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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 懼

kingdomoo 發表於: 2012-7-02 21:40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我站在一片蘆葦叢裡,頭頂上是白光光的太陽,四周圍空盪蕩的,除了蘆葦還是蘆葦。我想,還好,這裡還有陽光。就在那一瞬間,太陽斷電似的熄滅了。
  我愣愣的站著,考慮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嗯,起碼我站在旱地上。突然,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腳下一軟,水已經涌了上來。
  “不,不,不行,”我大喊。身形一晃,我的身子停止了下沉。環顧四周,我正漂浮在蘆葦叢裡一葉小舟上。
  我苦笑著,小船的弦很淺,剛剛貼著水皮兒,不大的船身裡也溢進了一盂泥水,弄濕褲腳鞋邊。我驚訝於自己奇異的遭遇,到底怎麼回事兒呢?我盯著自己沾滿泥水的鞋尖沉思。夜,黑暗而沉靜。然而,潮水般的蟲鳴和蟲鳴般的水聲瞬間湮沒了我和小舟。
  我驚恐萬分,兩腿開始打顫,船開動了,四周的景物也開始模糊起來。“啊~”我驚叫著,小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蘆葦叢,游進了飄滿濃霧的水裡。
  “嘿,你。害怕麼?”一個低沉的聲音。我懷疑自己聽錯了,這,這裡沒有人,不可能有人,我四下尋找著。除了小船撥開水的聲音和霧氣粘在身上結成的水珠滴在船上的聲音,什麼也聽不到了。
  “也許,也許那是個人的聲音,嗯,那或許就是把我置於如此困境的人,對,對,對,我得,我必須找到他,剛才的聲音是那個方向?我得劃水,剛才他一定是經過了我的小船。”我俯下身,把手插進水裡不辨方向的一陣亂劃。
  唏~的一聲,一條什麼脊背在水裡劃了一下,我的手好像被什麼勾到了,我颼的抽回手,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之間劃了一道口子,手心的皮翻了起來,露出乳黃色的茬,一束鮮紅的肌肉被截斷了。我想到了一個,我隱隱的覺到似乎不該想...
  血,涌了出來。瞬間就漫過了傷口順著手腕淌下來,滴在船上,滴進水裡。血,越流越多,血流加大的一霎那甚至一下子噴濺到我的臉上,殷紅的血流水似的淌進船艙裡,發出哩哩啦啦的聲音。
  我長大了嘴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甚至沒有想到給自己止血,眼看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剛才劃破手的應不會是有毒的水蛇吧?如果中毒的話...”眼看著,傷口的血變成了黑色,從手上流下,順著手腕流進腳下的黑暗裡去,一陣寒意傳遍了全身...
  “我不能死,怎麼能死呢?不,不,不,我怎麼會受傷呢?哦,天呀,我的手~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哦~天!”我失聲痛叫著。忽然我覺的有人在看著我,我回過頭,就在小船的另一頭,一個看不出大小的黑影站在那兒。
  說不辨大小,是因為他身著黑衣黑帽,完全融合進漆黑的天色裡,而確定有人站在那兒,是因為那對閃爍著幽幽白光的眸子。
  “你。哼~害怕?”黑暗中的眸子閃動了幾下。我驚恐的看著他。
  “不說話?不打算了讓我救你?看看你自己,你快死了~”黑暗中的那對眸子轉向一邊,一邊說話,一邊向沒有盡頭的迷霧裡看去。我猜想現在正瞟著我的這只是他的左眼,因為剛才另一隻眼睛就是在右面閃爍不見的。
  “哼,還不說話?”
  “什麼人?你是誰?”
  “你不是要人嗎?你不是叫人救你嗎?”
  “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呵,你問我?這裡?這裡不是你熟悉的地方嗎?”
  “我熟悉的地方?你是?”
  “這裡就是你的恐懼!!!”那眸子閃動了一下,像是一道閃電滑過。
  “我的恐懼?那你是誰?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我怎麼知道我是誰?是你叫我來的。這裡的一切,蘆葦叢、太陽、黑暗、沼澤、小船、湖水、迷霧、水蛇和你受傷的傷口和還有這些粘糊糊熱氣騰騰的人血,這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創造出來的!”那眸子有些激動的上下起伏著。
  “……,……那……你能帶我離開這裡嗎?”我根本沒能聽懂他的話。
  “還不明白嗎?我,和這周圍的一切,都是你創造的,你自己控制著我們,我們這一切。”
  我打量這他,他仍然像一團迷霧,含糊不清。我看著我的手,血仍舊往外流著,只是較先前慢了許多,我在注滿污血和泥漿的船艙裡踱了一步。
  “我創造了這些?可是,這些,這小船,這傷口都是這麼的真實。”我想試著相信他的話。
  “是的,是的,你。是你喚來了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你的思想,我們存在於你的思想裡。”那眸子裡滑過一絲狡詐的光。
  “那這些都是真的嘍?”
  “不,不,這些都是虛幻,都是你的癔想。可對於你,這些都是真實的,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設計的。換句話說——這是你自己希望發生的事情!他們對你,也只對你的是無比的真實的。你可以殺了你自己,當然,如果你想,或者說你願意。哦,我差點兒忘了,自殺可能有悖於你的信仰,如果你有過信仰的話。哈哈~啊哈哈~”那眸子狂笑著消失在黑暗裡...
  “別,別,別走,我還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才能解脫?”我驚叫著撲向黑暗,想捉住他的手,我忘記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子在那裡。我墜落了下去...網際論壇
  我沒有落進水中,而那種墜落也能象落水似的砰然停止,我就這麼一直一直的墜落,在虛空中墜落...耳邊又響起那低沉的聲音...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你讓我離開的,你又讓我回來,你讓我回來,又告訴自己其實我不會真的回來。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什麼意思?解脫?什麼是解脫?解脫了又是什麼的?怎麼,你不明白我說什麼?你以為我在罵你嗎?記住,在你的恐懼裡,所有思想都是你所想,所有事情都是你所為,你以為我在罵你,可是你在罵自己呀!真奇怪,你怎麼還會告訴自己,是你自己在罵你自己?”
  我想回應,卻又張不開嘴巴。我思索著他的話:“解脫?可以解脫嗎?解脫了又是什麼呢?虛無就是解脫嗎?那如何又能解脫出著無盡的虛無呢?擁有?擁有又是什麼?那為什麼又要解脫呢?如果要虛無,這裡的已經夠多了!”身子一沉,腳下有了著落,沒站穩,我往後踉蹌了一步,身後,是一堵冰冷的墻...
  我伸手撫摸著冰冷的墻壁,嶙峋的石塊兒堆積而成的墻,讓我想起了巴士底獄。恍惚中我嗅到了硝煙的味道,那個飛身越過街壘的身影是安灼拉嗎?耳畔傳來了小伽弗洛什的歌聲,“晚上什麼也看不見,白天事事先眼前,你們應當行行好好,芙蓉裙子尖尖帽~”歌聲隨著一陣排槍啞然而止,很近的地方,我聽見刺刀插進胸脯的人哽咽的呼叫。一枚開花彈,在我身邊爆炸了...
  眼前一閃,一股悶熱的刺鼻的奶香撲面而來。我站在那兒,屋裡一個人坐著,床上一個人躺著,或者說是屍體躺著。坐著的人正在讀一頁頁拓在羊皮上的經文,“拉不察尼,請你全神貫注的聆聽,你已經死了;拉不察尼,請你全神貫注的聆聽,你能看到我們形象,而我們看不到你,你能聽到我們的聲音,而我們卻聽不見你的呼喊,這一定讓你很憂鬱;拉不察尼,請你全神貫注的聆聽,你已經死了,你的靈魂在拋去的身體旁遊蕩;拉不察尼,請你全神貫注的聆聽,你已經進到了中陰,我們將指引你進入天堂;拉不察尼,請你全神貫注的聆聽,前面是一片紅光,這是神佛發出的光芒,他太明亮,使你不敢正視,不要靠近旁邊的黃色光,那是魔鬼惡道的光,千萬不要受他們的誘惑,不要看,走向你的紅光...”那人拿了一點兒酥油附在死者的頭上,又拋出青稞敬獻給神佛。視線的盡頭,紅的和黃的光芒中,一個衰老的背影正蹣跚的向前,他慢慢的停下來,轉過身,他的臉上溝壑縱橫,兩條皺紋之間幾乎沒有縫隙。老人衝我笑了笑,繼續像轉世投生之路走去...網際論壇
  耳邊傳來的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路邊,一輛坦克歪進彈坑裡,呼吸聲正從這裡傳來。我走過去,想扶著坦克下到坑裡,仍在燃燒的熾熱的車殼燙了我一下,我縮回手,縱身跳了下去。眼前是兩團模糊的東西,一個平躺在坑坡上,穿透的胸口正在吃力的起伏,裸露的蒼白的胸膛上有一個黑糊糊的窟窿,帶著大量泡沫的血不斷的在窟窿裡冒出來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血直順著他幹瘦的肋骨流下來,把地下冒著白煙的泥土染成醬紫色;聲音顯然是從旁邊這團灰糊糊的東西上發出來的,他穿著短大衣,戰抖的手裡托著一件殷漫鮮血的襯衣,那破成碎片的襯衣上面是一張暴光稍顯不足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心的那個清瘦的少年想必就是躺著的那人。那團灰糊糊的東西動了一下,他伸出兩根沾滿血污的手指把照片小心的翻轉過來【馮·諾曼 1937 夏】那人抬起頭,沾滿灰塵的臉上有兩道淚痕,他動了一下乾癟的嘴脣,含糊的嘟囔的,如果有人再遠處聽,會以為是一隻受傷馬在嘆氣。“知道嗎?我沒,沒想殺你,我只是想讓你停下來,我怎麼知道那時候你會露出頭來?天呀,我殺死了你。聖母瑪利亞呀!如果沒有戰爭,也許我們會成為朋友,我喜歡寫詩,用她們來記錄生活。戰爭之前我一直在上學,我學習拼寫,造句,還學習德語,我們可以通信的。你有多少歲?知道嗎?我只有15歲,他們都以為我已經19歲了,我騙他們,不然他們就不允許我參軍。我就不能給我媽媽……媽媽,我發誓要殺光這些德國鬼子,給你報仇。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麼辦。我殺了他,哦,媽媽我害怕……媽媽……”他伏在地上痛哭著,這時候旁邊的身體怔了一下,發出一個沙啞的,哽咽的,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媽媽……”
  我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耳邊想起了馬蹄的聲音,我知道是她來了 Die Walkure女武神要來接走他的戰士...
  我站在高山的頂端俯視著戰車的離開,遠處的高峰上,傳來一個中年的聲音,“上帝已經死了~”。我看見山下的戰場上空,鷹在盤旋...
  天空中一個什麼白亮的東西落進了十幾步遠的雪裡,走進了看,落進半尺深雪裡的是一朵白色的花。
  “花?是蓮花嗎?蓮花?蓮花未出生時又是什麼?”又是在一瞬間,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白色,白的晃眼,分不出天上地下東西南北。
  我站在那空白的中心,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哈哈,你以‘自覺’為什麼又要回來呢?”網際論壇
  我:“這就是你說的真理嗎?真理就是虛無嗎?這就是一切煩惱的解脫嗎?你騙我,這不是我要的。”
  眸子:“你雖有佛性持善念,卻又時常破戒下道,又不通曉佛法,怎能了知究竟?”
  我:“究竟?究竟是什麼?涅槃又是什麼?知道了究竟,知道了涅槃又是什麼?如何才是圓滿?”
  眸子:“圓滿是你問的麼?”
  我:“圓滿是你說的麼?”
  那聲音沒在響起,我分明聽見那氣息努了幾努卻終沒開口。
  漸漸的,我覺得了點兒什麼,我抬起頭,仰望著頭頂的空白微笑。
  “這是我的恐懼嗎?我怕的到底是什麼呢?”我思量...
  就在這一片虛無外,我聽見一個人的歌聲:“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心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呵呵,今何在?我今,又將何在呀?”
  菩提本無樹,明淨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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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也許是最近太累吧,我意外地暈倒在路邊,當我做完這個癔夢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匍匐在人如潮涌的鬧市街頭很久了。一股人情的冷漠刺痛了我,或許這篇文字裡充滿了我的義憤和奇思怪想,但我寧願相信完全是由我的無知和處世淺薄造成的,我憾然於承認自己在這個科學知識飛速發展的世界裡遭遇了從未有過的信仰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