聲哀求:「只要英雄饒我們不死,情願以身相許,生死不離;萬貫家財,一併奉上,只求英雄念在我們一時糊塗,網開一面,生生世世也要報答英雄的大恩大德。」邊說邊欲寬衣解帶,青衣人把短劍輕輕一揮,嚇得二人不敢再動,體若篩糠,心中惴惴不安。
青衣人歎息一聲:「可惜了這花容玉貌,可惜了這伶牙俐齒,本欲饒你,可天理難容,奈何奈何?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來世若還不能行善,轉做畜生也罷,千萬莫再做人,否則依然身首異處,豈不悲哉!」話音未落,人頭落地,兩縷遊魂已然出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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