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一章 冬夜
(更新時間:2005-3-31 13:54:00本章字數:5331)
「哼,這周的第七只。」鐘旭狠狠地將手中看來已經殘舊不堪的小布袋扎了個結結實實,滿意地一笑。
把布袋塞進那只超級大的背包之後,鐘旭一邊拍著頭發與肩膀上的塵土,一邊抱怨著政府為什麼老不把這幢超過60年歷史且已搖搖欲墜的筒子樓拆掉,害她捉一只等級極低的小鬼也搞得如此灰頭土臉,剛才要不是她身手夠利落,早就被房頂上突然剝落的好幾塊大磚頭砸個永不超生了。
借著手電的光,鐘旭又走到右前方一面只剩半截的穿衣鏡前左右照了照,自認為已經收拾得光鮮亮麗之後才舉步離開這間已經有數十年無人居住的房間。
下樓的時候,她盡量放輕了腳步,不是怕驚擾了什麼,而是擔心她稍一用力,這早已腐朽的木制樓梯就被踩個支離破碎,到時摔個生活不能自理就糗大了。盡管她幾乎已經用腳尖在走路了,樓梯還是不爭氣地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
也不知是到了第幾樓,剛剛跨過最後一級樓梯之後,她手中電量充足的手電突然滅了,鐘旭眉頭一皺,一種再熟悉不過的感覺迅速感染了每一個腦細胞,她迅速回頭往黑梭梭的樓道望去,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覺來說,身後能見的只是一片膽戰心驚的黑色,然而,鐘旭卻以超乎常人的准確與敏捷縱身朝黑暗中的某一個目標追去……
嗵嗵嗵嗵幾十聲巨響後,鐘旭已然追到了最頂層。她停下腳步,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依然是木板鋪就的走廊,兩旁均勻地分布著10個房間,盡頭是一堵用石灰澆築成的牆壁,上面不知被哪個好事者鑿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洞,借著透進來的幾縷吝嗇的月光,眼前的情景算是可以勉強看清。令鐘旭奇怪的是比起下幾層樓的雜亂破敗,這一層樓真是出奇的干淨整潔,甚至連一絲灰塵的味道都不曾嗅到。
她放慢腳步,從左邊的第一個房間開始,挨個揣開每間房門,不消20秒鐘,十間房屋之內的一切皆入她眼底——每間房子的陳設完全相同,除了一口透著青光的半人高的大瓦缸外再無他物。怎麼追到了這里之後反而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呢?鐘旭再次凝神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飛快地思考著同時也意識到這次遇到的可能不是個輕量級對手。片刻之後,她退回到走廊的起點,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一小點紅色的液體,這玩意兒正是她祖傳的通靈朱砂,鐘家後人只要用它涂在眉心就可開啟天眼,天眼一開,一切妖魔鬼怪均無所遁形,所有異境幻象也將消失無影。不過,鐘旭很少用到這個,因為一般的鬼物無法隱藏自己的鬼氣,所以抓它們就像在籠里抓鳥一樣容易。算一算,這是她第三次請出祖傳的寶物。
鐘旭閉目把沾上朱砂的食指往眉心重重一摁,低聲念出一串咒語,接著用食指在空氣中划了一個圓圈,喝道:「開!」
待到她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與幾秒鐘前已是兩個世界——還是那十個已經被踹開的房間,還是那條木制的走廊,但是,一股股暗紅的血流分別從十個房間里蜿蜒而出,早已形成一條血河,汩汩地往走廊的盡頭流去,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足以令人休克。盡頭那堵牆有了血河的浸潤,染了色一般漸漸從灰色變成了紅色,隱約可見一條條像血管一樣的脈絡在牆壁上延伸……
眼前的情景令鐘旭怒從心生,又是一只傷人性命的厲鬼!通常這類惡鬼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進入輪回,所以得靠吸人精血來提高自己的靈力,妄圖借此修得肉身長留人間。
她從包里掏出三只飛鏢模樣的小東西握在手中,看定了對面那堵妖異的牆壁,口中念念有詞,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一揚,三只飛鏢穩穩地射向前方,千分之一秒後漂亮地插進了牆壁的正中心。一聲怪叫頓時從牆內傳來,緊接著,一團青黑色的的氣狀物體飛身而出,直直朝奔鐘旭撲來,霎時便只有一步之遙,一只僅剩少許腐肉的丑陋鬼爪從氣團中猛然伸出,一副誓要置鐘旭于死地的陣勢。面對這個足以讓凡父俗子死一百次的物體的進攻,鐘旭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嘴角還泛起一絲輕蔑的微笑,哼了一聲:「找死!」
一片耀眼的紅光閃過,帶來一陣更淒慘的嚎叫,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怪物被彈到十米開外,軟軟地癱在地上,慢慢現了本相,鐘旭上前一看,原來是個女鬼,短發凌亂地貼在額前,面目還算齊整,甚至還可以說是姣好的,而齊腰以下全沒有了,只剩了些殘缺的皮肉,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面。
「原來,原來你是鐘家的人!」女鬼的語氣怪異得緊,包含著掩飾不了的膽怯與恐懼,原來,鬼也有害怕的時候。
鐘旭一笑:「看來你鬼齡不短嘛。」,她一邊從背包里掏東西一邊繼續說道:「都是那些老鬼告訴你的吧?!不過可惜啊,你還是經驗不足。」
鐘旭說得一點沒錯,如果是一只有經驗的鬼,想必對鐘家人惟恐避之而不及,哪個還敢不知死活地在那兒張牙舞爪。剛才那道紅光正是她們鐘家伏鬼傳人所獨有的護身印,一個直徑一米的無形保護圈,任何鬼物只要一接觸到,輕則靈力全失,重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據說這護身印是鐘家祖先自創,而後代代相傳至鐘旭這輩。不過,護身印威力也有大小,跟本人的體質與能力成正比,像鐘旭的一位堂弟,自小體弱多病,幾乎無法發揮護身印的神力,一次硬要跟鐘旭一起抓鬼,卻差點成了那鬼的消夜。在鐘家的這輩人中,伏鬼法力最強的非鐘旭莫屬,她八字奇重,命格尊貴,且出生在正午時分,陽氣鼎盛到無以復加。當時她父親還准備給她取個跟老祖宗相同的名字——鐘馗,說是再沾點老祖宗的靈氣將來更厲害。還好母親以離婚威脅父親,好歹把名字改成了鐘旭,一來算是勉強接近祖宗的名號,二來「旭」者意為旭日東升,一切鬼物都無法與陽光對抗。這一切一切賦予了鐘旭作為一個伏鬼人的最佳條件,所以,鐘家護衛陽界的重責到現在基本上已經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個小布袋再次被鐘旭掏了出來。
女鬼見狀,驚恐萬狀地哀求:「求你,求你不要收了我,我不要進去!」她知道,這看似平常的布袋帶給她的將會是滅頂之災,「我……我已經在躲著你了,是你苦苦相逼,我不是有意攻擊你的!求你放過我!!」女鬼的身體胡亂地抖動著,努力想爬到離鐘旭近一點的地方。
鐘旭娥眉一豎,厲聲斥道:「孽障,誰教你擾亂人界,還傷人性命,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話音剛落,鐘旭已經揭開系在袋口的紅繩,將袋口對准女鬼,口中念出一串咒語後喝道:「收!」
一股強大的氣流瞬間包圍了整個空間,五色的光帶在空中飛舞,最後匯成一股金光射向女鬼。
「不要啊,你聽我說……」女鬼淒厲的叫喊,可是已經太遲,只看到她一點點被扭曲,然後被分解成微小的光點,最後隨著那道金光回到了布袋中。
鐘旭迅速扎好了布袋,照舊塞進背包里然後若無其事地拍拍手,轉身下樓去了。
此時已近午夜,今年第一場冬雨剛停,四周全是刺骨的冰冷氣流,即便這是座繁華熱鬧的大城市,街上行人也比平日稀少許多。
鐘旭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腳步往車站趕去,今天對付那兩只鬼耗費了她一晚上的時間,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吃,得趕緊回家,奶奶一定准備了一大鍋鮮美可口熱氣騰騰的番茄煎蛋面等她消夜!想著自己最愛的煎蛋面,鐘旭忍不住流了一串口水。
去車站的途中要路過一個24小時營業的超市,鐘旭停下腳步,櫥窗里的電視正重播著白天的新聞,漂亮的女播音員語氣凝重:「據警方透露,本市近日發生的人口失蹤案尚在調查中,另據可靠消息稱失蹤人數已上升至10人。」
鐘旭嘆口氣,左右看了看,隨後走到前面的一個公話亭前,掏出電話卡插了進去,播了一串號碼。
一陣嘟音後,一個女聲從電話那端傳來:「你好,XX市公安局!」
「失蹤的那十個人在石頭巷41號那幢舊樓里,你們快去吧!」
「什麼?喂?你是誰?喂?」
完全不理會電話那頭的萬分詫異,鐘旭迅速地掛了電話,她可不想給自己惹事,跟人打交道比跟鬼麻煩,若不是不忍心看這些無辜的人死無葬身之地,她才不打這多余的電話。
鐘旭連打了兩個噴嚏,埋怨老天怎麼給個這麼壞的天氣,搞得她又冷又餓,只好對著雙手不停呵氣,三布並兩步往車站趕去。
顛簸了半個多小時後,總算到家了。
鐘旭的家在一個普通的居民院里,一幢七層高的混凝土樓房,陳舊老式,與周圍華麗峻偉的高級公寓格格不入。住在這里的是這座城市里最普通不過的一群人,工人、雜貨鋪的小老板、出租車司機,還有那些工作了二十年卻還是個小科員的知識分子等等等等。鐘旭就是在這樣一個毫不顯赫的環境里出生,長大,還算平安地過了二十三個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年頭。
這個時候,守門的刁老爺子早就鑽進熱被窩了,這老頭兩杯小酒下肚,睡得比豬都沉。晚歸的人一般只能給自己家打電話叫家人下來開門,否則整晚也別甭想進自己家門。就這個問題,起初院里居民意見很大,無數次強烈要求讓刁老頭下課,只可惜,這老頭子是居委會頭兒錢大媽的侄女婿的表叔,沖這層關系,刁老頭兒穩坐釣魚台,心安理得的享受每月500塊的輕松錢。對此,大家雖心有不甘,卻無計可施,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鐘旭繞到大門東邊的圍牆下,三下兩下爬上牆頭,稍一用力就輕巧地越過三米高的圍牆,每次回來晚了,她都是以這種方式回家的,方便的很。
從圍牆上下來穿過一片草坪,往左一轉就到了她住的三單元門口。如今所有的鄰居都關燈就寢了,整個院子安靜至極,只偶爾聽到一兩聲貓兒狗兒叫。
用鑰匙開了房門,一股熟悉的香味迫不及待地鑽進鐘旭的鼻子,反身輕輕關好門之後,她就像解放了一般,連蹦帶跳地往廚房竄去。
「回來啦?」鐘老太埋頭往熱氣騰騰的鍋子里加鹽,頭也不抬地問道。
「再不回來我就餓死街頭了!」鐘旭沖鐘老太扮鬼臉,跑到灶台前拈了兩片火腿腸塞到嘴里。
「行了行了,被跟這兒添亂啊。出去飯桌邊兒等著去!」鐘老太把裝著火腿腸的碗從鐘旭手里搶了下來,把她趕了出去。
鐘旭吐了吐舌頭,乖乖的走到客廳,放下背包往牆角一扔,舒服地往沙發上一躺,輕松地哼起喜歡的歌。
「起來起來,喂豬了!」鐘老太把兩碗香氣四溢的煎蛋面小心地放在飯桌上。
還沒等碗放穩,鐘旭一躍而起,抓過筷子就塞了兩大口面條到嘴里。
「你慢點啊,不怕燙掉舌頭!」鐘老太慢條斯理地坐下來,對著面前這個風卷殘云的孫女嗔怪道。
一邊吃著面條,鐘老太一邊問:「今天收獲不小?」
「唔……」鐘旭滿嘴食物實在是開不了口,只得拼命地點點頭,費力的咽下超量的面條後,她才舔舔嘴發音清楚地說:「今天抓了兩只!不過其中一只還算有點來頭,會用幻術影響我的視覺,我用了通靈朱砂才搞定的!」她埋頭喝了一口面湯,又接著說:「原來失蹤的那十個人就是被這只厲鬼抓去當修煉工具了!唉,十條活鮮鮮的人命就這麼沒了。」
鐘老太嘆口氣:「十條命,十條冤魂。」
鐘旭滿意地打了個飽嗝,笑眯眯對鐘老太說:「好吃!!這手藝,開家鐘氏面館肯定是顧客盈門只賺不賠!!奶奶,考慮一下吧!」
鐘老太給了她個白眼:「說話怎麼老是沒個正經!「
「嘻嘻!」鐘旭一笑,起身從牆角把背包拿過來,掏出小布袋扔給鐘老太:「您老人家看著辦啊,我睡覺去了,明兒還得上班呢!」
鐘旭打著呵欠回房去了。
剩下鐘老太拿著一袋子大鬼小鬼,徑直往最里間的法堂走去,這些背負著各種罪名的鬼,大都會被鐘老太直接打入無道鬼獄,永世不得超生亦不得踏足陽界,天長日久,鬼獄里的惡鬼會漸漸失去所有靈力,直至灰飛湮滅。
看著鐘旭一周來的成果,鐘老太頗感欣慰,這個孫女本就是為了伏惡鬼護人界才降生的吧。最近一兩年來,她的力量越來越強,雖然她這個奶奶口中不說,可是孫女進步的速度神速得讓她吃驚。作為鐘馗的後人,這本來這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鐘老太最近卻感到越來越不安,這力量對她孫女真的好嗎?
鐘老太定了定神,她老了,身上所有的神力早就開始慢慢消退,稍不留神就可能鑄成大錯。她將那個布袋——專門囚禁鬼魂的降靈扣放到房間內的符陣之中,對于即將面臨滅頂之災的魂靈的垂死哀求充耳不聞,凝神念動咒語挨個把降靈扣中的鬼魂打入鬼獄,。一個白色的旋渦在符陣的正上方漸漸擴大,把降靈扣中的鬼魂逐一吸入其中。
正當這次的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鐘老太臉色一變,猛地睜開眼,急急地咬破自己的手指,雙手一合十,一道紅色的氣流直沖符陣中間而去,只見那白色旋渦漸漸縮小,直至完全消失無影——鐘老太在最後一刻關閉了鬼獄的的入口……
翌日早晨。
「天哪!!!」鐘旭一聲驚叫,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床頭的鬧鐘毫不留情的顯示此刻時間為8點25,這意味著鐘旭今天又會損失100塊人民幣——公司規定凡是遲到10分鐘以內不論原因統統處罰金100塊。這個月她已經被扣掉200塊了,再遲到的話,她夢寐以求的那款LV包就徹底泡湯了。
匆匆換上衣服,沖到衛生間捧了幾把水胡亂地擦擦臉,然後回到客廳背上背包,抓了一塊口香糖一邊往嘴里塞一邊蹬上鞋子,鐘旭用宇宙速度奔出了家門。
樓下大門前的空地上二十多個的老頭老太太正熱熱鬧鬧打太極,她奶奶也是其中一份子,每天7點開始9點結束,雷打不動。
「我上班去了啊!」鐘旭邊跑邊沖鐘老太揮揮手,眨眼就消失在大門口。
望著孫女風風火火的背影,鐘老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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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更新時間:2005-3-31 13:56:00本章字數:5278)
看著經理那張比死了爹還難看的臉,鐘旭的頭低得快挨著桌子了。
「行了,什麼也別說了,這個月居然連續遲到三次,我決定對你處以500塊罰金,再有下次的話,哼,准備遞辭職信吧!」
鐘旭覺得自己的頭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
這老女人真是毒啊!鐘旭心有余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憤憤不平到極點。
「又中招了?」同一個部門的江婷湊過來壓底聲音問道。
鐘旭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的LV啊!!」
她真想大哭一場。
江婷拍拍她的肩頭:「理解你的心情,唉,下次小心就是了!」
想想自己在捉鬼時的天下無敵霸氣十足,再想想剛才的處境,除了嘆口氣之外鐘旭什麼也不能做。隨便抓一只等級最低的小鬼放在那老女人面前就足以讓她非正常死亡一千次,而自己居然要受這種人的氣!咳,誰叫他們鐘家被賦予的神聖職責偏偏是非盈利性質的呢?!每次行動不僅沒錢收大部分時候還要自己報銷差旅費,說實話鐘旭有時候常常擔心自己因為財政赤字導致三餐不濟暈到在自己的光榮崗位上。所以為了把此類狀況發生幾率降到最低,看在每月月底小心翼翼點著為數不多的鈔票所帶來的精神享受上,她在自己的額頭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忍」字。
鐘旭狠狠地把一整杯涼水灌進肚子。
這時,旁邊兩個多嘴婆金娜跟何春的對話引起了鐘旭的注意。
「對面的長瑞前天又死了一個!」
「真的啊?那樓真那麼邪?」
「可不嗎,聽對面的小胡說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五個了。所以我昨天一早就趕去了李大仙那里請了十個護身符回來呢!」
「哎呀,我們大樓離那里那麼近,會不會也若上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啊?早知道就不要搬到這里來了嘛!不行,我也要去找李大仙!」
「誰知道老總從哪里聽來的說這里是聚寶之地,租金還是以前的兩倍呢!咱們搬來還不到半個月呢,千萬別惹上啊,太恐怖了!」
鐘旭一下來了精神,看來又有得忙了。第一次來到這個地區的時候,鐘旭就知道這里不是一個清淨之地。上班的第一個晚上,這幢寫字樓里所有不該存在的東西就被她清理得一干二淨。回頭再看看金娜跟何春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鐘旭覺得好笑得很,有她在,就是最好的護身符——從小到大凡是跟鐘旭有頻繁接觸的人從來都不容易染上疾病更不容易碰上不該碰上的東西,包括她現在的同事,那老女人也是受益者之一,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恩將仇報。真該把她扔到對面去喂鬼以解心頭之恨!
鐘旭走到窗前,打量著對面的長瑞大廈,這座大廈是市里最豪華頂級的寫字樓,里面進駐的都是最有名的大企業大財團,很多人都以能進長瑞工作為榮。那里可以說是許多人的夢想,可是,誰也無法猜透,在如此金碧輝煌的瑰麗外表下究竟隱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面目。
那六十層的高樓,巍然而立,迎著冬日稀薄的陽光,晶亮的外殼折射出層層疊疊的好看光芒。可以清楚地看到螞蟻般大小的人群從大樓前進進出出,川流不息。那里其實並不缺少人氣,然,冷得透心。鐘旭沒來由得好奇起來。
「鐘旭!你在窗前發什麼楞?那份統計報告你准備拖到什麼時候?!」
老女人氣惱的女高音把鐘旭從冥想中拖回現實。
鐘旭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拉過厚厚一摞文件夾,埋頭繼續枯燥得要死的工作。
可是,那可惡的老女人還不肯放過她,走到她旁邊,用手狠狠拍了拍她桌子:「你給我用心點!再出什麼紕漏我饒不了你!要知道,你這個位置有一萬個人排著隊在等呢!」
鐘旭頭也不抬,心想如果殺人像殺鬼一樣不犯法,她第一個干掉這老女人。
「啊,還有,等下你把我辦公室里的那盆寶貝兒拿到頂樓去曬曬太陽!」老女人轉身離開時還不忘丟下一句無聊透頂的話。
「可是,現在沒有太陽……」鐘旭看了看窗外陰沉的天氣,小聲說道,剛剛的那一點陽光已經在幾秒鐘之前消失不見。
看著老女人投回的想吃人的目光,鐘旭把下面要說的話連著口水都咽了下去。
氣喘吁吁地從頂樓回來後,還來不及休息,鐘旭又被老女人抓進辦公室。
「你明天下午3點跟我一起到對面長瑞的丰旗集團去辦點事,我就不到公司了,到時你把這些文件帶上!」
順著老女人的手指,鐘旭看著文件櫃旁三個超巨大的紙箱倒吸了一口氣。
帶著一整天的疲倦和滿心的忿忿不平,鐘旭推開了家門。
「今天這麼晚啊?!」鐘老太探出頭問道。
「唔!」鐘旭一邊脫鞋一邊有氣無力地應道。
走到客廳鐘旭才發現家里來了客人——鐘老太和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面對面坐在小圓桌前,桌上兩杯綠茶正冒著熱氣。
見到鐘旭,這男子立即起身點頭示好,並主動伸出手:「這位一定是鐘小姐!」
鐘旭疑惑地伸出手去:「你好,請問你是?」
沒等對方答話,鐘老太搶先說道:「這位是盛唐集團的少東司徒少爺,你肯定聽說過的啊,嘖嘖,年青有為,最近經常在電視節目還有報刊雜志上見到他……」
「奶奶……」她白了鐘老太一眼,實在是受不了她老人家語氣里的興奮與驕傲,活象那少東是她孫子一樣,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也用不著這麼拍馬屁吧。
「鐘夫人過譽了。少爺兩字就免了,叫我司徒月波就好,或者司徒也行啊。」司徒月波微微一笑,優雅地一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鐘旭坐定後,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男子來,這人臉上的表情始終是平和且自然的,但是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一股豪門大家的氣勢,高貴逼人卻毫不嗆俗,這讓她不禁想起自己公司的老總那副不可一世的熊樣,與這司徒月波一比,高低立見,這才是富豪世家應有的風范。
「這次冒昧造訪,主要是為了家父。」司徒月波開口說道,眉頭也隨之緊鎖起來。
「你父親?」鐘旭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
司徒月波嘆了一口氣道:「家父最近,最近……」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方才繼續:「遇到了不干淨的東西,雖然我私人認為這看來很荒謬,但是,我們試了很多方法,完全不奏效,如今他老人家已經臥床不起,我們實在走投無路,所以……」
「所以找到我們?」鐘旭搶過他的話頭,「不過,我到是很好奇,你憑什麼覺得我們能幫你?還有,你所謂的荒謬是什麼意思?覺得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是嗎?或者覺得找些人來驅鬼是荒謬透頂的行為呢?」
「旭兒!你說什麼呢?」鐘老太狠狠踩了她一腳,低聲斥責道。
「哎喲!奶奶你……」鐘旭痛得差點跳了起來。
「司徒少爺你千萬別介意,我這孫女說話從來不經過大腦的。」鐘老太滿臉堆笑,「喲,茶都涼了吧,我再去沖一壺,你們慢慢談啊。」鐘老太起身往廚房走去,臨走之前還不忘賞給鐘旭一個「不端正態度就不給你飯吃」的可怕眼神。
「呵呵。」司徒月波一笑,誠懇地說道:「鐘小姐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任何嘲弄或是詆毀的意思在里頭。我自小在國外生活,三個月前才回國幫助家父打理集團內的事務。說實話,在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無神論者,如果剛才無意中冒犯了鐘小姐,我道歉。」
聽罷這番入情入理的解釋,鐘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啊……抱歉,剛才我誤會了。恩,關于您父親的情況,可以詳細地把前因後果說說看嗎?」
「大概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父親把集團總部遷進長瑞大廈。怪事就從我們正式進駐長瑞那天開始。據當時父親的助理描述,那晚他和家父處理公事直到午夜,是最後離開公司的人。他們乘電梯離開時,明明顯示電梯是下到了一樓,但是,每次打開門都還是在22樓。連續試過好幾次後,心生不安的他們只好走樓梯,總算是平安離開了。」
「之後,怪事更是接連發生,先是有公司的女職員莫名其妙暈倒在衛生間,後來又有職員在走廊被不明物體襲擊,幸虧發現得早,不然醫生說他肯定失血過多而死。最離譜的是,電腦部的一個主管一夜之間變得舉止怪異,上個星期……他在辦公室里上吊自殺了。」
「先等等!」鐘旭打斷了他,「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你們那里發生了這麼多事,死的死,傷的傷,怎麼沒有在外界激起任何風波呢?」
「盛唐若要封鎖消息,這座城市里就沒有人敢開口。」司徒月波的語氣平淡至極,但是,讓人不得不信。
「 哦……這樣啊?!」鐘旭楞了楞,眼前這男人身上有股深藏不露的威懾力。
「請繼續!」
「半個月前,家父的精神越來越差,起初只是夜里常做噩夢,大家都以為是家父平日過于操勞所致,找了醫生診治,吃了一些鎮靜類的藥物,可是毫不奏效。後來情況愈發嚴重,家父不僅夜夜被噩夢纏身,白日也時不時的胡言亂語,一會兒說有人掐他脖子,一會兒對著鏡子大叫說自己的頭不見了。最讓我們吃驚的是這幾天,家父的身上居然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各種淤青和奇怪的傷痕,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家中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這才提醒我們家父很有可能是遇到了不干淨的東西。所以,我這才冒昧來懇請鐘夫人和鐘小姐,無論如何請幫我救救我父親。」司徒月波的眼里俘起一層水光,「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我心里真的難受。」
不可想象,這麼一個常常被閃光燈所包圍像太陽一般驕傲耀眼的男人竟然會有如此脆弱的表情,而且這時候他還那麼誠懇的在祈求她的援助。剎那間,鐘旭覺得自己偉大了起來。她找不出拒絕這男人的理由,更何況,捉鬼本就是她職責所在。
「司徒先生,你先不要著急,你放心,令尊的事我管定了!」鐘旭一字一句的說。
「真的?」從司徒月波的臉上看到了大大的希望。
「當然,我鐘旭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不過,我到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來找我們的?別告訴我你是查黃頁找到這里的。」
「黃頁?」司徒月波一楞,旋即一笑:「鐘小姐說笑了,其實,這只能說是我們司徒家的造化和你我間的緣分了。鐘小姐是不是有一位中學同學名叫蔣安然的?」
「蔣安然?」鐘旭仔細一想,一拍手:「啊!沒錯!當年念中學的時候我們還當了三年的同桌呢!關系還挺好,只是中學畢業後聽說她跟著她父母去了國外,從此就斷了聯系!」
「事情就是這麼湊巧,我弟弟剛好與她是大學同學,她父親與我們盛唐有生意上的往來,偶爾會相互拜訪,前幾天她剛巧從國外回來,得知我父親的近況後,就囑咐我們來找你,說你一定可以幫我們,本來她今天要與我一同前來的,可是她臨時被父母叫回渥太華處理一些急事,不然你們老同學還能得以一聚呢。」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這個蔣安然哪,我們都差不多有十年沒見過了。」鐘旭一笑,說起這個老同學,她想忘也忘不了,這麼些年來知道她鐘旭不凡一面的除了鐘老太和鐘家各位親戚之外,大概就只有這個蔣安然了吧,當年鐘旭曾經救過她的命,不過當時出了點意外,讓蔣安然目睹了她伏鬼的全過程,當時就把這丫頭嚇得差點暈過去,後來鐘旭半懇求半威脅地與她約定不准把當時所看到一切外泄,對她的超凡能力蔣安然必須守口如瓶。看來,老天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當年的一次失誤居然造就了如今這司徒月波與她鐘旭的一段緣分。
「她除了讓你來找我之外,還說了其他的什麼嗎?」
「沒有了,只是說如果你不問,千萬不要提及她的名字,她好象挺怕鐘小姐的。」
鐘旭一挑眉:「她當然怕我了,因為她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她,我會跟她算帳的。」
看著司徒月波一臉茫然,鐘旭大喇喇的拍了拍桌子:「行了,不說其他的了,明天我要到長瑞去辦事,正好可以到你父親的公司去看看。」
「是嗎?太好了,明天幾點?我派人來接鐘小姐。」司徒月波終于抓到了救命稻草,急急的問。
不如派人來幫我搬那老女人的超大文件箱吧?可是鐘旭轉念一想,怎麼能讓他看到自己被人折磨的慘像,辛苦建立在這位太子爺面前的女英雄形象可不能那麼快就被破壞了,她搖搖頭說:「不用來接我了,辦完事後我直接上你們公司去就可以了,大概在下午四點左右吧,你在你的地盤等我就行!」
司徒月波恢復了起初的優雅平和,說:「那我就恭候鐘小姐大駕!」
話音剛落,司徒月波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今天實在是打擾了。」
「喲,司徒少爺這就忙著要走了呀?不如留下吃個便飯吧?」鐘老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笑得比花兒還燦爛。
「謝謝鐘夫人好意,晚輩還有些事要處理。」司徒月波邊說邊從公事包里掏出一張小紙,恭敬的遞到鐘老太面前道:「晚輩的小小心意,多謝鐘夫人和鐘小姐肯施以援手。」
鐘老太想都沒想馬上就伸手接了過來,以余光不露痕跡地一掃,立即出現了看見天使的表情。
「哈哈,司徒少爺實在是太客氣了,您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兒,您盡管放一百個心吧,令尊福大命大,定能過此一劫!」鐘老太連聲音都年輕了20歲。
司徒月波的笑容有點僵硬。
鐘旭張大了嘴看著自己的奶奶……
「還楞在那兒干嘛?還不送司徒少爺下去?真是不懂事的丫頭!」鐘老太白了她一眼,把她往門口一推。
就在兩人下樓的時候,鐘老太還不忘伸個頭出來大聲道:「司徒少爺以後有時間常來玩啊!」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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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三章 海歸的堂弟
(更新時間:2005-3-31 13:58:00本章字數:4171)
司徒月波的白色BMW跑車停在大門右邊不遠處的銀杏樹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相看,好車就是好車啊,看得鐘旭都要流口水了。
看車的人很多,不過,看人的卻更多,路過的姐姐妹妹嫂子大嬸,都不忘投給鐘旭身邊這男人發自內心的熱辣一瞥,如果不是他一臉與剛才大相徑庭的冷漠孤高,她們恐怕會沖過來找他合影簽名要電話吧。鐘旭沒來由覺得好笑,悄悄側目又打量了一下他,呵呵,世上有如此優秀的男人算是造物主的恩賜吧。
綜合各方面指數,鐘旭給司徒月波打了高分。
她突然想通知蔣安然她鐘旭大人不計小人過關于她泄密的這筆帳決定既往不咎了其實她打心眼里還想請她吃頓飯以示感謝,若不是她,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與這司徒月波有任何交集。
看著低頭傻笑的鐘旭,司徒月波不解的問:「你笑什麼呢?」
「啊?!哦,我,我沒笑什麼,哇,你的車好漂亮啊!」鐘旭臉一紅,馬上指著他的車給自己解圍。
說話間,一輛摩托車飛快地從前方的拐角沖出,直直朝他們沖過來,鐘旭條件反射的正要拉著司徒月波閃到一邊,誰知這冒失鬼突然在離他們不到兩米的地方自己摔了個面朝黃土背朝天,摩托車順勢滑到了一邊,倒霉的司機哎喲連天的慘叫不已。鐘旭二人見狀忙快步向前看那司機有沒有怎樣。
走近一看,這小子還忒大膽,騎摩托居然不帶頭盔!
鐘旭彎腰問道:「你還好吧?」
「他媽的你試試從摩托車上摔下來看有沒有事呢?」司機氣急敗壞邊吼邊試著翻過身坐起來。
聲音好熟啊,鐘旭待他翻過身再仔細一瞧,眼睛立刻大了一圈:「啊?!鐘晴?怎麼是你啊?」
地上的人聞言迅速撩起搭在眼睛前的亂發定睛一看,驚訝地叫道:「姐?!是你呀?!」
「你們是姐弟?」司徒月波吃了一驚。
「是呀!」鐘旭一邊應他一邊伸手把鐘晴扶起來:「嚴不嚴重?還能不能站起來?」
「大概傷到屁股了……」鐘晴呲牙咧嘴地勉強站起來,不停的揉著受傷部位。
鐘旭臉色一變,吼道:「你這死孩子是不是活膩了呀騎摩托車已經夠危險了你還不戴頭盔你當你是成龍還是李連傑啊想找死也不要拖累別人啊知道你剛才差點把我送去上帝那兒報到嗎你姐我現在正是花樣年華早晨的太陽你這麼做實在是太可惡太不負責任了!!掐死你這死小子!」
鐘旭的唇舌此時堪與AK47媲美,一邊發射一邊還不忘伸出魔爪狠狠擰住鐘晴的耳朵。
「哎喲哎喲,姐,饒命啊,這,這在大街上呢,多少人看著呢你給我留點面子嘿~輕~輕點……」鐘晴一邊跺腳一邊拿手拼命護住自己的耳朵討饒到眼淚汪汪。
「哼!」鐘旭松了手,戳著他的額頭大聲責問:「你這死孩子,怎麼回國了也不事先通知我們一聲?!你爸媽知道你回來了媽?還是你又玩離家出走?給我老實交代!」
「是我爸他們讓我回來找奶奶和你的!我才沒有離家出走呢!」鐘晴揉著通紅的耳朵委屈地分辯道。
「他們讓你回來找我?!為什麼?」鐘旭奇怪為什麼旅居國外已經10年之久的二叔會突然把自己的獨生子遣回國內。順帶提一下,之前提到的多年前硬要跟鐘旭一起抓鬼卻差點成了鬼物口中之食的衰人正是面前這位鐘晴堂弟,自他父母在他10歲時去到希臘定居後,他一直住在鐘旭家由鐘老太撫養,直到高中畢業後才飛去與父母團聚。算算鐘旭與他已經有整整兩年不曾謀面了,卻沒想到今天會在這樣一個狀況下和他重聚。
「姐,我好歹昨天才風塵仆仆地從歐洲大陸飛回來,今天又受了那麼重的傷,咱們先回家容我歇會兒你再來盤問我行嗎?」鐘晴可憐巴巴地忘著鐘旭。
「是呀,鐘小姐,看你弟弟目前的情況好象真的不太好,是不是我先送你們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妥當呢?」當了十幾分鐘透明人的司徒月波看著鐘旭問道。
呀?!鐘旭一驚,剛才簡直都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司徒月波了,此時她只希望自己剛才的表現不要嚇到他才好,她立刻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對司徒月波說道:「哈哈,這個,上醫院就不用了,我弟弟他從小粗生粗養,身體好著呢,這麼一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我情況好著呢,你瞎操個什麼心啊?!我打小就討厭那股子福爾馬林味兒,那地方哪兒是人去的呀,活人都給你熏死了,你……」鐘晴話音未落,又開始慘叫起來。
鐘旭一邊擰著鐘晴的耳朵一邊對司徒月波賠笑道:「不好意思,我這弟弟沒什麼文化,說話不經大腦,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只當他食物中毒說胡話呢。」
「呵呵,你們這對姐弟還真是……」司徒月波搖頭一笑,隨後他抬手看了看表,神色一緊:「啊?!快六點半了?!」
「你趕時間是吧,那趕快走吧,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鐘旭見狀忙說道。
「對不起,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就先走一步了!明天見!」司徒月波對鐘旭歉意地一笑,隨後加快腳步朝他的車走去。
BMW緩緩啟動,調了個頭往鐘旭他們這邊開來,從鐘旭身邊經過時司徒月波停了車,側身對鐘旭說道:「一切就拜托鐘小姐了。」
「沒問題,明天見!BYE!」鐘旭往前跨了一步對他揮揮手大聲說。
司徒月波這才滿意的開著車離開,很快就消失在鐘旭的視線里。
「這小子誰呀?開個BMW到處晃,現寶呢?」鐘晴望著BMW消失的方向沖口而出。
「你這小子就是臭嘴一張,早知道當時就讓鬼吃了你,算是給我耳朵除害。走走走,回家去,瞧你這一副難民嘴臉。上哪兒去搞了這麼一輛破車,沒摔死算你命大。」鐘旭沒好氣地抓著鐘晴往家去了。
鐘老太抱著鐘晴整整號啕大哭了半個小時,邊哭邊罵她那個殺千刀的二兒子這麼久才讓她孫子回來見她。直到眼淚鼻涕濕透了鐘晴背上的全部衣裳以後鐘老太才抽抽噎噎地松了手。
「什麼都別說了,先去洗個燥,奶奶給你做飯吃,瞧這可憐樣兒的,他們洋人的東西可吃不出個好的。」鐘老太摸摸鐘晴的頭,然後一邊揩眼淚一邊往廚房走去。
「怎麼她老人家從來就沒對我這麼好過呢?」鐘旭撇撇嘴。
鐘晴則看著自己價值不菲的外衣欲哭無淚……
「說吧,二叔怎麼會突然讓你回來找我們?」鐘旭往嘴里塞了一塊餅干,邊嚼邊問。
「誰知道呢?!」鐘晴也順手抓了一塊塞到嘴里,大不咧咧的回答:「那天突然把機票扔到我面前,說我活了二十幾年連鐘家最皮毛的本事都沒學到趁現在學校放假趕緊回去找你堂姐學點真正的本領免得辱沒了鐘家的名聲。所以,我回來啦!」
「真的?」鐘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對這個堂弟她是再熟悉不過了,雖然他捉鬼的功夫爛到令鐘家人無數次想把他開除家籍,但是如果讓他去專修撒謊耍賴課程的話,他一定可以拿到教授職稱。
「當然是真的!我騙誰也不敢騙大姐你呀!」鐘晴又塞了一塊餅干。
這句話鐘旭基本上相信,她知道鐘晴就怵她這個堂姐。另外她也清楚,她二叔和那個自稱擁有北歐某神族魔法師高貴血統的二嬸行事一貫囂張古怪至極,記得當年他們頭一天還在為下個月的水電費該漲多少而跟房東吵得不可開交,第二天就扔下不到十歲的兒子雙雙失蹤,直到七年後才突然給鐘老太打個電話輕輕松松地說他們現在已經在希臘定居了,明年就把兒子接過去。當時把鐘老太氣得差點吐血,對著話筒大罵生這個兒子還不如養頭豬,一點良心都不講說失蹤就失蹤,害她老人家擔心了那麼多年!還有鐘旭她爹媽,他們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年前突發奇想說想去嘗嘗地道的麻婆豆腐,就這樣兩口子訂了兩張單程機票手挽手親親熱熱出了遠門,這幾年只是偶爾發兩封電郵回來報告他們又吃到了什麼地方的什麼好吃的,最近一年更是連郵件也懶得發了。還有一個小叔叔,雖然住在本市,但是愛財如命的他卻要長年為自己的生意在外東奔西跑,也是整年整年的見不著面。每次說起三個兒子中的任何一個,鐘老太都恨得牙癢癢。
鐘旭抽出紙巾邊擦手邊說:「就算相信你了。好了,等會兒吃了飯早點休息吧,明天我有事要做,可能回來的比較晚,家里大掃除的光榮任務就交給你了!記得要打掃干淨,尤其是你以前住的房間,不要讓我看到一個狗窩!!!」
「你有事要做?!」鐘晴的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抓住鐘旭的手:「姐,是不是又有『活』做了?我也要去!」
「去你個頭啊,我是去工作,你以為我是去干嘛?」鐘旭不耐煩地甩開他的爪子。
鐘晴不甘心地又抓住她:「我知道你每次說做事就是去干『活』啦!!我不管啦,我一定要跟你去!!!!」
「你!」鐘旭眉毛一豎,一拳把他打翻在沙發上。
「哦,我知道了!」鐘晴捂著自己的一只眼睛指著鐘旭大聲說:「你一定是去幫剛才那個BMW的忙對吧,怕我去當電燈泡對吧?!」
「我掐死你這死小子!!」鐘旭撲上去掐鐘晴的脖子,兩個人在沙發上打成一團。
「你們兩個干嘛呢?」鐘老太聽到動靜忙從廚房趕出來,一邊呵斥一邊把鐘晴從鐘旭的魔爪下搶救出來。
看著護著脖子咳個不停的孫子,鐘老太搖搖頭,對鐘旭說道:「算了算了,你明天帶上他吧,給他好好上一課也好!」
「奶奶,你……」鐘旭又想起鐘晴當年的糗事,打死她也不願意帶著這麼一個大包袱上戰場。
「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不要把晴晴想得那麼不堪嘛,他現在已經長大了!再怎麼說他流的也是鐘家的血嘛,沒問題的!」鐘老太打斷鐘旭,「更何況,你與以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是啊,姐,我現在可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也想測試一下我的能力是不是真的像我爸他們說的那麼菜!帶我去啦!!!!」鐘晴不顧滿身傷痕,抓住鐘旭的手臂死命地搖,帶著哭腔乞求,差點就要給她跪下了。
「哎呀,好啦好啦,不過你得答應我到時一切要完全服從我的命令!!!」她被迫投降。
鐘晴狠狠擦掉眼淚鼻涕點頭如搗蒜。
「好了好了,鬧夠了吧,快去洗手准備吃飯!」鐘老太轉身往廚房走去。
對了,鐘旭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幾步追到鐘老太前面,黑著臉問:「今天那張支票是怎麼回事?」
「啊?!」鐘老太一楞,旋即嘿嘿一笑:「這個嘛,這個……哎呀,怎麼突然肚子痛,我先上個廁所啊,你們自己把菜端出來先吃吧,不用管我啦!老人家便秘!」話音未落,鐘老太已經繞過鐘旭沖入衛生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你!!!」鐘旭沖著衛生間又跳又喊:「你到底背著我收了多少黑錢?簡直太過分了!!!你你……把我那份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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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四章 長瑞大廈
(更新時間:2005-4-1 12:04:00本章字數:10348)
今天是星期六,干巴巴的北風毫不客氣地猛吹一通,出入長瑞的人比平日少了許多。鐘旭站在外面一面搓著快要凍僵的手,一面仰頭看著這座似乎望不到頂的龐然大物若有所思。
「老姐~~你你……能不能等會兒再來瞻仰???」她身後的鐘晴費力地從三個大紙箱後探出一頭汗水的腦袋甕聲甕氣地提醒道。
鐘旭這才回過神來,眉頭一皺,回頭罵道:「吃飯比誰都吃得多,干點活比誰都菜,真是浪費鐘家的糧食!快點跟我進去!」
「給你當苦力還罵我浪費糧食?!真是沒天理」鐘晴一邊嘟囔一邊跟在鐘旭身後快步走進長瑞。
到了電梯口時,鐘旭讓鐘晴把紙箱放下,說:「你就在大堂等我,我把公事處理完後就給你電話,到時你直接上來22樓就好,明白?!」
鐘晴點頭:「不要讓我等太久哦,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說完,他吸了吸鼻子,左右環顧一番,又神秘兮兮地說:「哼哼,憑我鐘家祖傳的直覺,這地方……不簡單!」
鐘旭往他頭上狠狠敲了一下,低聲喝道:「你少在這兒亂嚷嚷!還好意思提什麼鐘家祖傳直覺?你別忘了你的光榮歷史!記住,好好呆在大堂里,沒有我的命令你哪里都不准去!!否則殺了你!」
「好痛~~我知道了啦!!」
鐘晴捂著頭委屈地往大堂那邊的休息區走過去。
這個地方,的確如鐘晴所說的一般——不簡單,剛才還在外面的時候鐘旭就已經感覺到了。怎麼個不一般?!她講不出來,這里不是那種單純性的陰氣重或者煞氣重,還有一些連鐘旭目前也無法洞察清楚的未知元素在里面。一股壓迫感從一踏進這里開始就在她心里蔓延……
叮~~電梯到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把紙箱挪了進去然後按下20F直奔丰旗集團。
「你怎麼搞的??說了是三點整,現在都過了兩分鐘了!」老女人幾乎要把她戴著手表的那只老手伸到鐘旭臉上了。
「現在的員工素質太差了,光拿錢不做事,連最起碼的時間觀念都沒有!我看有必要搞個培訓了!」這是老總的聲音,一個50上下的禿頂矮男人,口中永遠是半生不熟的普通話。
老總也來了?!今天運氣還真好,黑白無常居然都到場了
「對不起!今天堵車!」鐘旭一邊低頭道歉一邊在心里用最惡毒的語言把黑白無常罵了一百遍。
「哼,回去再跟你算帳。快點把東西搬進來,害我要跟總經理兩個人站在這里等你半天!」
老女人氣咻咻地扔下這句話後馬上轉身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嗲著嗓子對老總說:「何總,咱們快進去吧,人家傑克還在等著我們呢!別跟這丫頭一般見識了。」
窩著一肚子氣,鐘旭吃力的把文件搬進了丰旗的會議室。
「恩,今天的談判很重要,你留下來做個記錄。完了之後把所有的文件送回公司!不要有任何遺漏!」老總端出一貫的頤指氣使的架子對剛分發完文件的鐘旭說。
「啊?!哦!好,好的。」這個死禿頭,擺明了要讓她當義務苦力嘛,不止包送還要包還。其它的先不談,鐘旭只擔心這麼一來她無法准時去赴約了。
「還很不情願的樣子?知道嘛?這是領導對你的信任,一般人我們根本不會讓他參與進來的,這可是公司的高層機密呢!」老女人看穿了鐘旭的心思,斜睨了她一眼,一副以老板娘自居的模樣。
她的聲音怎麼聽怎麼讓鐘旭覺得惡心,唉,某些時候,人比鬼可惡得多。
枯燥冗長的談判已經持續了近兩個鐘頭,最要命的是,這根本是一場無意義的談判,雙方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大打口水仗,老女人還腆著臉說什麼是公司的最高機密?!
鐘旭偷偷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早已經過了跟司徒月波約定的時間了,心里不免著急起來。
「算了,我看我們雙方還是再考慮一下吧,貴公司的誠意似乎不夠呢!」老總氣呼呼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說:「我們走!」
就這三個字鐘旭聽著最順耳!
老總和老女人一前一後的往門外走去,鐘旭則迅速地收拾好文件緊跟著他們離開了,剩下對方的幾個人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從暖氣充盈的房間出來之後,撲面而來的一股寒意令鐘旭不禁打了個冷顫。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剛才在會議室的時候看到外面天色已經擦黑了,這個城市冬天的白晝異常短,通常過了5點半就是徹底的黑夜了。
20樓此時已經見不到幾個人了,大多數公司都在休假,少數幾個照常上班的公司也下了班。整個通道只有他們三個人,老女人跟禿頭還在喋喋不休地討論剛才的談判同時也咒罵著對方不知好歹沒有遠見。
鐘旭只希望這兩個瘟神趕緊走,她才好趕緊去完成她的任務。
進得電梯,按了1F之後,老女人轉頭對鐘旭說:「等下你跟我們回公司去一趟,把今天的談判內容整理出來交給我!」
什麼?鐘旭還以為他們不會回公司了。唉,這對爛人!看來今天不得不爽約了。
「哦,好的。」鐘旭沮喪地回答。
「看看看看,一要你做點事就是這副嘴臉!!」老女人不放過鐘旭每一個在她看來「不合格」的表情和語氣。
鐘旭想拿針把老女人的嘴縫起來。
電梯平穩迅速的下滑。
叮~~ 一樓到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老女人他們正要跨出去,卻突然像被強力膠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鐘旭奇怪之下探頭一看,乖乖,門口的樓層標示上一清二楚的寫著:20F
他們在原地沒動?可是剛才明明感覺到了電梯是在正常運行的呀!
鐘旭偷偷一笑……
老女人和禿頭對望了N次之後,禿頭定了定神,不愧是在生意場上打滾的人,什麼場面沒見過?!他立刻壓下一閃而過的恐慌,換上他慣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態,伸出手去再摁了一次1F,嘴里還不屑的說道:「連電梯都是次貨還說是什麼最高檔的寫字樓,我呸。」
電梯門關上了,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下滑的速度。
叮~~~~又到了。
老女人清了清嗓子,很不自然的整了整衣衫。禿頭則一言不發,只是臉色比剛才難看了許多。
鐘旭在想,有公司里那兩個義務廣播員的辛勤工作,他們兩個肯定對長瑞發生的事也有所耳聞吧。
電梯門又打開了,鐘旭只聽到老女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而禿頭還穩得住,沒有任何夸張的動作,只有豆大的冷汗從他開闊的額頭上一顆一顆的落下來。
不用看鐘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
「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這樣?!」老女人把持不住了,她發了瘋似的狠摁1F,電梯門一會兒關一會兒開,重復了不下8次。而電梯每開一次門就對老女人和禿頭造成一次毀滅性打擊。
鐘旭忍住笑,站在他們身後心里高高興興地看著他們此時的丑態百出。
「怎麼辦?」老女人已經癱在了地上,有氣無力地看著禿頭。
禿頭此時的狀況比老女人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最後那絲男人的尊嚴在支持著他的腳不要軟下去,他回頭往鐘旭看去。
「怎麼會…會…這樣啊?!老總,我…我…好怕呀!!!」鐘旭見狀故意裝出一副口齒不清渾身顫抖的可憐樣,她其實也有當演員的潛質嘛。
「怎麼辦??」老女人現在只會說這三個字了。
「不如……我們走樓梯?!」鐘旭小聲建議道。
老女人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馬上附和道:「對對,我們趕緊離開這個電梯。」
「恩,那我們快走吧!」鐘旭把文件一扔,一個箭步沖出了電梯往樓梯間的方向沖去。
「哎!!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們!」兩個老家伙此刻才覺得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是真理,甩開老腿往鐘旭那邊追去。
可惜,他們轉了不下十圈,都找不到樓梯間,不管怎麼繞最後都會回到電梯門口。而且他們每饒一圈,通道兩旁的公司就會消失一間,繞來繞去,整個通道都變成了光禿禿的圍牆狀的建築。
禿頭和老女人徹底傻眼了……
鐘旭在看他們笑話的同時,也在思考著應對之策。根據她的判斷,這里不止有一只,而是有一群「東西」,不過這些「東西」沒有煞氣,應該只是愛搞惡作劇的低等群類,單個的它們對人類夠不成任何影響,但是一旦聚集到一起,它們的「氣」就會大大增強,強到足以影響到人的視覺以及感覺。雖然這一切只是幻覺,但是如果長時間陷在里面的話,這個幻境隨時會催生出你最懼怕的東西,不明真相的普通人會因此而崩潰,嚴重的還可能丟了性命,所以還是馬虎不得。
禿頭此時已經徹底癱成一堆爛泥,他緊靠著牆壁坐下來,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老女人則緊挨著他,連歇斯底里的力氣都沒有了。
鐘旭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想著怎樣解決目前的問題而又不讓他們兩個發現她的能力。
她微閉雙目,集中心念,用右手迅速在左手心里寫了一個「破」字,然後雙手合十再猛然分開往前一推,面前的通道就像被撕開的紙一般裂成兩截然後不斷扭曲,最後漸漸消失于無形。
鐘旭眨眨眼睛,四下一看,他們三個其實一直在電梯里沒有任何移動,電梯依然還在20樓。再回頭一看,禿頭跟老女人正緊緊挨在一起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呆看著對面。
見此情景,鐘旭一跺腳道:「壞了!」
剛才只顧著打破這個幻境,忽略了身旁這兩個衰人在沒有旁人協助的情況下是無法擺脫幻境的,自己剛才所施的法術只能讓自己輕松回到現實。更糟糕的是幻境中的空間與時間跟現實完全不同,現實中的一分鐘可能足以讓身陷幻境里的人感覺度過了一年甚至是一生的時間。如果再不把他們拖出來,恐怕他們會有性命之虞。雖然之前自己曾無數次打心眼兒里想掐死這對魔頭,但是那只是想想罷了,盡管這兩個人的人格低下到極點,可還罪不致死,所以不論從最基本的人道主義還是從他們鐘家降鬼救人的家訓出發,鐘旭都必須要出手把他們救出來。
禿頭和老女人此時並沒有發覺鐘旭其實已經離開了,因為在他們看來她還在離他們不到兩米的對面,全身像篩糠一樣顫抖著蜷縮在牆邊,在他們心里,恐怕這才是一個小職員在這種情況下應有的反應吧。
這時,禿頭突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人,仔細一瞧,那不是剛才跟他談判的丰旗的副總傑克嗎?他怎麼來了?
「你看,是傑克!」禿頭用力捅了捅老女人,指著對面驚訝地說。
傑克慢慢往他們這邊走來,手上還提著一個密碼箱,在離他們還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微笑著沖禿頭招手,然後把密碼箱舉起來晃了幾晃,奇怪的是,並未見他開口,禿頭卻很清楚地聽到他在沖他喊:「喂~~過來呀,這里是你想要的東西,過來呀~~」
禿頭心念一動,站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傑克那邊走去。
老女人驚恐萬狀地往後縮,盡一切可能與禿頭拉開距離,因為除了他們倆和那個「鐘旭」,她並沒有看到其他任何人。
禿頭已經走到了那個傑克的面前,遲疑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你你,是不是來帶我們出去的。」
傑克一笑:「我給你送來你最想要的東西哦!來,看看吧。」
他把箱子緩緩打開放到了禿頭面前。
禿頭的眼睛放光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整箱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鑽石啊!!!
不錯,禿頭對這些石頭有著與身俱來的超強占有欲,他夢想有一天能擁有全世界所有的鑽石,巴不得把蓋的被子都換成鑽石的。只可惜,他的財產少了幾個零,無法達成他的理想。只能收藏幾顆不起眼的次貨聊以自慰。
而現在,禿頭認定自己的夢想終于得以實現了。
他眼都不眨一下,猛地把箱子從對方手里搶了過來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蹲下來貪婪地撫摩著這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真恨不得一口把它們吞下去,那兩只粗胖的雙手像魚一樣在鑽石堆里快樂而興奮地游移著……
突然,禿頭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自己的手好象陷在這堆鑽石里了?!
他把手用力往外拔,然而卻像被粘住了一般絲毫不能移動。他慌了,抬頭向面前的傑克求救:「傑克,快快,快幫我,我的手拿不出來了!!!」
「什麼?手拿不出來了呀?」傑克驚訝地反問,隨即給了禿頭一個最親切地微笑:「你不是喜歡鑽石嗎?那你就一輩子跟它們在一起吧,永遠永遠,都不分開!多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禿頭一邊徒勞地努力想把手拿出來,一邊想站起來從這個「傑克」面前逃走,可是,現在他發現不光是自己的手動不了,連站都無法站起來,整個人只能保持剛才的姿勢蹲在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怪異地「傑克」面前。
「傑克」漸漸止住了自己的笑聲,也蹲了下來,把臉慢慢湊到禿頭面前,還是一臉微笑。
禿頭此時只能拼命把頭轉向一邊,避開離他越來越近的這張臉。
「傑克」附在禿頭耳邊,輕輕地說:「知道這些鑽石是怎麼來的嗎?呵呵,我每吃一個人,心里都會很難過,于是我就會流一滴眼淚,而每滴眼淚最後會變成這些美麗的石頭。」
禿頭想暈,但是他現在連暈過去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傑克」又開始怪笑,張開的嘴越來越大,就像脫開顎骨的巨蟒一樣,舌頭越來越長,牙齒也變得尖利無比,一股熏人的腥臭味撲面而來,他的眼球猛然漲大突出了眼眶,一條條血絲霎時布滿其中。
「怪……物……救……命」禿頭從牙縫里擠出四個會產生歧義的字。
呼——
怪物往前一竄,一口把面前這個獵物的頭給整個吞了進去……
不遠處的老女人奇怪地看著背對著她蹲在那兒的禿頭,怎麼他一直蹲在那兒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正准備讓鐘旭上去瞧瞧,可是轉頭一看,剛剛還在牆邊縮著的鐘旭已經不見了蹤影。
已經顧不得追究鐘旭的下落了,老女人只能自己壯起膽子,顫悠悠地往禿頭身邊挪去。走到他身後一尺的地方時,老女人停了下來,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想拍拍禿頭的肩膀,同時嘴里喊著:「何……總,你你怎麼了?」
她的手剛一接觸到禿頭的身體,就像是用沙堆成的玩意兒一樣,禿頭嘩啦一下就散了架,散成了一地血肉模糊的碎片。
老女人捂住臉一邊退一邊尖叫連連。
而地上的碎片卻緩緩動了起來,聚合在一起,漸漸形成了一個新的物體。
老女人從指間往外一看,天哪,她看見了什麼?那團碎片居然,居然聚合成了……一頭豬?!
沒錯,那就是一頭豬,一頭非常普通的豬,只不過它的肚子超乎尋常的大,已經與身體不成比例了。
老女人把手從面前拿開,心頭的恐懼減小了一大半,幸好,只是一頭普通的豬而已,其實,老女人還在農村老家的時候,她家就是以屠宰牲畜營生的,他父親是鄉里有名的屠夫,從小到大,她見過無數次殺豬的場面,早就習以為常,同時還把豬這類動物歸到最沒有危險性的種群之中。
這頭豬傻傻地看定老女人,老女人也看著這頭豬,一個高級動物與一個低級動物就這樣僵持著。
「很疼啊~~~」豬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細細的,像個孩子。
豬居然說話了??老女人的嘴張開以後就再也合不攏了。
「真的很疼啊~~~~~~真的很疼啊~~~~」豬還是那副呆呆的樣子,反復說著同一句話。
「那麼長的管子啊~~插進去~~~好難受啊」豬眨了眨小眼睛,把頭垂了下去。
老女人的臉綠了,從豬看似語無倫次的話里,她聽出了端倪,雖然她現在恐慌到極點,但是腦子還算是清醒。當年她爹向她抱怨說現在宰頭豬根本賺不了幾個錢,辛苦一陣卻啥回報也沒有。當時她就給她爹出了個注意,讓她爹用鐵勾把豬的上顎掛起來,讓它們閉不上嘴,然後用幾米長的塑料管子往豬嘴里狠勁兒灌水,灌得那些畜生一個個慘叫連天,當場活活撐死幾頭成了常事。
靠著這個點子,他們家的收入漸漸多了起來。
經常可以看到他爹一邊加大水壓,一邊高興地數著剛收到的鈔票,背後躺著幾十頭肚子滾圓的白豬花豬,哼哼著,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
「你也來試試吧~~~」
豬說完這話後,從嘴里慢慢吐出一根幾米長的塑料管子,那管子一掉到地上,就像蛇一樣,蜿蜒著往老女人那邊爬去。
「不……不要……」老女人想跑,但是根本就無法移動一步,而她的嘴依然沒辦法合上,眼看著這條骯髒的管子慢慢從她腳下往上爬,最後爬進她的嘴里。
一股紅色的液體出現在管子里,一股腦兒直接灌進了她的胃里,老女人難受得想馬上自殺,胃里被一股強大的壓力撐得仿佛要爆炸一般,想反抗卻無能為力……
「找不到水……只能用我的血……」豬一動不動地看著痛苦至極的老女人,依然傻傻地說。
再說禿頭,其實他並沒有散成碎片,他跟老女人陷在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幻境里。剛才他被怪物一口吞下去之後,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頭被一種綿軟冰涼的物體緊緊包裹住,難聞的腥臭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鑽,那東西把他越包越緊,突然,一陣巨痛襲來,他感覺自己被尖利的牙齒一下一下地撕咬著。他覺得自己離死亡不遠了,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道白光閃過,這個幻境的空間被撕裂了一個口子,鐘旭一步跨了進來。
她看到老女人呆站在離禿頭不到兩米的地方,而禿頭則一動不動蹲在地上,兩個人都緊閉著雙眼,一臉痛苦得出奇的表情。
鐘旭趕緊掏出兩張符紙夾在食指之間,低聲念動咒語,兩張符紙霎時化作兩團火焰,鐘旭把手一揚,喝道:「散!」兩團火焰登時分別飛向老女人和禿頭,然後消失在他們頭頂上,鐘旭幾步上前一左一右分別往兩人的天靈蓋上一拍,道:「走!」話音未落,三人齊齊從這個幻境里消失無影。
鐘旭伸手探了探兩人的鼻息,松了一口氣,雖然微弱,但是幸好她去的及時,總算留下他們兩個一條命。
20樓的人急急地按著電梯按紐,都在奇怪這電梯門怎麼老打不開,這電梯也怪,就停在這層樓不上又不下的。
里面的鐘旭伸手按下開門,電梯終于開了。
外面的人看到電梯里的情景紛紛大吃一驚。
「大家快幫忙把他們送醫院吧,剛才電梯突然出了故障,我們被困在了里面,他們有電梯恐懼症,嚇暈過去了。」鐘旭指著躺在地上的兩個衰人,撒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謊。
于是眾人七手八腳地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把他們護送下樓。不到五分鐘,救護車趕到,老女人跟禿頭終于安全地被抬進去離開了長瑞。
鐘旭吁了口氣,一看時間,天,已經快六點了。她正要往22樓沖,卻突然想起了她帶來的大包袱——鐘晴,怎麼在大堂里沒看到他?!這死小子,不知道又亂竄到哪里去了!鐘旭急了,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憑鐘晴那點本事,真要出點什麼事,他不死也脫層皮!
鐘旭趕緊給鐘晴撥電話過去,還好,響了兩聲後,鐘晴接了電話。
「死孩子你跑哪兒去了?不是說了讓你在大堂里等我嗎?」
「什麼呀,誰叫你去了那麼久,打你電話又打不通。」
「你現在在哪兒?」
「哦,我在22樓,盛唐的總經理辦公室呢,姐你趕緊上來吧,出電梯直走再轉左就是。快點啊!!就這樣!」
鐘晴那頭迅速掛了電話。
鐘旭放下電話,快步往電梯走去,心里奇怪這死孩子居然自己跑到別人那里去了,真是的,害她白擔心一下。
整個22樓一片燈火通明,此時仍有不少職員忙碌地穿梭于各個辦公室。
這整層樓都是盛唐集團的辦公場所,鐘旭快步走在裝修極之豪華的通道里,心里感嘆著大企業就是不同,連通道都要布置地如此張揚。
剛一轉彎,鐘旭就跟匆匆往外趕的司徒月波撞了個滿懷。
雖然鐘旭一身好功夫,可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跟身型高大的司徒月波來個火星撞地球,她討不到半點便宜。
一個趔趄,鐘旭往後一倒,還好司徒月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往前一拉,免了她一個大大的洋相。
「鐘小姐你沒事吧?」司徒月波松開手問道。
若換作是別的冒失鬼,此刻多半已經扮國寶不用化妝了,可是,這個不一樣。
鐘旭把掉到眼前的一縷頭發撥開,嘻嘻一笑:「托您的福,這不沒摔下去嘛,能有什麼事。」
「呵呵。」司徒月波笑道:「我怕鐘小姐對這里不熟悉,正要出去接你。」
「哈哈,你剛才不是已經『接』到我了嗎?!」鐘旭幽他一默,隨後收起笑容道:「鐘晴那死小子在你那兒吧?」
「是啊,我們趕緊進去吧。」司徒月波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在司徒月波寬敞考究的辦公室里,鐘晴正跟坐在外間的秘書小姐聊得火熱,看得出這小子挺會討女孩子歡心的,漂亮的秘書小姐正被逗得掩口大笑。
看到鐘旭和司徒月波走了進來,秘書小姐立刻打住笑容,站起身來了一個70度的鞠躬:「總經理!」
「今天沒什麼事了,你下班吧。還有,跟外面所有的人說可以走了,今天不用加班了。」司徒月波准備譴退所有人,按照鐘旭剛才的要求。
「好的!」秘書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准備離開。
秘書前腳剛一跨出辦公室,鐘旭立刻沖上去准備對鐘晴的耳朵施展九陰白骨爪,然而這回鐘晴學乖了,身子一側避開她這招,而後咻地一聲躲到了司徒月波的背後,只伸個頭出來喊:「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不聽你的命令在大堂等你,可是,這次不關我的事啊!」他抓著司徒月波西裝的後擺用力拉:「波哥,你快跟我姐解釋呀,再被她擰耳朵的話我的頭就要變成光葫蘆了。」
「波哥?哈,你還叫得挺親熱嘛!你給我出來!今天非教訓你不可!」鐘旭伸出手去拽他。
一個拽一個躲,司徒月波夾在這姐弟倆中間動彈不得,他盡量護住身後的鐘晴然後對鐘旭解釋道:「剛才是我路過大堂,看到你弟弟並邀他到我這里來的,鐘小姐請不要再責怪他了,就當是給我個面子吧?!」
聽得司徒月波此言,鐘旭終于停了手,氣呼呼地說:「我是怕這個死小子闖禍!」
「我可沒闖禍,我一直乖乖呆在這里的!」鐘晴見警報解除,這才從司徒月波身後挪出來小心翼翼地分辯道。
司徒月波見二人平息了干戈,這才松了口氣,道:「我去看看其他的人都走了沒有,你們稍坐一下。」
鐘晴找了個離鐘旭遠遠的位置坐了下來,可是他手腕上一抹耀眼的光芒還是引起了鐘旭的注意。
「這手鏈哪兒來的?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可沒見你有這個東西。」鐘旭走過去一把抓起鐘晴的左手沉著臉盤問道。
「這個……」
「快說!少支支吾吾的!」
「鐘小姐,這條手鏈是我送給你弟弟的。」司徒月波的聲音。
鐘旭一回頭,司徒月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他走過來說道:「這鏈子是我們旗下的珠寶公司今年准備推出的新款式,今天他們給我送了幾條過來,原本我就打算把它們送朋友的,正好鐘晴稱贊說這鏈子很不錯,我就送給他了。」
「他送的?!」鐘旭心想,這鏈子一看就是高級貨,她還以為是鐘晴趁她不在,死乞白賴管司徒月波討來的好處費呢。不過這太子爺出手還真是闊綽,這麼昂貴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
「對了!」司徒月波像是想起了什麼,徑直往他辦公桌走去,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紅色的小玩意兒。
「這個是送給鐘小姐的!」司徒月波把東西遞到鐘旭面前,鐘旭一看,是一個做工精細的紅色小錦囊。
「這個是?」
「呵呵,跟那手鏈一起送來的,一條項鏈而已。」司徒月波打開錦囊,從里面抖落出一條鉑金鏈子——很細的三條鉑金絲,中間嵌了一粒熠熠生光的紫水晶,式樣非常簡單,但是,漂亮,非常漂亮,教人忍不住想立刻就戴上它。
「收著吧,我在這里沒幾個朋友,還好遇到了你們!」司徒月波淡然一笑,語氣有些落寞。
別人都這麼說了,她又怎麼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說了,這鏈子只要是女生大概都會愛不釋手的。鐘旭遲疑片刻後伸手把項鏈接了過來:「謝謝,雖然我基本上不怎麼習慣戴這些東西,但是,我不拒絕朋友的好意。」
「嘿嘿,老姐,咱們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多虧我先上來了,不然怎麼能『見者有份』呢?」鐘晴湊到她身後壓低聲音嘻笑道。
嗵~~
鐘旭順勢用手肘往後狠狠一撞,鐘晴立刻苦著臉蹲了下去。
「哼,我說你怎麼那麼快就改口叫人哥哥了呢!」鐘旭揶揄道。
司徒月波見狀,哭笑不得。
「外面的人都走了嗎?」鐘旭開始進入她今天的正題。
「全部走了。」
鐘旭看了看時間,折騰了半天,現在已經晚上9點半了,她回頭對司徒月波說:「等下我送你下去,你在這里不安全。」
「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司徒月波眉頭微微一皺。
「沒有,到目前為止我在這層樓還沒有感到有任何異常,之所以要你譴走所有人,是想減低這里的人氣,好把那些東西快些引出來。臨近午夜的時候我會封起自己的靈力,讓它們以為我是普通人,等它們來攻擊我的時候我就好速戰速決。那臭小子再不濟也是鐘家血脈,尋常鬼物也動他不得,而你不一樣。所以,你盡快離開!」鐘旭非常認真地對司徒月波說。
「這樣啊……」司徒月波面有難色。
「放心,這里交給我們就行了!明天保管還你一個清淨之地!」鐘旭拍胸脯保證。
司徒月波咬了咬嘴唇,片刻沉默之後,他釋然一笑:「那一切就拜托鐘小姐了!」
「哈哈,叫我鐘旭就行!行了,這就走吧,晚了就不方便了!還有,出去的時候順便給我指一下你父親辦公室的位置,你這里實在太大了。」鐘旭推著司徒月波往外走,同時對鐘晴喊道:「還不趕快起來跟我們一起下去!!」
「噢~~」鐘晴捂著肚子從地上爬起來,委委屈屈地跟著他們出了門。
一路平安無事的把司徒月波送到了大堂。
「哈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上班不要遲到哦!」鐘旭笑道。
司徒月波點點頭,看定鐘旭,只說了一句:「萬事小心!」
鐘旭給了他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隨即拉了鐘晴回頭走去。
「波哥~~~慢走啊!!」鐘晴不忘回頭對司徒月波揮手道別,臉上的笑容像他手上的鏈子一樣光芒四射。
鐘晴的表現不得不讓鐘旭想起了他們的奶奶——鐘老太。上梁不正下梁歪,還是隔代遺傳居然影響都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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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五章 夜斗
(更新時間:2005-4-2 12:08:00本章字數:10364)
幾分鐘後,兩人回到了22樓。
這個時候,除開在大堂里值班的幾個保安,從一樓到頂樓大概就只有他們姐弟倆了。
22樓的通道上全鋪著厚厚的絳紅色地毯,走在上面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四周一片讓人窒息的安靜……
呼哧……呼哧,一陣接一陣的異響突然出現在鐘旭的耳里,刺耳至極。
啊……啊……秋~~~~~
鐘晴掏出紙巾不停地擦著自己的鼻子,邊擦邊不停地吸鼻子,呼哧呼哧不絕于耳。
「你????」
「感冒了,剛才還好好的。大概是溫差原因!姐你千萬別擔心!」鐘晴搶過話頭說。
「誰擔心你呀?我是嫌你吵死了!在這個時候制造這麼大的噪音!鬼都被你嚇跑了!」鐘旭皺著眉喝道,說著就從鐘晴手里搶了一張紙巾揉成一團一把塞進鐘晴鼻孔里。
「先把鼻涕堵住,回家你再繼續吸鼻子,現在給我保持安靜!」
「知道啦!」由于鼻子不暢通,鐘晴的聲音聽起來好笑得很。
然而,鐘旭笑不出來。這里的東西已經開始蠢蠢欲動,鐘晴突然而至的感冒就是一個再明確不過的信號。看來這個堂弟的體質比起之前並沒有多少改善,鬼氣只要稍微超標一點就能立刻在他身上反映出來。
很近了,它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鐘旭清楚地感覺到一陣一陣若有若無、時強時弱的鬼氣從四面八方湧來。
它在試探他們,一只不笨的東西。
鐘旭摒住呼吸,不露聲色的把自己的靈力降到最低。
「姐,我們現在要做什麼?」鐘晴把紙巾再往鼻子里塞了塞。
鐘旭白了他一眼:「跟著我就是了,少廢話!」
鐘晴立刻閉了嘴。
走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前,鐘旭停住腳步,掏出一張磁卡插進門上的電腦防衛系統里,這卡是這辦公室的鑰匙,剛才找司徒月波要來的,難得他對自己如此信任,二話不說就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她。
滴~~~~
門開了。
進去之前,鐘旭看了看時間——22點整。
辦公室里的燈一直沒有關,頂上的大型水晶吊燈照得滿室通明。
看來司徒月波他爹很偏愛紫檀木,這里所有所有的家具全是用這種昂貴的木頭打造而成,燈光下,這些家什浮起一層幽黑古朴的光澤,厚重而嚴肅地立在屬于它們的空間里。一只作熏香之用的精美青銅三腳鼎擺在辦公桌的左上角,里頭鋪著厚厚一層香灰,一股淡淡檀香尚未散盡。再左右環顧,四面光潔的牆壁上錯落有致地掛著數幅出自名家手筆的水墨丹青。
整個看來,這里簡直就像個歷史博物館,所有的東西被稱為文物亦毫不為過。
但是,鐘旭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細節,房里面西的牆下,有一座兩米高的佛龕,香燭供果都齊全,可是獨獨沒有佛像在里面。誰會放一座沒有佛像的空佛龕在這里呢?!
鐘晴的感冒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看著鐘晴明顯比剛才蒼白的臉和一陣緊過一陣的呼吸聲,鐘旭趕緊把掛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條紅繩解了下來,紅繩上系著一個用牛骨雕成的4公分見方的牌子,正面刻著鐘馗像,背面刻著一串經文樣的符號,這個東西算是鐘旭的護身符吧,從她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掛在胸前不曾離身。
「麻煩的家伙!」鐘旭把護身符掛在了鐘晴的身上。她知道一旦她降低靈力之後,鐘晴就不在保護范圍以內,如果再不對他做一點防范措施,那麼他極有可能在真正的元凶出現之前就受到其他東西的攻擊了。有了這個她常年佩帶的護身符,至少能保他暫時平安。
「姐,給我戴這個干嘛?」鐘晴拿起護身符問。
鐘旭瞪了他一眼:「你不覺得你的感冒好多了嗎?」
鐘晴經她這麼一問,仔細一感覺,咦?!真的好多了,呼吸順暢了不少,鼻涕也不流了。
「我頭一次知道這個玩意兒還能治感冒?!以前一直見你掛著,也沒覺得這東西有什麼特別呢,原來還有這個功用!簡直太好了!」鐘晴捧著護身符像看寶貝似的猛瞧一氣。
鐘旭已經懶得搭理他了,看看時間,真是過得異常快,已經快到23點了。
「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坐下來!」鐘旭給鐘晴下了命令。
鐘晴聳聳肩,沒敢多嘴,乖乖走到擺在左手邊的一排沙發上坐下。對于鐘晴這種缺乏實戰經驗且自身條件又不盡人意的伏鬼人來說,在現在這樣一個環境下說心里不發毛那純屬瞎掰。
鐘旭則走到門口,伸頭看了看外面的情況。她能見到的地方似乎一切正常,還是那一間間三面都是玻璃牆的辦公區,耀眼的燈光下,里面的情況一覽無余,凌亂堆在電腦旁邊的文件、七歪八倒的椅子、倒在辦公桌上的水杯,充分說明了那里白天的忙碌與混亂。而剛才在通道上所感覺到的鬼氣此時已然越來越濃重。
輕輕掩上門,鐘旭走到鐘晴身邊坐了下來,叮囑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要不了多久就有好戲可看了,不過,先提醒你,等下不論你見到了什麼,都不要大驚小怪,你這只菜鳥任何時候都緊緊跟在我身邊就好,知道了沒有?」
鐘晴聞得此言,一下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激動地手舞足蹈:「我怎麼可能大驚小怪?!不就是那些小東西嗎?我鐘晴從小到大什麼陣仗沒見過?!老姐你對我有點信心成不成?有其姐必有其弟,我大小也算是個當代英雄……」邊說鐘晴還邊揮拳往牆上一擊……
他話音未落,整個辦公室的燈光突然一閃,隨即整個房間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啊?鬼來啦~~我的媽呀,姐呀,你在哪兒呢?哇啊~~~~~」黑暗里鐘晴的慘叫猶為刺耳。
幾秒鐘後,啪的一聲,光明重回人間。
只見剛剛還大言不慚自詡英雄的鐘晴撅著屁股抱著頭使勁兒往沙發角里鑽。
半晌,他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兒,慢慢抬起頭一看,鐘旭正站在他剛才站的位置,雙手橫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英雄,你碰到電源開關了。」
鐘晴一楞,旋即站起身,嘿嘿一笑:「我就說嘛,有我……呃……我們在,什麼鬼敢造次?!」
「我告訴你,你再不老老實實呆著,閉緊你的嘴巴,我就把你扔到外頭去喂鬼!!」鐘旭一掌讓他重新跌回沙發上狠狠地威脅道。
唉,這堂弟果然是個超級大的包袱,鐘旭真有點後悔答應帶他來「實地考察」了。
從背包里摸出一塊口香糖塞進嘴里之後,鐘旭也一屁股坐到了鐘晴的旁邊。鐘晴張了張嘴想問現在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難道就這樣等在這間房子里鬼就會自動送上門嗎?但是一想到這位恐怖堂姐剛才的警告,他只得硬生生地把滿肚子的疑惑吞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整個房間安靜得只能聽到鐘旭嚼口香糖的吧唧吧唧聲。鐘晴則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不是理理自己的頭發就是把手機掏出來看時間,反正就是不斷的做一些小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局促不安。
已經凌晨一點鐘了,鐘晴沒有見到任何異常的事情,他再也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姐,這都一點鐘了,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呢?鬼不都是過了午夜12點就該出來活動的嗎?」
「你以為是上班打卡啊?准時在12點出現?!」鐘旭白了他一眼,隨後解釋道:「雖然這些東西可以隨時出現,但是它們一旦有了攻擊的目標的話,就一定會選擇在自己的力量最強的時候現身。」
「那它們……」
「別問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鐘晴打斷滿臉問號的鐘晴,接著說:「在生命結束前的一個鐘頭和結束後的一個鐘頭,就是這些死靈力量最強的時候。之所以這里的東西還不肯露面,就是在等這個時候。」
「為什麼我們不趁這個時候到來之前把它們揪出來消滅掉?」鐘晴往鐘旭這邊靠了靠。
鐘旭用最後一點耐心沉著臉回答:「這些東西一般都處在一種『蟄伏』的狀態,雖然我能感覺到它們的『氣』,但是要知道它們具體在什麼位置,會以何種形態出現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只要它們一有實質性的『蠢蠢欲動』,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它們在等,我也在等,等它們自投羅網。」
「但是……哎喲!」鐘晴剛冒了兩個字,頭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最討厭問題學生了!告訴你,我已經把靈力降到最低,讓它們無法通過這個來辨識我們的身份。所以這里的東西很有可能已經把我們列為了攻擊的目標。你再這麼東問西問不集中精神,當心你的護身印起不了任何作用,到時候又被抓去當消夜可別指望我救你!」鐘旭扔給他這句話後就扭過頭去閉上眼不再理他。
鐘晴揉著自己可憐的頭,再不敢開口,只得依樣畫葫蘆學著鐘旭的樣子,閉起眼睛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
忽然聽得吱呀一聲,鐘旭與鐘晴同時睜開了眼睛。
虛掩的門被慢慢推開了,一個穿著三四十年前的那種在工廠里常見的帆布工裝年齡約在30歲上下燙著花卷頭的女人,一手拿著掃把一手拿著抹布,小心的走了進來。
鐘晴張大了嘴,拼命往鐘旭身邊擠,而鐘旭則皺起眉,開始悄悄提升自己的靈力。
花卷頭直直走到了辦公桌的前面停了下來,放下掃把,拿起抹布仔細地擦起桌子來。邊擦邊自言自語:「總算熬到這個月的最後一個夜班,明天早晨去媽家里把小小接回來,她爸明天也該回來了。去哪兒呢?公園吧,小小一直吵著要去,呵呵。」
鐘旭與鐘晴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個「女人」在說什麼。
擦完了桌子椅子,花卷頭又開始擦書櫃,一格玻璃一格玻璃地擦得很認真。一直擦到佛龕那里,花卷頭突然住了手,她怔怔地看著佛龕,半晌才喃喃的說道:「怎麼不救我?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菩薩呢?菩薩怎麼不見了?」話音未落,她把手中的抹布狠狠扔到地上,拼命搖著佛龕尖叫:「救我啊!!救我啊!!好燙啊!」
只見剛剛還與常人無異的花卷頭,從外面的衣服開始,像被火燒一樣,一點點被卷曲熔化,只幾秒種的時間就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雖然看不到任何火焰在燃燒,但是,可以清楚感覺到她正被無比凶猛的火勢包圍……慢慢的,她的皮膚連同肌肉變成了焦碳一般的顏色,干癟地包裹著清晰可見的骨骼。整張臉已經被燒得慘不忍睹,嘴唇已經沒有了,只有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突兀地立在那里,兩顆眼珠驚恐且痛苦地在眼眶里翻轉。最後,她跪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鐘晴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想過去一看究竟,卻被鐘旭一把拉住了:「我說過要你一直跟在我身邊!」
「可是,那個……」鐘晴指著佛龕那邊正要分辯。
「閃開!」
鐘晴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被鐘旭一把推開。
他重重地撞在後面的牆上,就在這一瞬間,一道黑影從他跟鐘旭之間一閃而過,再仔細一看,天,竟然是那具焦屍!它已經離開了剛才的位置,現在正站在他們姐弟倆的對面,那對灰白色的眼珠上下翻滾,惡狠狠地打量著他們,十個手指由于被燒焦的緣故緊緊粘連在一起,微微彎曲著,血紅色的指甲狀物體從指尖「破土而出」互相碰撞著,發出刺耳的喀喀聲。
它什麼時候從地上爬起來還以那麼快的速度朝他們沖了過來?鐘晴到現在還傻靠在牆壁上沒有反應過來,看來他的觀察能力和應變能力的確給鐘家抹黑。
焦屍怪叫一聲,猛地張開兩爪以驚人的速度往鐘晴那邊撲去。
鐘旭見狀一個箭步擋到了鐘晴前面升起護身印把他有效的保護了起來。
滋~~~撲通~~~~
焦屍的下場自然不用多說,一觸到護身印就像是人被萬伏高壓電擊中一樣,它被重重地彈開了去。然而讓鐘旭意外的是,護身印的威力似乎並沒有傷害到這個焦屍多少,不消片刻它又站了起來再次往她們這邊撲過來,自然又被彈開了去,然後又起來,又撲過來,如此不知死活機械地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這只鬼的智商低于正常水平吧?」緩過勁兒來的鐘晴在確認自己的人身安全已經無虞的情況下,從鐘旭背後伸出頭看著面前這只「笨「鬼一次次徒勞的攻擊,嘴巴又不安分起來。
鐘旭沒有工夫來理會鐘晴也沒有時間來思考這個怪物怎麼會不懼怕之前那些鬼物避之不及的護身印,趕緊把它解決了是正經。她迅速從背包里取出一張符紙用念力將其化成一柄一尺見長的金色劍狀武器,再將左手作劍指狀朝焦屍一指,喝道:「伏鬼金劍,惡靈退散!」
剎時只見一道金光毫不含糊地從焦屍的身上一穿而過,焦屍慘叫一聲,然,它還沒有被徹底擊潰,居然還有力量轉身破門而出倉皇逃竄。
「我們追!」鐘旭拽上鐘晴沖出了房間。
兩人追到外面的通道上時,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吃了一驚。
那個焦屍已經沒了蹤影,但是透過那些玻璃牆,可以清楚地看到剛才還空空如也的辦公區不知何時多了十幾二十個人,不過鐘旭能夠100%肯定他們絕對不是白天見到的那撥盛唐員工。
這群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的穿著跟剛才那個花卷焦屍差不多,都是式樣老舊的工裝。另外,男的統一理著規整的平頭,女的不是燙著大花卷就是綁兩條小芳型的麻花辮,一看就知道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每一個看起來都很忙的,有的坐在電腦旁邊撥弄算盤,有的伏在桌上用筆認真抄寫著什麼,還有的站在牆邊對著空氣作清點貨物狀,邊點還邊做記錄。
「他們好奇怪!剛剛那個焦屍最先也像是在做自己的工作。然後就……」鐘晴小聲嘀咕。
果然,鐘晴的話還沒說完,里面那群「人」就出現了跟焦屍一樣的症狀,一個個就像置身烈焰中一樣,有的哭又跳拍打著身上的各個部位;有的則嚎叫著倒在地上不停滾來滾去;還有的沖到玻璃牆下用手拼命敲抓著光滑如鏡的玻璃,幾道清晰的指痕直觀地說明了因為缺氧而帶來的極端痛苦,最後他們絕望地把自己的臉緊貼在玻璃上徒勞地想找一個出口。
鐘旭跟鐘晴目前所處的這條通道剛好位于兩邊辦公區的中間,與這些「人」不過一牆之隔。眼見著一場慘烈的「火災」發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即便心里明白這並不是真的,可是,包括心理素質一貫過硬的鐘旭在內,也還是倒抽一口冷氣。
「姐~~我們~~怎麼做?」鐘晴悄悄扯了扯鐘旭的衣袖,聲帶明顯出現了顫音。
「盡量提升你自己的護身印就好,其余的事交給我。」鐘旭頭也不回地答道。這群東西看來跟剛才那個焦屍是同門,它們的數量對鐘旭來說是個不小的麻煩,這麼些年來她還沒有一次同時解決如此「大劑量」工作的經歷,她目前的最高記錄不過是同時收伏7只。尤其現在面對的還是一大群有可能連護身印都不懼怕的「新品種」,鐘旭實在不能保證自己不出任何紕漏。用什麼方法才能一次擊敗它們?鐘旭強迫自己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得出答案,否則她跟鐘晴可能都會有危險。
這時,玻璃牆內被「大火」煎熬的「人」都已經倒在地上如死去了一般沒了任何動靜。
「又沒動靜了?」鐘晴立即聯想到剛才在辦公室里的那一幕。
果不其然,伴著一陣陣抽搐,那些倒在地上的焦屍一個個又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幾乎同一時間,他們扭過頭盯著牆外的鐘旭姐弟,一種看待「入侵者」的冷硬凶狠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牆壁,再配上他們此刻的尊容,實在讓人不寒而傈。
「姐~~~」鐘晴消受不了這種「注視」。
鐘旭一言不發,把他撥到自己身後,是時候出手了,那股殺氣已經再明顯不過,這群東西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現在只有使出比較高級的法術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雖然會很耗元氣,但是已經沒有選擇。一旦這群東西群起而攻之,鐘旭就怕顧此失彼保護不了鐘晴了。
「咱們該上了,自己悠著點!再警告你一次,不准離開我半步!」鐘旭一臉嚴肅地看了看鐘晴。
鐘晴咬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悲壯。
一把符紙被鐘旭穩穩捏在手中,低聲念出一串咒語之後,她雙手一揚,幾十道符紙就像出膛子彈般分別嵌入了每一面玻璃牆內,登時每一道符紙都延伸出許多道赤金色閃電般的光紋,而後只見這些光紋迅速蔓延並結合在了一起就像張密織的網一樣把那些東西緊緊包在了玻璃牆以內。而牆內那些焦屍則紛紛用盡蠻力前赴後繼地向玻璃上狠撞妄圖突破鐘旭設下的符陣。
「哇!姐你好厲害!」看著眼前這般可以稱之為壯觀的景象,鐘晴對鐘旭簡直崇拜到了腳趾頭!剛才所有的恐懼全被拋到爪哇國去了,有這樣一張金光四射的符網在,那些東西肯定是出不來的!看來它們也沒什麼可怕的,都是些只會用蠻力的蠢家伙,從頭到尾只有那麼一種招式,就讓它們在里面撞個頭破血流吧!
鐘旭悄悄吁了口氣,這些東西雖然數量多同時還很少見的不懼怕鐘家的護身印,可是他們大概真的像鐘晴說的一樣屬于低智商的靈體,不怕它蠻力再大,只要把它們困住,就可以很容易的收伏了。
「它們已經被我封住,下面就由你來收伏它們!」既然局面已經被控制住,鐘旭決定借此實戰機會教鐘晴使用專門用來消除鬼魂靈力的咒語。
「我??要怎麼做呢?」一貫獨斷獨行的堂姐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來完成,鐘晴簡直受寵若驚,他決定以後都不在背後偷偷罵鐘旭了。
「一般的鬼物只要一碰到我們鐘家的護身印就會靈力全失,但是今天這群是例外,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如果以後再遇到這一類的話必須要先消除它們的靈力之後才能用降靈扣收伏。」鐘旭邊說邊從包里拿出了一張三寸見方的紅色紙片遞到鐘晴手里,接著說:「這上面寫的就是專門破除鬼物靈力的咒語,只要把它與我剛才用的封鬼符陣相結合,那任何目標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了!小子,好好練習吧!至于封鬼符陣嘛,等到回家之後我再詳細地教你!現在你把這句咒語默記下來,然後到符陣的中心,雙手合十把咒語念出來,就算大功告成!不過你要謹記,不要念錯或者念多念少一個字!有不認識的字趕緊問我,我知道你語文從來沒及過格。」
「姐,別把我想得那麼菜嘛~~雖然我語文不好,可是這些字還難不倒我!放心!」鐘晴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然後如獲至寶地捧著這張寫有咒語的紅紙默記起來。
咒語其實很短,總共才10個字,鐘晴很快就牢牢記下了。
按照鐘旭的指示,鐘晴走到符陣的中心,煞有介事地微閉雙目雙手合十將咒語反復低聲念了三遍。
念罷,鐘晴睜開眼,興奮地等著看第一批被自己親手破除靈力的鬼物會是個怎樣的下場。十幾秒之後,符陣突然發出一陣異常刺眼的紫色光芒,那些像閃電一般的金色光紋漸漸暗淡了下去,更夸張的是,所有的玻璃都沿著這些光紋的痕跡開始緩緩裂開。
鐘旭見狀,大呼不妙,她揪住鐘晴又急又氣地質問道:「你剛剛念的什麼咒語?」
「我我我就照著你給我的咒語念的啊!不多不少十個字還一字不錯呢!」鐘晴急得快哭了。
「你再念一次給我聽!」鐘旭強壓下怒氣。
鐘晴不敢含糊,馬上清楚地重念了一次咒語。
「我的天,我怎麼會高估了你的智慧!你的記性被狗吃了嗎?你忘了我們鐘家所有的咒語都是從右往左念的嗎?」鐘旭在聽了鐘晴的咒語之後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多年以前鐘老太在教她們姐弟初次使用咒語時就警告過他們這些紅紙上的咒語一定要從右讀到左,千萬不能讀反了。鐘旭是牢牢記下了,同時她也認為鐘晴不可能忘記這個,因為當年他就犯過同樣的錯誤,反著念咒語把鐘老太辛苦抓來的一群鬼全給放了,把家里搞得雞飛狗跳,最後為這事還被鐘老太痛扁一頓加跪搓衣板兩個小時。可是就是這樣也沒能讓鐘晴長點記性。鐘旭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個堂弟給害死。
「啊?!」鐘晴這時才如夢初醒,大叫:「哎呀~~好象奶奶以前說過的!糟了,我我我現在才想起來。」
玻璃上的裂痕迅速地擴張,已經能聽到一陣緊過一陣的噼里啪啦聲了。
把這個咒語念反的後果不僅僅是讓符陣失去效用,還會把符陣里所包含的能量轉嫁到陣內的受體身上,如今這群焦屍就像是被充足電的馬達一樣,就等著符陣完全消失後出來大開殺戒了。
鐘旭的元氣已經不夠再重設一個符陣了。
要制住這群力量倍增的焦屍,在現在看來只能以硬碰硬了。趁著它們還沒有從符陣中突破出來,鐘旭趕緊從包里抓了一把類似于釘子的小東西,每一根約莫三寸長,比普通釘子稍細一些,銀色的釘身上隱約可見朱砂色的字跡。
她抽出一半塞到鐘晴手里用比平時快N倍的速度說道:「托你的福我們現在只能跟它們親密接觸了等下如果它們攻擊你你就用掌力把這些鎖魂刺打到它們的眉心這樣可以暫時讓它們喪失靈力注意千萬別讓它們的爪子花了你的臉!我會盡量保你周全回家再跟你算總帳!」
鐘晴還來不及回答,就聽得噼啦一聲巨響,兩旁的玻璃牆一一炸裂開來,大大小小無數碎片呈放射狀噴濺而出,
「趴下!」鐘旭一把把鐘晴摁倒在地護住他的頭躲避這鋪天蓋地的玻璃碎片。
符陣徹底消失。里面的焦屍立即如脫韁野馬一般氣勢洶洶地朝鐘旭他們沖來。
鐘旭一躍而起,雙手各執5枚鎖魂刺,迎頭兩下又准又狠地刺中沖在最前頭的兩具焦屍的眉心,這兩個家伙立時便動彈不得僵直地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十幾只鋒利的鬼爪朝鐘旭身上劈來。見狀鐘旭左腳重重往地上一跺縱身跳起數米高讓它們撲了個空,緊接著在空中一個完美的180度翻身俯沖下來順勢再來了幾個漂亮的手上動作,只聽得唰唰唰幾聲,7具焦屍先後倒了下去,眉心分毫不差地插著一枚鎖魂刺。
安全著陸的鐘旭來不及處理地上這幾只便心急火燎地往身後被焦屍追到通道另一頭且正被圍攻的鐘晴沖過去。就在剛剛鐘旭同時對付那幾具焦屍分身不暇的時候,其余的幾具理所當然地去找鐘晴開刀了。雖然有鎖魂刺在手,但是鐘晴只會邊躲閃邊用它亂刺一通,刺中的部位不是肚子手臂就是大腿屁股,而被刺中的焦屍除了更加努力地攻擊他之外屁事兒都沒有。
鐘晴東閃西閃上竄下跳,衣服已經被划出幾個大口子,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
還好鐘旭及時趕到,先來一個利落的連環腿踹開其中兩具,再奉上幾記重量級左右勾拳放倒其他幾具,好歹把鐘晴從戰圈里拖了出來。
當然,僅僅靠拳腳當然是傷不了它們的,不消幾秒鐘它們就重新站起來向鐘旭她們發起新一輪的進攻。
鐘旭手上只剩下了一枚鎖魂刺,而鐘晴手上的更是被浪費得一枚不剩。
「你快退到一旁去!不要插手幫倒忙!」鐘旭沖鐘晴吼道。
驚魂未定的鐘晴趕緊依命退到了一旁,現在,他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個大包袱,還是個非常非常大的包袱。
面對焦屍更猛烈地進攻,鐘旭先用僅有的一枚擊倒最前面的一具。隨後把身子一低,避過兩只橫掃過來的鬼爪,抓住插在這具大腿上的鎖魂刺猛地一拔,再後退幾步順手刺進它的眉心,同時轉身飛起一腳把逼上來的一具踢了一個趔趄,然後跳到它身後把刺在它後腰上的鎖魂刺拔出來以同樣的方法搞定。
看著鐘旭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還能這般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這麼多鬼物之中,鐘晴覺得她簡直就是自己偶像中的偶像。
勝利在望,鐘旭只要再稍加努力,剩下的四具很快就死期不遠了。
但是,垂死掙扎不是人類的專利。就在鐘旭繼續動手把其中三具丟翻之後,僅剩的那一具突然怪叫兩聲從地上竄了起來,不再用走,而是用飛的,狠狠朝鐘晴撞過去。鐘旭一驚,憑鐘晴的本事是根本不可能躲過它這一招的,這真要撞上的話,鐵定就要准備給這菜鳥開追悼會了。
這時已經不可能超過它擋在鐘晴前面了,鐘旭只得用盡全力往前一縱,伸出手去一下子抓住那具焦屍的腿,再使勁往後一拖。被她這麼死命一拉,焦屍重重地跌了下來,連帶鐘旭自己也摔了下來。焦屍大怒,回過頭反手就是一爪,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鐘旭趕緊往旁邊一讓,可是還是沒能完全躲過這一手,左肩立時出現三道數寸長的口子,鮮血慢慢從傷口大量侵出,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鐘旭依然緊抓住它不放。
見自己的偶像為了救自己被這些可惡的鬼東西所傷,再加上剛才被圍攻所受的窩囊氣一股腦兒地全湧了上來,鐘晴蹭地一下竄到焦屍面前,也不管它會不會傷到自己,一手掐住這焦屍的脖子一手拔出插在它手臂上的鎖魂刺猛地照它的眉心刺下去,刺一次還嫌不夠解氣,拔出來又刺,邊刺邊罵:「狗X的,我讓你再用鬼爪子到處抓!!抓!!他媽的戳死你個王八蛋!敢傷我姐?!」
「喂!你夠了吧?!」鐘旭忍住痛站起來走到鐘晴身邊沖他喊,「再戳的話頭都被你戳掉了!」
鐘晴這才住了手,趕忙也站起來扶住鐘旭急切地問:「姐你沒事吧?傷得重不重?」
鐘旭一把推開鐘晴白了他一眼:「皮外傷而已,你姐我哪有那麼不堪一擊?!」
「可是,你一直在流血呀!!!」鐘晴清楚地看到鐘旭左肩一大片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得濕漉漉的,而且面積還在不斷擴大中。
「少說廢話!」鐘旭皺著眉把降靈扣拿了出來,現在她可沒空關心自己的傷勢,必須在鎖魂釘的法力消失之前把這些東西給收伏了。幸好,雖然她傷勢不輕,但是還有體力和元氣使用降靈扣。
十秒鐘不到,剛剛還橫行霸道的十幾具焦屍終于成了鐘旭的囊中之物。總的來說這次是算打了一個不太漂亮的勝仗,如果沒有鐘晴的話,鐘旭完全可以在自己的伏鬼史上又添上光輝的一筆。
「勝利完成任務!我們快離開這兒吧?得趕緊上醫院去給你療傷才行!」鐘晴拉著鐘旭准備往外走。
「等等!」鐘旭臉色一變。
「怎麼了?」鐘晴好不奇怪,鬼都收了,還留在這兒等著吃早飯嗎?!
「不對!!鬼氣,好重的鬼氣!」鐘旭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大概因為之前用封鬼符陣耗了太多元氣,加上又受了傷,現在她所感覺到的鬼氣讓她萬分難受,像要窒息了一般。
「什麼?還有鬼氣?鬼不是全都在降靈扣里呆著嗎?」鐘晴一臉糊涂使勁兒地吸了吸鼻子,但是一無所獲。
「恐怕我們現在還走不了!」鐘旭的呼吸越來越重,肩上的傷口越來越痛。
鐘晴剛剛才松下來的心立即又揪緊了。
鐘旭閉上眼,強迫自己找到鬼氣的發源地。
片刻之後,她睜開眼,回頭看去,只見從她們剛剛呆過的董事長辦公室里隱隱透出了一股流動的黑氣。
沒錯,應該就是那里了。
「跟我回剛才呆過的辦公室里去!」鐘旭抓住鐘晴回頭朝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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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六章 元凶(上)
(更新時間:2005-4-3 14:42:00本章字數:8401)
「姐你又感覺到什麼了呀?你現在得趕緊去看醫生!」鐘晴看著鐘旭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越來越擔心。
「看你個死人頭啊!!等我們有命活著離開這里再說吧!」鐘旭用力按住傷口強裝出一副與平日毫無二致的神態狠狠剜了鐘晴一眼。
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鐘旭已經無法預料她和鐘晴將會面臨怎樣一個境地,今天晚上的「工作」是她自「出道」以來所遇到的最棘手的一次。更糟糕的是自己受了傷,而且傷勢還不輕,如果等下從那間辦公室里再跳出來一群焦屍的話……鐘旭趕緊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此時保有一個清醒的頭腦最重要,無論如何,就算陪上這條命,也要把剩下的東西徹底消滅掉確保鐘晴可以安全離開。撇開鐘晴跟自己的親戚關系不說,被自己這個堂堂的伏鬼傳人所保護的人如果死在鬼手上,叫她鐘旭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了辦公室的門前。剛剛明明已經被那只花卷焦屍撞得稀巴爛的大門現在居然完好無損地緊閉著擋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就像個深邃的黑洞,未可知的危險蓄勢待發。
鐘旭定定神,摸出磁卡正要開門,卻又突然停了動作,她想了想,回頭對鐘晴說道:「如果我叫你跑,你絕對絕對不准有任何猶豫,立即按照我給你指的路離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知道你當年是學校的短跑冠軍!」
鐘晴一楞,旋即點點頭。
鐘旭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滿意笑容。
當鐘旭握著磁卡的手離門上的電腦系統還有一指遠時,咔噠一聲,這門自己打開了,一條透著青白色冷光的小縫隨之出現。
砰 !!
鐘旭不假思索把門一腳踹開走了進去。
「呵呵,到底還是找來了啊。」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辦公桌後面董事長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不對,應該很肯定的說是坐了一只鬼。三、四十歲的年紀,一件嶄新的白色襯衫穿得規規整整,把他本就無血色的臉襯得異常陰晦。他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玩弄著一只黑色的鋼筆,似笑非笑。
兩道怨毒的目光令鐘旭他們注意到在場的還不止他一個——他旁邊站的分明就是剛才逃跑的那只花卷焦屍!這東西已經回復了他們最初見到它時的人樣,不過胸前那個被金箭所傷的拳頭大小的碗狀傷口依舊赫然在目。
「能從我手里逃出去的鬼還沒生出來,不是,是還沒死出來呢!你不用妄想你會是個例外!」鐘旭冷笑一聲。
「就是!哼,這里的一切都是你這只老不死搞出來的吧??現在遇到我們鐘家的人,他媽的你就等著再死一次吧!」鐘晴盡量化恐懼為力量,昂首挺胸站出來跟著瞎攙和。
「哦~~我說呢,居然有命撐到現在,原來是鐘家的人,呵呵。」
黑色鋼筆准確地投入面前的筆筒里,中年男人隨即站起身向他們走來。
鐘旭下意識地往前兩步擋在鐘晴面前,暗地里攥緊了拳頭。
在離他們不到兩米遠的地方時,他停住了,剛剛還掛在嘴角的弧線轉瞬消失:「鐘家的人又如何?嘖嘖,受傷了啊?!你自信還有勝算嗎?」
近距離看到面前這只鬼之後,鐘旭心下略略一驚,這男鬼的五官輪廓竟然讓她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司徒月波,雖然兩人的年紀身型有差異,可是,真的很像。怪!怎麼自己突然會有這種想法?!
一陣濃過一陣的鬼氣夾雜著讓人心悸的怨氣不斷沖擊著鐘旭,她努力忍住想嘔吐的沖動,噔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就算受了點小傷我也一樣擺平你這只草菅人命的孽障!」
說罷,鐘旭雙目一閉,凝神把雙手慢慢聚攏,只見一團赤紅色的光圈緩緩出現在她兩手之間,轉瞬間,光圈的范圍由小變大,光芒由弱到強,以這個光圈為中心點,鐘旭整個人都被這片奪目的紅色光芒所包圍。
男鬼見狀,眉頭一皺,輕蔑地說:「還想跟我斗?我倒要看看你們鐘家的人到底有多厲害!」
尚未等他出手,等在他後面的花卷頭已經迫不及待地向鐘旭撲了過去,鐘旭受傷不輕,法力元氣都大減,它要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報剛才那一箭之仇。
這次,花卷頭的速度完全可以用光速來形容,一副不置鐘旭于死地不罷休的陣勢。然而當它前伸的鬼爪剛一靠近鐘旭的時候,全身就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一般再也動彈不得,而包圍著鐘旭的那道光芒則從花卷頭的指尖開始,迅速包裹往了它整個身體,花卷頭驚恐地發出慘叫,徒勞地扭動身體想掙脫出來,在第三聲慘叫結束時,丑陋的軀體就如風化的砂石一樣被光芒所產生的氣流吹得四散而飛,形象地解釋了什麼叫「挫骨揚灰」。
看得出來,男鬼臉上的輕蔑之情一掃而空……
鐘晴看得幾乎呆了,他是知道這位堂姐的伏鬼能力超強,但是他沒有想到她在受了那麼重的傷的情況下還能使出這麼一招讓他瞠目結舌的法術,這堂姐真是地球人嗎?今天他算是大開眼界了。
鐘旭把手慢慢向兩旁分開,手里那道光圈隨之被拉成了一道約莫三尺的光線。她雙目一開,松手把這道光線往上一拋,大喝一聲:「劍出!」
只見這道光線立時化成了一柄紅光四射的利劍,從空中穩穩回落到鐘旭手中。
她把劍一揮,擺了個帥得不能再帥的POSE,一臉自信地對那男鬼道:「你馬上就知道我們鐘家的人到底有多厲害了!」
男鬼在思考著如何應對,鐘晴則繼續沉浸在對堂姐無以復加的崇拜中,只有鐘旭自己知道,她已經到達極限了。這柄用伏鬼人全部靈力與元氣化成的利器就是他們鐘家伏鬼法術里最高一式——鐘馗劍,鐘家後人夠本事請出鐘馗劍的除了鐘旭以外不做第二人想。不過,這鐘馗劍雖然厲害,但是殺氣實在太重,被它擊中的鬼物自然立刻灰飛湮滅,可是,用劍的人本身也要承受鐘馗劍「反噬」的力量,說白了,相當于砍別人一刀再砍自己一刀,看誰死得比較快。所以出這招必須慎之又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使用。如果鐘旭沒有受傷,以她的體力來說,完全可以承受這種反噬力,可是現在她這麼做無疑是自殺。
已經考慮不到這麼多了,豁出去了,且拿自己的命賭一把吧。
鐘旭把劍一橫,飛身向那男鬼刺去。
男鬼當然知道被鐘旭手中的武器擊中後會是什麼下場,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他暗暗一笑,往旁邊一竄,猛地拉開身旁的大書櫃的下層,從里面抓出一個人來擋在自己面前。
什麼?!
司徒月波?!
千鈞一發之際,鐘旭一個翻身收回了鐘馗劍。
男鬼一手掐住司徒月波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肩膀漂浮在空中,而司徒月波看起來卻沒有任何反應,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茫然地睜著雙眼看著前方。
「你這只王八蛋,你最好趕緊把他放了!」鐘旭吼道,鐘馗劍依然緊緊握在她手中,只是光芒已經有所減弱。
「呵呵,放了他?」男鬼一笑,接著說:「可以!不過,先把你的劍扔了!」
「姐,你不能把劍扔了!」鐘晴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鐘旭持劍的右手,然後轉過頭指著男鬼橫眉怒目地大罵:「他媽的你這只齷齪下賤卑劣到極點的狗屎不如的垃圾,你除了躲在人屁股後頭當縮頭烏龜你還會什麼?有本事你他媽的下來跟你爺爺我單挑!你敢嗎?啊??你敢嗎?」
鐘旭當然知道鐘馗劍一旦脫手無法與自己結合很快就會失去法力最後消失于無形,由于此劍本就是靈氣所化,扔了劍也就意味著放棄了自己所有的靈力與元氣,只能靠殘存的體力來維持生命,根本再無還手之力。這只惡鬼實在是卑鄙得很哪。
剛剛也想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劍結果了它了事,可是面對擋在它前面毫無知覺的司徒月波,鐘旭又沒了把握,雖然鐘馗劍是斬鬼用的,可是司徒月波只是一個不懂任何法術的普通人,她怕他被劍氣所傷,這個險,鐘旭委實不敢冒。
「還要考慮?不要想著用你的劍來對付我,雖然我承認自己不是它的對手,可是,你出劍時所用的那一秒鐘已經足夠我要這小子的命了!我消失,他也得陪葬!」男鬼臉色一變,黑色的指甲已經嵌入司徒月波的肉里,幾股細小的血流隨之出現在司徒月波的脖子上。
咻的一聲,鐘馗劍被扔在了一旁,落在地上沒有一點聲音。
看著可能立即沒命的司徒月波,鐘旭別無選擇。
「姐!」看著躺在地上漸漸失了光芒,最後徹底消失的鐘馗劍,鐘晴頭上冒冷汗了……
「哈哈哈哈!」男鬼無比得意地大笑起來,松開了掐著司徒月波脖子的手,再順勢把他往前一推,司徒月波重重地跌了下來。
鐘旭跟鐘晴趕忙上前把司徒月波扶起來,初步看來他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只是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維持著剛剛那種睜著眼昏迷的狀態,鐘旭一看,明白了司徒月波肯定是被鬼迷了,所以到現在還人事不醒,得趕緊把他弄清醒了才成。
「把你的手伸過來!」鐘旭扶住司徒月波頭也不抬地對鐘晴說。
「你要干什麼啊?」鐘晴一臉狐疑,但是也沒敢有半點遲疑,立刻把手伸到鐘旭面前。
「哇~~~~好痛啊~~~~~~姐你怎麼咬人哪?????????」鐘晴托住自己的手臂狂叫。
鐘旭完全不理會他,只緊緊抓住鐘晴的手腕,把他正在流血的食指摁到司徒月波的額頭上,然後她又吩咐鐘晴:「試著用你的能力把血滲進他的身體!快!」
雖然鐘晴很菜,但是正如當時鐘老太說說的一樣,他再菜,流的也是鐘家的血。鐘晴並不是沒有力量,只是這家伙多半天資愚鈍,完全不懂得要如何使用,就像是空守著一個金礦卻找不到開金礦的鑰匙。不過,就他目前的唯一用處來說,他的血能幫助司徒月波擺脫鬼迷。
如果不是自己已經完失去了靈力現在已經與普通人無異,她身上流出來的血解救一百個司徒月波都沒問題。
這點小事情,鐘晴還是有能力做到的,他動用體內所有可以由他控制的力量,匯集到指尖,把血漸漸「壓」進了司徒月波的額頭。
看著司徒月波的眼睛漸漸有了神采,鐘旭稍稍舒了口氣,幸好這菜鳥弟弟還有這麼一點點本事。
很快,司徒月波醒轉過來。他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萬分詫異地抓住鐘旭問道:「我怎麼在這里?」再一細看,眼前的鐘旭滿身是血,旁邊的鐘晴一臉是汗衣衫襤褸,兩個人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到底怎麼了??你們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司徒月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他才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痛,伸手一摸,全是血。
不等鐘旭他們回答,冷冷在旁觀望了半天的男鬼陰笑道:「終于把他救醒了啊?!你們的速度太慢了,害我等了老半天。」
「你是什麼東西??」司徒月波站起身來,走到鐘旭他們的前面,抬眼冷冷地看著男鬼。
難得他作為一個一直抱著無神論生活的普通人在剛一清醒還沒弄清楚情況的糟糕狀態下突然就看到這麼一個漂浮在空中的「人」卻依然還能穩住自己的情緒,這點很值得鐘晴好好學習學習。
男鬼雙手橫抱在胸前,森冷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司徒月波一番,隨後移開目光喃喃自語道:「原本……應該是差不多大……現在……在哪兒呢……找不到了……」
「我知道了,父親所受的罪,還有他手下那幾個死的死傷的傷的職員,全是你搞的鬼,你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元凶!」司徒月波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是我又如何?」男鬼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司徒月波身上,搖了搖頭道:「知道嗎,你呀,跟你那個父親一樣地可惡,居然會為了那麼一個人渣去請人來對付我,還那麼好運地被你請來了鐘家的人。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男鬼看了一眼鐘晴,譏諷地一笑:「這位鐘家的小朋友幫了我的大忙!」
如果有人馬上給鐘晴遞上一瓶敵敵畏,他絕對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沒辦法了,真是注定的。對了,你說讓司徒康那個老東西看著他親兒子死在他面前,會不會讓他受到點更大的打擊呢?!哈哈哈哈!」男鬼放肆地狂笑起來,然後他側目看定鐘旭他們憐憫地說:「姓鐘的,也只能怪你們運氣不好,另外……學藝不精,要白白為這司徒家陪了性命。」
「混蛋!有什麼你沖著我來!不要牽連無辜!司徒家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司徒月波憤然道。
接下來的情節就像我們N多人看過的肥皂劇一樣,通常在人臨死之前,那個要他死的人會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他,滿足他最後的好奇心讓他死也死得安心。如今,他們三個跟那個男鬼正在上演這一類戲的真人版。
男鬼在空中坐了下來,屁股下面由于並沒有椅子之類的東西,所以他的姿勢看起來有點滑稽。
「你知道你們司徒家是靠做什麼起家的嗎?」男鬼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
司徒月波正色道:「很多人都知道,家父自小對紫檀木有偏愛,司徒家自然是以生產出售紫檀木制品起家!從最初的一個小廠到現在世界聞名的大集團,幾乎花去家父畢生心血!」
「最初只是承包了一個開在城邊不到30個人的小工廠。他主外聯絡買家,我則對內管理財務人事。原本相安無事,一切都在往既定的好的方向發展著。可是誰也沒想到,他鬼迷心竅把公家投進來的一筆款子連同我們自己小金庫里的資金全提出來去買什麼見鬼的高利息債券,結果被騙得一分不剩。當時那個年代,一旦被查出來虧空公款,是會掉腦袋的。為了掩蓋他的罪行,他求我,求我做假帳,暫時把下來調查的人給騙過去,他會馬上想辦法填上這筆錢。我沒辦法看著自己……」男鬼頓了頓,半晌,才接著說:「自己的親哥哥因此而遭逢大劫,我答應了。就在調查人員離開的當天,凌晨的時候,我還在廠里加班,他來了,給我買了我最愛吃的粽子,說了一大堆諸如兄弟同心之類的話,謝謝我幫他暫時度過了危機。」
司徒月波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男鬼依然自顧自地繼續說:「粽子真好吃啊,味道又香又濃,濃到我完全吃不出來里面加了安眠藥。我好悃,慢慢地睡過去了。于是,我的親哥哥,你偉大的父親司徒康就很從容的拿了一根尼龍繩子,就這樣」男鬼比畫了一個把繩子套在脖子上的動作,然後一拉:「就這樣表示了他最大的謝意!」
「開什麼玩笑?這賤人是司徒月波的叔叔???」鐘晴驚訝地合不上嘴。
「不要吵!」鐘旭不動聲色地呵斥道,其實她的訝異程度不比鐘晴少。
「偽造我畏罪自殺的現場之後,他才想起來還沒拿到那本我藏起來的真正的帳冊,翻遍了整個辦公室都一無所獲,于是他先取走保險櫃里全部的儲備金,然後心一橫,索性一把火燒了整個工廠同時反鎖了大門。可是,他不知道,當時在倉庫里還有十幾個盤點庫存貨物的工人……一個都沒有跑掉,十幾條命轉眼就沒了。」
「偏偏那晚風很大,大火蔓延的同時一根電線被刮斷落在了倉庫頂上,就是這條電線,為那人渣掩蓋了所有的罪行。等到大火被撲滅之後,整個工廠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大門被人上了鎖。事故調查的最終結果就是大風吹斷了電線,導致存放的木材起火。因此而喪生的工人亦屬于災害性自然死亡。雖然警方在財務室里發現了我還套著繩子的屍體,也立案偵察了好一陣,可是卻因為線索不足,現場損毀太過嚴重無法找到有力的證據而成了一莊石沉大海的無頭案。原本已經打算卷款私逃的司徒康這下子不僅不用當逃犯,反而光明正大地作為受害人接受了一大筆賠償金。然後,他就帶著這筆錢從這個城市里消失了。」
「果然是鬼話連篇!!你這只可惡至級的畜生!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從來就沒聽說過我有什麼二叔!」司徒月波指著男鬼大聲罵道。
「他離開時,沒有留一分錢給我體弱多病又沒有工作的妻子還有我那不到3歲的兒子,為了生活,我的妻子只能背著兒子去離家很遠的一個餐館幫忙……在我離開不到一年,在去餐館的路上,他們母子被一輛卡車撞了,飛了好遠,兒子的頭重重磕在了地上,鮮紅的血,順著他白淨的小臉一點一點地流了下來,母子兩個那麼安靜地躺在骯髒的馬路上,最後被一輛破舊的三輪車給拉走……」
「我看著他們離開我,卻無能為力……到現在,我都找不到他們。」男鬼臉上的哀傷一閃而逝,旋即他咬牙看向司徒月波:「我們是親兄弟呵,真正的血脈相連啊!我會要他為當年的罪付出最慘重的代價!我找了他好久,原來竟被他跑到國外去了,害我要在這里等幾十年才能一償心願!」
「真……真有這種禽獸不如的哥哥嗎??」鐘晴竟然有點同情起面前這只鬼來了,好象都忘了剛才它對自己下的必殺令。
「可是,跑到國外鬼就找不到了嗎?鬼不是無孔不入的嗎?」鐘晴又犯糊涂了,難道鬼出國還需要辦簽證不成。
「笨蛋,雖然鬼可以飄到任何地方,但是離它喪命的地方越遠,它的力量就會越小。想要害人索命的話,當然只能選擇在自己力量最強的地方才行!」鐘旭又教了一點「常識」給鐘晴。
「大人說的果然不錯,那個人渣遲早會回到這里的,只要我耐心等待,他欠我的,一定會全部還給我!果然如此啊,那人渣大概是老糊涂了,從國外兜了一圈連自己家的路都不認識了,根本就沒有認出這座長瑞大廈正是建在當年那座工廠之上。我終于等到了。呵呵呵呵……」男鬼的笑聲讓人心里像結了一層冰一樣的難受。
「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跑!」男鬼收起笑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飛到了他們三人的正上方,轉動著白色充血的眼珠,像覓食的禿鷲一樣隨時准備向獵物發起進攻!
司徒月波一把把鐘旭他們護在身後,不管他的力量跟這個「鬼二叔」相比差了多少,他也會盡全力保護身後傷痕累累的姐弟倆。
而此時鐘旭考慮的不再是如何擊敗面前這個鬼物了,他們幾個如何能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最起碼,要保證鐘晴跟司徒月波安全離開。可是,要怎麼做呢?自己已經沒有靈力了,符紙法器全部用不了,眼看著這鬼東西就要拿他們開刀了,怎麼辦?!
「司徒康,我要你看著你兒子死在你面前,就像當年我看著我兒子死在我面前一樣。」男鬼把手一揮,竟從身旁的空氣里抓出一個人來,一個年過六旬的男子,花白的頭發被男鬼死死地揪住,手腳似被釘住了一般僵直地伸開來,他的五官因為正承受著某種痛苦而難受地糾結在一起,發紫的兩片嘴唇像是被扔上岸的魚一樣,費力地一張一翕,看得出來他很想說話,然而聲帶卻不受大腦的控制。
「爸爸!」下面的司徒月波見狀失聲大叫,然後不顧鐘旭的阻攔,往上一縱伸手想抓住被擒在半空中的司徒康,他良好的彈跳能力配上他的身高,剛剛好夠到司徒康的腳。司徒月波看准目標用力一抓,誰知竟抓了一把空氣,他的手從司徒康的身體里一穿而過。
「沒用的,那個只是你父親的魂魄!你根本接觸不到!」鐘旭叫上鐘晴兩個人一起死死拉住還不甘心准備繼續努力往他父親那兒竄的司徒月波。
「你說什麼?那個是我爸爸的……魂魄?」司徒月波氣喘吁吁地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鐘旭。
「沒錯!」鐘旭不容質疑地點頭。
這只惡鬼居然這麼快就把司徒老爺子的魂魄給攝了。唉,也只能怪他們司徒家命該如此,什麼地方不好選,偏偏選到長瑞大廈這個極品地點,如今這鬼占盡天時地利之機,他們幾個想要逃出生天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哈哈,真是父子情深啊!可恨這以前從不信鬼神的老東西居然也學會請一尊佛像回來,害我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才把這佛像給化掉!不然我早就該看到這感人的一幕了!你說是不是呀?大哥!」男鬼又用力一拽司徒康的頭發,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後歪著頭對他笑道。
「王八蛋!你快放掉我爸爸!否則我要你連鬼都當不了!」看著自己的父親受罪,司徒月波什麼風度儀態都不要了,他失控一般要沖上去跟男鬼拼命,這次鐘晴還算眼疾手快,跳過去把司徒月波攔腰死死抱住。
「當不當得了鬼我不清楚,不過我肯定,你們父子倆很快就當不了人了!」男鬼把目光鎖定在了司徒月波身上,嘴角一揚:「一切都該結束了……我的好侄子……」
旁邊的司徒康雙眼圓睜,由于頭不能動,只能努力地把眼珠往男鬼那邊挪,嘴巴的開合幅度越來越大,他的表情,像是在哀求……
男鬼猛然把口一張,從中飛出一團黑氣,霎時幻化成無數張人臉,每張臉上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耳朵,只有一張駭人的絳紅色的嘴,一陣尖利的囂叫聲後,這些人臉紛紛咧開嘴沖它們的目標——司徒月波撞去。不過,奇怪的是,在這些嘴巴里看不到一顆牙齒,無數張嘴就像無數個黑洞一樣,讓人擔心整個世界會不會一點一點被它們蠶食掉。
這些東西是?!鐘旭大吃一驚,她認出這些怪異的人臉正是怨氣所化的食魂鬼,活人一旦被這些東西纏上後,他的魂魄會被這群東西一點點地吸食干淨,而他的身體在靈魂被完全吸干之前會一直保持清醒的狀態,那種靈魂被剝離肉體時產生的抽筋剝皮般的痛苦會一直持續到他油盡燈枯。
想不到這男鬼居然夠力量驅策食魂鬼?鐘旭的頭發已經被這群東西所帶來的氣流吹得亂七八糟,眼看它們就要置司徒月波于死地,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沖到了司徒月波前面,完全不顧自己現在的糟糕狀況,只一門心思地想替他檔住這群可惡的食魂惡鬼
「姐你干什麼?」鐘晴急得大叫,雖然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是他知道絕對是厲害角色。
「鐘旭!你快讓開!」司徒月波被氣流沖得睜不開眼,他抓住鐘旭的手想把她拖到後面去,卻被鐘旭一把推開。
一張張丑惡怪異的人臉迅速逼近,鐘旭咬牙把頭偏向一邊,緊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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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六章 元凶(下)
(更新時間:2005-4-3 14:43:00本章字數:9480)
一秒鐘……兩秒鐘…十秒鐘……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身旁似乎突然安靜了下來。那陣扎人的氣流也完全感覺不到了。鐘旭試著睜開了一只眼睛偷看了一下,發現自己依然呆在原地沒有動,辦公室里的一切也都沒有改變,唯一不一樣的是——男鬼還有那群氣勢洶洶的食魂鬼全都不見了?!
鐘旭一下子把眼瞪得溜圓,第一次露出了傻傻的表情站在那兒犯起糊涂來。
「姐!咱們趕快閃人吧!!」鐘晴從鐘旭背後冒了出來,左手握著一個玻璃小瓶,右手小心地拉了拉她的手急急地說。
鐘旭這才回過神來,轉身看了看鐘晴,又看了看同樣一臉糊涂的司徒月波,攥著拳頭跺著腳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嘻嘻!」鐘晴把手中的玻璃瓶拿到鐘旭眼前晃了晃,無比得意地說:「我離開家的前天晚上,溜到老媽的藥房去偷了她研制的藥水,就是這個東西羅!」
看著還殘存著幾滴淺紫色藥水的小瓶,鐘旭皺著眉問:「二嬸的藥水?跟剛才的一切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了!要沒有它,咱們三個現在早就屍骨無存了!」鐘晴咽了咽唾沫又接著說:「這種藥水一旦撒在人的身上,就可以立即產生出另外一個空間。換句話說,其實我們現在跟那些鬼還在同一個地點,但是我們所處的空間已經被藥水的魔力錯成了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平行時空,而且,任何不屬于人類的靈體都不能進入這個空間。再換句話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大模大樣地離開!那些鬼已經找不到我們了!等到三個小時之後,藥水的效力褪去,我們早已經安全到家了!哈哈哈!厲害吧!這可是北歐神族逃跑類魔法里的高招哦!果然幫了大忙!幸虧一直揣在隨身的褲兜里!阿彌陀佛,萬幸萬幸啊!」鐘晴笑咪咪地親了這瓶子一口!
「你干嘛不早拿出來??」鐘旭一把揪住了鐘晴的耳朵狠狠喝道。從必死無疑到峰回路轉,那種不可名狀的強烈情緒急待發泄,倒霉的鐘晴自然又成了發泄的對象。
「哎喲,我我忘了嘛,剛才遇到那麼多突發狀況,沒被當場嚇死已經不錯了,誰還想得到我兜里的藥水兒啊?!哎喲~~姐,咱們趕緊離開這兒是正經啊!!別這麼用力,您現在是重傷員啊!」鐘晴抓住鐘旭的手連連告饒。
「鐘晴說的沒錯,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司徒月波走上前當和事佬,可是臉色依然難看得很,絲毫沒有劫後余生的喜悅之情。
「你沒事吧?」鐘旭覺得司徒月波的情況似乎不怎麼好。
「我沒事,到是你的傷需要立即處理,快走吧!」司徒月波搖搖頭。
「你在擔心你父親?!」鐘旭問道。
司徒月波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待我們安全離開之後,我會馬上再想辦法,你放心!」鐘旭知道自己肯定沒說錯,不過說是這麼說,怎樣把他父親救出來卻還是一道難題。
「走!」鐘旭擰著鐘晴的耳朵往門口走去。
一直高度緊張的精神一松懈下來,鐘旭這才覺得肩上的傷疼得錐心刺骨。
三個人互相攙扶著沿著一片狼籍的通道往電梯走去。鐘旭回頭看了看剛才差點讓她丟了命的戰場,心有不甘到了極點,她暗自發誓等自己恢復之後一定要殺回來劈了那個可惡的老鬼!
電梯正常地下滑著,一想到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鐘晴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而司徒月波則心事重重地扶著鐘旭無力地靠在電梯壁上,一句話也不說。
叮~~~
1F到了。
鐘旭他們強打精神站直了身子,鐘晴迫不及待地按下開門鍵等著電梯門打開。
過了好一會兒,電梯門一點反應都沒有。鐘晴又連按了好幾下,電梯依然緊閉。
鐘旭有不祥的感覺。
突然,電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之後,以超出正常范圍十倍不止的速度飛速上升起來。
「怎……怎麼搞的?????」鐘晴把身子緊緊貼在牆壁上驚慌地喊道。
他話音剛落,就像踩了急剎車一樣,電梯又一個劇烈的晃動,准准地停在了22樓,三個人由于慣性原因摔了個橫七豎八。
門開了,然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依然還是那條一片狼籍的通道,昏暗的燈光下清楚地看到寫著盛唐集團四個字的醒目招牌。
鐘晴一骨碌爬起來,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後驚得差點把下巴丟了。
「我們……怎麼又回來了?」
「是那老鬼,他又追來了!」鐘旭低聲肯定的說。
「混蛋!我跟他拼了!」司徒月波一步跨出電梯,跑到通道上對著四面八方吼道:「你給我滾出來,你不是就想要我的命嗎?來啊,我司徒月波站在這兒等著你!」
鐘旭抓住鐘晴的衣領氣急敗壞地質問:「你不是說你那什麼藥水要三個小時才會失效嗎?!」
扔下這句話後她急忙追了出去,看那司徒月波一副不要命的樣子,她急死了。
「不會啊,怎麼可能會這個樣子呢?」鐘晴懊喪地摸出藥瓶,上上下下查看一番,在瓶底發現了一行小字。他湊近仔細一瞧——7號逃生藥水/出品日期:20XX年6月/保質期:28天。
過期產品???
是不是該狠狠抽自己兩個大嘴巴?!
等鐘晴跌跌撞撞趕到鐘旭和司徒月波身邊時,男鬼已經在通道的另一端恭候多時了。
「我說了,你們一個也跑不掉!」男鬼帶著笑容慢慢地向他們飄過來。
「我不跑!」司徒月波動也不動地直視著對方。
「你若真是我二叔,那麼我們的家務事就不要把外人扯進來,你放他們兩個走!我的命隨時等你來拿!」司徒月波指著鐘旭他們說。
「呵呵」男鬼一臉鄙夷地冷笑:「你可以跟我談條件嗎?你不可以!只要是幫過那個人渣的人,統統都要死,他的手下,他的兒子,包括你旁邊姓鐘的那兩個!」
「你……」司徒月波一時氣結。
「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男鬼臉一沉。
不好。鐘旭的心一縮。忙拉住司徒月波和鐘晴喊道:「快跑!」
可是還沒等他們邁步,男鬼已經放出了惡心又可怕的食魂鬼。那是整整一大群啊,像是傾巢出動的馬蜂一樣向他們湧來。以他們的速度是絕對快不過這群惡鬼的。
既然跑不了,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鐘晴一轉身竄到鐘旭他們的前面,定下心盡自己的全力試著升起了護身印。
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怪響,食魂鬼接二連三地撞在了鐘晴的護身印上又一個接一個被彈了回去,發出惱怒地怪叫後又紛紛撲了上來。
「鐘晴,你居然能把護身印提升?!」鐘旭驚喜地說。
「姐,你,你們趕快逃吧,這兒有我擋著呢!快,我撐不了多久!」鐘晴的臉憋得通紅,護身印的光華在那群畜生的輪番轟炸下漸漸地黯淡下去。
鐘旭拉著司徒月波猶疑不決,走吧,她怎麼能放鐘晴獨撐大局?!不走吧,那司徒月波必死無疑。
「快……走!」見他們還不行動,鐘晴急了,他的護身印威力實在太單薄,眼看著就要消失了。
然而,已經晚了,鐘旭他們剛轉身沒跑幾步,鐘晴的護身印已經完全消失了,他被撲面而來的強大氣流一下子沖翻在地,後面的食魂鬼一湧而上,鐘晴下意識地連忙用手護住自己的頭蜷作一團心想這下徹底玩兒完了,可憐自己年紀輕輕,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就要命喪于此。
「鐘晴!!」
「鐘晴!!」
鐘旭和司徒月波驚叫。
「伏鬼金劍,惡靈退散!」
三人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鐘旭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未等他們回頭,只見幾十道金箭齊刷刷地從他們頭頂越過,直奔那群惡鬼而去。
不消片刻,鐘家金劍的威力就讓這些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食魂鬼慘叫著四下逃竄,潰不成軍。
「奶奶?!」
「鐘夫人?!」
鐘旭他們一回頭,不約而同的沖口而出。
什麼?奶奶?蜷縮在地上的鐘晴一躍而起,定睛一看,哇!他們身後站的,真的是他們最最最親愛的奶奶噯!鐘晴趕忙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鐘老太身邊,一把抱住她眼淚鼻涕齊上陣:「嗚嗚嗚,親愛的奶奶,你來的太及時了!再來晚一步晴晴就跟你天人永隔了!」
「哎呀~~趕快松手!這是衣服是我新買的!別給弄髒了!」鐘老太用力把「粘」在身上的鐘晴給扯下來。
「奶奶,簡直,簡直太意外了,你怎麼來了?」鐘旭退到鐘老太身旁無比驚奇地問。
「哼,我怎麼來了?!」鐘老太白了鐘旭一眼,忿忿地說:「我十八圈麻將都打完了你們還不回來,就知道你們一定是出事了。還好我來得及時!你看看你們姐弟倆啊,搞得這麼狼狽!鐘家的聲譽今天真是被你們毀光了!你們……」
「鐘夫人,求你趕快把我父親救出來吧!他的魂魄已經被那只惡鬼給攝去了!」司徒月波急切地打斷了鐘老太。
「什麼?有這種事?敢動司徒少爺的爹??」鐘老太聲音高了八度,然後把頭一轉,指著對面的男鬼問司徒月波:「就是這只孽障吧?」
「就是他!奶奶,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惡,挾持了波哥來威脅姐姐,害姐姐使不出鐘馗劍還失了所有靈力元氣。更無恥的是他還侮辱我們鐘家是什麼酒囊飯袋、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早晚要要了我們鐘家全家人的命呢!您老一定不能放過他!」鐘晴搶先加油添醋地向救星控訴男鬼的罪行。
「哼,連鐘家的老鬼都上陣了。我到要看看你能奈我何!」男鬼欺她上了年紀,伸出鬼爪直接就沖鐘老太撲過去。
「奶奶小心!」鐘旭大喊一聲。
鐘老太不但不退,反而迎上一步,麻利地把纏在左手腕上的一根不起眼的紅色絲線扯下再攤開手掌往前一送,那紅線仿佛就像通了靈性一般超光速地朝男鬼飛去,幾乎在剛接觸到這個凶惡的進攻者的同時,這紅線竟自動拉長了幾十倍形成了一個螺旋狀的繩圈把男鬼牢牢困在了中間,男鬼尚在不明就里之中,就見數百道蛇型光芒從繩圈上四散而出整個繩圈猛地被收緊起來,男鬼狂怒地吼叫起來,死命想掙脫這個讓他難受不已的束縛,而他每掙扎一下,繩圈就收緊一寸,絲毫無法動彈的他就像個被固定的木乃伊一樣杵在離鐘老太不到一步的地方。
「 哈哈哈哈,纏絲兔!不對,應該是纏絲鬼才是!」看著被絲線勒得變形的男鬼,鐘晴一口惡氣得出,樂得手舞足蹈。
鐘老太則拍拍手,氣定神閒地微笑著與男鬼對視:「看看是你這只老鬼厲害,還是我這個老鬼厲害。」
「奶奶!!!」鐘旭在這個稱謂後面加了N個驚嘆號後,向鐘老太豎起了大拇指:「我整整有十年沒有見過你出手了!您老人家果然是寶刀不老啊!」
「 呵呵,那是當然,我每天都有按時吃鈣片兒的!」鐘老太額頭上的五線譜得意地舒展開來。
司徒月波可沒有心思加入他們幾個的插科打諢里頭,他沖到男鬼面前咬牙切齒又焦急萬分地命令道:「你快把我爸爸放了!」
「休……想……他永遠……走不了!呵呵呵呵~~」男鬼的嘴巴被擠得歪在了一邊,不過,口齒倒還非常清楚。
「你說什麼?!」司徒月波情急之下舉起拳頭就要朝男鬼的面門擊去,卻被人一把拉住,他回頭一看,鐘老太對他擺了擺手:「司徒少爺不要亂來,先到一旁休息休息,剩下的交給老太太來處理吧!」
司徒月波聞言,吐了一口氣,不甘地放下拳頭讓到了一旁。
鐘老太湊上前盯著男鬼道:「你還真不是一只聽話的鬼,到現在還死不悔改!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說完,鐘老太就從帶來的大花布口袋里摸出一根尺把長的藤條,再捉住藤條的頂端像拉早些年的電視機天線一樣把它拉得老長,然後試著比划了兩下,聽到這藤條帶出的呼呼風聲,鐘老太滿意地一笑。
「奶奶拿根藤條出來干什麼呀?」鐘晴撓著頭問同樣一臉問號的鐘旭。
而鐘老太接下來的表現讓所有的人跌破了眼鏡。
只見一根藤條在男鬼身上噼里啪啦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翻飛,力道之強勁落點之精確實在讓人佩服。鐘老太邊抽邊罵:「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
鐘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脫口而出:「這…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教訓當年考試拿鴨蛋的鐘晴嘛!」
「嘻嘻,奶奶替我們出氣的方法還真是別樹一幟啊,等下我也上去給那賤人幾十鞭,抽到他叫我爺爺為止!」鐘晴一臉壞笑地搓著手。
其實,鐘老太的藤條遠不是像鐘旭他們想得那麼簡單,她在救司徒月波他爹。
男鬼已經被抽得叫不出聲兒了,只能從喉嚨里不斷發出含混不清的難聽的咕嚕骨碌聲。
幾十鞭之後,男鬼的身體起了讓人乍舌的變化。他的右臉像是被慢慢拉開的面團一樣突出到了繩圈之外,鐘老太把藤條一扔,伸出左手對准那塊突起物一掌劈了下去,馬上就在這塊怪異的物體上開了一道口子。幾道清氣頓時從中貫出,聚集到離男鬼不到一尺的地方匯成了一個半身人形的模樣。鐘老太見狀立即以右手食指與拇指捏訣同時念出一串連鐘旭都不熟悉的咒語,只見這形體在咒語的作用下從最初的半透明氣體狀逐漸實體化。
「爸爸!」司徒月波激動地大叫。
「這麼快就把已經被攝的魂魄給釋放出來了?」鐘旭不得不驚嘆于老太太的實力。
就像西方魔法世界里分黑魔法與白魔法一樣,鐘家的法術也可以歸為攻擊性與解救性兩大類,雖然鐘旭伏鬼的能力在鐘家任何人之上,但是她所擅長的基本都是攻擊性法術。解救性法術由于修煉起來非常非常耗時間,而且在鐘旭看來實戰用處不大,所以她偷懶只修習了一點皮毛而已。而要把被攝取的魂魄從鬼物身上釋放出來就好比是把溶在水里的鹽重新提取出來一樣,必須動用超過鬼物靈力十倍以上的力量才能把魂魄給「提煉」出來,非常麻煩。如果今天鐘老太不出馬,即便鐘旭親自滅了這個男鬼,她也沒辦法把司徒康的魂魄給放出來。
「奶奶這塊老姜果然夠辣!」鐘晴心里立即多了一個偶像,他拍了拍一臉焦急的司徒月波的肩膀自豪地說:「嘿嘿,我們辦事你放心!不出30秒全部搞定!」
這邊鐘旭他們幾個剛剛松了口氣,那邊的鐘老太卻變了臉色,停了咒語,手指也松開了,她抬眼看著仍然只出來了一半身子雙目緊閉的司徒康好一會兒,搖了搖頭,道:「太遲了!」
「什麼?什麼太遲了?」
雖然鐘老太聲音不大,後面的三個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父親的魂魄已經被這只鬼同化了。」鐘老太回頭看著一臉錯愕的司徒月波不無遺憾地說。
「我,我不明白!」司徒月波很難理解鐘老太的專業術語。
「生靈跟死靈雖然都屬于魂魄的范疇,但是卻有完全不同的屬性,死靈雖然可以控制生靈,但是就像溶在水里的鹽,兩者看似一體,然而水就是水,鹽還是鹽,各自的本質都沒有改變。現在的問題是,這只鬼已經把你父親這把鹽給徹底轉換成跟他一樣的水了。」看著司徒月波似懂非懂的表情,鐘老太又補充道:「簡單的來說,你爹現在已經跟這只鬼合二為一了。我無法把你爹的魂魄給放出來了。如果早一點的話,或許還能挽回。」
「奶奶你的意思是,他父親沒救了?」鐘旭心一沉。
鐘老太沒有回答她,反而轉向司徒月波問道:「你爹跟這只東西是不是有什麼淵源?很少有死靈夠力量做到這一點,除非兩者……」
「這鬼自稱是波哥他二叔,幾十年前被他親大哥也就是波哥他爹給勒死了!」快嘴的鐘晴搶著回答。
「哦?!」鐘老太把目光投向司徒月波,司徒月波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如此重的怨氣。不過,這老鬼的力量的確超乎我的想象。」鐘老太皺眉道。
「嘿嘿……早說了……他走不了啦……我受多少罪……他就要受多少……」一旁的男鬼發出嘶啞的狂笑,笑聲未落,就見與他緊緊相連的司徒康又從實體狀回復到半透明狀,像電影倒帶一樣迅速地縮回到了男鬼的身體里。
所有人都感覺到腳底下晃了兩晃。
「不好!」鐘老太低呼一聲,彎腰從扔在地上的布包里抽出一把不足一尺的小桃木劍。可是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鐘旭給攔了下來:「你這樣會害死他爸爸的!」
「我說過,已經太遲了!死靈跟生靈徹底結合所產生的力量會讓我們老命小命全陪光的你明不明白?!趕快讓開!」鐘老太急得想咬人,猛地推開鐘旭後她立刻把桃木劍放到食指與中指之間一抹,劍身立即浮現出一層水波狀的紫色光紋,發出奪目且逼人的光線。
眨眼間,這把桃木劍被鐘老太深深地扎進了男鬼的天靈蓋。
那片紫色光芒從男鬼頭上傾瀉而下,轉眼竟化作一圈赤色火焰將其圍困其中。
「啊……好難受……」男鬼哀號聲不絕于耳。
「好痛啊……救我……好燙……」男鬼體內同時傳來另外一個痛苦的聲音,而他的臉也化成了司徒康的樣子。
「爸爸!」司徒月波不顧一切地要往火里沖。
「給我拉住他,你們誰都不准接近這個火圈!」鐘老太沖鐘旭他們吼。
「不要燒我爸爸!」司徒月波發狂般地還想往前沖,還好其他三人攔腰抱腿齊上陣,總算是制住了他。
像是被扔進火鍋里的泥鰍,男鬼不停地扭動身體,兩個糾結在一起的魂靈一起承受這撕心裂肺的痛楚,兩張痛苦得幾乎變形的臉在烈焰的炙烤下交替出現。
「不要啊!」司徒月波幾近聲嘶力竭。
鐘旭忍不住背過臉去,而鐘晴則早把眼睛給閉上了,說實話,現在這情景的確有點看不下去。
火圈里的火越竄越高,漸漸的,男鬼被湮沒其中。
「大哥……嘿嘿……看到你這樣子……真高興啊……等了幾十年……到底等到今天啦……哈哈……」
「不要傷害月波……大哥……對……不起……你……」
這是鐘旭他們聽到的從火海里傳出來的最後的聲音。
火焰漸漸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一小截紅色的絲線安靜地躺在那里。
鐘老太走上前,把絲線撿起來拂去上面的塵土後小心地揣在了兜里,回頭對眾人說:「搞定,收工,回家!」
「結束了嗎?」鐘晴松開抱著司徒月波的手,顯然還有點不敢相信。
鐘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覺得疲倦到了極點,從肩頭傳來的巨痛再次通過松懈下來的神經傳到了大腦皮層。
「爸……」司徒月波呆若木雞地看著父親消失的地方喃喃低語。
「走吧!」鐘老太本想拍拍司徒月波的肩膀,可惜材料不夠,只得踮起腳拍了拍他的後背。
而司徒月波像是沒聽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而有些錯,要用命來還。這就叫天理。令尊當年對兄弟若有如今對子女一半的情義,也不至于……唉,就不多說了,司徒少爺,走吧!」經過司徒月波身旁的時候,鐘老太輕聲說道。
眼淚在司徒月波的眼睛里閃爍了很久,最後還是不情願地奪眶而出,慢慢占領了他棱角分明的臉孔。
該安慰安慰他吧?!可是鐘旭不知道要如何開口,這樣的結局實在有些尷尬。說他父親是罪有應得其實並不過分,但是,他父親對他這個兒子卻始終憐愛有加,直到最後一刻都記掛著他的安危。對于只知道父親的好的司徒月波來說,目睹父親為當年這宗他全不知情的罪孽接受最嚴重懲罰的慘狀,心里的痛苦與矛盾可想而知。
「對不起。我……」鐘旭走到司徒月波面前,強迫自己看著他的眼睛向他道歉,可是,該怎麼道歉?說沒救到他父親是她失職?可是從道義上來說,真要為了救他父親而滅了他叔叔,似乎又有點昧良心。咳,真是麻煩!
司徒月波把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狠狠把臉上的淚痕擦掉後,才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對鐘旭道:「與你無關。」
「咱們還是先走吧,再逗留下去天都要亮啦!」鐘晴上前一手拉鐘旭一手拽司徒月波。
「好,走吧。」司徒月波點點頭,咬了咬嘴唇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電梯里,鐘老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掏出一張符紙並用念力將其化掉。
「奶奶你做什麼?」鐘晴奇怪地問。
「還有一些低等靈體聚集此地,大概都是被那只……恩……那位鬼叔叔的怨氣給引來的。雖然它們不足為懼,不過還是驅散了為好,幫人幫到底,今天就把這大樓徹底給整干淨。喲,今天帶來的寶貝差不多用光了呀?!嘖嘖!」鐘老太邊清理自己的包包邊回答。
一旁的司徒月波看著一身是血的鐘旭不無擔心:「還撐得住嗎?等下馬上去醫院!」
「我還行!」鐘旭皺著眉頭捂住自己肩膀上的傷口。
十多秒後,一樓到了,電梯門一打開,大堂里柔和且明亮的燈光立即映入他們所有人的眼簾,這下總算是真正安全到達了。
出了電梯,四個人加快腳步往大門走去。
經過總台的時候,他們赫然發現四個保安鼻青臉腫地倒在里面。
「遭了,他們是不是也被那些東西襲擊了?」司徒月波正要進去看看那幾個保安的情況,冷不丁被鐘老太一把拉住了。
司徒月波一楞,馬上就明白過來:「對了,只有鐘夫人才有辦法救被鬼物襲擊的人,您快進去看看他們還有沒有救!」
「這個嘛……」鐘老太居然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示意司徒月波把頭低下來,然後湊到他耳邊悄悄說:「這幾個保安是……是被我打暈的。」
「哇!奶奶居然是你打的呀?」躲在他們身後豎著耳朵偷聽的鐘晴立即用比鐘老太高幾百分貝的聲音叫起來。
「噓!!」
鐘老太擠眉弄眼使勁把食指壓在嘴上,右手順勢捂住鐘晴的大嘴道:「你那麼大聲干嘛,當心吵醒他們。誰叫他們剛才攔著我死都不肯不讓我進來,還說什麼閒人免進。我還不是急著進去找你們,這才動了手嘛!再說他們暈了更好,免得看到你們現在的糗樣子多生枝節。」說罷她又轉向司徒月波:「司徒少爺,你就放消息出去說你們公司被匪徒爆竊弄得一塌糊涂啊!千萬別說是我們搞的!不然就麻煩了!」
「鐘夫人放心,我知道怎麼善後!」司徒月波又不是傻子,不用鐘老太吩咐他也知道該如何應對天亮一定會出現的警察、媒體以及那些好奇的人。
「那他們怎麼辦?」司徒月波指著那幾個保安,看起來他們好象傷得不輕。
「沒事兒沒事兒!老太婆出手還是有輕重的!他們只是皮外傷而已,天亮前一定醒,」鐘老太拍胸口保證。
「奶奶你……果然……老當益壯啊!哇哈哈哈,出手還真狠哪!」鐘晴大笑不止,然後又正色道:「您老人家不怕人家醒過來後去報案抓您嗎?別忘了,他們可是見過您的真面目的!」
「報案?!說他們幾個膘肥體壯的保安大哥被一個70多歲的小老太太給揍暈了?!鬼才相信呢!我才不怕咧!」鐘老太撇撇嘴,不屑一顧。
「趕緊走吧!被人撞見就不好了!」鐘旭看著大門外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催促道。
厚厚的玻璃門被鐘晴推開,刺骨的寒氣轉眼浸進了每一寸皮膚。
鐘旭只覺得喉嚨一癢,忍不住猛咳了幾下,卻不料咳出幾大口鮮血來。
「旭兒!」鐘老太大吃一驚趕忙扶住快站不穩的孫女。
「我去叫計程車!鐘旭得馬上去醫院!」司徒月波焦急地向四周望去。
「你的BMW呢?」鐘晴問。
「剛才開車回去的時候,沒開多遠就眼前一黑,沒了任何知覺。醒來後我就跟你們在一起了,現在我也不知道車子跑哪兒去了,應該在附近吧。沒時間去找了,送你姐姐去醫院要緊!」
運氣不錯,很快就看到一輛計程車開過來,幾個人趕忙把車攔下來,七手八腳地把鐘旭扶了進去。
還好這個司機膽子夠大,一身是血的鐘旭沒有讓他產生拒載的念頭,在收下司徒月波付給他的夠繞城十圈的車費後,計程車調轉頭,飛速往最近的醫院奔去。
這時,司徒月波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是家里打來的,他的心一緊,遲疑了片刻,還是把電話放到了耳邊。
「喂?」
「少爺,總算是找著您了!剛剛怎麼也打不通您的電話。您趕緊回來吧,老爺他,他剛才……過世了!」電話那一端是司徒家的管家老齊帶著哭腔的聲音。
「恩……知道了。我馬上趕回來。」司徒月波平靜地掛了電話。
計程車把長瑞大廈遠遠甩在了後面,其間,司徒月波和鐘晴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了看這座聳立于夜幕之下的巨大建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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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七章 醫院記事(上)
(更新時間:2005-4-4 14:25:00本章字數:7834)
白色的燈光明明滅滅,時多時少的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怎麼一切一切都那麼模糊?!鐘旭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是就像陷入夢魘里一樣,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意識的控制。耳際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句子:
「紗布……止血鉗!」
「麻藥!」
啊!好痛啊!誰拿針刺她?混蛋,要知道她鐘旭打小就對注射器深惡痛絕,因為——她暈針。說來好笑,別人暈車暈船,她偏偏暈這麼一把小小的針管,對這個東西天生就有一種 病態的恐懼。如果非要從她身上挖弱點的話,恐怕這毛病排得上天字第一號。
針刺帶來的痛覺讓鐘旭條件反射地進行頑抗,一連幾拳打出去,再來上幾腳亂踹,可是,揮出去的拳頭踢出去的腳卻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軟軟的,一點力都使不上。
「再來一針!」迷糊中鐘旭又聽到這麼一句。
手腳像是動不了了,一陣酸脹的刺痛迅速在她身體里擴散,她覺得自己慢慢滑進了一條不見底的幽深隧道,一股力量不斷把她往里面拽,她想喊想叫想逃,然而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只能身不由己地任黑暗把自己漸漸吞噬……
「許醫生,她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放心,已經過了危險期,待麻藥的效力過去之後她就會醒了。」
「可是,這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是……」
一陣說話聲從遠處傳來,刺激著鐘旭的耳膜。仿佛終于走到隧道的盡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白點,漸漸地從一點擴散成一片,而身後好象有一只手,把漂浮不定的自己往那片光亮推了過去……鐘旭只覺得眼前突然亮得刺眼,轉了幾下眼珠子,她試著睜開了眼睛,卻只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
好亮啊,她忍不住半眯起了眼睛。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適應了現在的光線,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清晰起來——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淺黃色的櫃子,透明的吊瓶兒,還有站在她床尾的三個人。
「姐!姐醒啦!」是鐘晴指著鐘旭用慣有的大嗓門兒驚喜地喊道。
「旭兒!」
鐘老太飛快地沖到鐘旭面前,彎下腰抓住她的手激動地說:「總算是醒過來了,太好了,可把我擔心死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怎麼樣,還死不了。就是頭還暈暈的!」鐘旭皺起眉頭回答。
「呵呵,麻藥的效力還沒有徹底退掉,再加上你剛動過手術,頭暈是很正常的。」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頎長身影走到她床邊,一張清俊的臉孔隨之出現在鐘旭的視線里。
「這位是許醫生,你的手術就是他主刀的哦!」鐘老太滿臉感激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醫生對鐘旭說。
「救命恩人哪!」鐘晴湊到鐘旭跟前補充道。
「你們言重了。」這位許醫生搖頭一笑,轉頭對鐘旭說:「狀況看起來不錯,等下再給你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注意不要說太多話,情緒也不要太激動,靜心修養,相信你很快就能出院了。」跟那些整天冷著一張臉的醫生不同,從始至終他的臉上一直都掛著和煦的微笑,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溫和,看著聽著都讓人很舒服。
「放心,我會做一個乖病人的!」鐘旭對他一笑,她當然得做乖病人,早一天康復就能早一天逃離這股難聞的福爾馬林味兒,這算是鐘家人的通病吧,都對醫院這個地方敏感異常,能避則避。
「我還有幾個病人,你好好休息,千萬不要亂動,萬一又弄裂了傷口就有你的罪受了。」丟下這句話後,許醫生跟鐘老太和鐘晴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病房。
「姐你可太嚇人了,昏迷了整整四天呢!」鐘晴趴在鐘旭床邊伸出四根手指頭。
鐘旭聞言不由得小小地吃了一驚,迷惑地說:「四天?有那麼久嗎?我覺得就是幾分鐘的事兒呢。」
「幾分鐘?這幾天可把你奶奶給折騰壞了,吃不下睡不著,你知道你送來醫院的時候情況有多危險嗎?失血型休克!當時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了。血庫里你這血型的血根本不夠用,我跟晴晴的血型又跟你不符,謝天謝地多虧了司徒少爺,要不是他給你輸血,你早就……」
「什麼?」鐘旭打斷了喋喋不休的鐘老太,再四下看了看,急急問道:「是司徒月波給我輸的血?他呢?怎麼沒見到他人?他不是也受傷了嗎?他現在怎麼樣?」
「姐你別急呀,你忘了剛才醫生說的話嗎?千萬別激動!」鐘晴趕緊提醒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的堂姐,然後馬上就給出鐘旭想要的答案:「波哥除了脖子上受了點皮外傷之外,一個零部件都不缺,好著呢。給你輸了血之後他就趕回家處理他爸爸的後事去了。前幾天每個晚上他都有過來看過你的。」
「是這樣啊……」鐘旭略略松了一口氣。
「餓了吧?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想吃點什麼?」鐘老太終于問了一個比較實在的問題。
「我要吃……糖醋排骨、水煮肉片還有番茄煎蛋面!」鐘旭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得忌口,那些味道重的食物都不能沾!還是來點粥比較好!我馬上回家去熬,外面賣的怎麼也比不上家里的干淨,營養也不夠,堅持一下哈,晚上就有美味的魚片粥喝!晴晴你在這兒好好照顧你姐姐啊!」鐘老太一說完就收拾好東西拎著她的大花布口袋迅速離開了病房。
看著鐘老太的背影,鐘旭撇著嘴痛苦地說:「好象她老人家最不擅長的就是熬粥了,不是清得像水就是濃得像糨糊,唉,可憐我一個病人,連頓好的都不給我吃!」
正說著,一個護士小姐推著放滿藥品的小車進了病房徑直走到鐘旭床邊,用一只手托著看了看吊瓶,面無表情的說:「該換一瓶了。」然後她伸手從小車上重新拿了一個吊瓶手腳熟練地換起來。
鐘旭發覺這護士小姐的臉色從進病房起就不大好看,挺PP的一張臉,卻平白無故的帶著一點怒意,再仔細一看,鐘旭差點笑出來,這美女的右眼黑了一大圈,一看就是被人強制畫的國寶妝,大概跟男朋友打架掛了彩吧,難怪心情不好。
換好吊瓶之後,她狠狠瞪了鐘旭一眼,然後立刻收拾好東西推著車朝房門走去,快出房門的時候還嘀咕一句:「真不知道這女的是不是人!哼!」
鐘旭雖然沒聽清她說什麼,不過她剛才做的小動作可是沒逃過她的眼睛,鐘旭挺納悶兒的:「我招她惹她了?什麼態度?!被男朋友打成熊貓心情不好關我什麼事?!瞪我做什麼?真是的!」
「哈哈,護士MM臉上的傷是可是拜您老人家所賜啊!她那個態度也很正常嘛。你這個見面禮也給的太重了!」鐘晴看著不知就里的鐘旭,忍不住大笑。
「什麼?我弄的?我什麼時候弄傷她的,這怎麼可能?!你小子怎麼淨說瞎話!」若不是她現在不能動,鐘晴的耳朵又要遭殃嘍。
「我都覺得不可能啊。可是,有了你這麼一個姐姐,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據說你在昏迷的時候還保有超強的運動神經,剛給你打麻藥你就回敬別人幾記老拳外加掃堂腿,連剛才那個許醫生也中了招,你一腳下去差點把別人的下巴給踢脫臼。後來要四個見習男醫生把你手腳按住這手術才順利完成的。姐,你實在是太生猛了,我簡直懷疑你不是地球生物呢!這剛剛才清醒過來,你瞧瞧你,精神多好!」鐘晴把她昏迷時干下的英雄事跡一字不漏地講給她聽。
「哦?!我有這麼厲害?」鐘旭的眼睛嘴巴全成了O字型。
「不過,」鐘旭頓了頓,正兒八經地說道:「我現在感覺的確不錯呢,傷口也不怎麼疼。我還覺得……」她壓低了聲音:「我的元氣正在快速恢復中,而且靈力好象還比以前更高了!」
「不會吧?!」鐘晴每一個字都在懷疑之水里泡了半年,這根本不可能嘛,受了那麼重的傷,搞得元氣大傷靈力全失,這才幾天時間就能恢復正常?!
「那肯定是你姐我體質好!天生的抓鬼人才唄!」鐘旭得意的說,目前也只有這個答案最合理吧?
這時,許醫生同另外一個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
看著他們幾個,尤其是到護士手中托著的白色托盤時,鐘旭的神經立即進入高度戒備狀態,還沒等人開口她就搶先高喊:「我不打針死都不打你們誰敢戳我我跟誰急!」
許醫生一楞,旋即笑道:「先做檢查,再看需不需要打針。」
「可是我……」
「安靜,病人只能服從醫生!」許醫生收起笑容打斷了還想造次的鐘旭,然後回頭對鐘晴說:「請你暫時出去一下。」
「哦。好的。」鐘晴應了一聲,起身准備離開,邁腿前他不忘問一句:「我姐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等做了檢查後我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許醫生邊回答他邊掏出聽診器掛在耳朵上。
鐘晴聳聳肩,抬腳離開了病房。
唰~~
護士把病床旁的遮簾全部拉上,鐘旭立即被置于一個小小的白色空間之中。她皺著眉頭注視著兩個醫生的一舉一動心里默念著千萬別打針千千萬別打針。
「恢復得非常好啊!」二十多分鐘後許醫生取下聽診器說道。
「真是太少見了。體質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另外一個醫生的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聽他們這麼說,鐘旭一下子樂了,馬上問是不是不用打針了。
許醫生對她微微一笑:「雖然你的傷口愈合的很好,但是,為了防止並發症的出現,還是得打一針。」說完他立刻轉頭對旁邊的護士吩咐道:「給她用一半的劑量就可以了。」
「你怎麼這樣我的狀況那麼好你還是要扎我你這個醫生怎麼當的怎麼出爾反爾草菅人命啊我不打這該死的破針不打不打就是不打!」鐘旭的滿腔恐懼與憤怒全通過聲帶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許醫生完全不理會她,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蓋在鐘旭的額頭上,另外一只手輕輕握住她已經攥成拳頭的右手,低聲說:「看著我,別看針頭,這樣就不怕了。」
鐘旭一下子閉了嘴,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他的這個舉動讓她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此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從自己額頭還有手上傳來的一股淺淺暖意,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鐘旭覺得自己的心竟然漸漸安穩下來……
「好了!」護士如釋重負的聲音讓鐘旭緩過神來。看著護士把空針管放進托盤里,鐘旭不可思議地看看護士再看看自己,問:「已經打過了??」
「當然。怎麼,還想再來一針嗎?」護士看都不看她一眼,收拾好東西之後一把掀開了簾子。
「根據我的估計,兩個星期之後你就可以出院了。不過我再提醒你一次,千萬不要激動盡量保持平靜的心態,做到這點的話可能會讓你更早離開醫院。好了,好好休息吧。」許醫生恢復了一臉的微笑,叮囑鐘旭幾句後便跟其他人走了出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鐘旭的思路這才回到正常狀態。回想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鐘旭心想長這麼大除了自己的老爸叔叔堂表兄弟之外,好象還沒跟哪個異性有過這般「親密接觸」,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利用職務之便吃豆腐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一招的確有神效,居然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克服了自己最大的心理恐懼,這人還真有意思。
老半天的折騰終于告一段落,鐘旭吁了一口氣,徹底輕松下來的她這才仔細地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這里總共有六張病床,是那種醫院里再普通不過的病房。鐘旭住在靠左邊第一張床上,她旁邊的兩張病床都空著,而對面從左到右則分別住著一個老太太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老太太身邊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獨自一人面朝房門這邊好象睡得正熟;女孩子手里捧了本書正讀得入神,床頭櫃上擺著一個飯盒,里面裝的飯菜早已經沒了熱氣;而最里面的那個小男孩則乖乖坐在床上,他身旁的少婦應該是他的媽媽,正用調羹一勺一勺地喂他吃東西,看得出來,男孩吃得很香。
少了鐘旭的大呼小叫,整個病房實在安靜得很。今天的天氣不錯,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了一屋的暖意融融。鐘旭把頭轉來轉去,肚子到不覺得有多餓,只是覺得無聊透頂,一個人躺在這里不能隨便亂動而且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那個死鐘晴又不知道跑哪里晃蕩去了,老半天也不見回來。真是難受死了。沒辦法,鐘旭只得隨手從櫃子上散亂放著的一疊報紙中抽了幾張出來心不在焉地看起來。
還沒看上兩行字,她就被幾條超大新聞標題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盛唐集團創始人司徒康心髒病突發,經搶救無效于昨日凌晨辭世!」、「盛唐新任掌門人司徒月波已正式出任集團總裁,且看年輕後生如何施展拳腳掌舵此艘巨型航母!」
鐘旭連看了好幾遍,心里越發擔心起來。剛歷喪父之痛,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要立即接手龐大的家族事業,司徒月波真能吃得消嗎?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鐘旭抬頭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司徒月波。左手提著公事包,右手抱著一束香水百合,雖然他穿了一身嚴謹低調的黑色西裝,然而仍舊非常引人注目,連那邊專心看書的女孩和忙著喂飯的母親也側目朝這邊看了兩眼。盡管只昏迷了幾天,可是鐘旭總覺得似乎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一樣。
走到鐘旭的床邊,司徒月波一語不發地看了她好幾秒鐘。鐘旭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你還好吧?」對視了N秒之後,兩個人同時開口問出了同一句話。
話一出口,二人先是一楞,然後會心一笑。
「我好得很呢。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不好意思,現在我不能大幅度運動,只能躺在這兒跟你說話了。快坐啊!」鐘旭指了指椅子。
「剛才接到鐘晴的電話,知道你醒了,就馬上趕過來了。」司徒月波把花插到花瓶里後才坐了下來,問道:「醒了之後醫生給你檢查過嗎?怎麼說?這病房住得還習慣嗎?醫院的單人間已經住滿了,我等下再去問問看現在有空余的沒有。」
「檢查過了。情況嘛,哈哈,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該知道了呀。醫生說我過兩個星期就能出院了。這里挺好,一個人住間病房好無聊的。」鐘旭咧嘴笑道。
「那麼快就能出院了?」司徒月波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當然,不信你去問醫生。」
「對了,」鐘旭止住臉上的笑容,小心問道:「你……父親的事處理好了?」
一提起他父親司徒月波的神色就不大自然:「恩……後天舉行葬禮……哦,剛才我在醫院門口碰到鐘晴,他讓我跟你說你說他先回家去了,好象你奶奶找他有急事。」
「我說那小子怎麼不見了。」鐘旭當然聽出司徒月波是有意岔開話題,他現在心里究竟存有何種想法,鐘旭不敢妄加猜測,只有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現在你比以前更忙了吧,恩,就不用常來看我了,有我奶奶他們照顧我呢,放心啦。」
「呵呵,說實話,我對他們……還真是不太放心。」看著櫃子上空空如也的水杯,司徒月波尷尬一笑,起身說:「我給你倒杯水。」
聽著嘩啦嘩啦的倒水聲,看著司徒月波專注的神情,鐘旭突然覺得有一點點幸福。
司徒月波把杯子拿到手中,正要遞到她手中時,冷不防從門口傳來砰一聲巨響,半開的房門被人一腳給踹開,門上的玻璃被震得晃晃悠悠,一個皮膚微黑胡子拉渣穿著一件劣質灰夾克的矮個子男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直奔小男孩那邊而去。從鐘旭床前經過的時候,一股難聞的汗臭混著酒味直往她鼻子里鑽。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給驚動了,昏睡的老太太翻了個身,睜開眼醒了過來,嘴里發出不滿的咕噥聲;女孩兒放下手里的書,拿厭棄的目光斜睨著這個極不禮貌的闖入者;而那個年輕母親見狀,立即放下手里的小碗,站起身擋在男孩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男人很快走到年輕母親的面前,惡狠狠地問道:「錢呢?」
「沒有!全給丟丟交醫藥費了!」女人冷冷地說。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讓女人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媽媽~~嗚嗚」小男孩驚慌失措哇一下哭出聲來。
而這個男人完全不顧這對母子有何反應,一步跨到床頭櫃前,蹲下身快速地拉開每一個抽屜翻找著目標,很快,一個女式提包就被翻了出來,他迫不及待的扯開拉鏈伸手從里面掏出了一沓現金。
「你干什麼?」女人披頭散發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撲到男人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把錢拿走。
「臭婊子!滾開!」男人一腳踢在女人的肚子上,女人痛苦地叫了一聲,但是就是不松手。
「媽的,你松不松手?」男人的拳頭雨點般砸在面前這個「障礙物」身上。
女人強忍疼痛與男人糾纏起來,同時語無倫次地哭叫著:「這些錢是給丟丟治病的你不能拿!只剩這麼多了……他是你兒子啊……你怎麼能不顧他的死活!我求你了!求你了!」
可以預見,女人當然不是男人的對手,幾秒鐘就被打倒在地上,只有一只手還勉強抓住男人的衣裳。
小男孩也從床上抖抖嗦嗦爬下來,抱住了男人的腿哭著:「爸爸,你不要打媽媽,不要打媽媽。」
男人把腿一伸,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個小人兒甩到一旁,男孩重重摔在地上,頭磕到了床柱子上,哭得更厲害了。
「你個喪門星就知道哭,老子的那點家底全被你吃光了,你要死就早點死!」男人指著小男孩破口大罵。
女人看著地上哭個不止的兒子,憤怒地吼:「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臭婆娘!」男人把錢揣進衣兜後見她還不松手,更是暴跳如雷,急于脫身的他順手抓起放在櫃子上的水杯往女人頭上砸去。
可是,他高舉的爪子半晌也沒能落下來,男人詫異地一回頭,司徒月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司徒月波用力一擰,一聲只有在人類出現返祖現象時才能有幸聽到的嚎叫從面前這個矮了他一個頭的男人嘴里爆發而出,他手里的凶器也應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這混蛋是誰?你他媽吃多了管什麼閒事!哎喲!趕緊松手!痛死老子了!」男人仰視著身後這個高大的身影,使勁兒地掰司徒月波的手,仍然不知死活一嘴污言穢語。
司徒月波把手一揮,男人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好幾步。
「錢!」司徒月波逼上前,伸出一只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笑亦不怒。但是,冷,非常冷,冷得讓人相信這種無形的溫度能凍死世界上所有喘氣兒的物體。
男人害怕了,打心眼兒里害怕。除此之外,兩人海拔上的巨大差值所帶來的壓抑感讓他覺得連呼吸都要被堵住了,他根本無法違逆面前這個人,只得乖乖掏出錢來放到司徒月波手中。
「馬上離開,再敢對你妻子和孩子動手,我會讓你從這座城市消失。」司徒月波轉身之前平靜地扔下這麼一句話後便不再理會他,只俯身把呆看著他的女人扶起來,然後再把男孩抱起輕輕放回床上,溫和地詢問:「你叫丟丟是吧!痛不痛?哪里不舒服?叔叔給你叫醫生去。」
這個叫丟丟的男孩已經止住哭泣,看著這個笑容可掬的叔叔怯怯地回答:「頭……痛痛」
司徒月波直起身子,走到孩子母親面前,把錢放到了她手里。卻發現她那個混蛋男人還杵在原地,而那男人發現了司徒月波投來的目光,身子一抖,馬上低下頭像過地雷區一樣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地從司徒月波身邊蹭過去,然後連滾帶爬的朝門口跑去。
這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被剛才的大動靜吸引過來的人,見到有人看熱鬧,這個混蛋膽子又大了起來,他回頭對司徒月波吼道:「他媽的小王八蛋,你給我等著,老子這就找人修理你去!敢管老子的家事,你活膩味了……」
只聽咻的一聲,一個不明飛行物划出一道紅色的完美直線後端端地砸在了那張臭嘴上。
鐘旭手里捏著一只拖鞋狠狠地蹬著這個型容猥瑣到家的男人,喝道:「還不滾?嫌你牙齒長太多了是不是?」
雖然暗器只是一只拖鞋,但是以鐘旭的力道,估計那人的門牙已經光榮下崗了。
「你們……等著瞧!」那混蛋捂著嘴,用手撥開人群灰溜溜地竄了出去。
「怎麼這麼多人?讓開讓開!都圍在這兒干嘛?」一個平板的女聲在人群外響起。
鐘旭聽出來這是剛才給她打針的護士的聲音,她又來?!
人群散開後,許醫生跟護士一前一後的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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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七章 醫院記事(中)
(更新時間:2005-4-4 14:28:00本章字數:15637)
看著鐘旭警惕的表情,許醫生笑道:「放心,我不是來看你的。不過現在是吃藥時間。」他指了指護士小姐手里的托盤,然後便繞過她的病床向對面的女孩兒走過去。正好與往鐘旭這邊過來的司徒月波撞個正著。
許醫生微微一楞。
「大夫你來得正好,那位小朋友剛才撞到頭了,麻煩你過去看看。」司徒月波在許醫生面前停住腳步指了指後面。
許醫生沒答話,只點了點頭,而後走到丟丟的床邊,輕聲詢問了幾句,再讓丟丟側過身去,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大夫我兒子怎麼樣?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做個CT?」女人好象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遍體鱗傷,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的一舉一動心急火燎地問。
「放心,沒什麼大問題。」許醫生把孩子放平並把滑在一旁的被子給拉過來蓋好。
女人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連聲說:「謝天謝地!」
「倒是你自己需要好好檢查一下。」許醫生看著她臉上的淤青皺了皺眉,站起身往回走了幾步,把剛剛伺候完鐘旭吃藥的護士叫了過來:「帶她去醫務室!」
「我沒事的,不用去了。」女人連連擺手,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眼淚還沒干透的兒子。
「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大概就沒人照顧這小家伙了吧?」許醫生看似隨口地問了一句。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顫。
「快跟我走吧。」護士催促道。
女人順手理了理蓬亂的頭發,彎腰親了親兒子的臉蛋叮囑:「媽媽跟護士阿姨出去一會兒,你乖乖待在這里,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孩子睜著一對大眼睛懂事地說:「媽媽也要乖乖的,要聽阿姨的話。」
女人笑著點點頭後有些費力地直起身子,一只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跟著護士往外走去。
經過鐘旭的床邊時,她停了下來,也不抬眼看人,只轉身朝鐘旭和司徒月波所在的方向微微鞠了個躬,道了句謝謝後方才舉步出了病房。
「唉,這對母子很可憐啊。」鐘旭嘆氣,轉而又柳眉倒豎:「她那個混蛋丈夫真該抓去槍斃嘍!禽獸不如,居然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實在太可惡了!」
司徒月波怔怔地看著對面的小男孩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低語道:「雖然之前他錯得太離譜……可是……他的確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聲音很小,但是鐘旭每一個字都聽在耳里,她想了想,看著司徒月波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矛盾,無法接受你父親犯下的過錯。不過,你們兩個的全部關系就是父與子,只要他這個父親的角色演繹得完美,你就沒有任何理由去怨恨。更何況如今他已經還了他該還的債了。站在兒子的角度,你只要記住他對你的好就是。其他的就不要在意了。天還沒塌,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我希望司徒月波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大氣男人,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
司徒月波把略顯驚訝的目光轉到鐘旭的臉上,盯了她好一會兒,一道好看的弧線出現在他的嘴角:「呵呵,我現在是不是該對你說點什麼一語驚醒夢中人之類的話贊美你一下呢?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嘿嘿,贊美的話就免了吧。請我吃個大餐什麼的到還可以考慮。」鐘旭夸張地舔了舔嘴巴。
「半個月之後再來考慮大餐的事吧,你現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一句話讓鐘旭從希望的頂峰跌進失落的低谷。許醫生已經給女孩兒做完了檢查,正打他們旁邊經過時,鐘旭的貪婪表情剛好被他盡收眼底。
「我不吃大餐,就吃個七分飽,五分飽也行!應該沒問題吧,許醫生?」鐘旭不死心地纏著許醫生討價還價。
許醫生搖頭。
「醫生大哥~~~我就吃一頓!就一頓!」鐘旭繼續死纏爛打。
「聽醫生的吧,等你出院以後我請你吃滿漢全席。」司徒月波一臉無奈地開口,算是給許醫生解了圍。
「滿漢全席?得吃三天三夜啊!好吧,我就再等半個月!」鐘旭撅嘴極不情願的答應下來。
許醫生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難纏的病人。」
司徒月波打量了許醫生一番,不確定的問:「您就是那天主刀的醫生吧?」
「呵呵,是我。你好!司徒先生。」許醫生主動伸出手。
「哦?!啊!你好!是許醫生吧?」司徒月波禮貌性地微笑著跟他握手,奇怪他居然認識自己?!
「許飛。」看出了司徒月波臉上的疑惑,許飛在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又簡單補充一句:「最近常在媒體上看到關于司徒先生的報道。」
「這麼久了還一直沒有向你道謝,這次手術多虧你……」司徒月波非常誠懇地向他道謝。而話只說了一半就被許飛打斷了:「司徒先生客氣了。上手術台是我的工作,沒有必要
道謝。行了,我先出去了。你們聊吧。」
許飛正要離開,卻被鐘旭叫住了。
「什麼事?」許飛看著她。
鐘旭壓低聲音指了指對面小心地問:「那個叫丟丟的小男孩得的是什麼病啊?」
「再生障礙性貧血。」許飛平靜地回答。
「啊?」鐘旭的心里一涼,雖然她的醫學知識不多,不過卻清楚地知道從許飛口中說出的這七個字對丟丟和他的媽媽意味著什麼。
許飛望著她頗有耐心地問:「還有什麼問題?」
「哦……沒了……沒什麼了,您忙去吧。」鐘旭忙不迭地搖頭。
許飛點點頭,剛邁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對他們說:「最好不要聊太久了,多多休息比較有利于你的恢復。」
許飛離開病房沒一會兒,司徒月波的手機響了,他跟鐘旭說了聲對不起後拿著電話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幾分鐘之後他才走進來對鐘旭說道:「公司有點事需要我馬上處理,我就先走一步,晚點我再過來。」
「你趕緊走吧,工作要緊。不用抽時間過來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我看到你都有黑眼圈兒了。」鐘旭用手指扳著自己的眼皮沖他扮個鬼臉。
「呵呵,一定聽要聽醫生的話!我先走了。」跟鐘旭道別後,司徒月波拿上公事包大步流星地往外趕去。
病房里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只偶爾聽見女孩兒翻書時發出的嘩啦聲,老太太跟小男孩兒好象都睡著了,身體在被子下微微起伏著。
望著雪白的天花板,鐘旭終于開始覺得有點疲倦了,看著看著,她的眼皮越來越重……
迷糊中,鐘旭覺得有人拖她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給拽了起來。鐘旭猛地睜開眼,卻只看見一片氤氳的水霧,她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正被另外一只大手緊緊抓住,被這股力量一帶,鐘旭身不由己地跟著這只手的主人—— 一個隱隱約約的灰色人影往前跑去。
一路上鐘旭看到了白霧中若隱若現的條條街道層層建築,與平日所見並無二致。情急之下鐘旭大聲喊叫,但是每次一張口就會引來另外一種奇怪的嗡嗡聲,將她的聲音掩蓋得一干二淨。而那只手就像是粘住了一樣,任她怎麼掰怎麼甩都無法掙脫出來。
也不知這樣跑了多久,抓著她的那只手突然松開了。與此同時,白霧也盡數散開,鐘旭眼前頓時豁然一亮,她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此刻竟然身處一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平線的草原,遍地蔥蘢而修長的綠草隨著風有節奏的擺動。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夕陽用僅有的光亮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鐘旭大踏步地朝那個人走去。還沒待她靠近,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來。
鐘旭一個急剎車,雖然是背光,但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臉。眼耳鼻口眉,正正是那司徒月波無疑。
「怎麼是你?這里是什麼地方?」雖然看清對方是司徒月波,可是鐘旭沒有上前,一貫警惕的她對于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任何物體都要經過一番嚴格的去偽存真的驗證才會決定下一步行動。
司徒月波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臉上掛著燦爛真誠的笑容。
鐘旭發覺不太對勁兒,自己的靈力跟身體好象分了家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無法捕捉來自這個地方的任何信息。
「我等你很久了。」司徒月波在鐘旭面前停下來,伸出手輕輕捋順她額頭上頗為凌亂的劉海,聲音聽起來有點暗啞。
「你……」在這樣一個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環境下,司徒月波這個實在是很……曖昧的動作讓鐘旭很是不自在。腦子里越來越昏沉,完全無法像以前一樣冷靜地思考分析,現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一個普通人的感覺來支配一切。
「噓!」司徒月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靜,然後他很高興地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小心地打開,遞到了鐘旭的面前。
一只鉑金鑽戒貴氣十足地躺在盒子里,誘人的光華流轉其中。
「嫁給我。」
司徒月波一句話差點讓鐘旭閃了腰,連舌頭也打了結:「你你你說說什麼?我我我……」
「我要你跟我一生一世!」司徒月波接過她的話,接著拉起她的手,低頭輕輕一吻。
當他的嘴唇接觸到她光滑的手背時,鐘旭方寸大亂。沒錯,雖然認識他的時間非常短,但是不可否認自己的確是……很喜歡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能嫁一個像他這麼優秀的老公就好了。而現在他竟真的捧著戒指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怎麼辦怎麼辦……可惡啊……現在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清楚……簡直亂七八糟……而自己心里又好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答應他吧,答應他吧。」……這是自己的聲音嗎?……不知道……
看著司徒月波用晶亮溫柔的眼神等待著她的回應,鐘旭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司徒月波朗朗一笑,取出了戒指准備套在她的手指上。
盯著朝自己的手指靠近的戒指,鐘旭覺得自己的心緊張得都快蹦出來了,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司徒月波,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驚得她魂飛魄散——就是這幾秒鐘的工夫,司徒月波居然變了模樣,變成了……許飛?!
鐘旭猛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戒指也被碰丟在了地上,立刻在茂密的青草里失了蹤影。
「你干什麼?」許飛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是已經答應做我妻子了嗎?」
「我答應你個頭!你……你又不是他!」鐘旭連退了好幾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鐘旭覺得自己頭忽然痛得厲害,這算什麼?幻境嗎?可是好象又不是。
「你答應了要做我的妻子的,不可以反悔。」許飛急了,想抓住鐘旭,然而就是這幾步之遙,他無法越過,與鐘旭之間像隔了一道無法突破的屏障。緊接著,鐘旭發覺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個超大的電視屏幕外一樣,那片草原還有那個許飛成了屏幕里的畫面,隨著鏡頭越拉越遠,里面的一切也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最後連同許飛不甘心的聲音一並消失不見……
「姐!還睡哪?起來喝粥啦!」
「這孩子,怎麼瞌睡就那麼好?!」
熟悉的聲音在鐘旭的頭頂上響起。
鐘旭猛然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一左一右趴在她枕頭邊上的鐘晴和鐘老太。
「總算是睡醒了,趕緊喝粥吧,你奶奶精心熬制的十全大補營養魚片粥。」鐘老太忙起身走到櫃子前擰開了保溫桶的蓋子忙活起來。
看著面前實實在在的人和物,鐘旭悄悄松了口氣,原來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剛才那種混亂的心境從她睜開眼時就開始漸漸淡去了,回到現實的那種踏實感讓她徹底地安下心來。
「我睡了很久?」看著窗外已經黑盡的天空,鐘旭問道。
「現在已經是晚上8點整了。」鐘晴掏出手機向她匯報時間。
鐘旭吐了吐舌頭,居然睡了那麼久?!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被端到了鐘旭面前,鐘晴小心地把她扶起來並把枕頭立起來墊在後面,讓鐘旭盡量舒服地半靠在床頭。
「張嘴!」鐘老太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鐘旭面前。
咦?!聞起來還真是挺香的,鐘旭第一次對鐘老太熬的粥有了食欲,乖乖地張口喝了起來,邊喝還邊贊揚鐘老太幾句:「嘿嘿,不錯不錯,技術大有進步,這次的產品比以前好太多了!值得表揚哈!好吃!」
「小心嗆著,吃飯別說話!」鐘老太白了她一眼。
「好香啊。」鐘老太話音剛落,許飛走了進來,白大褂已經脫了,換上了一件淺褐色的高領外套。
噗的一聲,鐘旭嘴里的一口粥全噴到了鐘老太身上。
「阿唷~~~」鐘老太從床上蹦了起來,火速抽了一張面巾紙使勁往衣服上擦,邊擦邊氣惱地說:「你們這對姐弟就那麼見不得我穿新衣裳啊?!每次不給我搞點髒東西上去就不甘心!拿著拿著!」見紙巾的清潔效果不佳,鐘老太把碗往鐘晴手里一塞,扯著衣裳一路小跑往洗手間去了。
「吃太急燙到舌頭了吧,哈哈。」許飛看著飛馳而過的鐘老太,回頭對鐘旭揶揄地笑道。
鐘晴用手背靠了靠,奇怪地說:「摸起來一點也不燙嘛。」
「你手上長著嘴啊?要吃到嘴里才感覺燙嘛,放到一邊涼一涼再給我!」鐘旭假模假樣地張開嘴伸出舌頭拿手扇風。
鐘晴把碗放到一邊後走到許飛身邊問:「許醫生有事?」
「哦。沒什麼。我下班經過,順帶過來看看。」許飛搖頭,說:「這房間的空調一直有點問題,不怎麼制暖,注意不要著涼了。」
「哦,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注意哈。我睡相很好的,從不亂踢被子。」鐘旭竭力用最自然的語調回應他。
許飛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又走到對面分別對女孩兒和已經處理好傷口回來的丟丟的母親叮囑了幾句才離開了病房。
「碰到像他這麼負責又敬業的醫生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對吧,姐。」鐘晴坐回到鐘旭的床邊隨口稱贊許飛。
「許飛……」鐘旭抓了抓頭,有些失神地念叨。
鐘晴見她神色有異,忙往前挪了挪問道:「姐,你怎麼了?臉色好奇怪!」經過那場生死劫,鐘晴對這個堂姐的表情變化變得特別敏感,生怕又出了什麼岔子。
「啊?」鐘旭被他一問,緩過神來,拿手搓著自己的下巴,猶豫了好一陣,還是開了口:「我……我剛才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只是一個夢而已。」鐘晴往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心里的緊張信號立即放了下來。
鐘旭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壓住火氣繼續說:「我覺得這個夢很……很怪異,但是一時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你夢到什麼了?中500萬啦?」鐘晴嘻嘻笑道。
「我夢到……夢到……」想到夢里的情景,鐘旭的臉騰一下紅了,很是難為情地說:「夢到司徒月波向我……恩……求婚。」
鐘晴一聽,趕忙拿手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一只手不停地拍著大腿樂得全身亂顫,不過當他瞥見鐘旭投過來要將他五馬分屍的目光時,立即很識時務地收起了笑容,故作嚴肅地說道:「恩,這個嘛,確實很怪異!俗話說十八年華春心動,姐姐你動晚了整整五年呢!」說罷他立即從現在的位置「彈」到了十步之外的安全地帶。
真是要被這個不知輕重的堂弟給氣死!他一番話讓鐘旭又好氣又好笑,她招招手對鐘晴說道:「過來過來,我不會揍你的,先記帳!」
鐘晴這才慢騰騰地回到了原位,防備地看著鐘旭說:「說好了啊,記帳!你……」
「廢話怎麼那麼多?你聽我把剛才的事兒說完。」鐘旭不耐煩地打斷他,「最奇怪的是,當司徒月波正要給我戴戒指的時候,他突然就變成了許飛。實在是太怪了,而且我們還是站在一大片草原上……那種感覺,實在是非常真實,跟普通的夢境完全是兩回事呢。」
「唉呀呀呀,姐,你不乖哦!」鐘晴死性不改地壞笑,「一個有錢少爺,一個瀟灑醫生,姐你太貪心了,難不成想兩大帥哥同時拿下?!嘿嘿嘿~~~」
一個枕頭迎面飛來砸得鐘晴兩眼發花。
「死小子得寸進尺啊?!你當真以為我一動也不能動嗎!再敢胡言亂語我扒了你的皮!」鐘旭眉毛一揚,右手放在身後捏著另外一個枕頭。
「嘖嘖,你們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啊?一個都玩兒得躺下了,還在胡鬧!你們這對姐弟怎麼老跟有仇似的!」鐘老太黑著臉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估計她此時的壞心情一大半是來自于外套上一大團清晰可見的水漬。抓起掉在地上的枕頭拍了拍扔放到床上後,鐘老太把鐘晴拽了起來說:「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哈,趕緊回家去。」
「我一個人回去?」鐘晴指著自己的鼻子極不情願地反問。
「行了行了,這兒晚上有我看著就夠了。不知道家里的水龍頭關緊了沒?萬一沒有,那樓下的孫眼鏡又要雞叫鵝叫半天了。你趕緊回去看看!」鐘老太不由分說地把鐘晴往門外推,還留他在這里的話,不知道這對冤家還會搞出什麼事端來。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支援50塊打車費先!」
「拿著。」
「一塊錢?!」
「搭公車足矣!」
「小氣!」
「小氣?兔崽子你還欠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門口的對話消失後,鐘老太一臉輕松地回到鐘旭身邊,邊給她整理被子邊說:「送走這個小瘟神,總算可以暫時清淨一下了。我重新盛碗粥,你再喝一點就睡覺吧。」
一口一口地吃著鐘老太送過來的粥,鐘旭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不到九點,剛剛才睡了一覺,現在又還那麼早,怎麼睡得著?!
碗底很快就見空了,鐘老太抽了張面巾紙給鐘旭擦了擦嘴,又從櫃子上把幾個小藥袋拿過來打開,抖出幾粒藥片放到她手里說:「護士說這藥得飯後吃。」
鐘旭一仰脖子把藥乖乖吞了下去,喝了幾口熱水後說道:「奶奶,這麼早睡不著,這里什麼玩的都沒有,真是好難熬!」
「這里是醫院又不是游樂場,忍耐忍耐哈!來,快躺下。」鐘老太把枕頭放平扶鐘旭躺了下來,再把她的手放到被子里蓋得嚴嚴實實,然後又把床頭的燈光調得稍稍暗了一些。
「我去把碗洗了。」給鐘旭打點好一切後,鐘老太端著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百無聊賴中的鐘旭伸長脖子看了看對面的幾個鄰居——老太太已經醒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忙前忙後地伺候她吃藥喝水,而老太太卻面有慍色,對他指指點點地發著脾氣。借著那邊的燈光,鐘旭看到這男人的一個側面,看年紀,多半是這老太太的兒子。女孩兒還在看書,鐘旭好奇什麼書這麼有吸引力能讓她從早看到晚。要不就是要考試了?!現在正是臨近學校期末考試的時候呢。最里面的丟丟大概已經睡了,他媽媽正輕輕地拍著他小小的身子,舐犢之情溢于言表。鐘旭忍不住多看了這對母子兩眼,想到鐘老太曾經對她說過在她八歲的時候,她生過一場大病,一直高燒不退,她媽媽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兩天兩夜,她爸爸則冒著傾盆大雨連夜去到某個偏僻鄉村的老中醫那里找偏方。也算她命大,當醫生都准備放棄治療的時候,父親死馬當活馬醫地給她灌了幾大罐草藥湯,竟奇跡般地把她從死亡線上拖了回來。不過,估計是那草藥的後遺症,鐘旭醒來以後除了還認識自己的親人之外,其余的記憶全沒有了。不過全家人還是謝天謝地,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呢?!當然,這一切一切都是鐘老太告訴她的,而且平均半年就會提一次,每次一說起這事鐘老太都要語重心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戒鐘旭要記住親人對自己的好。最近幾年提起的頻率更高了,尤其是在鐘旭每個月發薪水的頭一天,痛說革命家史完畢後,鐘老太總不忘很「隨意」地提起什麼最近物價飛漲啊、什麼自己那破單位又是幾月沒發退休金啦之類的話,逼得鐘旭每月上繳的生活費呈直線上升趨勢。不過,總的來說,鐘旭還是很慶幸自己有這些又可惡又可愛的親人。同樣都是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一群普通人,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比那個丟丟幸福太多了。鐘旭不禁感慨這世上果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鐘老太拿著洗好的碗走了進來,見鐘旭還睜著兩眼東張西望不肯睡覺,于是斥責道:「就算睡不著,閉上眼睛養神也好啊。你好快一點,老人家我也少在這醫院呆一天嘛,真是的。」
真是的,這睡不睡覺也能和傷好得快不快掛鉤?為了讓鐘老太不再嘮叨自己,鐘旭立馬閉上了眼睛作深睡狀,還故意打幾個呼嚕給她聽。鐘老太這才閉了嘴,把碗放好後擦了擦手,又去沖了一杯茶,這才坐下來掏出老花鏡戴上,抓起一份報紙慢條斯理地看起來。
一只小豬兩只小豬三只小豬,鐘旭無可奈何地數起小豬希望自己早點入睡,睡著了這時間就好打發了。或許是入夜後的醫院出奇的安靜給她營造了一個理想的睡眠環境,在數到第1007只小豬的時候,鐘旭真正地睡著了……
一股陰冷的氣流從鐘旭的臉上拂過,額前飄動的劉海掃得皮膚癢癢的。
鐘旭被驚醒了。
現在幾點了?鐘旭一時無從得知。只感覺到整個病房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雖然所有的燈都被關掉了,可是房間里並不是如常理一般漆黑一片,幾束淡青色的光從某個地方透進來,照得里頭的一切勉強可見。等等,不對呀,外頭又不是明月當空,就算有月亮,這光源的來向還有顏色也不對頭啊。鐘旭順著光束的來向把目光轉向了門口,呵呵,果然有非正常情況發生——先是一個人頭從房門上「滲」了進來,接下來是肩膀、腰身,直到整個身體完全進入這里。然後就見一個裹著灰色條紋病號服的女「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把干枯的頭發散亂地綰在腦後,面色蠟黃,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顯得顴骨異常突出,一對只看到眼白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
是個死靈。鐘旭准確地作出了判斷。
這個東西看了老半天,把棘人的目光鎖定在了鐘旭對面的某一處,半飄半走地朝正側著身子睡得正熟的女孩兒移過去。剛飄了沒幾步,女鬼像是發現了什麼,往鐘旭這邊一看,馬上調頭就走,沿著原路迅速地消失掉了,只是出去的速度比進來的時候快了N倍。
鐘旭本能地想要坐起來追出去,卻被守在她身邊正趴在床邊披著一床被子小睡的鐘老太給拉住了。
「睡你的覺!不要理會!」鐘老太連眼都不睜,一直保持著睡態。
對哦!自己真是病糊涂了,一下子竟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在醫院。鐘家人之所以都對醫院很敏感,除了的確很討厭那股福爾馬林味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放眼天下,生靈與死靈集中共存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醫院,這里生死交錯、混雜不清,給各種靈體的滋生創造了極好的條件。而鐘家人雖然以伏鬼為己任,但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對醫院里的鬼靈出手的。一來出現在這里的靈體通常是沒有惡意的,選擇留在這里飄來蕩去不肯離開是因為醫院的特殊磁場很適合它們存在,像人類會覺得吸純氧很舒服一樣,這些死在醫院里的靈體也會因為感覺上的舒適而賴在這里。只要它們安分守己,鐘家的人往往也睜只眼閉只眼放它們一馬。二來這里當然也有一小撮兒想尋垂危之人作替身的惡鬼,收伏它們雖然不是太大的難事,但是施法的過程中必須要特別小心,如果傷到那些因為重病昏迷不醒而暫時脫離了身體的生靈的話,就會害了一條人命。另外,在醫院里抓鬼,對伏鬼人本身也有很大的損害。這里的「氣」既亂且強,伏鬼人的靈力會受到很大的干擾,就像是那些警犬一樣,雖然嗅覺很厲害,但是如果把好幾種濃烈的味道放到它們鼻子底下不斷的嗅辨,要不了多久它們的嗅覺就會大不如前,再也無法識別相關的信息。抓鬼也一樣,如果在使用靈力的同時不斷被惡性刺激而導致無法戰斗的話,會有什麼下場那是非常清楚的,之前鐘旭已經有過一次切身體會了,據說她爺爺當年在醫院里跟一只老鬼對決也差點敗下陣來,多虧他老婆也就是鐘老太及時趕到才化解了一場危機。不過,這消息來源實在是不太可靠,每當看著鐘老太得意洋洋地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鐘旭總是持保留態度,怎麼關鍵時候的英雄角色全讓她老人家一人給當了?汗~~~
剛才的那只女鬼鐘旭還不太清楚它的動機,如果貿然出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還好今天晚上是鐘老太在這里,如果是鐘晴那個小子守著她的話,別說不會攔著她還肯定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她後面看熱鬧去。
鐘旭重新閉上眼睛又開始數小豬,不過在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外面走廊上正湧過一陣陣異常氣流……
一場濃霧散去之後,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你這個兔崽子就是不能讓人放心!你充什麼能耐啊?!現在可好!你別亂動了哈!我馬上回來!」
「我打電話讓司機馬上回來送您!」
「不用不用,我打車回去就行,不用那麼麻煩了!司徒少爺在這兒陪陪旭兒吧!我就先走了!」
鐘旭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一眼就看見司徒月波西裝筆挺地拿著一個水瓶往臉盆兒里倒開水;一個護士正給那老太太換吊瓶兒,旁邊的女孩兒身邊多了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兩個人粘在一起有說有笑;丟丟媽媽則端著小碗,用調羹一邊攪和一邊對著碗小心的吹著氣。整個病房因為多了幾個人而顯得非常……有生氣,昨天晚上那些非人類的氣流在清晨的陽光下早就消失殆盡。
這樣的早晨,完全屬于人類。
「咦?!你醒啦?!正要叫你起床呢!」司徒月波已經倒好了水,一回頭看見正伸懶腰的鐘旭。
「這麼早就來了?」鐘旭用手一撐,利落的坐了起來,活動活動了手臂,肩膀上的傷口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她的心情非常不錯。
「洗臉!」一張熱氣騰騰的毛巾遞到鐘旭面前。
看著司徒月波挽著袖子拿著毛巾像丫頭服侍小姐似的站在自己面前,鐘旭還真是受寵若驚,趕緊接過來往臉上抹,透過裊裊的水蒸汽,她看到司徒月波雖然笑意吟吟,卻掩不住一臉倦容。
「昨天忙到很晚?」把毛巾遞還給他時鐘旭隨口問道。
司徒月波嘆口氣道:「一個通宵。籌備一個新項目。」
「唉,你們這些有錢人就是這樣!要多注意身體!錢是賺不完的!忙完了就回家休息嘛,又跑來醫院干什麼?!你的身體可不像我,怎麼折騰都沒問題。」鐘旭剝了一塊口香糖塞到嘴里,板起臉教訓了司徒月波幾句。
「呵呵,你長得比電腦、文件還有公司里那群老頭子好看多了,看著你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司徒月波打趣道。
鐘旭嘻嘻一笑:「承蒙夸獎!對了,我奶奶呢?吃早飯去了嗎?」她這才發覺打從一睜眼開始就沒看到鐘老太。
聽到鐘旭問這個,司徒月波噗嗤一笑,道:「鐘夫人現在正趕回家抗洪搶險呢。」
「什麼?搶什麼險?」鐘旭大惑不解。
「鐘晴自告奮勇修水管,結果給弄爆管了,你家現在是水漫金山,好象還秧及四鄰。剛剛他打電話到你手機上把老人家叫回去收拾殘局了。」
鐘旭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她現在的心情了,只說了一句:「哪天他能把地球都鑿個窟窿出來!」
正說著,一個穿灰色西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因為一左一右地提著兩個大紙盒子,他只得費勁地用手肘輕輕撞了兩下算是敲門,然後目不斜視地來到司徒月波面前畢恭畢敬地說道:「總裁,您吩咐的東西我已經買來了。」
「好,放下吧。」司徒月波動手把連在病床上的小餐桌拉開。
「是。」把東西放好後,年輕人問:「總裁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了,你先回去吧。噢,對了,把這份文件我剛才已經簽好了,帶回公司交給KEN就行了。」司徒月波從公事包里抽出一個文件袋交到這人手里。
來人點點頭拿著東西很快地消失在病房門口。
「來,吃早飯吧。」司徒月波把紙盒蓋挨個揭開。鐘旭伸頭一看,乖乖,一個盒子里滿滿裝著各式各樣讓人垂涎欲滴的精美糕點,另外一個則放著十幾盒不同牌子的鮮奶、果汁外加一瓶豆漿。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讓司機在附近的店里隨便買了些,將就吃一點吧。」司徒月波拿了一盒鮮奶插上吸管放到鐘旭面前。
「我的天,你買的這些夠我吃一個星期了。拿我當難民啊?!」鐘旭吐掉口香糖,揀了一塊慕絲蛋糕塞到嘴里,還沒吞下去就忙著說:「唔~~味道不錯。」
「世界上哪有你這麼幸福的難民?!」
「有你這麼鞍前馬後地獻愛心,當一輩子難民也值!」
「對不起,打擾你們一下。」
兩人的談話被一個怯怯地女聲打斷了。
丟丟媽媽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兩手不安地揉著衣角,低著頭用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我……我……」
見她「我」了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鐘旭直截了當地問道:「你……需要我們幫你做點什麼嗎?」
「沒關系,有什麼你直說好了。」司徒月波緊接著說。
有了他們倆這句話,丟丟媽媽微微抬了抬頭把目光小心地挪到他們臉上,窘迫地搓著雙手,說:「恩……我……我等下要出去辦點重要的事情。想……想麻煩你們幫我照看一下丟丟。我……我怕那個……丟丟他爸又來胡鬧。」
原來如此!
看來在見識過昨天司徒月波的「路見不平」之後,這女人已經認定只有司徒月波才能鎮得住她那個無賴丈夫了。又或者她根本是看到司徒月波在這兒,才敢放心把兒子單獨留在這里。
「我……我很快就回來的……不會麻煩你們太久……丟丟很乖,不纏人的!」她生怕鐘旭他們拒絕,又急急忙忙補充道。
跟司徒月波對望了一眼後,鐘旭對丟丟母親一笑:「你放心去辦事吧。丟丟就交給我們好了。」
「真的?!實在太……太感謝你們了!你們真是大好人!謝謝你們!謝謝!」丟丟母親感激涕零地給他們一個勁兒的鞠躬,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表達謝意的方式。
「舉手之勞。你趕緊去吧。丟丟肯定不願意離開你太久的。」司徒月波看了看坐在床上玩著絨毛狗狗的丟丟說。
丟丟媽媽點點頭,轉身回到丟丟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邊說還往鐘旭他們這邊指了指。
「好了,媽媽跟你說的記住了嗎?要乖乖聽那個叔叔還有姐姐的話哦!」末了丟丟媽媽抱著兒子親了一口,拿上手提包站起來就往外走。誰知那丟丟竟然一反常態地抓住母親的衣服不撒手,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淚珠滾了出來,哭喊著:「媽媽不走……媽媽不走……刀刀……痛痛……」
丟丟媽媽蹲下身子,邊給他揩眼淚邊說:「傻孩子,醫生叔叔不會給你用刀刀的!不准哭鼻子了,要當個乖孩子,勇敢一點,媽媽很快就回來,給丟丟帶最喜歡吃的冰激凌好不好?!」
「不要……媽媽不走!」丟丟還是不撒手。
司徒月波見狀,走上前去把丟丟抱在懷里,順勢把他的小手從他母親身上松開,笑咪咪地哄道:「丟丟乖,不要哭了,叔叔那邊有好多好吃的,但是只給不哭鼻子的小朋友吃哦!」
趁此機會,丟丟媽媽趕緊抽身離開了。
也怪,這丟丟大概跟司徒月波投緣,呆在他懷里慢慢停止了哭泣,也不再吵著要媽媽了。
司徒月波抱著這個小不點坐到一桌美味的前面,問:「丟丟想吃什麼?」
孩子始終是孩子,花花綠綠又香甜可口的糕點是最好的鎮靜劑,丟丟天真地舔了舔舌頭,指著一塊草莓鮮奶蛋糕說:「這個!」
看著一口一口吃得很香的丟丟,鐘旭一邊給他擦去糊在臉上的奶油一邊對著司徒月波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招小孩子喜歡的嘛。」
「哈哈,因為小孩子很容易滿足,小小一點賄賂就能把他們收得服服帖帖。」司徒月波笑道。
「怎麼丟丟在你們這兒?他媽媽呢?」照例過來巡房的許飛見鐘旭正扮著無比G型的鬼臉逗得賴在司徒月波懷里的小病人咯咯直笑,奇怪地問道。
「醫生叔叔好!」丟丟非常懂事地向許飛問好。
許飛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
「噢,是這樣的,丟丟媽媽有事出去了,托我們照看一下他。」司徒月波解釋道。
「許醫生你來得正好,我覺得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你看,我現在怎麼動都不覺得痛了呢!是不是可以出院了?」鐘旭迫不及待地上上下下動著自己的右臂,恨不得馬上給許飛表演廣播體操。
「沒有痛覺並不代表你痊愈了,能不能出院不是由你說了算!安心再住上兩周吧!」許飛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一抹淺笑,話里的語氣卻比石頭還硬,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今天天氣非常不錯呢,許醫生,可以帶著他們出去曬曬太陽嗎?」司徒月波非常了解鐘旭此刻的心情,就算不能出院,能出病房到外邊逛兩圈也好。
許飛想了想,說:「可以,偶爾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對康復也有好處。不過,要特別注意,雖然丟丟的病情暫時沒有惡化的跡象,但是還是要小心,不要磕著碰著了。我知道司徒先生是個細心的人,有你在旁監督我會很放心的。」
「噢,我們會注意的!」司徒月波認真地說,然後轉向丟丟:「叔叔帶你去外面看漂亮的小鳥好不好?」
「好!」丟丟開心地拍起手來。
得了許飛的特赦令,鐘旭一骨碌爬起來,抓起搭在一旁的羽絨服披上再拿一張毯子,拖著司徒月波就往外走,這兩天真是把她憋壞了。
「等一下。」司徒月波騰出一只手把毯子揭下來,仔細地把丟丟裹好才隨鐘旭出了門。
看著三個人的背影,許飛嘆了口氣……
醫院里的花園很漂亮,雖然已是隆冬,可四周一排茂密的常青灌木依然綠得喜人。三三兩兩的病人或自己行走,或坐在輪椅上,享受著不溫不火的日光浴。
三個人悠閒地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鐘旭貪婪地呼吸著沒有異味的空氣,緊跟著四下觀望了一番,賊眉鼠眼地說:「不如我現在就出院吧。這醫院的圍牆在我的攻克范圍以內!而且你的車在外面吧?嘿嘿~~~很方便的!」
「不行,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沒有醫生的許可你絕對不能踏出這里一步!」司徒月波斷然拒絕,那張臉比許飛還臭。
「你……」鐘旭一時氣結。
「我們去那邊坐!」司徒月波指了指灌木叢前的一張長椅,抱著丟丟就走了過去,鐘旭只得嘟嘟囔囔地跟過去。
越接近正午,陽光就越暖和,司徒月波選的位置很好,陽光沒遮沒攔地罩著他們。
丟丟的確是個不煩人的小家伙,一直賴在司徒月波懷里,不吵也不鬧,只睜著一雙大眼睛饒有興致地左顧右盼,這外面所有的景物對一個長期與針藥為伍的孩子來說都是新奇無比的。
鐘旭裹了裹衣服,問道:「我記得你說明天是你父親的葬禮?」
「恩,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就不過來了。」司徒月波平靜地回答。
「你還是多休息兩天吧,老是這麼透支體力的話人會老很快的。不要老往這兒跑,我又丟不了。」鐘旭嗔怪道。
「難說,我看你倒是想方設法地想把自己給弄丟!」司徒月波拿她剛才的賊相回敬道。
鐘旭覺得自己的伶牙利齒在司徒月波面前好象威力大減,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不過剛才從他的語氣來看,似乎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他父親那檔事兒了,這才最值得鐘旭高興,全靠她思想工作做得好啊。
司徒月波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有些愜意地說:「要是能一直這麼曬太陽該多舒服!」
一對年輕夫婦從他們面前經過,女的很是羡慕地盯了鐘旭一眼,然後回過頭去對她丈夫抱怨:「你看看那一家三口多幸福!都是當別人老公,怎麼你就那麼差勁兒?每次不打上20個電話你就不肯過來陪我!你說你在外頭是不是有小蜜了?」
「咳!我工作忙嘛,你別說那麼難聽!」做丈夫的尷尬地陪著笑臉,拉著妻子離開了。
看著這對夫婦走遠了,司徒月波笑道:「看來我們這個臨時爹媽還當得很稱職嘛。」
鐘旭的臉上飛起兩團紅暈,撇撇嘴說:「有我這麼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媽嗎?什麼眼光啊?!」
在經過了別人這個小小的誤會之後,兩個人一時沒找到別的話題,整個世界一下子變沉默了。
一個尖細的女聲從鐘旭他們身後傳了過來:
「我總覺得許飛對那個新來的病號不一般!他現在巡房的次數比以前要頻繁得多!我看就是為了看那個女的!」
雖然聲音很細小,但是鐘旭一貫耳朵靈,尤其是一聽到許飛這兩個字時,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被動偷聽應該不算道德敗壞吧?!
「小聲點嘛!我也覺得奇怪。那個許飛一貫心高氣傲,拽得不得了,眼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咱們醫院里中意他的女孩子多了,可從沒見他把誰打上眼。」另外一個沙嗓子女聲又傳了過來。
「你還別說,有時候我還真懷疑他是不是……那個呢。」
「什麼那個呀,我看他整個就是一自戀狂,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對著自己錢夾里的照片發呆呢。起初我還以為是看他心上人的照片,結果你猜怎麼著,里面放的是他自己的單人照。
你說他不是自戀是什麼?」
「你怎麼知道別人錢包里放什麼?」
「咳,那天他換了衣服沒放進衣櫃就出去了,我順手拿出來看了看,好奇而已嘛。」
「要是被他發現你死定了!」
「嘻嘻,你不說沒人知道!反正我看他這次是很反常。不過那女的好象有主了吧?早上我去給4床換瓶兒的時候看到她旁邊有個男的,兩個人親熱的很呢。」
「喲,不早了,趕緊回去吧,不然護士長又要罵人了。」
兩個聲音越來越小。
鐘旭騰一下站起身,回頭看去,透過身後一排一人高的植物,她從縫隙里見到兩個穿護士服的女人手挽手地往醫院的主樓走去。
「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司徒月波的聽力也不差,剛才那段對話令他不禁莞爾。
而鐘旭則氣呼呼地坐下來,把兩手橫抱在胸前道:「這些長舌婦!真想揍她們一頓!」
司徒月波正打算勸她幾句,懷里的丟丟卻開始不安分了,他一手抓著司徒月波,一手指著司徒月波的旁邊,一臉興奮地說:「丟丟要玩那個!」
「玩什麼?」司徒月波和鐘旭同時順著丟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只有緊挨在一起的幾棵香樟樹,健壯的樹枝重重疊疊,雖然沒幾片葉子,可是陽光依然無法穿透它們巨大的樹冠,此時不比夏天,樹下一片陰霾很不協調地卡在那里。樹後面就是醫院的圍牆了,是什麼在吸引著丟丟?
「叔叔,丟丟過去!跟姐姐玩……紅色球球!」丟丟快樂的指著那邊,像條活魚一樣想掙脫司徒月波的手。
司徒月波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鐘旭。
一個穿著淺粉色夏裙的4、5歲小女孩,很認真地拍著一個紅色皮球,紅撲撲的臉上掛著晶亮的汗珠——鐘旭把靈力提升之後才發現的一個不像死靈的死靈。看來在醫院呆太久的確對自己有很大的干擾,平時只要那些東西一出現,就算把靈力降到最低也能輕易地看見它們,可是剛才如果不是丟丟的異常舉動,她是絕對不會注意到那里的。鐘旭心里有些不安,丟丟能看見這個只有兩種原因,要麼他身體里存在著跟鐘旭相似的力量,要麼就是……他的生命接近完結。鐘旭希望是第一個原因。
「玩……紅色球球!」丟丟不依不饒地指著那邊,繼續他微不足道的掙扎行為。
「這孩子,怎麼了?」司徒月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丟丟牢牢控制在懷里。
小女孩突然收回手,准確無誤地把目光投向鐘旭她們,紅色的皮球卻依然在一上一下地彈跳著。在小女孩的眼里鐘旭沒有看到一個死靈常有的怨恨不滿或者是空洞茫然,有的,只是與「她」的年齡不符的深邃幽暗。
短暫的四目相交之後,小女孩垂下眼簾,雙手一伸,皮球像只聽話的小狗一樣跳進了她的懷里。然後,她抱著皮球一溜煙地往大樓那邊跑去,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完全消失。
那只紅色的皮球……很眼熟啊!鐘旭出神地盯著小女孩的身影。
「姐姐……紅色球球!」丟丟扭過身子抱住司徒月波的脖子,萬分失望地撅著嘴指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
「我們回去吧!」丟丟的聲音驚醒了鐘旭,她收回目光對司徒月波說道。
「好。說不定丟丟的媽媽已經回來了,趕緊回去吧。」司徒月波把丟丟抱穩後站了起來,想了想,開口又問:「丟丟見到什麼了?」
「噢,一只無關緊要的小幽靈而已。醫院里這些東西多了,沒什麼稀奇的。走吧。」鐘旭拍拍屁股,輕描淡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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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七章 醫院記事(下)
(更新時間:2005-4-6 11:22:00本章字數:9097)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對面那老太太雙目微閉,臉上戴著氧氣罩被一幫醫生護士給推了出來,昨天來的那個中年男人緊跟在一旁,焦急地喊著:「媽!媽!你一定下去啊!東子以後再也不犯渾了!!」
鐘旭他們趕忙讓到一旁,看著這群人一路小跑地往電梯那邊去了,推床的輪子摩擦著地面發出鬧心的嚓嚓聲。
進了病房,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女孩兒那邊傳來,鐘旭轉頭一看,那女孩的狀態似乎非常不好,面色比早前差了許多。她的男朋友正扶著她的肩膀不住地拍撫著她的背,可是絲毫沒有作用。
隔了好半天,女孩才慢慢平復下來,一手按著大起大落胸脯,一手擦著咳出來的眼淚,額頭上全是冷汗。
怎麼搞的?這個地方跟之前似乎有點不同。鐘旭總覺得在自己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里,這里好象發生了一點什麼。在她離開之前,那老太太跟那女孩兒看起來都好得很,怎麼現在一個躺著出去搶救了,一個病懨懨地歪在男朋友懷里。
「我去找許大夫過來瞧瞧!你先躺著。」男生打算把女孩兒放下去,房里一個護士都沒有,只有他親自跑一躺。
「你別走!陪著我好嗎?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怕!」女孩兒緊緊抓住男生的手說什麼也不松開。
「你胡說什麼呢?」男生生氣地打斷她,看著女友驚恐不定的可憐模樣,他無可奈何,只得安撫道:「好,我不走,我就在這兒。唉……」
「這里的護士都跑哪兒去了?吃午飯還是嚼人舌根去了?應該隨時關注病人的狀況嘛,這可是她們的工作!這醫院的服務質量有待提高!」鐘旭聽過那對小情人的話,聯想到剛才在外面聽到的「閒話」,很不滿意地抱怨,她把手一伸:「把丟丟給我吧,你去把那個許飛找來給那邊看看,我看那女孩兒挺難過的。」
司徒月波看了看那邊,點點頭,把丟丟放到鐘旭手里後便出了門。
許飛給女孩兒仔細檢查了之後說:「風寒引起的呼吸道感染,打兩針就好。其他就沒什麼問題了。」
「只是感冒啊!」男生女孩兒都大大舒了一口氣。
「謝謝許大夫!」女孩兒很感激他,一直以來她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除了醫術一流之外,難得他還是個溫和又好脾氣的醫生。
「呵呵,好好休息,這樣的天氣,別老是露著大半個身子在外面看書。」許飛微笑著提醒。
「很不錯的醫生,年輕有為,人品也不錯。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吃飯呢,二話不說就過來了。」司徒月波由衷地稱贊許飛。
「哦?是嗎?的確不錯哈!」鐘旭隨口附和,大概是那個夢的緣故,她現在怎麼瞧許飛怎麼覺得不自然。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你們還不吃嗎?病人尤其要注意三餐的規律性!」許飛走到鐘旭床前,抬手看了看手表說,然後又走到丟丟面前,俯下身擰了擰他的小臉蛋問:「丟丟跟著叔叔他們玩得開心不開心啊?」
丟丟高興地點著頭,指著窗外說:「外邊……漂亮!好多樹樹!還有紅色的球球!好好玩!」
「呵呵,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他沒給你們帶來什麼不便吧?」許飛笑著問鐘旭。
「哦,沒有沒有,他很乖的!」鐘旭看了許飛一眼,馬上又把目光移到丟丟身上。
許飛撥開白大褂把手揣進褲兜里說:「我先出去了,你們趕緊吃午飯吧。還有,記得飯後半小時給丟丟吃藥,他的藥應該都放在床頭櫃的第一格。」
「知道了!許醫生慢走哈!」鐘旭巴不得他趕緊離開。
許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
司徒月波一個電話,全城最有名的飯店火速送來清淡可口,但是又富有營養的午餐。兩個大人一個小孩胃口都出奇的好,送來的食物很快一掃而空。而丟丟接連幾個響亮的飽嗝更是逗得鐘旭跟司徒月波呵呵直笑。
水足飯飽之後,兩人又陪著丟丟玩了會兒智力拼圖,約莫半小時後,司徒月波把丟丟的藥拿過來,哄著他乖乖把藥片給吞下去。
「已經快兩點了,你不回去嗎?」鐘旭無意中抬眼看了看時間,發現不覺中已是下午,她邊問司徒月波邊把直揉眼睛不斷打著呵欠的丟丟放在自己身邊,拉過被子給他蓋好,看來這小家伙今天的運動量超過了平時許多,現在已經打不起精神想睡下午覺了。
「啊!今天我准備在這兒耗上一天,公司里的事就讓那群老家伙去操心吧,放自己一天假這個主我還是能做的!怎麼,嫌我煩想下逐客令嗎?那好,我這就走!」司徒月波佯裝拔腿要走。
「別別!我還指望著您的晚餐呢!反正我對鐘家那一老一少是徹底絕望了!我餓死在這里他們都不知道!!」鐘旭拉住司徒月波可憐巴巴的說。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難得鐘小姐這麼熱愛在下……提供的晚餐,那我就勉為其難留下吧。」說罷他看了看已經睡著的丟丟,自己也伸了個懶腰說:「看著丟丟睡這麼香,自己也想睡一覺了。不行,越說越悃,我也得小睡一會兒!」
「喂!」鐘旭還來不及阻止,司徒月波已經趴在床邊舒舒服服地閉上眼跟周公開會去了。
「這樣睡著容易感冒的!真是的。喂!喂!」鐘旭接連推了他肩膀幾下,可是司徒月波成心不理她,一動不動,只悶聲悶氣地回了一句:「我睡著了,別理我!」
「你這個人真是……」鐘旭拿他毫無辦法,只有扯過毯子扔到他身上。
聽著身邊這兩個一大一小男人發出的均勻的鼻息聲,鐘旭覺得自己也開始犯悃了,估計這瞌睡是會傳染的。她把枕頭鋪好,自己也躺了下去,現在這個角度正好對著司徒月波的臉,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他,此刻他怕是真的累了,哪怕是這樣一個不會讓人舒服的睡姿也讓他睡得很香,還帶著一臉的恬適。
雖然自己一貫都是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可是,看著守在自己身邊的司徒月波,鐘旭竟突然有了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說實在的,這種感覺……真好……
想著想著,看著看著,鐘旭也沉沉入睡了……
一陣呼呼唆唆的聲音把鐘旭吵醒了。
她睜眼一看,一個護士正在整理老太太那張床,聲音是她扯床單時弄出來的。
鐘旭左右看了看,丟丟跟司徒月波還在繼續睡著,沒有被那位大手大腳的護士給驚醒。
這護士現在整理床鋪作什麼?難道那老太太……
鐘旭輕手輕腳地揭開被子,從床上爬了下來,走到那護士身邊小聲問道:「請問一下,這老太太她怎麼樣了?」
「死了。」護士像回答今天有沒有吃飯一樣隨意。
「啊?她得什麼病啊?」鐘旭覺得那老太太精神一直不錯啊,怎麼說走就走了。
護士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心肌梗塞!讓一讓啊!」,把換下來的東西塞到一個大筐里放到推車上後,護士面無表情地推著車出去了。
唉,可能老年人的身體就是這個樣子吧,今天倒明天倒都沒個准。鐘旭又看了看女孩兒那邊,那男生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只留下女孩兒一個人蒙著半個臉睡在那里。
一個個都挺能睡的呀,鐘旭搖搖頭,正准備回床上去,冷不丁卻發現一道紅色的影子從門外的走廊上一閃而過。雖然它的速度很快,但是鐘旭卻看得清楚,那個影子,正是那個紅色的皮球。
鐘旭把腳上的拖鞋一甩,只穿著襪子就追了出去。
這家醫院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雖然里里外外不久前被粉飾一新,可是里面的格局卻沒法改變,走廊長且窄,兩端是普通的樓梯,老式的6層電梯占據著中間的位置。天花板上每隔一米就亮著一盞功率不低的白熾燈,白色的燈光照著白色的牆壁折射出一個白的不像話的空間。
除了等在電梯前的兩個醫務人員和一個拎著水果鮮花的探病者之外,鐘旭沒有在走廊上看到幾個人,兩旁的病房或關或半掩,少有人出來走動。而剛才的目標—— 那個紅色皮球已經不知去向。鐘旭找了張靠牆的長椅坐下來,靜下心仔細用靈力搜索著四面八方,希望能捕捉到那個東西遺留下來的信息。
靈力已經提升了不少,鐘旭清楚地看到醫院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生靈死靈以各種形態漂浮穿梭于各間病房。十幾分鐘下來,即便腳上穿的是厚棉襪,也快被冰涼的地板凍得沒知覺了,然而可惱的是鐘旭並沒有感應到她想要的信息,那個怪異的紅皮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鐘旭站起來,跺著腳搓著手,對于這個皮球還有它的擁有者……那個粉衣小女孩,鐘旭實在是懷著一種莫大的探究心理。正在她動腦筋准備找別的方法繼續追蹤目標下落時,另外一幕鬼祟的情景一不留神進入了她的視線——從走廊右側倒數第二間病房走出一個年輕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嬌俏,頂著一頭染成金黃色的長直發,病號服外面披著一件大衣,打著呵欠伸著懶腰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去。當然,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不對頭的是她背後,一只女鬼把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左肩上,整個身體就靠著這一個支點懸掛在金發女子背後,手腳像折斷了似的晃悠著。對于身後這個多余的「掛件」,金發女子渾然不覺,哼著庸懶的小曲兒進了衛生間。
那女鬼看著眼熟。對了,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從她的病房里逃走的那只嗎?!看來它只顧著尋找作案對象而根本沒有注意到離它尚有一段距離的鐘旭。哈,膽子還真不小啊,昨天晚上沒能如願,大白天的也居然妄想上別人的身?!鐘旭認為這次非得出手了,如果還像昨晚那樣輕易放過她,估計這金發女人也沒多久活頭了。一旦活人被惡鬼附身,作為寄主,其生氣很快就會被吸食一空,丟了命不說,可能連魂魄都被搞得不齊全,投胎轉生無望,世間又憑添一條無主游魂。對于這種游離在醫院的惡靈,早收拾早好!
鐘旭在確定了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之後,踮起腳朝衛生間走去。
把門輕輕推開一道小縫,鐘旭側身閃了進去。
藏在衛生間拐角處,鐘旭小心地伸出半個頭察看事態發展情況。那金發女人站在盥洗台前的鏡子前,先左左右右地變換著臉部的角度還有表情自我欣賞一番,然後又擰開水龍頭,沾了點水後細心地整理了一下額前的幾縷劉海來。殊不知身後那只女鬼正拿嘴吮吸著她的頭發,開始一點一點溶進她的身體。
金發女子手里的動作越來越遲緩,眼里原有的光彩也漸漸消失,原本白里泛紅的俏臉也越發青黑起來。
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露出了滿意但駭人的笑容。
像鎖定獵物時的獵豹一樣,鐘旭悄無聲息地一躍,已然身在那女鬼背後,沒有給它任何還擊的機會一掌重重劈在金發女子的背心之上。
咻的一聲,女鬼被鐘旭的掌力給震出了八丈遠,而金發女子則往前一傾,趴在台子上昏死過去。
「孽障!昨天晚上已經放你一馬了,居然還是死性不改!」鐘旭厲聲喝道。
這一掌對普通的人類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害,對于某些消化不良的人還會有促進其胃腸道蠕動的功用,但是對鬼就不同了,尤其是在鐘旭的靈力大幅提高之後,這一掌里所含的陽性力量遠遠高于鬼物所持有的陰性力量,用正100減去負1,結果如何稍懂一點數學的人都很清楚。即便不借用任何符紙法咒,這種簡單且略為粗暴的方式也可以對鬼物造成最直接有效的打擊。
顯而易見,女鬼這一下挨得不輕,哼都沒哼一下便撞上了後面那堵貼著白色瓷磚的牆壁,撞得很猛,喀嚓一下,頭掉了,骨碌碌滾到了一旁,地上污濁的積水混著從它斷開的脖子里流出來的青黃色黏液沾了它一頭一臉,只有那雙還在不甘心地翻轉的死魚眼證明著它還沒有完全崩潰。放著這麼一個污穢不堪的髒東西在面前污染視力,鐘旭辦不到,降靈扣就不必了,反正沒帶在身上,也不准備把它抓了交給鐘老太處理了,只要再補上一掌,這只等級並不算高的惡靈馬上就會被就地正法,除了免更多人受其危害之外,也算是對本城環保事業略盡綿力。
鐘旭走到女鬼面前,右手五指一並,准備立即執行死刑。就在她出手前的一瞬間,那顆頭顱突然從地上彈起,大嘴一咧,一股臭氣熏天的濃稠黏液一股腦兒全往鐘旭身上噴去。這招是鐘旭沒有料到的,她急忙往旁邊一躍,避開了這股惡心的液體,只因為病號服過于寬大才不小心在衣角處沾上了幾點,黏液過處,幾個大洞立刻毫不留情地登台亮相。
趁著這個空擋,那顆丑陋的頭顱飛速穿過對面的牆壁逃了出去。
混蛋,居然第一次碰到個會噴硫酸的鬼,鐘旭拉起衣服看了看,心想幸虧閃得快,要是噴到自己臉上還得了??可惡啊,自己長得丑就算了,尋求變態心理平衡找個美女上身也算了,可是它居然想毀別人的容?!想毀她鐘旭的容???這點最不可饒恕!!!
「化!」鐘旭雙手一揚,一條青蘭色的火焰霎時就把那丑鬼留下來的身軀燒得一干二淨,說明一下,其實燒不燒這個殘留身軀對于降不降得了這只鬼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純粹是鐘旭在泄私憤,只剩一個頭,看你還怎麼臭美!!!
鐘旭走到金發女子旁邊,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她扶到一旁靠牆坐下。這女人呼吸心跳一切正常,要不了多久就能醒過來,先去把那個頭解決了要緊。出去之前,鐘旭不忘把這里每一格的小門打開看看,得確保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剛才的壯舉。
十幾個蹲位檢查完畢,鐘旭舒了口氣,還好,別無他人。如果真有人看到不該看的一幕,還不知道鐘旭會對他們做出什麼威逼利誘的恐怖舉動呢。
拉開門探出頭看了看,走廊上的人還是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沒有一個往衛生間這邊過來。觀察人的同時,一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痕跡給她指出了明確的追捕方向,這只鬼是絕對跑不掉的。鐘旭趕緊出來,若無其事的沿著右邊的樓梯往樓上去了。
醫院的二樓也是住院區,跟一樓沒有什麼區別。到了這一層,那東西留下的痕跡沒有了。鐘旭停下腳步把靈力一升再升也感應不到關于這只鬼的任何信息,它像是從這里完全消失了一樣。心存疑竇的鐘旭在樓梯口上下左右地察看著,無意中看到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處冒出了一絲清煙,夾雜著一股普通人不易察覺的焦臭味。鐘旭走了上去,在氣味的發源地發現了一攤還冒著氣泡的黃水,水里淹著幾縷枯黃的頭發。
這是剛才逃跑的那只鬼,確切地說就是那個惡心的頭!鐘旭的感覺非常肯定。
從它逃走到自己追到這里,不過幾分鐘時間,怎麼就被毀成這副德性了?!當然,如果它落在鐘旭的手里,下場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從另一方面來說半道殺出來的收拾這只東西的人還算是給她省了一點事兒,應該請這人搓一頓表示感謝。其他的廢話先不說,現在最根本的問題是——誰干的???
放眼天下,伏鬼招牌最硬最大的非鐘家莫屬,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專利權。難道醫院里有同道中人?!鐘旭使勁兒撓著自己的頭,犧牲了一萬個腦細胞也理不出個頭緒。冥思苦想下,鐘旭不知不覺走到了三樓。這層樓是醫院的辦公區,安靜得出奇,好象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鐘旭決定暫時收工了,因為她的雙腳已被凍得不聽使喚了。
「我說過讓你不要亂跑!為什麼不聽!」
說話人很努力地壓低了聲線,但是卻沒能壓住那股發自內心的怒意。
咦?!好象是許飛的聲音?!根據判斷,不是從旁邊第二間就是第三間辦公室里傳出來的。
鐘旭立即打消了沖回被窩捂腳的念頭,躡手躡腳順著牆根摸到第一個勘察地點前。還沒等她擺好偷聽的POSE,許飛的聲音又從這房里傳了出來:
「現在我只要你安心留在這里,只有在這里,你才安全。」
「你不用再說了,我的決定永遠不會改變!」
他在跟誰說話呢?怎麼沒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鐘旭挖著自己的耳朵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想偷看吧,這門又關得死死的,一條小縫兒也沒留下。鐘旭又抬頭看了看,門框頂部到是留著一扇玻璃窗,如果往上縱透過窗戶看里邊的話,估計看不上上幾眼就會驚動里面的人。真是急人!鐘旭心里像貓抓似的,自己的本領里怎麼沒有透視這一項?!
既然攻上不行,那就攻下吧。鐘旭趴了下來,仔細搜著門底,像這種面上的油漆已經班駁脫落的木制房門,應該會因為常年的開關而在底部留下磨損帶來的縫隙。果不其然,一個小小的弧型缺口被鐘旭給逮著了,她趕緊把頭低下來,半個臉全貼在地上,睜大眼睛窺視房里的動靜。
桌腳椅腿之中,一雙穿著黑色休閒鞋的腳,在鐘旭眼前煩躁不安地踱來踱去。沒有看到另外一個人的腳啊,難道許飛發神經自言自語?!正在萬分疑惑時,一個東西從上方落了下來,彈了幾下後,滾到了一旁。開什麼玩笑?又是那個紅色皮球?!許飛在跟皮球說話?!
不對,既然這皮球在這里,就表示那粉衣女孩肯定也在這里,許飛真正的談話對象應該是她!
「喂!誰在那邊?」
一個中氣十足的女高音平地起驚雷,把正全神貫注偷窺的鐘旭「炸」出一身冷汗,而屋里面所有聲音亦嘎然而止。不妙!鐘旭急忙從地上跳起來,根本不敢回頭,一溜煙就往樓下躥去。
幾乎同一時間,房門猛一下被拉開,許飛從里面沖了出來,左右環顧一番卻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幾秒時間,足夠鐘旭平安潛逃了。
「許醫生,我剛才看到有個人鬼鬼祟祟趴在你辦公室門口,不知道搞什麼壞名堂。」從走廊那頭趕過來一個體態丰腴過度的年輕護士,喘著粗氣指著樓梯口又說:「我一喊,她就從那兒跑了!」
「你看清楚那人的樣子了嗎?」許飛問。
「她背對著我,沒看到樣子。不過我肯定是咱們這兒的病人!穿著病號服呢!還有,是個女的!長的卷的頭發!好家伙!跑得那叫一個快!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辦公室偷東西!我說許醫生你可一定要小心,貴重物品千萬要收好,最近就流行辦公室竊賊!」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跟「院草」單獨對話的機會,胖護士哪會輕易放過,噼里啪啦說了一堆希望引起許飛的注意。
胖護士浪費表情追加的廢話許飛是一句也沒留意,他只一言不發地看著樓梯口,忖度著——女的,長卷發,跑得比兔子還快……不是她還有誰?!
沖到一樓剛一轉彎,迎面就撞上正朝這邊走的司徒月波。
「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
「別吵別吵,趕緊回去!」鐘旭拉起他的手就跑。
病房里,鐘晴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來了,正跟丟丟玩得不亦樂乎。顧不得理會他,鐘旭一屁股坐到床上,趕緊把腳上被衛生間里的髒水給濕透的襪子扒下來,拖過一條毛巾把已經沒知覺的可憐小腳揩干淨後,立刻把厚厚的被子壓上去,還忍不住哆嗦了幾下。
「姐,你逃難啊?!」也難怪鐘晴會這麼問,連帶司徒月波臉上也浮現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頭發蓬亂,上面還沾著大大小小一看就不干淨的雜物,右臉頰被灰土黑了一大塊,衣衫雖不算襤褸,可是也髒得可以了。三個字——髒、亂、差,完全可以概括鐘旭現在的狀態。
接過鐘晴遞過來的鏡子一照,鐘旭無話可說。
司徒月波把擰好的熱毛巾遞到她面前,笑道:「洗洗吧!這麼大人還喜歡在地上打滾兒?!」
鐘旭尷尬地只笑不語,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你怎麼又來了?奶奶呢?沒跟你一起?」鐘旭把毛巾扔到洗臉盆里,濺起了幾點水花。
「嘿嘿,她老人家還在家處理水災發生後的善後工作。你不知道,她今天跟樓下那個孫眼鏡吵得天翻地覆,倆老太太差點動手打起來,哈哈。」鐘晴笑得亂沒良心。
「全是你這死小子闖出來的禍,還好意思笑!你的耳朵是不是又癢了?」鐘旭微笑著把手指關節掰地咯咯作響。
鐘晴把丟丟抱在懷里有恃無恐地說:「嘻嘻,小心誤傷無辜兒童!」
「你剛才到底干什麼去了?我以為你真從醫院逃走了!」司徒月波坐下來盤問鐘旭。
「我……」鐘旭一時語塞,該怎麼跟他們說呢?抓那只女鬼到是沒什麼可隱瞞的,關鍵是那個許飛,他絕對不簡單,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他身上。粉衣女孩、紅色皮球、還有出手解決那只鬼的人,直覺告訴她這些跟許飛一定有聯系。但是,目前為止,一切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揣測,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沒有真憑實據之前,絕對不能妄下斷言。
思考再三,鐘旭只說了一句:「我剛才……斃了一只惡鬼。所以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我……」
「啊?又斃了一只?姐你還真是閒不住呢。萬一又受傷了怎麼辦?」沒等她說完,鐘晴的大嗓門又把話頭搶了過去。
鐘旭拿手狠掐了鐘晴的胳膊一下:「你就不能小聲點嗎?生怕別人聽不到嗎?我說了,我的身體已經沒問題了,抓那種東西根本是小菜一碟!」
司徒月波聽罷,很是欣慰地點點頭:「又能施展英雄本色了,看來你是真的恢復得差不多了。我跟許醫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提前出院,也好遂了你的心願!」
「出院?」鐘旭一楞,現在她不想那麼快出院了,她要留下來,一定要揭開許飛身上的疑團!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說:「你們一個個不是都要我聽醫生的話嗎?所以我還是多留一段時間比較好,萬一提前出院造成什麼後遺症,你們豈不是要嘮叨我一輩子?!」
「什麼時候變這麼乖了?」司徒月波哈哈一笑。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
「怎麼這丟丟他媽還沒回來?」鐘旭看著丟丟,把他含在嘴里的手指頭拉出來,告訴他吮手指頭是不好的習慣。
「對啊,都出去一整天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司徒月波有些擔心地回應。
「不會吧?!」鐘旭看看司徒月波,又看看專心玩著鐘晴外衣拉鏈的丟丟,祈禱千萬不要被司徒月波給說中。
說話間,司徒月波的手機響了。
片刻之後,從外面接了電話回來的司徒月波對鐘旭他們說:「我得馬上回公司去一趟。很快就回來。晚餐想吃什麼?」
「帶點龍蝦、大閘蟹、魚翅、鮑魚什麼的湊活著吃吧!」鐘晴一點也不跟司徒月波客氣。
鐘旭忍無可忍,一把擰住鐘晴的耳朵抱歉地對司徒月波說:「你看著辦吧。給這個死小子帶兩瓶耗子藥就行!」
看著司徒月波離開之後,鐘旭才悻悻地松了手,鐘晴揉著耳朵癟著嘴,那樣子比丟丟看起來還低幼!
「過來,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鐘旭對鐘晴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說。
「要我幫忙?」鐘晴指著自己的鼻子,不顧耳朵余痛未消,馬上湊了上去。
鐘旭也往前挪了挪,對鐘晴附耳道:「你幫我把許飛的錢包偷出來!」
「什麼?」鐘晴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幻聽,他怪怪地盯了鐘旭老半天,說:「姐,你是不是窮瘋了?偷別人錢包?而且還是你的救命恩人的錢包!!最重要的是,你還唆使我這個大好青年去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去你的大好青年!」鐘旭一拳打在他頭上,憤然揪住他的衣領說道:「小學四年紀就敢潛入班主任辦公室偷期末考試題答案!你早就劣跡斑斑了!少跟我廢話!你去不去!」
「我……去!!」對于這個姐姐下的命令,鐘晴的選擇往往只有一種,除了屈服還是屈服。
鐘旭滿意地松開手。為什麼她突然會想到要偷許飛的錢包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剛才突然想起了那兩個多嘴護士的對話,一剎那的想法,或許能從那錢包里查出什麼端倪?!
這個地方,究竟有什麼秘密?鐘旭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靠在床上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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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八章 旁觀者(上)
(更新時間:2005-4-10 12:19:00本章字數:8723)
接下來的幾天,算是過得相安無事。
忙過了父親的葬禮,司徒月波又馬不停蹄地飛往英國與人談判項目合作事宜。許飛依然每天按時來巡房,一絲不苟地履行著醫生對病人的職責,毫無異狀。從他身上,鐘旭抓不到任何破綻。這個人,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角色。鐘旭也悄悄出去過幾次,但是沒有發現那個粉衣女孩和紅色皮球的任何蹤跡。對面那個女孩上午出院了,她男朋友和她自己高興得像過節一樣,臨走時不忘向鐘旭道別,還特別送了她一籃大紅蘋果。真是一對天真幸福的小戀人,看得鐘旭怪羡慕的。
「哼,你說這個晴晴,也不回家幫我做點家務,成天東晃西晃就跟那個許醫生打得火熱。」鐘老太罵罵咧咧地整理著一摞換洗衣服。
鐘旭壞笑道:「嘿嘿~~你那個孫子到現在也沒有女朋友其實是有原因的!」邊笑邊仔細地用勺子從切開的蘋果上刮下一層融融的果肉,喂到丟丟嘴里。丟丟的母親這幾天消息全無,從她填的聯系資料里找到幾個電話,可打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忙音,再找不到她的話就只能報警了。
「呸!瞎說什麼!我們鐘家就指望他開枝散葉呢!」鐘老太朝她啐了一口。
「基因不好,開出來的也是殘花敗柳!」鐘旭夸張地嘆氣。
「嘿!你這孩子……」
「呵呵,我看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復原了。」
祖孫二人的口水戰被許飛的笑聲給喊了停。
「喲,是許醫生來了啊。」鐘老太忙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我來就是通知你一件事,明天你可以出院了。」許飛跟鐘老太點點頭,然後看定鐘旭說道,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
鐘老太高興萬分:「真的嗎?阿彌陀佛,總算徹底平安無事了!再不用我這把老骨頭天天家里醫院兩頭跑的伺候人了!」
「出院?好象還沒到兩個星期嘛?!」鐘旭的臉上立刻由晴轉陰。
「怎麼?這不是你心心念念盼望著的好事嗎?!難道現在還舍不得走了?!」許飛笑得高深莫測。
「哦……嘿嘿,就是就是,我一直盼著呢!」鐘旭干笑兩聲假摸假樣地搪塞了過去。
這個許飛,他一定是發覺了什麼。早不批晚不批,偏在這個時候准她出院,一看就知道他別有用心,他怕自己再留在醫院里會壞了他的好事。怎麼辦呢?要查的事情一點眉目都沒有,一句出院就能堂而皇之地把她給攆出去,那個笨鐘晴到現在也沒能把她需要的東西給偷出來。
「明天一早你們哪位有空的話就去把出院手續辦了吧。明天我休假,就提前祝你——這個最獨特最難纏的病人順利出院,以後也平安健康!還有,別忘了代我向司徒先生說聲謝謝。」許飛走到鐘旭身邊,坦然地伸出手。
遲疑了片刻,鐘旭擺出很正式的姿態友好地跟許飛握了握手,再贈送幾句客套話:「救命之恩,沒齒不忘!以後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
「哈哈,以後有時間常回來看看丟丟吧!他一個人很寂寞的。」許飛摸了摸丟丟的頭,轉身離開了病房。
「姐姐……不走!」雖然不能完全明白許飛說的話,但是聰明的丟丟還是意識到了鐘旭很快就要離開,他抓住鐘旭的衣角,撅著小嘴悶悶不樂。
鐘旭沖他扮鬼臉,安撫道:「丟丟乖乖留在醫院里治病,快快好起來就能跟姐姐一樣到外面玩啦!姐姐會常回來看你的哦!」
「這孩子,雖然可憐,不過也夠幸運的。」鐘老太把丟丟拉到自己懷里,輕輕擦掉沾在丟丟嘴上的蘋果末兒,感慨地說:「要不是有司徒少爺慷慨解囊,就算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也做不了手術。一個大好青年啊,旭兒,你一定要把握住啊!到是這孩子他媽,太不像話了,說跑就跑!」
「去去去,怎麼又扯上我了!」鐘旭沒好氣地回應,轉而又說:「不過,我到是不相信這丟丟她媽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女人,親兒子呢,又不是香蕉皮,怎麼能說扔就扔了呀!我看我們還是報警好了。」
「也只有這樣了,明天就去!」鐘老太投了贊成票,她低頭看了看丟丟,問鐘旭:「我們走了以後會有人來照顧這小崽子吧?」
鐘旭趴在鐘老太肩頭一字一句地說:「醫院會派最好的陪護來的,我們可是付了錢的!您老就放心吧,大好青年出國前把什麼都安排妥當了。」
「哦?!就知道這年輕人辦事讓人頂放心!若當了我的孫女婿,對你呀我就算是徹底放心嘍!」鐘老太用手戳了一下鐘旭的額頭,嘆口氣把疊好的衣服放進旅行包里,拉好拉鏈又說:「反正你明天就出院了,這些衣服我就先帶回去。家里一個人沒有,剛換的水龍頭不知道質量如何,萬一又出岔子,那孫眼鏡能把我們家房頂給掀了!早些回去比較保險,明早來給你辦出院手續。」
「知道啦!走吧走吧!丟丟快跟奶奶說再見!」鐘旭抓起丟丟的手跟鐘老太SAY GOODBYE。
「那我先走了,晚飯自己解決哈。」鐘老太刮了刮丟丟的鼻子,然後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去了。
鐘老太前腳剛離開,後腳鐘晴就偷偷摸摸地進來了。
「戰況如何?該不會又失手了吧?」鐘旭已經怕了鐘晴那一大堆為自己的不夠機智靈敏開脫的說辭。
「我從辦公室跟到病房,從病房跟到衛生間,從衛生間又跟到辦公室,就差厚著臉皮跟他回家了。媽的,我看我多半已經被別人認作大玻璃了。」鐘晴哭喪個臉,憤然說道。
「我要聽關鍵的!拿到了沒有?!」鐘旭已經打定主意,現在情況有變,如果鐘晴再失手,就只有她親自出馬了,就算用搶的也要把東西拿到手。
一只黑色的男式錢夾突然出現在鐘旭失望的雙眼下。
「到手啦?!」鐘旭像被打了強心針,立刻來了一百二十萬分的精神,從鐘晴手里把錢包搶了過來夸贊兩句:「你小子還不算是一無是處,雖然動作慢了點,不過總算是完成任務了。」
鐘旭的夸獎立刻讓鐘晴喜上眉稍得意忘形:「嘿嘿,有我出馬,沒有搞不定的。小手帕一捂,把他扛去賣了都沒問題,更何況一個小小錢包。」
「小手帕?你對他做了什麼?」鐘旭聽了覺得不大對勁兒。
「這個嘛,嘿嘿,在醫院里搞點乙醚是很容易的啦。」鐘晴很陰險地搓著手。
咚~~
鐘晴頭上重重挨了一拳。
「居然想出這種爛點子!你不怕別人告你人身傷害嗎?」鐘旭慶幸現在病房里沒有其他人。
「不用這招不行啊!他成天都把錢包放在貼身的衣兜里,根本下不了手。我勘察過了,衛生間里一個人沒有,動手的時候我戴了草帽墨鏡還有口罩的,沒人會懷疑到我。我把他挪到最里面的一格,現在肯定還坐馬桶上暈著呢!」鐘晴抱著頭解釋道。
這個自作聰明的笨小子啊!鐘旭暫時不再追究他的作案過程了,這個已經不重要了。端詳著手里的這個小物件,鐘旭並沒有急著打開,突然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安。
「這東西拿來有什麼用嘛,要我費盡心思去弄來。我都看過了,沒什麼不對的地方。」鐘晴實在猜不透這個堂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鐘旭眼一斜,譏笑:「少在那兒唧唧歪歪!憑你能看出什麼?!」
柔軟的皮革讓指尖沁過一陣涼意,鐘旭慢慢把錢包打開——真的是再普通不過,人民幣、銀行卡,一樣不少。鐘旭的目光落在了右邊那張傳說中的彩色照片上,初看之下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張單人照,照片里的許飛一張俊臉笑得很燦爛,再配上從容穩重的氣質的確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眼球。
可是,鐘旭很容易地看出了其中玄機——這並不是一張單人照。
許飛的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短發女子,面容雖蒼白得不見一絲血氣,然,不可否認這仍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微微歪著頭,靠在許飛的肩膀上,笑得……很幸福。
難怪那些人要說許飛自戀,普通人包括鐘晴這個菜鳥在內,根本看不到這個「女人」。鐘旭可以肯定許飛每次注目凝視的不是他自己,讓他如此珍視這張照片的唯一原因就是
「她」——看不見的「女人」
這個許飛果然不是泛泛之輩,那次給她打針時,他的異常舉動就很讓人起疑了,還有那個奇怪的夢和那只掛得莫名其妙的丑鬼,種種種種,都說明這男人有莫大的問題!鐘旭真佩服自己的絕頂聰明,居然想到從這小小錢包里找到了一點有實質意義的線索。
激動之余,鐘旭忽然發覺這「女人」之前好像在哪兒見過,越看越覺得自己肯定見過這個「人」。鐘旭捏著下巴,努力把存在腦中的抓鬼記錄全調出來,挨著搜查了一遍。
想著想著,鐘旭猛一拍大腿,瞠目結舌地驚呼道:「想起來了!是那只女鬼!居然是它?!」
一直不敢打擾她沉思的鐘晴被嚇了一大跳:「哇,你看到什麼了呀?」
「快說,你把許飛放哪兒了?」鐘旭抓住鐘晴急急問道。
「三樓的男衛生間,最里面一格。」
「不准跟著我,好好呆在這里看著丟丟!」
扔下鐘晴,鐘旭又顧不上穿鞋,以創世界紀錄的姿態沖出門去了。
那女鬼當然面熟,因為那分明就是上次在石頭巷的舊樓里收伏的那只拿十條人命來修煉的惡鬼!!它竟跟許飛有這般的瓜葛?!物以類聚,好你個許飛,居然跟這種惡靈混在一起。
鐘旭的怒氣又一次不自覺地爆發了。
「喔唷~」
「哎呀~」
三樓衛生間里的男同胞一個個驚惶失措,張大了嘴盯著鐘旭。
「叫什麼叫!我什麼都沒看到!」鐘旭鎮靜地回敬一句。
走到最後一格,小門是關著的,鐘旭彎腰從下面的空隙往里看了看,一雙黑皮鞋赫然入目。鐘旭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握住把手,倒數三秒,非常有把握地猛一下拉開門。
「許飛!你這個……」
一雙眨巴個不停的小眼睛以仰視45度角對鐘旭投射出無辜和驚恐的目光,一本美女雜志隨即啪嗒一下擋在隱私部位。
啊?!一個不認識的半大老頭子?!
「對不起,您繼續!」鐘旭趕忙賠禮道歉,尷尬地退了出去。
許飛已經醒了?!上哪兒去了?
鐘旭直奔許飛在三樓的辦公室。
「請問你們看到許醫生了嗎?」鐘旭問兩個正坐在辦公室里聊天的女醫生。
其中一人愛理不理地回答道:「找許飛?他剛才說有事,請了半天假走了。」
跑路了?那小子動作還真快。
現在該上哪兒找他去,估計已經打草驚蛇了。鐘旭站在樓梯上,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樓梯扶手,看下一步自己要怎麼做。
剛准備抬腿下樓,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女人就從樓下沖了上來,邊跑邊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張,趕緊回家吃飯!你躲哪兒去了?老張!」
中年女人後頭兩男一女緊追不放,喊道:「梁玉英!你站住!不要亂跑!」
一看這女人就知道神經不正常,鐘旭連忙閃到一邊,看著那幾個人往樓上攆去。
走廊上好些人都跑過來看熱鬧,幾個護士醫生也在其中,他們一邊勸人群散去保持安靜,一邊搖頭嘆息。
「唉,自從張副院長出事以後,他老婆一天比一天瘋得厲害。真是造孽哦,好好一個院長夫人,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其中一個年長的護士惋惜地說。
「是啊,好多事情說不清楚的,你看他們兩夫妻以前多風光,現在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另外一個醫生低聲附和道,然後馬上提高音量喊:「沒什麼可看的啊,大家都散了吧!這是醫院啊!注意一點!」
世事無常,好多事情都無法預料,鐘旭聽罷不由感慨。
「姐,你這到底在干什麼呀?有什麼新發現你倒是告訴我一聲呀!」鐘晴急得抓耳撓腮。
鐘旭坐在床沿上,總結著這段時間發現的種種疑點。如果許飛是跟自己一樣的伏鬼人,他就一定會有不同于一般通靈之人的殺氣,可是他沒有;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長期與鬼物接觸的話,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鮮活健康;難道他也是鬼?!這個更不可能,且不說他有沒有能力騙過整個醫院的人相信他是活的,他身上的生氣鐘旭感覺得一清二楚,生氣這東西,段數再高的鬼也造不出來。
情況現在一片混亂,不行,看來還是得回去找那塊老姜請教請教才行。
鐘旭把病號服一脫,把自己的衣服換上,打開背包把許飛的錢包塞進去,臨出門前對鐘晴說:「我回家去一躺,你留在這兒。丟丟要出了什麼事兒,我扒了你的皮!不要再問我在干什麼,等我弄清楚了自然會告訴你!」
「哦!」鐘晴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
計程車上,鐘旭想著要怎樣用最簡單明了的語言把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鐘老太聽。千百年來人類都或深或淺地帶著以貌取人先入為主的劣根性,更何況從客觀上講許飛還有恩于她,要讓人相信他是個身份不明與惡靈為伍的壞人並不是那麼容易。
「奶奶!奶奶!」進了屋連鞋都沒有換鐘旭就扯開嗓子大喊。
穿著雨衣的鐘老太捏著兩根菜葉從廚房里跳出來,把雨衣帽子一掀:「咦?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明天才出院嗎?」
「我有急事要問你老人家!!」鐘旭兩步跨到鐘老太面前說,見她穿成這個怪樣子,又問:「怎麼在家里穿雨衣?」
「咳,我就說便宜無好貨嘛,剛才又爆了一次,被噴了個透濕。又找人來,剛修好,我這不防患于未然嘛,萬一我做飯的時候又噴一次怎麼辦?!」鐘老太氣惱地把菜葉扔到桌上。
「奶奶你過來坐下!」鐘旭沒工夫去理會那破水龍頭,拉著鐘老太兩個人一起坐到沙發上。
「什麼事兒呀?你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鐘老太解開扣子把雨衣脫了下來。
「這個……」鐘旭考慮著要怎樣開頭,頓了半天,問道:「你覺得許飛這人怎麼樣?」
「許飛?許醫生?!」鐘老太奇怪地反問一句。
鐘旭點點頭。
「很不錯的年輕人啊!人好,醫術又高。你問他干嘛?」
「就知道你要這麼說。」鐘老太的回答早在鐘旭意料之中,她鼻子一哼,搖搖頭道:「告訴你吧,這個許飛不是善良之輩。」
「哦?」鐘老太的嘴巴圈成了一個O字。
鐘旭條理分明邏輯清楚地把自己在醫院里遇到的所有怪事從頭到尾向鐘老太匯報了一遍。
「有靈力?不是同道中人?與死靈接觸卻沒有沾到絲毫鬼氣?百分之百的活人?」鐘老太聽完後沒有作任何評論,只蹦出了四個問號,不像是在問鐘旭,而是在問她自己。
「看吧,許飛留給你的印象太好了,猜你就不相信。」鐘旭拉下臉,明明白白的大實話不被別人采信,那種滋味不好受。
鐘老太沖她擺擺手:「別說話!讓我想想。」,然後看著桌上的菜葉嚴肅地沉思起來。
這老太太盯著菜葉瞎想什麼呀?該不會根本不拿她的話當回事,腦筋一拐想著晚上吃什麼菜了吧?鐘旭看著鐘老太這副神情,心里雖不得要領,但是也沒敢再追問什麼。
屏息靜氣地過了十幾分鐘,鐘老太右手握拳,往左手掌上恍然大悟般地一敲,起身就往自己的臥室里走去。
鐘旭見狀趕忙跟在她後面進了房間。
從床底下,鐘老太拖出一個皮箱子,潦草地拂著附在上面厚厚的一層灰。
「這是什麼?」鐘旭蹲下來,一手揮開飛揚起來的灰塵,一手遮著鼻子問。
「好東西!」啪嗒一下,鐘老太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了箱子。
好東西?!鐘旭伸頭細細一瞧——兩捆厚厚的碼得整整齊齊的信札,十幾本各種式樣不同年代類似筆記本的已經發黃的冊子, 還有一個用藍色綢子裹成的小包袱,僅此而已。
鐘老太埋頭在里面萬分小心地翻找著,很快從那堆冊子里揀出一本黑色硬殼的攤在手里一頁頁查閱起來。
翻了不到一半,鐘老太驚喜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鐘旭趕緊湊了上去。
「你看這兒寫的! 」鐘老太指著冊子上的一段話。
用藍色墨水寫成的行楷,字字端正瀟灑——
「前日得胡君點撥,方知此群落雖罕見,然隱于寰宇之內生生不息,尋常人亦不覺也。此間之人孽緣所致,憑其一己之願,可為人,可為鬼,隨意游走陰陽兩界。天賦異能,一眼之內可窺穿人之所欲,善馭夢之術。本為我輩之大忌,幸此群自立有誓曰:在陽不得害人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兩界是非,視若無物,安守本分。如有違,必重懲。吾自認見識廣博,竟不識也。甚羞!此群無名,姑且稱之——旁觀者。」
鐘旭一連看了五遍,不是她看不明白這些文鄒鄒的字句,而是驚嘆于世界上居然還有這般奇特的族群的存在。
「旁觀者?居然有這樣的存在方式。不可思議。」鐘旭的嘴半天也沒合上。
鐘老太得意一笑,把冊子合上放回原處:「許飛就屬于這一群。還是老太太我見多識廣,小東西,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多呢!」
「我懂了!!!原來他兼有人和鬼的兩種特質,若他選擇以『人』的身份生活,那他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之所以沾不上鬼氣,是因為他自己本來就有『鬼』的特質,只要他有心隱藏不把這重身份顯露出來,自己永遠無法察覺到。旁觀者……太難以置信了。」鐘旭現在的感覺仿若是終于解出了一道無比復雜的方程式,豁然開朗。
「等等!」鐘旭突然想到了別的什麼,指著箱子,拽住鐘老太的胳膊問道:「這些冊子到底是什麼東西?誰寫下的這段話?」
「嘿嘿,我說了這里面的全是好東西。」鐘老太自豪地說:「聽清楚了哈,你剛才看的,是你爺爺當年親筆寫下的抓鬼筆記。里面記錄了你爺爺當年大大小小的伏鬼戰斗,是再珍貴不過的文獻資料啦。哈哈哈哈哈~~」
「啊?爺爺寫了那麼多心得體會啊?!可以出書了。」鐘旭佩服地五體投地,想她自己,從小到大只在當學生時寫過老師布置的不寫就罰站牆角的那種讀書筆記,想都沒想過要把自己的戰斗經歷記錄下來從中總結經驗教訓。
「你爺爺就寫了這一本,自打你爺爺的爸爸去世後,他也就不寫了。其余的那些是你爺爺的爸爸,也就是你太爺爺,還有你太爺爺的爸爸和爺爺寫的。以前鐘家的規矩是很嚴的,不寫抓鬼筆記就家法伺候!嘿嘿,你爺爺的書法就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鐘老太邊說邊把箱子關上,鎖好,重新塞到床底下。
原來是逼上梁山啊?鐘旭掩嘴偷笑,又問:「那,那些信是誰的呀?還有那個藍色的包袱!」
「嘻嘻~~」鐘老太怪不好意思地一笑,悄悄說:「那是你爺爺寫給我的……情書啦!包袱里是我跟你爺爺當年的照片而已。這些屬于個人隱私,謝絕參觀,收起你的好奇心哈!」
「情書?我的天哪,爺爺寫情書也是之乎者也嗎?」鐘旭吐了吐舌頭自言自語道。
耳朵靈敏如昔的鐘老太笑得陶醉:「他要不對我之乎者也,我還不嫁他呢。」
鐘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回到客廳,鐘旭倒了一杯熱水,握著發燙的玻璃杯走到窗前,天氣預報說有寒流入侵,明、後天會有一次明顯的降溫降雨過程,整個天空預兆般陰沉地很,不同程度灰色的云層不疾不徐地往同一個方向滾動,一塊一塊厚重得讓人擔心它們隨時會塌下來。
含了一口水在嘴里,鐘旭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畫著圈兒。許飛居然會是「旁觀者」?!雖然她剛剛才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這個特殊族群的存在,對他們更談不上了解,是好是壞似乎也不能簡單地斷定。按爺爺的說法,旁觀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不應該壞到哪里去,他們有自己的戒條,是絕對不能違背的。但是就已經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許飛這個旁觀者似乎已經破壞了他們那一群應當恪守的「本分」。他到底存著什麼樣的心?剛剛解開了一個疑團,馬上又面臨新的問題。看來,只有跟旁觀者面對面才能揭開所有的謎底。必須盡快把許飛揪出來。
一杯水喝盡,鐘旭走回沙發前,從背包里取出許飛的錢包,掏出那張照片擺在桌子上,喃喃自語:「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唉……」她又嘆口氣,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快挨在一起的倆眼珠子把焦點落在照片里許飛的臉上:「真是郁悶……」
「准備吃飯了!吃了你趕緊回醫院去哈!放那個破壞王一個人在那兒,不知道又會出什麼狀況!」鐘老太把幾盤香氣四溢的菜品先後放到桌上。
「奶奶,怎麼你對許飛是旁觀者這事一點都不吃驚呢?」鐘旭把身子坐端正,拈了一塊肉片扔到嘴里。
鐘老太用圍裙擦了擦手,笑道:「有什麼可吃驚的。我這麼大歲數了,什麼沒見過?如果他不是太過分,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了。畢竟他不能被歸在我們鐘家理所當然要打擊的那一群里。」
「可是,奶奶你……」
「好了好了,要怎麼做,你自己權衡。我老了,好多事情不想管,也沒有能力管嘍。吃飯吧!」鐘老太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眼角的余光無意中掃過那張照片,
「咦?!這就是你說的那張許飛跟女鬼的合影?剛才都沒拿出來呢?我看看。」鐘老太夾了一大塊番茄放到嘴里,然後拿起照片放到自己眼前細看。
「不提升靈力是看不到的。」鐘旭提醒道。
咳~~咳~~咳~~
鐘老太把筷子一丟,拍著自己的胸口不住咳嗽起來。
「你急什麼呀,又沒人跟您老人家搶。」鐘旭急忙站起來給鐘老太捶背。
「嗆死我了!咳~~咳~~下次一定要把番茄切小點!咳~~」鐘老太哽著嗓子,將就用衣袖揩掉嗆出來的眼淚,又抓起水杯灌了幾口才緩過來,道:「這就是你上次抓回來的那只女鬼啊?我到是記不住它的模樣了。唔,長得不錯,跟許飛很般配!」
鐘旭把照片搶回來,放到錢包里,咬牙道:「我一定要把許飛抓出來!」
「干嗎非搞得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呢。那許飛也沒把你怎麼著嘛。怎麼說他也救過你。」看她一臉要跟人拼命的樣子,鐘老太挾了一夾菜放到鐘旭碗里,一口要她消消氣的勸慰語氣。
「沒錯,他是救了我,可是他跑到我夢里算什麼意思?!哼,旁觀者,『善馭夢之術』,他絕對另有企圖,我的感覺不會錯的!」鐘旭對鐘老太吃里扒外的表現很是不滿,氣惱地把碗一推,「不吃了,我回醫院去。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上天入地,我跟他耗上了。」
撂下狠話,鐘旭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快出門時又折返回來,到房里取了降靈扣以及一堆符紙法器,一股腦兒全塞到包里。
一旁的鐘老太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也沒有阻止鐘旭的意圖,小口小口的往嘴里扒拉著飯菜,眼神復雜地看著鐘旭滿意地離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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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八章 旁觀者(中)
(更新時間:2005-4-10 12:20:00本章字數:8033)
回到醫院的第一件事——找到許飛家的地址,鐘旭打算直搗對手的巢穴。可是,從醫院人事科到跟許飛同辦公室的醫生護士,沒有一個不拿防盜竊犯一樣的目光款待她。醫生的隱私跟病人的隱私同等重要,據說之前曾發生過去世的絕症病人的家屬千方百計套出主治醫生家庭住址,然後拖家帶口打上門去燒殺搶掠,理由是該醫生玩忽職守致使其夫不治。前車之鑑,至此之後,醫生的個人資料不約而同地成了各家醫院里的一級機密,除公檢法機關及處級以上政府官員均無權查閱。
「我就不明白,你干嘛非跟許飛過不去。不就是做了個春夢嗎,犯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又叫我偷東西,又滿世界打聽別人住處嗎?」鐘晴吹胡子瞪眼地把丟丟擰住他耳朵的小手拉下來,怎麼大的小的都愛擰他的耳朵?!
「你懂什麼?!你當我吃飽了撐的嗎?!」鐘旭現在根本無心向面前這個食量跟智慧成反比的家伙解釋整個事情的始末。既然主動出擊不成,那就守株待兔,盡管這方法包含了太多不確定因素,但直覺告訴她許飛一定會回醫院來。等吧,看誰比較有耐心。
與「旁觀者」的戰役,就此開始。
這個晚上是自己在這醫院的最後一夜,小丟丟偎在身邊含著手指睡得正酣,而鐘旭卻滿懷心事了無睡意,不時厭惡地往躺在另一張床上鼾聲如雷的鐘晴瞟上兩眼,這混球非賴在這兒不肯回家去,說的是不想回去被鐘老太嘮叨,可鐘旭明白這好奇心旺盛的小子是打算借當貼身膏藥之機了解她葫蘆里賣什麼藥。
午夜已過,這幾天並沒有新的病人住進來,整個病房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地方一空,就會產生溫度偏低的錯覺,鐘旭把被子又裹緊了些,窗外不遠處的路燈還沒有熄滅,透過些許昏黃的燈光,鐘旭清晰地看到了從自己的鼻子里呼出的白氣,溫度好象真的降了不少,估計寒流已經殺到了。
喀嚓~~
一聲輕微的響動。
房門被人悄悄捅開,三道人影無聲無息地溜了進來。
賊?!鐘旭的第一判斷。
她半眯著眼監視這幾個人的動向。
其中一個大概是帶頭的,領著另外兩個直奔丟丟以前睡的床位而去。
那個猥瑣的身型還有那股難聞的臭味,鐘旭大概知道來者何人了。
一支小手電被打開了,兩個人把那張床的床墊一層一層翻起來,每翻一層幾只手就伸到里面去亂摸一通。
「嘿,找著了。」
「是這本?沒錯?」
「趕緊走!媽的,這下發了。」
笨賊在得手之後往往會因為得意忘形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三個興奮的聲音把鐘晴都給驚醒了。
啪~
鐘旭跳起來扭亮了房頂上所有的吊燈,照了一室透亮,三個鬼祟的身影無所遁形。
「呵!原來真是你這王八蛋!怎麼,門牙鑲好了沒?」鐘旭擋在門前,腳一磕,把門關嚴實,然後敲了敲自己的門牙冷笑。
丟丟那個混蛋父親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臉色大變,看著攔住去路的只是一個年輕女子,跟來一高一矮兩個幫手的驚惶之色轉瞬即逝,矮個子掏出一把亮閃閃的折疊刀左右晃悠著,一臉橫肉的高個兒則露出一口大黃牙賤笑:「喲,這美眉長得不賴啊,萬一不小心被留上幾個記號就可惜了,閒事最好少管,趕緊給老子讓開!」
嘩啦一下,一盆冰涼的冷水從天而降,把那三個爛人潑了個透心涼。
把盆子一扔,鐘晴走到鐘旭身邊打著呵欠問:「這三個白痴誰呀?嘴巴比我的洗腳水還臭。」
「你的洗腳水?哈哈,潑得好。」鐘旭大笑。
「他媽的,不想活了?!老子今天有兄弟助陣,那個小白臉呢?躲哪兒去了?叫他出來,今天連他一塊兒收拾了!」在確認了司徒月波並不在場後,那人渣才囂張地叫囂。
鐘旭輕蔑地打量他們三個:「上次的教訓你全忘了是吧,還敢帶著狐朋狗友回來偷東西,告訴你,我最擅長讓不長記性的人長記性!」
「臭婆娘,老三,教訓她!」人渣向矮個子下命令。
還不待那矮子出手,鐘旭已然閃到他們面前,結結實實地甩了人渣一耳光:「我最討厭別人罵我!」
矮子舉刀向鐘旭刺去,她一個漂亮的側踢正中矮子的手腕,刀子應聲落在離她還有一尺遠的地方,與此同時聽到一聲慘叫——鐘晴擰住矮子的耳朵,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矮子立時托著下巴倒在地上疼得亂滾。高個子見勢不妙,仗恃著一身蠻力,張牙舞爪地朝鐘旭撲過去,鐘旭根本不屑避開,就地一蹲,輕巧地上一個掃趟腿四兩撥千斤,這肥牛重心頓失,鐵塔一樣笨重的身軀噗通一聲栽了個狗吃屎,降落點馬上飛起了一圈塵土,真是中看不重用,就這一下,這肥牛再沒能爬起來。
眼見兩個幫手輕易就被擺平,那人渣拔腿就跑,小短腿兒剛邁了兩步,後衣領就被鐘晴揪住,稍一用力,他整個人就像只小雞似的被拎了回來。
「把贓物交出來!否則我挨個擰斷你的手腳!」鐘旭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人渣好比秋後的螞蚱,再蹦達不起來了,哆嗦著從懷里取出一個本子放到鐘旭手里。
鐘旭一看,是本房屋產權證。
在人渣掏贓物的時候,一個小東西被產權證的硬殼掛住,掉了出來。
一直躲在床上的丟丟一下從床上跑下來,撿起這個東西緊緊抓在手里。
「沒搞到現金,又想打房子的主意?你這王八蛋也太可惡了!鐘晴,打電話報警!」鐘旭不解氣地往人渣身上補了一拳。
「是!」鐘晴把疼得兩眼翻白的人渣往地上一摜,抓起手機撥了110。
「丟丟,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鐘旭把丟丟抱起來問。
丟丟攤開手掌,一個穿著紅繩的翠玉佛掛件。
「這是?」
「媽媽的……是媽媽的……」丟丟吸著鼻子,馬上要哭的樣子。
這是丟丟媽媽的東西?對呀,丟丟這一說,鐘旭想起曾經是在他媽媽胸前見過這東西。怎麼在這人渣身上?!
鐘旭把丟丟放在床上,轉身幾步一腳踏在人渣的胸口上,厲聲質問:「你老婆呢?你把她怎麼了?怎麼她的東西在你那兒?說!」
「哎喲,沒,沒,姑奶奶你饒命啊,我沒把她怎麼著,我根本沒見過她!這東西不是她的!」人渣連連討饒。
「媽媽不動了……身上好多紅色……刀刀……」床上的丟丟哇一下哭了。
丟丟混亂的話語讓鐘旭心里一驚,暫時停止了對人渣的盤問,走回去抱住丟丟柔聲安慰:「丟丟乖啊,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告訴姐姐,你看到什麼了?」
「丟丟的床……上面有小熊……媽媽……」丟丟嗚咽著。
天哪,這混蛋都干了些什麼??
鐘旭心里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天蒙蒙亮的時候,鐘旭和鐘晴拖著倦乏的步子從公安局里走出來,鐘晴的牙齒有節奏地上下敲擊著。雖然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候坐在冰涼的硬木板凳上被詢問了好幾個鐘頭的滋味實在是難受,可是這個好市民還是當得很有價值。那人渣搬來的兩個「兄弟」正是公安局全力通緝的系列殺人搶劫案的犯罪嫌疑人,據說已經逮了他們兩年了。而人渣本人沒犯下什麼殺人放火的重罪,曾經被勞教過兩次,可出來後依然故我,盡干些偷雞摸狗但是又不足以被判刑的破事兒,是他們那帶臭名遠播的地痞流氓。真不知道丟丟他媽媽怎麼想的會瞎了眼嫁給這種王八蛋。
作筆錄時,鐘旭把丟丟母親失蹤這件事告訴了辦案警官,但是她隱瞞了丟丟在這件事發生後所產生的一切反應和不成章節的話,只旁敲側擊拐彎抹角地提醒警察趕緊到丟丟家去查看。
鐘旭希望丟丟的話不是真的。
回到醫院,天已大亮。
「你們兩個兔崽子,有你們在的地方一定雞犬不寧。昨晚上又捅什麼婁子了?把警察都招來了!」一大早趕來辦出院手續的鐘老太從醫院的門衛開始,沿途都聽到人們議論昨晚發生的事情。
「嘿嘿,我去買早餐!」鐘晴趕緊找個借口溜之大吉。
「不就順手抓了幾個通緝犯而已嘛。」剩下鐘旭盡量平心靜氣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鐘老太聽。
「嘿!該打!這種人渣就該往死里揍!!」聽完鐘旭的講述後,鐘老太義憤填膺,恨不得沖到看守所里再賞這混蛋一頓拳腳。
「可憐的孩子喲。」生氣歸生氣,看著低頭摩挲著翠玉佛墜子的丟丟,鐘老太心疼地嘆道:「有個這樣殺千刀的爹,媽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萬一……咳,這孩子可怎麼辦哪?!」
「走一步看一步吧,把丟丟的病治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鐘旭摸摸丟丟的小臉,又問:「醫院派的看護來了沒有?」
「我問過了,醫院說已經通知了,10點就過來,是個很有經驗的中年阿姨,照顧丟丟應該是得心應手了吧。連薪水都是普通看護的兩倍呢!!!」鐘老太的重音全落在最後一句話上。
鐘旭吁了口氣,勉強放下心來。
鐘老太開始著手整理上次沒帶走的衣物器具,邊理邊說:「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等晴晴回來咱們就回家。」
「那麼快回去干嘛?我要……」
「你要找許飛?!我今天一早來就沒見到他人,問了護士,說人家今天休假。」鐘老太把最後一件衣服塞進包里。
「我不管,我不會走,就在這兒等,他一定會回來!」鐘旭一直堅信自己的感覺,既然已經決定用守株待兔這招,那就要做好打持久戰的准備。
「如果他有心躲你,就算你把醫院坐個窟窿,他也不會出現的。再說了,你這麼久沒上班,應該回去作個交代啊。」鐘老太知道自己的孫女的脾氣,那個倔啊,一旦認定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她只得語重心長地盡量勸勸,如果鐘旭執意要這麼漫無目的地空等,她也毫無辦法。
「得了吧,我早想換工作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回事。那群沒良心的所謂的同事,我失蹤了這麼久,除了江婷打來一個電話外,其余的一個也沒有過問我一下,過分。」鐘旭早把她那份工作拋到九宵云外了,薪水低得嚇人不說,同事間也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最重要的是,還有兩個惡心到家的黑白無常當權,咦?對了,說到這兒,鐘旭突然想起那兩位被橫著抬出去的頭兒,不知道那二老現在還尚在人間否?!
「另外,萬一許飛他不躲我呢。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藏頭藏尾的人。」鐘旭說的是心里話。許飛雖然溫文爾雅,但估計是身為旁觀者之故,身上自有一股非同一般的氣勢。這樣的「人」,應該不屑于作一只驚弓之鳥,一旦風吹草動就立刻躲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再不露面吧。
「喝粥嘍!!熱騰騰的八寶粥哦!!」鐘晴提著早餐笑嘻嘻地回來了。
「不說了不說了,一切隨你高興哈,要守株待兔就守吧。趕緊吃東西。」鐘老太把粥端出來放到桌上,頗無奈地說。
三個大人加上丟丟稀哩嘩啦把香甜可口的粥解決掉後,鐘老太把嘴一擦,對鐘晴說:「行了,飯也吃了哈,你這就跟我回家去。」
「為什麼我跟你回去?」鐘晴特別強調那個「我」字。
「家里的玻璃好些日子沒擦了,一堆家務事難道都要指望我這把老骨頭嗎?」鐘老太把整理好的旅行包塞到鐘晴懷里,拖著他就往外走,走時還不忘跟丟丟打招呼:「丟丟乖乖在醫院里治病哈,要長得壯壯的,不過千萬別學這個懶哥哥,一定要當個勤快的乖孩子!再見哦!」
對于鐘老太的話,丟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要啦,我要跟姐在一起,我不回去。我……哎喲~~您別掐我呀!」
「你要再胡鬧我就把你的耳朵掐下來!走!」
「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您老把手拿下來行不?!」
他們離開之後,鐘旭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姐,有什麼新發現一定馬上通知我,我坐火箭也要趕到!」鐘晴冷不丁殺了個回馬槍,從門外伸個頭出來大聲提醒鐘旭,剛說完馬上又被鐘老太擰著耳朵拖走了。
鐘旭哭笑不得,不過還是很感激鐘老太把這個闖禍精帶走,沒他在,估計自己辦事情的效率和成功率都會提高N多倍!現在她的打算就是等看護阿姨來了之後,她就用最原始的一招——帶上家伙到醫院的門口蹲點,只要許飛一出現,就再也甭想甩掉她了。雖然是土了點笨了點,可是這也是目前唯一具有可行性的方法了。不過,要是真被鐘老太說中了,許飛真是成心躲她的話,她的確拿許飛沒辦法,一天可以等,兩天可以等,三天也能等,可是一個月呢?一年呢?鐘旭越想心里就越沒底,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執意地跟許飛過不去,氣不過許飛偷跑進她的夢里搗亂也許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對許飛的好奇,對,就是好奇,才是根源所在。旁觀者身上有太多的東西是她不曾了解的,他跟那個女鬼,跟那個玩皮球的小女孩到底有什麼樣的淵源,每一樁每一件鐘旭都迫不及待想找到答案。不管那麼多了,還是先蹲幾天撞撞運氣,萬一許飛會出現呢?!
正胡亂猜測之際,那個看護阿姨終于來了。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穿得干淨利落,看起來很順眼。鐘旭覺得司徒月波的錢沒白花。
鐘旭跟她交待幾句後,轉身抱住丟丟說:「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丟丟以後要聽這個阿姨的話,姐姐一定會常回來看丟丟的!給丟丟帶好多好吃的還有好玩的來。一定要乖乖的哦!」
「丟丟乖,丟丟聽姐姐的話,聽阿姨的話!」丟丟知道鐘旭要離開,雖然很是舍不得,但是他沒有哭,很懂事地點著頭,然後抱住鐘旭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呵呵,小孩子表達好感的方式大概都是這樣吧,真是可愛得緊。鐘旭笑著把丟丟交給了阿姨,道:「以後就有勞你了,這孩子很可憐的。哦,對了!」鐘旭掏出紙筆把手機號碼寫下來塞到阿姨手里:「有什麼事的話打這個電話給我,我姓鐘。」
跟丟丟SAY GOODBYE之後,鐘旭走到醫院門口,面前是條不寬不窄的馬路,算不上車水馬龍,不過流量也不小,對面有一間露天的水吧,大概是天氣原因,看不到有顧客登門,到是旁邊一家賣羊肉湯的小店生意很紅火,人來人往。冬天嘛,是人都愛往暖和的地方鑽。就是這兒了,鐘旭已經選中這家小店作為最佳的埋伏地點,湯鍋里飄蕩出的陣陣白氣以及形形色色的顧客十分便于她隱藏,最重要的是——有熱湯喝,不至于蹲點蹲得飢寒交迫。鐘旭已經作好了連喝三天羊肉湯的准備。
到一旁買了一本雜志後,鐘旭找了個能清楚觀察到對面醫院大門口情況的位置坐了下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下肚,寒意全無。鐘旭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生怕露掉了任何一個可疑人物。
可是一直等到了下午六點,天都黑盡了,鐘旭連許飛的一根頭發也沒發現。難道醫院有後門?不是呀,她看過了,醫院的後門小得可憐,而且早被一堆雜物給堵死了。對了,也不知道旁觀者會不會穿牆術或者一躍三尺高之類的本事,萬一有就麻煩了,白忙一場。鐘旭敲了敲自己的頭,住了幾天醫院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剛才怎麼沒把這些考慮進去,或許自己還不習慣把許飛划為「非人類」,依然本能地以一個普通人的標准來衡量許飛的能力。
難道自己真的拿許飛沒辦法了?只能聽之任之不再理會了?鐘旭心里直發冷。
今天的「守株待兔」只得草草收場,畢竟自己對于旁觀者這個族群的了解實在太少,再這麼自以為是地「守」下去只會白費力氣,唯今之計,也只有回家再找老太太幫忙比較好,順便問問爺爺當年還有什麼關于旁觀者的資料留下來。
「蹲了一天,逮著兔子了嗎?」鐘老太悠閒地削著蘋果,明知故問。
「連根兔毛都沒有。」鐘旭郁悶地坐到鐘老太旁邊,沒打算反駁,苦著臉求救:「奶奶,我要怎麼樣才能追蹤到旁觀者呢?爺爺還有沒有關于這方面的筆記啊?拿出來給我參考參考嘛。」
「沒有。」鐘老太脫口而出。
「不是吧?」鐘旭唯一的希望瀕臨破碎的邊緣,可她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那您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鐘老太面不改色,繼續削著蘋果。
「奶奶!你……」鐘旭就差給鐘老太下跪了。
「唉,我沒有騙你,我知道的事全告訴你了,連你爺爺的筆記都翻出來給你看了。」鐘老太放下水果刀,一整條完整無缺的蘋果皮落在鐘旭面前,「旁觀者本身就是稀有動物,關于他們的記載就更稀有了,旭兒,算了吧,我看那個許飛不是個會做出什麼出格事情的人,我們……不妨也當一回旁觀者吧。」
接過鐘老太遞過來的一半蘋果,鐘旭咬下一小口,嚼了老半天也吞不下去,沉思了老半天後,把蘋果往果盤里一放,她毅然說道:「奶奶,我覺得我沒辦法當個旁觀者。您想想當初石頭巷舊樓里那十條冤魂,都是那個女鬼干的好事,而許飛跟這女鬼絕對脫不了干系,不行,不弄清楚真相我一輩子都不安生!」
「可是現在我們都沒有辦法找到許飛啊。」鐘老太看著鐘旭。
鐘旭相信鐘老太沒有說謊,連她都束手無策的話,事情就更是難上加難了,總不能滿大街去貼尋人啟事吧。最近是怎麼搞的,什麼事情好象都不順利,現在又走到了一個沒有出口的死胡同。鐘旭心煩透了。
「早點睡吧。別想那麼多了。」鐘老太站起來把桌子收拾一番。
「知道了。鐘晴呢?怎麼回來都沒看到他?」鐘旭這才注意到鐘晴好象沒在家里。
鐘老太氣惱地回答:「下午有個女孩子打電話到家里來找他,那個小混蛋,一溜煙就跑出去了,說什麼去跟小學同學聚會。」
哼,這只小色狼。
時鐘指向八點整,鐘老太在廚房里嘩啦嘩啦唰著碗,百無聊賴的鐘旭抓過遙控器打開電視,轉了好幾個台全是無聊的肥皂劇,鐘旭搖搖頭,把遙控器一扔,整個兒躺倒在沙發上,閉上眼強迫自己高速運轉的大腦休息休息,盡量想一些輕松快樂的事。算算時間,司徒月波也該回來了吧,換作是他,對于許飛這件事,他會給出怎樣的意見呢?此刻,鐘旭前所未有地思念起司徒月波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可以讓人信任的男人,她希望他快些回來,她現在的狀態是如此混亂,對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人類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其次才會是好奇,鐘旭也不例外,許飛帶給她發自內心地不安。此刻,她需要一個穩如磐石的人在身邊,讓她確定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所有人都貪戀所謂的安全感,尤其是女人。當然,所有這些都只是剎那的想法,多年來,鐘旭已經習慣了以一個強者的面孔出現,所有的不安與害怕都會被完美地隱藏在最最最底層,估計這一點是很難有所改變了。
「下面是本台記者最新發回的一條消息:警方成功破獲XX市系列搶劫殺人案,三名犯罪嫌疑人于今日凌晨落入法網。」
電視里傳來的新聞播報讓鐘旭一個挺身坐了起來,這說的不就是那幾個王八蛋嗎?現在的新聞工作者真是一個比一個高效率,這早上才發生的事,現在就公告天下了。
鐘旭目不轉睛地盯著熒光屏,看看會不會提到她這個見義勇為的好市民。
整條新聞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她和鐘晴,不過,卻讓她聽到了一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另據警方發言人稱,今日下午在一黃姓嫌疑犯家中的床下發現一具女屍,初步認定死亡原因為刀刃之類的利器刺穿頸動脈造成大量失血,死亡時間約在一周前。據透露,該女子為黃姓嫌疑犯之妻,具體作案動機暫時不明,是否與之前的系列搶劫殺人案有關尚待進一步調查。本欄目將繼續予以關注。」
啪~
鐘旭關掉電視,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自己憂心忡忡的預感果然成了不幸的現實,天下怎麼會有這般豬狗不如的惡徒,害得丟丟年紀小小就要面對失去母親這樣一個再殘忍不過的事實。
另外一個讓鐘旭震驚的事實是——丟丟有著非同一般的預知感應能力,她現在才明白過來當日丟丟媽媽離開的時候,為什麼丟丟死活不讓她走,還直嚷著「刀刀、痛痛」,原來那是丟丟在警告母親,可惜他們當中誰也沒有正確理解丟丟的意思。昨天夜里,丟丟一接觸到他媽媽的墜子,馬上就看到了本不該看到的一幕。這樣的能力應該是丟丟與生俱來的,鐘旭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些天賦異秉的人,以對方接觸過的物品為媒介,從中感應出對方會發生什麼事或者現在身在何處,據說在西方,有人借助這些人來幫助警方破案或者尋找失蹤人口。
鐘旭掏出了許飛的錢包——總算是找到揪出你的有效辦法了,阿彌陀佛,老天有眼!
沒有耽擱一分鐘,鐘旭立即收拾東西向門外沖去,差點把從廚房里出來的鐘老太撞個天昏。
「哎喲,你這孩子……哎哎!!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啊?外面在下雨呢!」鐘老太攆到門口喊道。
「我知道怎麼找到許飛了!!」鐘旭焦躁而興奮的聲音回蕩在黑黑的樓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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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八章 旁觀者(下)
(更新時間:2005-4-14 14:47:00本章字數:10202)
鐘旭根本不知道外面在下雨,而且這場雨還不小,從計程車上下來後她風一樣地撒腿直奔住院部,短短百多米的距離,也把她的頭發和外衣淋了個透濕。
「姐姐!」丟丟一眼就發現了狼狽不堪的鐘旭,立即丟下手里的玩具從床上跳下來朝她撲過去。
「鐘小姐?!」阿姨回過頭,不太確定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鐘旭把耷在額前的頭發往兩面一撥,本來想抱他起來,可是又怕自己的濕衣服沾到他,只好牽著丟丟走到床邊,蹲下身問道:「丟丟,今天乖不乖呢?有沒有聽阿姨的話?」
「丟丟乖!」丟丟歪著頭很認真地回答。
「這孩子真是乖得出奇,不吵不鬧,打針吃藥什麼的也非常聽話呢。」阿姨也忍不住插嘴夸獎丟丟。
「呵呵,那就好,下次姐姐送你一個大大的米老鼠作獎勵!」鐘旭捏捏丟丟的鼻子笑道。隨後,鐘旭拍拍丟丟的肩膀,慎重地說:「丟丟,姐姐現在要你幫一個忙。」
「幫……忙?!」丟丟一臉迷惑,以他的年紀,還不足以完全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鐘旭把許飛的錢包掏出來,放到丟丟手里,道:「丟丟乖,告訴姐姐,醫生叔叔現在在哪兒?」
丟丟像是對待一個新玩具一樣頗有興致地把錢包前前後後翻了個遍,很快,他小臉一揚,一只小手朝天花板上一指:「醫生叔叔……上面!」
上面?!
許飛在這里?!
鐘旭下意識地把頭一抬,卻只看見幾盞熟悉的日光燈管,別無他物。
再細看,上面還有一只小小的飛蛾奮力地往燈管上撲騰。沒那麼夸張吧,許飛的本事還沒大到可以跟傳說中那只無所不能的猴子媲美吧?!鐘旭立即否決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丟丟,醫生叔叔在上面嗎?姐姐怎麼沒看到啊。」鐘旭不得不再次向丟丟求救。
丟丟嘟著嘴,依然指著天花板說:「醫生叔叔,還有姐姐……房子門口,姐姐在哭,羞羞。」
房子門口?上面?難道是……樓上!
鐘旭抱著丟丟狠狠親了一口,轉身便沖出門朝樓上奔去。
二樓的燈壞了兩盞,但是絲毫不防礙鐘旭好得嚇人的視力。她一眼就看到走廊盡頭兩扇緊閉的大門前赫然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三個紅字——「手術中」在他身後亮得醒目。雖然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鐘旭百分之百肯定那個人就是她挖空心思苦苦尋找N久的目標——許飛。
一條走廊不過百來米的距離,鐘旭卻沒有貿然跨出一步,她清楚,許飛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對面的人影紋絲不動,沒有一絲要逃跑的意思。
流動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冷得快要結成冰了,其間無形的壓力也擴張到極至。
鐘旭猜測著此刻的許飛正以何種神情與自己對峙,好奇、畏懼還是……敵視?!雖然沒有任何行動,但是鐘旭身上每條神經都進入高度戰備狀態。
此刻,時間的流失已經完全被忽略了。
噯?!鐘旭一驚——對手竟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她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傳自他腳下的喀喀聲。
眼中的影象漸漸放大,鐘旭的拳頭也漸漸攥緊了,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可是,鐘旭料錯了。
對方並沒有向自己沖過來,而是一閃身從另外一邊樓梯往上躥去,身手的矯捷程度不亞于鐘旭自己。
又想逃?!鐘旭這回說什麼也不能讓到手的獵物溜掉了,在對方使出這意外一招的同時她飛身向前以一步二十個台階不止的速度追了上去。
三樓,四樓,五樓,追到第五樓轉角的時候,鐘旭來了個急剎車——昏暗的燈光下,一扇鏽跡斑斑的綠色大鐵門擋住了她的去路,一大串小孩胳膊般粗細的鐵鏈子鎖胡亂纏在把手處,示威般吱吱丫丫地晃動著。
真是見鬼,鐘旭氣惱無比地走到門前,雙手抓住鐵鏈試著一拉,力道不算大,卻沒料到嘩啦一下就從上面拽下了半條鏈子,剩下的半條也咣當一聲摔在地上。混蛋,哪個不正常的把已經斷了的鎖掛在這里啊?!虧她閃得快,否則這這鋼筋鐵骨的大家伙非把她的腳給砸斷了不可。正要把手上的鏈子扔掉,鐘旭卻發現這鐵鏈子不太對勁,靠近斷裂處的那幾節鐵環有著明顯被拉伸延長過的痕跡,由此推斷這把鐵鏈子鎖是被人硬生生扯斷的。不管是誰干的,有這般力氣的人絕對不可小覷。
這門不知道有多久沒被碰過了,推開它的時候除了嘎吱嘎吱響得厲害外,上面附著的灰土不識趣地仆仆簌簌落了鐘旭一頭。
已經顧不上做個人清潔了,鐘旭只意識到一點——她把許飛跟丟了。
一路追來,許飛不可能有別的退路,可是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這小子果然有兩把刷子。說起來是她在逮許飛,可是現在鐘旭總覺得這貓跟耗子的位置似乎有點顛倒了。
雖然有些泄氣,但是在六樓的樓道上徘徊了一小會兒的鐘旭還是抱著一點僥幸心理四處搜索起來。這層樓一看就是常年無人問津的地方,沒有一點醫院的氛圍,倒像個倉庫一樣邋遢雜亂,走道上垃圾廢紙紗布破報紙隨處可見,牆壁是一半白色一半綠色,油漆已經剝落得不像樣子,難看得要命。
這里每個房間都上了鎖,透過一扇扇無一例外髒兮兮的玻璃,鐘旭看到大部分房間里頭堆的不是破爛的紙箱子就是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老舊的桌椅櫃子歪歪斜斜疊在一旁。有一間房里擺放著一張類似手術台的鐵床,鋪著陳舊的白色床單,上面還有一片片暗紅色的污漬。
還來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身後一陣突降而至的鬼氣讓鐘旭猛一低頭,一只沒有血色的大手擦著她的頭頂凶狠地插進了她面前的牆壁里!
好險!鐘旭往後一躍,還未看清襲擊她的是何方妖孽,立刻又感覺到右腳被一個東西給緊緊拽住了。她低頭一看,一只眼眶處只剩下兩個大窟窿的女鬼從地里鑽了個頭出來,嘻嘻笑著用雙手抓住了她的腳。鐘旭再抬頭一看,對面那只偷襲自己的惡鬼剛剛把自己的爪子從牆壁里取了出來,那是個年輕男孩子的形態,面目毫不猙獰,且還非常清秀,只是胸口開著一個大洞,裸露在外的幾匹肋骨帶著星星點點的皮肉交叉擋在前面,從他的胸腔里不斷湧出殷紅的鮮血,順著肋骨一滴滴往下落。
還不止面前這兩只,走廊兩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十幾只幽魂,缺胳膊的、少腿兒的,還有缺了一個頭的以及只剩下半拉肩膀的,浩浩蕩蕩朝她逼過來。
TMD!掉鬼窩里來了不成?!
對面的那只冷冷地盯著鐘旭,雙手僵硬地抬了起來,看來已經准備發動二次進攻,而腳下那只仍然不知深淺地拽著她的腳,還越抓越緊。
這些東西出現地太突兀了,跟許飛有關?鐘旭不由自主地又把許飛聯想進來。
先不管那麼多了,活動筋骨的好機會來了,傷愈後第一場正式的伏鬼大戰迫在眉睫。
還沒等對面那只撲過來,鐘旭左手向下右手向上,雙掌合一:「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話音剛落,鐘旭把左手移開,一道燦金火焰自她右掌中升騰而起,不過她並沒有直接攻擊其中的哪一只,而是俯身一掌擊在地上,只見她手中那團火焰霎時一分為三往不同方向蔓延開來。火焰所過之處,哀號遍地——所有在場的鬼物像淋了汽油般被火焰一竄而上,再無法動彈分毫。
哇!看著面前一個個「火球」,鐘旭自己都驚異于自己的力量了,從前用這招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容易,這種「群傷式」的法術耗損元氣不說,請出來的火焰也小得可憐,頂多形成個小火圈把鬼物暫時困住,哪里像如今這樣,火勢猛到似乎要把這些東西燒得魂魄全無。再這麼下去,估計連降靈扣都用不上了。
對于自己功力的突飛猛進,鐘旭不是不得意的,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還有何妖魔鬼怪是她的對手?!
然,得意了不到三秒鐘,鐘旭突然覺得脖子一涼—— 一把晶亮冷冽的柳葉刀悄無聲息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放了它們,你找的是我。」背後傳來的聲音波瀾不驚。
「你總算出現了。」鐘旭面不改色,她向來把「猝然臨之而不驚」貫徹地很好,唯一意外的是許飛竟然可以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靠近,還輕輕松松干出挾持人質這種一等一的壞事。
「呵呵,抓鬼你很厲害,可是別忘了,你始終是血肉之軀。放了它們!」許飛附在她耳畔低語。
脖子上的異物又前進了一點,鐘旭知道,只要許飛再加一點點力氣,她立馬玩兒完,而且她相信跟自己絕非同道中人的許飛能下得了這個手。
鐘旭左手捏訣,右手一揮:「收!」,剛剛還熊熊燃燒的火焰馬上沿原路撤退重新回到了她手里,漸漸熄滅,火下眾鬼紛紛癱到在地,只差一刻,它們便永不超生。
火焰熄滅的同時,項下的利器也消失不見。
鐘旭猛一回頭,身後哪里還有許飛的蹤影?!正疑惑間,對面的房間里傳來一聲巨響,連帶房門上的玻璃也被震出道道裂痕。鐘旭探頭一看,房里那張手術台竟化成了一地骯髒的鐵水。
許飛鎮定自若地站在一旁,微微喘息著。
奇特的咻咻聲自鐘旭四周傳來,她扭頭一看,那些鬼物先後化成了白色半透明的流星狀物體,像突然跑了氣兒的氣球一樣在樓里撒著歡兒地橫沖直撞,景象真是蔚為壯觀,亂舞一陣之後,這些「流星」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朝天花板上飛竄而去,轉眼間便消失無影。
整層樓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
這怎麼回事?鐘旭老半天回不過神。再往那房間里一看,該死,許飛又不見了,旁觀者到底有著怎樣的不為人知的力量?!鐘旭愈發毛躁起來。
啪啦~~
走道盡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立即吸引鐘旭屏住呼吸走了過去。
咦?原來這里還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門,毫不避諱地敞開著,門框上掛著一個不超過15瓦的小燈泡,借著那圈可憐巴巴的光,能看見一排陡而窄的樓梯從面前向上延伸,直到全部隱沒在了一片濃重的黑暗里。
腳下好象踩著一個東西?!鐘旭把左腳挪開,低頭一看,噯?!是那把薄薄的柳葉刀!剛才那聲響就是它弄出來的。許飛的凶器!為什麼會被扔在這兒?難道是想故意引她從這兒上去不成?這個可惡的人,他到底想干什麼?鐘旭拾起柳葉刀,腦子里的問號一個比一個巨大。
從這樓梯上去會面臨怎樣一個局面,鐘旭已經沒時間去想象了,摸著脖子上新增添的小小刀口,鐘旭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腿就進了門,這回她不貪快了,只一級一級穩當地邁著步子,朝著越來越接近的黑暗迎頭而上。
呈現在樓梯盡頭的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醫院的天台而已。
沒了頭上那一片瓦,鐘旭已經半干的頭發很快又從緩到急地滴起水來。討厭的雨,還沒完沒了了?!
上面的視野比任何地方都開闊,穿過細密的雨絲,鐘旭毫不費力便發現了倚在天台圍欄邊的許飛,指間一點火星浸在若有若無的煙霧里忽明忽暗。相鄰幾座建築物上安置的霓虹燈剛巧吝惜地照在他站的那塊地方,花紅花綠地閃個不停。
「這次不躲我了嗎?還找個那麼顯眼的地方杵著?!」冰涼透骨的雨水順著脖子往里滲,鐘旭覺得自己身上的每條神經都快結成冰了,她卻依然昂首挺胸盡最大努力讓自己口齒清楚,還故意加上無比輕松的腔調。兩軍對壘,先不論實力高低,最不能輸的就是氣勢。
鐘旭低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雨夜里分外響亮。
許飛並沒有搭腔,掐滅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煙後,他不疾不徐地朝鐘旭走來,每走一步,濕漉漉的地上就濺起小朵小朵的水花。
鐘旭亦不示弱,大踏步迎了上去。
一壟突起尺把高的混凝土台像道分界線般讓兩人不約而同停在了它面前。
雨似乎越下越大,天空一片墨紫,妖異之極。
「我要一個答案!旁、觀、者!」鐘旭越來越討厭許飛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卻依舊保持那種一成不變的笑容,討厭這笑容里不辨真偽的高深莫測,還有似有似無的……挑釁。
「呵呵,你要的答案不止一個吧。我看到你心里問號已經成群結隊了。」許飛成心跟她繞著圈兒。
「你『看到』就好!你偷進我的夢里,還扮成司徒月波的模樣,究竟打什麼壞主意?!」鐘旭不打算跟他廢話了。
「那不是你一直盼望看到的景象嗎?」
「你……哼,一眼之內窺穿人之所欲?!偷窺別人內心這種勾當,對你這種非人非鬼的物種來說是無上的驕傲吧?!只可惜你功力不夠,無聊的模仿秀玩到最後還是穿幫了。」許飛一句話讓鐘旭嘔得半死,可是他說的卻是事實,所以她否認不了,只能以他最終的失敗來反唇相譏。
許飛嘆口氣,很贊同地說:「是啊,只差一步。全壞在借靈的對象上。」
借靈?好熟悉的兩個字眼。對了,很久之前曾聽鐘老太說過有些心術不正的異能人士為達到某些目的而自己的力量又不夠時,會施法借取活人的生氣助他提升靈力。完事後,稍微還有一丁點良心的會把生氣「還」回去,而被「借靈」的人會因此產生不適,輕則小病一場,重則性命堪輿;而一些壞到骨子里的則根本不屑「有借有還」這條規矩,毫不在乎地把別人的生命拿來作采補修煉之用。
「你會借靈?!」這種被認為是邪魔外道的伎倆鐘旭當然沒有接觸過,她倒是突然想起先前跟她病房的老太太和那個大學生樣的女孩兒。鐘旭記得清楚,在她被許飛窺夢的第二天,這兩個人一個猝然死忘一個病情加重。
「是的。又如何?」幾縷濕透的黑發遮住了許飛的右眼,他也懶得理一理,「一老一少,兩個加起來也不夠,可惜。早知道把那孩子也一塊兒算進去。」
鐘旭的猜測立刻成為事實,她失控地吼道:「許飛,那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而更令她氣憤的是他居然還滋生過利用丟丟的罪惡念頭!
「我做的是公平交易,只能怪那老太太身體太差。」
「你說什麼?」鐘旭不明白許飛怎麼又大言不慚地扯到什麼見鬼的「交易」上去。
「你好象誤會了一件事。其實,能被我們輕易『窺穿』的只有……欲望,藏在你心里最最底層,有可能連你自己都不會察覺的欲望。」許飛頓了頓,「我了解每個人的欲望,所以,每當我有求于人的時候,我會盡量滿足他們作為交易的報酬。我給了老太太一個痛改前非的兒子,還了女孩兒一個一心一意的戀人。很公平,不是嗎?!」
居然還有這種事?!鐘旭竟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來反駁:「這個……你……石頭巷舊樓里的那十條人命跟你脫不了干系吧?你休想否認,我知道你跟那女鬼交情菲淺!我倒是很好奇,你又給了他們什麼報酬。」
「他們?」許飛冷冷一笑,「沒資格問我要報酬。」
「你什麼意思?」鐘旭用力抹掉臉上的雨水,有幾滴落在了她眼睛里,癢癢的很不舒服。
許飛的嘴角微微抽動一下,以為他會解釋,結果他卻閉口不答。
「怎麼,不會說話了嗎?還是編不出來了?」鐘旭努力克制住越來越沸騰的情緒,皺著眉質問:「先不說你那所謂的公平交易,由始至終你都沒有回答過為什麼跑到我的夢里來!還因此害了一條無辜性命!從我進這個醫院開始,莫名其妙的事情接二連三,你到底想怎麼樣?」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鐘旭幾乎是在咆哮了。
「你的身體,是我需要的。」
色情狂?!這是鐘旭聽了此話的第一反應,但是許飛接下來的話立刻讓她推翻了這個膚淺可笑的猜測。
「只差一步,就一步,若戴上那只漂亮的戒指,你頑固的靈魂就可以永遠脫離你的身體。如此得天獨厚的軀體對她再適合不過了。」許飛不無遺憾地低語。
鐘旭突然感覺有點缺氧,因為她把呼吸遺忘了20秒。
她大致明白了許飛的意思——他借靈進入她夢里為的只是騙出她的靈魂,再把她的身體另做他用。等等,他說什麼「對她再合適不過」?「她」是誰?莫非是那個女鬼?!實在是太過分了,這個許飛,他居然想把她鐘旭的身體提供給那麼骯髒的靈魂?!虧他之前還厚顏無恥拿出那樣一副白衣天使救死扶傷愛心滿滿的虛偽面目示人!
不可原諒!
鐘旭忍無可忍,一拳擊在許飛的臉上。
「混蛋!」
這一拳的力道不是普通的大。許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他沒有急于站起來,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揩去嘴角的血漬,搖頭笑道:「力氣還真大。」
「我對你們這類了解不多,可是我也知道,你已經大大地違反了『旁觀者』的規矩……你會受懲罰的。」鐘旭憤然道。
許飛慢慢站起來,一抹恨意從他深綠色的眸子里一閃而過:「規矩?之前我就是太規矩了,才……」但他很快就打住了,轉而不以為意地回敬道:「你該不會認為你就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正義使者吧?」
「如果我真要兼職當這個使者,相信老天爺也不會介意!」
「呵呵,你要怎麼行使你的權利?你……未必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我現在是人,殺鬼是不犯法,可殺人呢?」許飛一腳邁過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分界線。
鐘旭警惕地往後一退,麻利地從背後的包里掏出一張紅底黑字的符紙在手掌里一拍,再往空中一送,一張符頓時化成數一條無法估量長度的金線,一圈一圈把整個天台圍得嚴嚴實實。
「哈?!恐嚇我?收了你這種草菅人命的惡靈我義不容辭,不管你現在是什麼形態,你永遠都擺脫不了非人非鬼的本質!」鐘旭豁出去了,末了還不忘提醒許飛:「我已經在這個天台布下結界,你那些隱身術穿牆術全都不管用了,除了我,任何靈體,甚至是人類都無法突破這個結界。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甕中捉鱉!」
許飛這下才動手撩開眼前的發絲,抬頭看了看鐘旭織下的天羅地網,苦笑:「看來,這一仗避無可避。」
「不是你就是我,今天非得有一個人躺下。且看各自的造化了!」鐘旭的話一句比一句狠。
完成一套熟得不能再熟的程序後,一把光芒更勝從前數倍的鐘馗劍已然穩穩握在鐘旭手中,她要一擊即中要速戰速決!
好刺眼的光,許飛的眼睛微微一眯,這小妮子果然不同凡響,是自己出全力的時候了。
唰~~
鐘旭騰空而起,利劍直刺許飛眉心。
鏘~~
一道紅綠相交的光束直沖云霄,光束的起點迅即耀起一個巨大的同色光圈,呈核爆炸式一浪一浪往四周波及開來。
鐘馗劍停在了半空中——許飛竟單手抓住了劍鋒。
不吃驚是不可能的,鐘旭完全沒有料到他只憑單手就能接住這一劍,她本能地把劍往回抽,然而,自己的武器卻紋絲不動。
一股碧綠的液體從許飛的手掌里汩汩流到鐘馗劍上,准確的說,是被劍氣給吸過去的。這個比綠得比翡翠還好看的東西,是真正的……旁觀者的血。
鐘旭看得幾乎呆了,瞅准這個空擋,許飛突然把手一松,重重一掌擊在鐘旭心口上。
這一掌迫使鐘旭往後飛出數米才極不雅觀地來了個後背著陸。
整個人就這樣平躺在地上,胸口悶得難受,心肝脾肺腎仿佛都擠到這一塊地方了,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嗡嗡作響,從喉嚨湧來的一陣血腥味讓鐘旭以為自己又要大噴血了,可是張一張嘴,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這一掌真TM狠!
撫著胸口干咳了幾聲,渾身泥水的鐘旭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故作不屑:「你就這點本事?!離了那些旁門左道的功夫,你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許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右手緊緊捏著左手上的傷口,可是沒用,綠色的血液頑強地鑽出他的指縫,前赴後繼地滴在地上,有了雨水的稀釋,許飛腳下淡綠一片。
鐘旭很快調勻自己的呼吸,呵呵,高估自己往往只會便宜敵人,她篤定許飛接不了第二劍。
「本事不是靠嘴說的!」鐘旭走到許飛面前,舉劍指著他的心髒,完全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許飛動也不動,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仰頭看了看天空,平靜地說:「你終究是我碰不得的人。呵呵。」
「現在才知道厲害未免太晚了點!」鐘旭把劍一收,致命的第二劍如箭在弦。
許飛把臉側向一邊,似乎放棄了反抗。
「不要啊!求求你放過他!許飛!許飛你怎麼樣了?」
半空中突然傳來驚恐焦躁的哭喊,立刻驚動了結界內的兩個人。
天台外的半空中漂浮著一個粉紅色的影子——那個已經消失多日的粉衣小女孩,她不得章法地嘗試了許多次想沖進來,可是,每次都被一股無形卻灼熱難耐的力量給彈開。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鐘旭設下的結界豈是她這種小幽靈能隨便接近的?!
「你來干什麼?趕緊回去!!!」許飛一反方才的鎮定自若,兩步跨到結界的邊緣,對著外面的小女孩吼道。
「我不放心你……我……」小女孩嚅囁著,顯然是被許飛的陣勢嚇住了。
「混蛋!你要讓我前功盡棄嗎?」那個溫雅過人的醫生靜如止水的旁觀者都不見了,此刻的許飛就像頭獅子,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這小鬼怎麼突然冒了出來?!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聽過那兩人簡短的對話,鐘旭暫時放下了舉劍的右手。
小女孩瑟瑟地發著抖,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字半語,怔怔地看了許飛半天,然後絕望地垂下眼簾,身子一側,飄到了鐘旭這邊。
「我才是罪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小女孩幽幽地開了口,聽上去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舊樓里的人,因我而死。」
小女孩的語速很慢,說話的同時,她的身體四肢漸漸拉長了,稚氣的面孔也開始了奇特的變化。
「他不是個壞人,只是……不想讓我消失罷了。」
這句話說完,小女孩已經化成了一個成年女子。
不是吧?這女孩跟那個女鬼竟是同一個人?!這女鬼不是早就被收了嗎?按理說她早該被鐘老太打進鬼獄了,鐘旭越來越糊涂,難道鐘老太一時疏忽讓她給溜了?!
「你瘋了嗎?變成這個樣子會害死你的!趕緊回到你該去的地方!走啊!」許飛跳起來一連數拳砸在結界之上。
「從你手里逃出來後,我已是苟延殘喘,你剛才看到的是我兒時的模樣,那是許飛用盡全力為我恢復的靈力,以這樣的方式存在方能保我一時平安。但是,消失仍然是遲早的事,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入你夢里試圖竊走你的魂魄而讓我有機會附在你身上。這的確是天大的冒犯,對不起。」許飛的表現並沒能打斷女鬼,半空中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她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著:「我也有私心,我想留下來,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喜歡的人。雖然只是一縷魂魄,在你眼里我甚至是一只該千刀萬剮的惡鬼,可是……」
說到這兒,女鬼笑了:「可是,我也想要幸福呀。」
「晶……」許飛的拳頭頹然地松開了。
「大錯已成,欠下的人命,我來還。」女鬼認真地看著鐘旭,慎重無比。
女鬼的話讓許飛如遭雷擊,怒吼:「你怎麼不說你是怎麼死的?你怎麼不說那些畜生做了些什麼?你來還命?你憑什麼要還命給他們?他們該死!」
噓!
女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別忘了我們事前的約定,過去的事,絕對不要再提了。」言畢,她如釋重負:「如果完全不記得你,有了生命又如何?!我不去投什麼胎了,許飛,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夠了。是非恩怨,就在今天畫上終止符吧。」
這事態發展地太不合常理了!明明一對狼狽為奸的惡魔厲鬼,現在反倒是越看越像一雙苦命鴛鴦。這兩個不會是在演戲博取自己的同情,妄圖找翻身的機會吧?眼前所見讓鐘旭欲信還疑,鬼話連篇的事並不鮮見。
透過女鬼的身體,已經透明到快要和身後的天空融為一體了。
她快要消失了!
鬼物以何種面貌出現,跟他們靈力大小有直接關系,力量大的,變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沒問題,力量小的卻只能維持一種幼年的形態,現在這女鬼沖破極限回到成年人的模樣無疑是自取滅亡。
她好象是來真的,一個自覺贖罪的鬼,反教鐘旭猶豫了。
當~~
城南那口古鐘傳來沉悶的聲響,這老古董雖然飽經風雨,報時卻准得分秒不差,12下敲過,午夜將至。
許飛臉色大變,沖上前一把擰住鐘旭的手腕,恨恨喝道:「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完美無缺拯救人類的女英雄?!可惜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你若還有點智慧的話,馬上給我打開這個結界!」
「我若不開呢?!」鐘旭硬邦邦地回應,她討厭被人咄咄相逼。
「你會後悔的。」許飛放緩了語氣,也松開了手。
手上的鐘馗劍光芒不減,再出一劍,許飛必亡,可是,自聽過那女鬼的自白後,鐘旭已然下不去手了。對自己一貫秉行「除之而後快」的鬼物,她居然心軟了?!
「收!」鐘旭手一揚,片刻之後,一張符紙從天而降,聽話地落到她掌中。
許飛嗖一下飛到女鬼身邊,將其緊緊擁在懷中,回頭看了鐘旭一眼:「你欠她的!」
說罷,筆直地往下墜去。
「喂!」
鐘旭大喊一聲,沖到天台邊伸頭一看,許飛他們已蹤跡杳然,順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所能見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骨碌碌,一個東西滾到鐘旭的腳邊,低頭一看,一個紅色皮球。
女鬼留下的東西嗎?
鐘旭把它撿起來,端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她打開背包,把這東西裝了進去。
翌日清晨,陽光燦爛。
哈秋~~哈秋~~~
連打了兩個噴嚏的鐘旭懶洋洋地從被窩里爬了出來。
「趕緊出來吃飯!」鐘老太把房門敲得震天響。
「知道了知道了!!」鐘旭扯開嗓門應道。
這老太太真是的,昨晚她回到家中已是後半夜了,她老人家還不顧她死活地盤問了她大半宿,這早上也不讓她多睡會兒!
腳剛一落地,鐘旭的手機響了。
「喂?!」
「早啊!」
「咦?!」
「出院了嗎?明天我就回來了。」
「已經回家了。你明天回來?不是說要去一個月嗎?」
「事情很順利,所以回程提前了。啊,電話快沒電了,回去再CALL你!BYE!」
「BYE!」
司徒月波要回來了!
鐘旭的心情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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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九章 婚禮(上)
(更新時間:2005-4-17 14:21:00本章字數:8799)
興致勃勃地套上拖鞋正要起身,不經意間卻瞥見了躺在對面牆角的紅色皮球,鐘旭微微楞了楞,昨夜一場鏖戰,雖然自己看起來像是個勝利者,可是每次戰斗必有大收獲的她這次得到的戰利品除了一堆不解之疑外就是這個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兒了。知悉了整件事後的鐘老太對這件事並沒有發表太多的看法,只說了一句什麼許飛跟女鬼都是可憐蟲就隨他們去之類的話,至于這個皮球,鐘老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難得碰上有跟旁觀者動手的時候,就把這東西當紀念品收著罷了。
其實,事後鐘旭曾猜測昨晚許飛的種種舉動無非是想拖延時間,盡可能把她引到遠遠的地方。不過,他似乎絲毫沒有考慮過這樣做會帶給自己什麼後果,只一心希望那女鬼可以順利投胎。這樣的感情若放在別人身上,她一定會感動得半死。可是這種情況卻偏偏發生在兩個身負人命的鬼魅和非人類之間。這有可能嗎?鐘旭越回想心里就越空蕩得厲害,STOP!不可以再想了,什麼許飛,什麼女鬼,什麼旁觀者,統統結束了!她左右上下甩了甩頭發,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剛才司徒月波打來的電話上,不消半秒好心情立刻回來報到,帶著一臉笑意的鐘旭像小孩子般半跑半跳地出了房門。
飯桌前鐘老太跟鐘晴正吃得不亦樂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鬼混了一個通宵?」鐘旭坐下來拿了片面包,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昨晚到她接受完審查進房睡覺為止都沒看到鐘晴回來。
「什麼呀,人家還不到五點就回來了。」鐘晴趕緊給自己澄清,吞下一大口牛奶後他馬上無比遺憾地看著鐘旭:「不過我現在後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們去PUB了,騙我說什麼曠古絕今的大美女,全是吃葷的恐龍!害我錯過昨晚跟旁觀者的世紀之戰了!」
「你知道旁觀者?」鐘旭記得還沒跟他提過這個。
「我剛剛告訴晴晴的。」鐘老太接過話頭呵呵一笑,「他錯過了實戰機會,我就跟他口述了一下。也算是給他長點見識嘛。」
鐘旭放下面包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虧他老人家『錯過』了,像他這種色大膽小怕狗咬的類型,永遠都只會幫倒忙。上次在長瑞就差點被他給害死!」
「姐!你……」鐘晴臉漲得通紅,非常不滿意鐘旭把舊帳翻出來打擊他。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每次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吃飯!」鐘老太將就手上的筷子一人給了他們腦袋一下。
姐弟間的小小戰火剛一平息,客廳里的電話響了。
「我去。」鐘旭抓著面包走到話機旁。
「喂?」
「江婷?」
「什麼?馬上到公司?有重要事情?!」
「噢,好,我馬上出門。」
如果沒有江婷打來這通電話,鐘旭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那個破公司當什麼有名無實的微型白領了。奇怪,難道黑白無常已經康復了?!得,反正現在沒什麼別的事,就回去看看,如果那兩個老家伙再敢出言不遜,她一定以牙還牙把以前受的窩囊氣一次全討回來!
「誰啊?」鐘老太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點果汁。
鐘旭一口氣把牛奶全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說:「我有點事回公司去,你們慢吃!」
「見到你們老總的話記得態度要好一點,也許能少扣點你這個月的工資!搞不好還有意外的收獲呢。」鐘老太在鐘旭後面大聲說。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鐘旭不耐煩地擺擺手,這老太太,就對她那點工資念念不忘。
沒花多少時間鐘旭就到了公司樓下,這個時候正是上班高峰期,門前人來人往車走車停;對面的長瑞大廈亦如平常一樣熱鬧非凡,沒人知道不久前在那里曾發生過一場多麼激烈的生死之戰。
駐足略略感慨一番後,鐘旭裹在一大撥人中擠進了電梯。
一進公司,鐘旭就覺得氣氛非常不對頭。
難得看到公司里的全部陣容同時出場,連那幾個經常借口在外跑業務實際上是仗恃自己是老板表兄弟而明目張膽礦工的「業務骨干」都現身了,加起來大概30來個人的樣子,每一個都穿戴齊整,連那兩個平時能有多妖豔就穿多妖豔的義務廣播員居然也破天荒地套了一身深藍色的職業裝,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模假樣心不在焉地翻翻寫寫。
沒人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剛剛進來的鐘旭身上。
鐘旭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江婷就湊了過來,做賊心虛般把聲音壓得很低:「你來啦?身體好了麼?抱歉都沒去醫院看過你,我……」
「沒關系,我全好了,小病而已。」鐘旭不得不把聲音降下幾十分貝配合她,「大家這是怎麼了?公司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江婷咽了咽口水,說:「換新老板了,你說算不算大事嘛?!新老總一早就下命令全部人馬到公司集合,大家趕到的時候只有一個拽得很的女人坐在總秘的位置上,神氣巴拉地叫我們等在外面,到現這新老總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哦,現在業務部的陳經理正在里面談話呢。」
原來是公司換主了。難怪那一幫人都端著一張臭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想必大家都知道,新皇登基,完全摸不清底細,自己的前途頓成未卜之數,一不小心被喝令卷包袱走人另覓高枝就麻煩了,誰都知道當下的世道並不景氣。
「這樣啊,咳,我本來就不想干了,把這個月工資結了就走人。對了,前老總跟那老女人呢?他們也在里面?」鐘旭不以為然,她甚至都不關心誰接手了這間公司,反而對那對黑白無常的近況很有興趣。
江婷搖搖頭:「他們?我也不知道,聽說他們也住院了,後來就沒消息了,再後來咱們公司就突然被收購了。嘁,現在誰還有閒心管他們呀。」
聽她這麼說,黑白無常好象不在場,鐘旭伸頭朝總經理室那邊望了望,真有一個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的陌生女人坐在門口秘書台後面整理著文件,神情倨傲得很。
滴!
內線電話。
「請問鐘旭小姐到了嗎?」恭敬地擱下電話後,這位新秘書站起身,不帶一點感情地高聲問道。
「這兒呢。」鐘旭遲疑了一下下,還是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朝她那邊走了過去。
新秘書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總經理有請。」
「總經理?」鐘旭指著自己的鼻子,「要見我?」
真是怪了,居然點名要見她這個在公司里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新秘書小幅度地點點頭,果然拽得可以。
剛走到總經理室門前,還沒敲門,門卻一下子開了——平日飛揚跋扈的陳經理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一張臉死白死白的,像是剛被人從棺材里扒出來一樣。
看來他跟新主子的談話並不愉快。
鐘旭心里賊舒服,她最見不得目空一切囂張過頭的人。
輕扣兩下後,鐘旭推門走了進去。
對面那張氣派非常的純黑色大辦公桌後面,同色系的真皮轉椅並沒有因為鐘旭的到來而轉到它該轉到的方向,依然傲慢地面向後面的落地窗,椅背後面露出了半個腦袋瓜子。
嚯?!到底是何方神聖?連臉也不舍得露一露,沒禮貌的家伙。
鐘旭皺著眉咳嗽兩下,提醒這位新老總她已經到了。
可是,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該不是睡著了吧?!把她這麼干晾著可不行!鐘旭往前蹭了兩步,大聲說:「你好,我是鐘旭。」
唰一下,椅子突然轉了過來,嚇了鐘旭一跳。
「鐘小姐,久仰大名!」伸過來的大手更是讓鐘旭吃驚得差點跳起來。
「你?怎麼怎麼,怎麼是你呀?你你,你不是要明天才回來嗎?」她連舌頭都不利索了。
「SURPRISE!我昨天下午就到了。」司徒月波惡作劇般的笑容讓鐘旭不辨悲喜。
這司徒月波也太離譜了吧,去了趟英國回來,搖身一變就成了自己的新老板?!實在太夸張了!
「過來。」司徒月波繞過桌子,拉起鐘旭的手把還在極度錯愕中的她帶到椅子前,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輕輕按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說:「你幫了我那麼多,一直也沒有好好謝謝你。這次去英國也是來去匆忙,忘記給你帶禮物了。就把這家公司送給你吧。」
司徒月波無比輕巧的一番話讓鐘旭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麼?把公司送給我?」
「別激動別激動!先喝杯熱茶。」司徒月波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趕忙把手邊的一杯熱紅茶放到她手中。
「我不渴!」鐘旭不領情,把杯子放到一旁,追問:「你到底搞什麼呀?」
司徒月波見她如此認真的樣子,不由笑道:「大集團收購小公司,這個不罕見吧?!」
「我知道!可是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收購我們公司呢?之前根本沒聽你提過啊!」鐘旭肯定自己沒記錯,司徒月波連她在哪家公司工作都沒問過。
「因為我的原因,害你住了那麼久的院,總不能因此而讓你丟了工作,所以,我把這兒買下來交給你打理。」司徒月波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拿過桌上的派克筆塞到鐘旭手里:「簽上大名,你就是這里的新老總。」
這禮物也太大了吧?!
鐘旭看了看司徒月波,考慮了半天,最後還是把筆扔到一邊,搖搖頭說:「你這禮物會壓死我的。以我的資質,當不了什麼老總,我也沒興趣當。我讓賢!你看誰順眼就讓誰上吧。你把我這個月的工資算給我就成,是全額哦!這種補償我還可以接受!」
看她像躲病毒瘟疫一樣拒絕自己的好意,司徒月波無可奈何:「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不過,一切都隨你。反正公司已經買下了,你什麼時候想坐這個位置都可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不辱使命?」難道司徒月波是受人所托?!鐘旭聽出他話里有話。等一下,她突然想起早上鐘老太在她臨出門時沖她喊的什麼「有意外收獲」之類的話,越想越不對勁。
「我奶奶隨便說說而已,你居然真的買下整間公司?」鐘旭使詐。
「買公司是我的意思,你奶奶只是拜托我想辦法保住你的工作而已,她也是為你好。」司徒月波很認真的回答,證實了鐘旭的猜測完全是正確的。
「果然是她!」天知道這老太太對別人說了什麼。不過,只要是跟錢扯得上關系,鐘老太「旁敲側擊」的功夫永遠是一流。每次一出這種事情,鐘旭立刻就想跟這位長輩登報脫離關系。
「既然你已經買下這間公司,那你肯定跟我以前的老總見過面了?」鐘旭不認為禿頭肯輕易地把公司賣給司徒月波。
司徒月波搖頭:「這種規模的收購不需要我親自出馬。不過聽說你們老總跟你們公司的另外一個頭面人物現在正在那個什麼四醫院里治療,好象病情還比較嚴重。」
四醫院?!哈哈~~黑白無常居然玩進精神病院了。那次經歷帶給他們的後遺症真不是一般的大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有這種下場算是他們咎由自取。
真是解氣啊,鐘旭覺得連呼吸都格外順暢,不過她還有地方沒弄明白:「他們現在是病人,怎麼可能賣公司給你?」
司徒月波沒有立即回答,看了看窗外燦爛無比的陽光,拉著鐘旭信步走到窗前,兩個人立刻被鍍上一層暖洋洋的淡金色,他這才很耐心地解釋道:「只要我鎖定了目標,盛唐的律師團自然有辦法解決。連這點事情都辦不了的話,這些所謂的金牌大律師們怎麼對得起他們戶頭里過千萬的年薪。」
鐘旭吐了吐舌頭,司徒月波有時候說話實在是太有氣勢了,不需要抑揚頓挫的語氣也不需要字字珠璣的文采,就是那麼平實無奇的幾句話,卻每個字都不容違逆。這感覺,初見他時就已經感覺到了。
「不早了,找地方吃飯。始終還是喜歡吃中餐。」司徒月波舔舔嘴巴,「呵呵,在國內呆的時間長了,竟然不習慣國外的生活方式了,吃不好睡不好的。」
越發透亮的陽光讓司徒月波眼角眉梢淡淡的倦意無從掩蓋,這段時間他的工作強度有多大,鐘旭很難想象。難得在自己如此勞累的情況下,他還能對她的事情如此上心。鐘旭想不感動都不行。
她咧嘴一笑:「我記得有人許諾說等我完全康復以後就請我吃大餐的!我現在想吃大閘蟹!」
「我從不賴帳的。走!」司徒月波順勢攬住鐘旭的肩膀,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出了門。
經過秘書台時,司徒月波對里面的人吩咐道:「芬妮,這里暫時由你主事,有什麼情況跟KEN聯系就好,不必支會我了。」
這個叫芬妮的新秘書沒想到自己眨眼間就身價倍增,心頭的興奮不言而喻。
「補充一句,芬妮小姐是吧,希望你是個對事不對人賞罰分明的好上司。否則,這位置可不好坐呢。」鐘旭接上司徒月波的話很「好心」地提醒她。
在一片驚異的目光和切切私語下,鐘旭和司徒月波旁若無人地直奔「大閘蟹」而去。
「對了,你跟我們業務部的陳經理說了什麼?我看他想自殺的心都有了。」
「沒什麼,我就叫他收拾東西走人。這種只會中飽私囊的無用之輩,留下來只是禍害。難怪你們公司的業績一直沒什麼起色。」
「哇,你動作好迅速!不過半天時間就對我們公司的情況了若指掌?!唉,你要早點把我們公司收購了就好了。」
「早點收購?!呵呵,要不是你奶奶在我臨去英國的前一天打電話給我,我連你們公司叫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奶奶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不大記得了。哎,把安全帶系上。」
白色的BMW精神熠熠,從熙熙攘攘的馬路上呼嘯而過。
跟一大桌蝦兵蟹將奮戰了整整兩個鐘頭後,鐘旭和司徒月波才心滿意足地從本地最有名的海鮮城里走出來。
「好吃!」鐘旭還在回味剛才的美味。
「呵呵,明天再來?!」
] 司徒月波的建議立刻讓鐘旭雙手雙腳贊成。
車子剛開出不到100米,一家MICKY專賣店從車窗外一晃而過。
「停一下!」
「干嘛?」司徒月波把車靠邊停下。
鐘旭拉開車門:「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不等司徒月波問她,她已經跳下車子,一路小跑鑽進了這家專賣店。
十幾分鐘後,鐘旭抱著一個超大的米老鼠回到車上。
「去醫院看丟丟吧,我答應了要送他一個米老鼠的。」她把米老鼠的頭往下摁了摁,才勉強從它後面伸出頭對司徒月波笑道。
司徒月波發動車子,嘀咕道:「這也太大了吧,跟丟丟差不多大小了。」
醫院跟吃海鮮的地方離得很遠,一個城西,一個城東。快一個鐘頭他們才趕到醫院。
鐘旭以前住的病房又來了個新病人,估計是家里很重要的人物,床前圍了一大票人,端茶倒水忙里忙外叔叔舅舅亂喊一氣。
「姐姐!叔叔!」坐在床上的丟丟把手里的水彩畫筆一扔,正要往床下跳,卻被阿姨一把攔住:「哎喲小祖宗咧,可不能這麼往下跳,摔著了可不得了。」
「丟丟,你看姐姐把什麼給你帶來了?!」鐘旭興高采烈地把帶來的禮物往丟丟面前一放,可憐的孩子立刻沒了蹤影——整個人都被這只碩大的外國老鼠遮住了。
「鐘小姐,這個玩具好象大了點。」阿姨陪著笑臉,把米老鼠往一旁挪了挪。
「啊?!」鐘旭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笑道:「嘿嘿,是稍微大了點,可以當枕頭嘛!」
「好好玩!」丟丟倒一點也不介意這個東西的大小,興奮地抱住米老鼠咯咯直笑。
司徒月波俯身親了親丟丟的額頭:「呵呵,好久沒看到丟丟了。」
「丟丟的病情很穩定,醫生說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馬上就可以做移植手術。」阿姨欣慰中又夾雜著一縷擔憂,照顧丟丟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實在招人喜歡。她打心眼里盼望著丟丟能有當健康孩子的一天。不幸中的萬幸,這孩子遇上了大貴人,昂貴的醫藥費自然不成問題,可是,誰都知道,能找到完全匹配的骨髓實在太難。只有看老天爺肯不肯放過丟丟了。
三個大人一時無語。
身後那幫人不斷弄出來的噪音讓司徒月波眉頭一皺,回頭對鐘旭說:「還是給丟丟換個單間比較好。等下我去找院長。」
鐘旭當然贊成,那幫人實在不象話,根本拿醫院當菜市場嘛,沒公德的人是很招人嫌的。
「咦?丟丟你在畫畫啊?!」司徒月波注意到丟丟鋪在床上的畫紙。
丟丟放開米老鼠,蹭到司徒月波身邊,指著畫里的三個人一一說:「丟丟……阿姨……媽媽。」
媽媽?鐘旭一驚,把丟丟的畫捧在手里仔細看起來。畫紙很干淨,雖然孩子畫的東西很潦草,但是鐘旭還是看出丟丟畫里的意思—— 一個卷頭發的女人閉著眼睡覺,這個應該是阿姨沒錯;另外一個長頭發的女人,臉上掛著淚珠,伸著手把一個綠色的東西掛在面前的孩子身上。
鐘旭往丟丟脖子上一看,一條紅線隱約可見,她小心地把紅線拉出來,那個已經被警方帶走充作證物的翠玉佛完好無缺地拴在末端。
丟丟媽媽已經見過兒子最後一面了。
鐘旭把玉佛重新塞進丟丟的衣服里,心里酸酸的。
「怎麼了?」司徒月波覺得她的舉動不正常。
「以後告訴你。」有外人在場,鐘旭不便把發生在司徒月波離開的這段時間的事情真相告訴他。
司徒月波點點頭,轉而對丟丟說:「叔叔教你畫畫好不好。」
「好!」丟丟高興地拍手,馬上把一把五顏六色的畫筆堆到司徒月波面前。
司徒月波把袖子一挽,抓過筆唰唰兩下,一只憨態可掬的熊貓躍然紙上。
「哇,叔叔好厲害!教丟丟!教丟丟!」丟丟抓住司徒月波的手不放。
鐘旭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畫技:「厲害。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會畫畫。」
「我學過八年美術。不過已經很久沒碰過畫筆了,生疏了。」司徒月波抱過丟丟,把著他的手在紙上畫起來。
這個男人,出人意料得很。
隨著一大一小兩只手的運動,各種漂亮的圖案接連出現在畫紙上。這種其樂融融的畫面很容易讓人誤會司徒月波就是丟丟的親生父親。
對畫畫一竅不通的鐘旭插不上手,只能和阿姨一起當觀眾。
忽然,鐘旭隨著畫筆不斷游移的目光被司徒月波右手腕上的一串黑色珠子所吸引。
「噯?!你什麼時候戴佛珠了?」鐘旭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司徒月波停下筆,抬起右手,看了看,轉過頭反問:「你說這個?」
「是啊!我記得以前沒有見你戴過哦!現在很流行嗎?」鐘旭湊上去想看個仔細。
「呵呵,這個不是佛珠。」司徒月波把珠子褪下來攤開在手心里,「是黑曜石。」
「黑曜石?!」鐘旭好奇地撥弄著他手里的珠子。
「可以勉強歸為水晶中的一種,並不是值錢的東西。小時候一個僧人送給我的,說是能辟邪趨惡保人平安。」司徒月波把黑曜石拿到鐘旭眼前,說:「你看,總共19粒黑曜,但是只有兩顆有眼睛。」
「什麼?石頭也能長眼睛?」鐘旭半信半疑,細看之下,果然發現兩粒黝黑的珠子上都有類似眼睛的一圈一圈的花紋,一個墨綠色的,一個紫色的,泛著誘人的光澤,透著揮著不去的神秘與……高貴。
「真的有眼睛呢,哈哈,好有趣的東西。」鐘旭平時很少戴飾品,對這些玩意兒知之甚少,隨口又問道:「怎麼我以前沒見你戴過呢?」
「我一直都戴著的,你沒留意罷了。」司徒月波重新把黑曜戴上。
「是嗎?」鐘旭不太肯定。
不過,這珠子倒是很配他,有攝人的氣魄,然,不張揚。
「姐姐!」稚嫩的童音讓研究石頭的兩個人同時把目光投到舉到面前的雪白畫紙上。
丟丟頗有成就感地展示他剛剛完成的新作品—— 一匹黑色的馬,呃,姑且算是馬吧,一男一女笑容滿臉地騎在上面,天邊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地下一片綠得可愛的草地。
「姐姐……叔叔。」丟丟指著馬上的人樂呵呵地說。
鐘旭和司徒月波對望一眼,異口同聲:「我們?!」
丟丟不比一般孩子,這些隨手的涂鴉能透露出某種信息,鐘旭能肯定。
沒有危險,沒有眼淚,越看越舒服,越看越幸福——這幅畫傳遞出的「信息」。
丟丟把畫放到他們面前,非常慷慨:「禮物!」
鐘旭毫不猶豫地笑納了,這樣的「禮物」,花錢也買不到。
從病房里出來,太陽也快下班了。
「我已經跟院長說過了,剛剛好有一間單人病房空出來,明天丟丟就能搬進去。」
「太好了。現在我只希望能早日找到配對的骨髓。唉,只可惜你我的都不行。」
「放心,丟丟一定沒事的,那麼可愛的孩子,老天爺也不舍得對他下殺手的。」
「希望如此。哎你說為什麼丟丟管你叫叔叔管我卻叫姐姐呢?!搞得我比你還矮一輩兒!」
「我比你成熟。」
「比我老才對!!」
「哈哈,我屬龍的,才28歲而已。晚上去吃火鍋?!」
「火鍋?好啊好啊,好久沒吃了。」
「要不要打電話叫你奶奶和鐘晴一起來,還從來沒請他們吃過飯呢。」
「千萬不要!!那一老一少兩個危險分子要是來了,能把你我扔到火鍋里一起涮嘍。」
兩人走在醫院熟悉的碎石小道上東一句西一句閒聊。
說話間,鐘旭回頭看了看身後越來越遠的醫院大樓,馬上想起一個人,不用說,當然是許飛。剛才她趁上衛生間的機會抓住一個護士打聽過,那人說許飛已經連續幾天沒來上班,院領導為這事大為光火,全醫院沒人知道他在哪里。
意料中的事吧,旁觀者也許永遠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不會在她鐘旭的生活里出現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可為什麼那種被窺視的不安全感還未完全消退呢?!
背後白色的大樓,每一扇窗戶都是黑洞洞的眼睛,目送鐘旭他們遠去。
許多店鋪都掛上了亮閃閃的紅燈籠,玻璃上也倒貼著大大的福字。
春節快到了,整個城市一片喜氣洋洋。
街上,熱鬧!商家為了招攬生意大聲吆喝跳上跳下,潮湧般的顧客摩肩接踵討價還價,一群群少男少女嬉笑怒罵打打鬧鬧……
最平凡最真實的生活。
有時候鐘旭會想,如果自己不是鐘家的一分子,根本不會抓鬼降妖,甚至根本就認為鬼怪只是童話書里編出來騙小孩的角色,這樣的話,是不是自己的生活會平靜很多舒適很多呢?
跟鬼物斗了那麼多年,尤其是經過許飛這件事,她是真的有點累了。
司徒月波轉頭看看身旁的鐘旭,淡然一笑,放緩了車速。
各式各樣的車子疾馳而過,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彩色光帶。
鐘旭靠著司徒月波的肩膀睡得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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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九章 婚禮(下)
(更新時間:2005-4-19 12:37:00本章字數:9778)
一個星期後,鐘旭突然收到司徒月波差人送來的一張請柬,邀請她們全家參加盛唐集團的餐會。
「好哎!是餐會呢!!好吃的肯定不少!」鐘晴一把搶過請柬,不停咂著嘴巴。
「喔唷!這個餐會來頭不小,前天報紙就已經報道過了,說什麼邀請的都是商界政界的頭面人物呢。」鐘老太又從鐘晴手里搶過請柬,兩眼放光。
「好大場面……我們要去嗎?」鐘旭不像那祖孫一般激動,她並不以為自己適合出現在那種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場合。
「去!」
「當然要去!」
另外兩個被邀請人當即投了贊成票,不容鐘旭說一個不字。
隨請柬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大禮盒,鐘旭拆開紫色緞帶,揭開盒蓋一瞧—— 一套黑色束腰麂皮獵裝和一雙同色的高筒靴子。
「哇,帥啊!」眼尖的鐘晴搶先一步把衣服拿起來在自己身上比試起來。
「還給我!」鐘旭擰住他的耳朵把衣服奪回來,罵道:「這是女裝,你什麼時候染上易性癖了?無聊!」
說實話,衣服的確不賴,不過,像這種餐會不是都該穿什麼曳地長裙晚禮服之類的嗎,這司徒月波搞什麼鬼,送件獵裝?!
疑惑間,手機響了。
司徒月波帶著笑意的聲音:「東西收到了?」
「收到了!不過你怎麼送我這麼一件衣服?」
「呵呵,因為你是與眾不同的。明早8點我派車過來接你們。就這樣吧,明天見。」
「喂!喂!」
鐘旭悻悻地掛了電話,這個司徒月波不知道又搞什麼SURPRISE。
回頭一看,鐘老太跟鐘晴已經沖出門去了,扔給她一句:「我們做頭發去了哈!」
鐘旭無語。
把獵裝放到一旁,她拈起那雙同樣扯眼的靴子,哇?!這鞋跟似乎有點高哦?找來尺子一量,不多不少,剛剛好十公分。鐘旭眉毛一挑,身高168的她從來沒穿過超過4公分的鞋子呢,這司徒月波想摔死她呀?!
看著這份獨特的禮物,鐘旭犯愁了。
約定的時間很快到了。
坐在司徒月波派來的BENZ上顛簸了三、四個鐘頭,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請問一下,這里是什麼地方?」透過車窗,鐘旭只看到一片山巒,層層疊疊綠郁蔥翠。她忍不住問司機。
「噢,這里是司徒家的私人牧場。不過,很少用這里來招待客人的。」司機老實回答。
「私人牧場?嘖嘖,氣派!」鐘晴拉開車門興奮地跳了出去。
鐘老太和鐘旭也緊隨其後下了車。
他們下車的地方是一個建在山頭上的停車場,除了大奔之外,對面一排車位上以司徒月波那輛再熟悉不過的BMW打頭,幾十輛名車選美似的緊鄰其後。
「來了這麼多人?」鐘旭打量著諾大的場地,單從這一大堆坐駕上就能輕易猜測出其主人的身價也必定不菲。
鐘老太掏出請柬仔細看了看:「這上面說要下午兩點才開始,現在還不到一點,那些大人物來得真早。」
「還以為這種餐會肯定會選在什麼五星六星的大飯店里呢,居然是在郊外。我說怎麼請柬上沒注明地點,嘁!不知道這些有錢人怎麼想的,故作神秘。」鐘晴抓過請柬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原以為會有一大票PLMM夾道歡迎他們這群主人親自邀請而來的貴賓呢,沒想到一個都沒有,多少有點失望。
把車停好的司機快步走上前,禮貌地一彎腰:「各位請跟我來。」
跟在腳步不快不慢的司機後面,一行人沿著人造的石階從停車場上走下去。
嚴格來說,這里算是山區。
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樹木密不透風地立在石階兩旁,頭頂上的枝葉交織縱橫,即便在這樣一個季節依然綠意盎然。
空氣里混著泥土與青草的獨特香味,不知道比城市里的清新干淨了幾百倍。
一路上,鐘旭都在貪婪的呼吸著。說到底,人始終是從猴子變來的,骨子里永遠都存著對大自然的親近。
石階很長,人走在上面就如車行盤山公路一樣,繞了一圈又一圈。
20多分鐘後,他們才繞過最後一道彎來到兩扇大開的高大木柵門前。
哇~~~~~~~~
祖孫三人此刻全一個表情。
門內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的景色—— 三座高聳入云的山峰挽手相連,山腳下綿延出一大片平整廣闊起伏有致的草原,咫尺之遙,整齊的白色柵欄圍住一大群走走跑跑的馬兒,十來個工人在四周忙忙碌碌;旁邊還有一圈褐色柵欄,不過里面的動物不是馬,而是七、八頭奶牛,懶懶地啃著堆在面前的草料;兩只健壯的蘇格蘭牧羊犬追著被人扔出的橘色飛盤玩得正歡。不遠處分布著幾座小木屋,簇擁著一座三層高歐式風格的白色大宅,宅前置放著幾十套別致的藤桌藤椅,每一桌都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作相同打扮的侍從托著碗盤杯碟忙而不亂地走進走出。而一直不肯賞臉的太陽竟然也選在這個時候很給面子地從云層中鑽了出來,絢爛光彩籠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和諧美妙。
這里……真是貨真價實的牧場啊!
鐘旭生平第一次在電視屏幕之外的地方見到成群的活蹦亂跳的馬匹;從小到大牛奶喝了不少,但是奶牛也還是第一次見。
「好漂亮的地方!」鐘老太和鐘晴的眼睛已經老半天沒眨過了。
正在三個人還出神地沉浸在對面前美景的欣賞中時,一個嚴厲的男聲打斷了他們:「如果幾位是來參加餐會的話,請出示你們的請柬。」
「呃?!」鐘旭他們這才注意到門前一左一右還立著兩位「門神」。
「那麼凶干嘛,我們可是你們主人請來的貴客呢。」鐘晴對門神不友好的態度非常不滿。
「哦,等一下哈。」鐘老太趕忙把手伸到包里翻請柬。
「不必出示了。他們可是貴客呢。」又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聞言,門神的一張黑臉立即變了顏色,同時一躬身:「是!幾位請進。」
「各位午安!總裁遣我在這里恭候鐘家來的貴賓。」一個身著白色正裝的男子走到他們面前友好地同他們打招呼,一副與他們很熟絡的樣子。
「你好,請問你是?」鐘旭伸手與他握了握,肯定自己絕對沒見過他。
這個男人的年紀與司徒月波相若,高鼻深目,一頭惹眼的金發規矩地扎在腦後,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老外,恐怕是個有東方人的血統的混血兒吧。
「哦,忘了先介紹我自己了。」撥開額前幾縷被山風吹亂的頭發,他抱歉一笑:「鄙姓刃,刀刃的刃,刃千冰,總裁助理。因為嫌這名字饒口,所以大家都叫我KEN。」
「KEN?!」鐘旭有點印象,之前似乎聽司徒月波提過這名字。
「我們進去吧,總裁已經在里面了。」KEN帶頭走了進去。
「這保安看起來夠厲害的,呵,那體格,比動物園里的熊還壯!」進門的時候,鐘老太刻薄地「贊揚」。另外,兩個面無表情其壯如牛的大漢立在這麼一大片安謐美景之前真的是很破壞氣氛。
KEN當然聽出了老太太語氣里的不樂意,笑道:「今天的餐會拒絕對任何媒體開放。不過,誰都知道如今的狗仔隊功夫了得無孔不入,有他們在這里把關我們才比較放心。如果剛才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鑑諒。」
鐘旭乍舌,一個餐會而已,搞得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KEN一邊走一邊把握在手里的手機塞進褲兜,帶著點抱怨的語氣說:「這里什麼都好,就是手機信號太弱,要打電話得走到後面那塊空地上才行。」
「哦?」鐘晴摸出手機一看,馬上大呼小叫:「真的一格信號都沒有!萬一有MM打電話找我怎麼辦?麻煩!這地方還真偏僻。」
「估計是地勢原因,這里是塊凹地,四周又有那麼幾匹大山擋著。」KEN也很無奈。
「客人已經來了很多了吧。」踩在松軟的草地上,看著眼前一派繁忙六畜興旺的景象,鐘旭怎麼都不覺得這是一個適合一群「頭面人物」觥籌交錯明爭暗斗的場所。
「是啊,都在那邊。」KEN指著百米開外那處人聲鼎沸的地方應道。
數分鐘後,被一條紅地毯分成左右兩邊的餐會會場出現在面前,鐘旭他們在靠右邊的最後一排桌子前坐了下來,同桌的還有兩個不相識的陌生人。
「幾位稍事休息一下,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處理,失陪。」把鐘旭他們安頓好後,正欲離開,KEN卻被鐘旭叫住了。
「司徒月波呢?怎麼一直沒見到他這個主人呢?」
「哦,對了,差點忘了。」KEN一拍腦袋,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總裁現在人在何處,我也不太清楚,這個是他吩咐我交給鐘小姐的。」
把信交給鐘旭之後,KEN隨即離開,朝後面的宅子走去。
「給我封信干嘛?」鐘旭嘀咕著把信拆開,抽出一張淺粉色的信紙,展開一看,整張紙上就寫著一個英文單詞——「SURPRISE」。
又是驚喜?上次從天而降說要送她一家公司,今天又玩兒這招?該不會把牧場送給她吧?!鐘旭捏著信紙,皺著眉頭胡亂揣測著。
「信上說什麼?搞得這麼神秘。」鐘老太呷了一口綠茶。
「就說了個SURPRISE,不知道他搞什麼名堂。」鐘旭把信收好。
「會是什麼呢??」鐘晴無比期待地看著鐘旭。
正在三人喝著飲料東張西望時,已經打量了他們很久的其他幾位客人對看了幾眼,其中一個穿著綠色露肩禮服,外加一條狐皮披肩的中年貴婦開口問道:「幾位看起來很面生啊,不知貴寶號是哪一間啊?」
「貴寶號?哦,你們誤會了,我只是剛從一家公司辭職的普通職員而已,他們是我的家人。」鐘旭指著鐘老太和鐘晴,立刻誠實地表明了身份。
「啊?媽咪,這種人也可以受到邀請的嗎?剛才居然還直呼主人家的名字呢。」貴婦身旁同樣是一身盛裝的年輕女子馬上做出無比驚訝的樣子,口氣卻酸得厲害,
來著不善!這一老一小成心找茬。
鐘旭裝作沒聽見,同時以眼光警告鐘晴不准多嘴。
大概以為他們好欺負,大小貴婦尖著嗓子一唱一和。
「女兒,那些人跟我們不一樣,沒見過大場面的人難免不知深淺。」
「就是,在這麼正式的場合穿成這樣,包得像個粽子,真是笑死人了。」
自己這身打扮哪里笑死人了?鐘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跟在場的女賓們相比是很格格不入,但是說實話,司徒月波送的這套衣服很得鐘旭的喜歡,干淨利落,英姿颯爽,跟她的個人作風不謀而合,當然,如果那雙靴子的鞋跟不是那麼高的話,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的搭配。再說了,剛剛進來的時候,大部分的眼光還是很驚豔的嘛。
「我們窮人皮下脂肪少,不大耐寒,不包緊點不行。你們有錢人就不同了,有那一層肥油護著,再冷的天也感冒不了,你們知道海象吧,它們什麼都不穿也能過冬呢。」鐘旭喝了一口果汁,笑語吟吟地回敬這對明顯營養過剩的惡心母女。
「臭丫頭,居然敢這麼跟富昆集團的繼承人說話?」
做女兒的頓時惱羞成怒,抓起盛滿果汁的杯子就要往鐘旭臉上潑。可是剛一拿起杯子還來不及做下一個動作,就聽得這對母女一聲驚叫,雙雙從椅子上摔倒在地,一杯果汁全灑在了自己身上。
不少詫異的目光紛紛投向這邊。見出了狀況,一個管事的帶著幾個侍者趕緊跑過來把狼狽的母女扶起來:「錢夫人錢小姐你們沒事吧?」
「什麼沒事,你們給我們安排的什麼位置?連椅子都是破的,我一定叫人解雇了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可惡!」貴婦人揉著屁股,指著斷開的椅腳暴跳如雷。
「是是是,是我們的疏忽,請兩位先到里面的休息室整理一下,我們馬上為你們找大夫。你們幾個快點把夫人小姐扶進去!」頭頭小心萬分地陪著笑臉命令侍者把她們扶走。
「你你你別走,我一定給你好看!」臨走時小貴婦還回過頭怒氣沖天地威脅鐘旭。
呵呵,又是兩個仗恃著自己的丰厚身家作威作福的狗屁有錢人!
鐘旭不屑地一笑:「無聊。」
不過,椅子腿怎麼剛好選在那時候斷開呢?
「奶奶!」鐘旭扭頭盯著鐘老太。
鐘老太吹了吹自己的手掌:「老嘍老嘍,現在的掌力只夠劈斷三條椅子腿兒。30年前我這一掌下去,那兩只大小肥豬早變死豬了。」
「厲害!」
鐘旭鐘晴同時豎起了大拇指。
「各位尊貴的來賓,下面有請盛唐集團的榮譽主席楊老先生上台致辭。」
從麥克風里傳出的聲音立即讓在場的所有人忘記了剛才那場小小的意外,眾人紛紛把注意力放到前方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上,噼里啪啦一陣鼓掌。
一個走路都要人攙扶的矮小老頭子出現在話筒前,破鑼嗓子經過麥克風的擴張後聽起來讓人怪心煩的。看這老頭在台上口沫橫飛紅光滿面的德性,一定是那種年輕時位高權重老了也不甘心退居二線吵著鬧著非在一個大的嚇死人的職位前加上「榮譽」二字求個心理平衡的人。對這種人來說,沒權比沒命還難過。
這也是鐘旭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之一,錢權交易,虛情假意,很沒意思。
老頭子口若懸河的講了半個多鐘頭,才戀戀不舍地被人從話筒前「架」下去。
這半個鐘頭鐘晴和鐘老太聯手,不聲不響地解決了六大盤可口的糕點。
「各位來賓,盛唐集團舉行的這次餐會,旨在為各商界政界的翹楚提供一個互通有無促進合作的平台,各位賞光到來,實在令到此處篷壁生輝。借本次盛會之機,本集團的總裁司徒月波先生稍後將有重要消息宣布。」麥克風里的聲音聽起來耳熟,定睛一望,KEN笑容滿面的站在話筒後。
台下一陣騷動,竊竊私語聲不斷。他們不知道所謂的重要消息是什麼,會不會是什麼最新的收購或者發展計划呢?要知道,這類消息可是關乎著在坐各位的利益存亡。
「這主人也太拽了吧,都來好一會兒了,他還不出現。恩,這個肉卷味道不錯。就是少了點。」鐘晴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巴。
「重要消息?你說是不是司徒少爺准備借這個機會向你求婚啊?」鐘老太拈起一塊哈密瓜,無限憧憬地看著鐘旭。
鐘旭白眼一翻:「您老人家做白日夢呢?求婚,我看您頭昏還差不多。」
話音未落,身後一陣有節奏的聲音傳來,由遠而近刺激著所有人的耳膜。
馬蹄聲?!
所有人本能地放下手里的杯子調羹叉子回頭一看究竟。
包括鐘旭在內,每個人都被自己的眼睛嚇了一跳。
一匹棗紅駿馬飛馳而來,所過之處煙塵紛騰,這馬兒的速度太快,一時間根本無法看清策馬之人是何面目。
已經連續聽到好幾個闊太太嬌小姐的驚叫了,因為這個矯健的動物並沒有要減速的意思,直直地朝他們這邊沖過來。
來搗亂的?鐘旭警覺地站了起來,掂量著自己夠不夠斤兩阻止一匹看上去肆無忌憚的高頭大馬。
「什麼啊?那匹馬朝這邊過來了,哇,好快,趕緊閃啊!」鐘晴跳起來拽住鐘老太和鐘旭的胳膊往後拖。
「來不及了!」鐘旭低呼。
「吁!」
馬上的人嫻熟地勒住了韁繩,一番嘶鳴下,棗紅馬前蹄騰空,最後穩穩地停在紅毯的起點。
「不好意思各位,我遲到了。琥珀,跑得不錯哦!」
一身暗紅色獵裝的司徒月波微笑著拍了拍坐騎的脖子以示獎勵,完全無視一干被他的驚險亮相嚇得半死的賓客。身下這匹高大威猛色澤鮮亮、通身看不到一根雜毛的名駒一反方才的狂野不羈,似乎聽得懂主人的夸獎一般,馴良且高興地晃了晃腦袋。
這算是SURPRISE嗎?!
不過,司徒月波這身行頭倒能說是個意外。一直以來鐘旭總有個奇怪的審美觀點,認為紅色並不是適合男人的顏色,任何紅衣加身的男人都無法博得她的好感。但是,今天,她的觀念被司徒月波徹底顛覆了。眼前的男人和駿馬,兩個不同類別的紅色,交相輝映,互生光彩。
沒有人可以說他不出色。光看那些有錢花痴的神態就知道了。
鐘旭定了定神,前邁一步,仰頭看著似乎不准備從馬上下來的司徒月波,:「這個不是『驚喜』,是『驚悚』才對。差點被你嚇死,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誰說我要給你的SURPRISE是這個?」司徒月波低頭不解地看著她,隨後話鋒一轉,笑道:「衣裳很配你。」
噯?什麼?
不待鐘旭有時間琢磨他話里含義,司徒月波已挺直身子,收起笑容,神色凝重端立馬上,字字清晰地宣布:「各位,所謂的重大消息,其實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全場鴉雀無聲。
「我,司徒月波,在此正式向鐘旭小姐求婚。」
一只有力大手不失半分優雅地伸到目瞪口呆的鐘旭眼前:「願意作我的妻子嗎?」
原子彈爆炸前都要倒計時,10、9、8、7……,轟!
台下嘩然一片。
溫度突然下降了吧?否則為何覺得四肢冰涼無法動彈呢?
可是,心頭分明又有一小撮火苗,燃起來,越燒越旺,奔跑在身體里每條血管每條經脈。
腦袋里全是糨糊,所有腦細胞全數陣亡。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髒原來如此強壯,不經觸摸就能聽到它如鼓點一樣的跳動。
「姐!你犯什麼傻呀,去啊!」
「旭兒,發什麼楞啊?伸手啊!」
皇帝不急太監急,一老一少堅決煽風點火到底,如此千載難逢的大好事,怎能錯過?!
「我……」被他們這一吵,鐘旭總算是找回三魂七魄。
沒錯,其實自己很早之前就偷偷幻想過若有一天司徒月波向自己求婚,該是多美妙的一幕,而且這想法還很丟臉地被許飛看穿並且很沒道德地被他利用了。
可現在的一切不是那個迷離的夢境,馬背上的男人是司徒月波,向她求婚的是司徒月波,如假包換。
這只手帶給她的會是她想象中的幸福嗎?
「哎喲,小姐,你倒是上啊!急死人了!」
見鐘旭還沒有任何行動,她的兩位親人恨不得把她五花大綁扔到馬背上去。
「考慮清楚,上來了,就是生生世世,不能回頭了。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司徒月波一點都不介意保持著這個看似瀟灑實則費勁的POSE,誠懇地「告戒」她。
啪~
鐘旭重重把手放到已經等得快要石化的大手里,仰起臉傲氣地說:「我做事一貫欠考慮,這次也不例外,豁出去了!」
「匹夫之勇。呵呵,不過,這回是用對了。」
司徒月波用力一帶,鐘旭利落地翻身上馬,安全落到了溫暖寬闊的懷里。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送我這套衣服了。」
「紅色跟黑色是最完美的搭配。我們走。」
「去哪兒?」
「結婚。」
「啊?」
「琥珀,走!」
看來這個叫琥珀的家伙對奔跑的興趣遠遠多過于站立,主人一聲令下,立即調轉馬頭奮蹄而起,載著兩人揚長而去。
「姐夫慢走嘿!」
「孫女婿你別跑那麼快啊,當心摔著!」
剩下的人里大概就數這兩位最興奮,在馬屁股後面連跳帶揮手,稱呼改得賊快。
「這個後生做事也太不依常理了吧?」
「就把我們干晾在這兒了?」
「沒見過這麼荒唐的求婚,真是亂來!」
「他比他老爹還厲害,根本不把誰放在眼里,上次跟他談生意時就領教過了,狂著呢。」
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議論紛紛,按他們的邏輯跟觀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應該是司徒月波這類世家子弟擇偶的「正道」,雖說已是21世紀,但是對他們這些豪門大戶來說,由他們嚴格把關層層篩選過的兒女婚姻往往是是為家族爭取最大利益的砝碼與捷徑,怎能任由你說娶誰就娶誰?
司徒月波是個異數。
「媽!他……他……他居然向那個女人求婚??」
「哎!女兒,你怎麼了,一定要挺住啊,女兒!」
整理完畢出來,還沒來得及找鐘旭算帳,膽固醇偏高的小胖墩兒就被這幕精彩的求婚大戲氣得腦充血,倒地暈了過去。
哈哈,排名本年度最有價值鑽石王老五排行榜榜首的司徒月波已昭告天下名草有主,
想暈過去的豈止她一人?!
牧場比鐘旭想象的還要大。
耳畔風聲呼呼而過,有司徒月波體溫的包圍,鐘旭完全體會不到北風的凜冽。
一直跑到牧場東面的河邊,司徒月波才勒住韁繩。
「下來吧。」他先下了馬,然後再握著鐘旭的手把她接下來。
「跟我來。」
鐘旭腳剛一沾地,就被司徒月波牽著往左邊一座栗色的木板屋走去。
「你到底帶我去哪兒你說什麼結婚結什麼婚你倒是說清楚啊。」只要一著急說話就不打標點,鐘旭經常犯的毛病。
「我想了整整一個星期要用什麼方式向你求婚,你應該了解,其實我不是一個花樣很多的男人。」司徒月波答非所問。
「花樣是不多,不過每次出招必取人命,都是被你嚇死的。」 鐘旭臉一垮,撅著嘴巴數落他。這個男人今天老是扯東扯西,問他問題總不好生回答。
「呵呵,還是丟丟的禮物提醒了我。」
「丟丟?哦,你是說那張畫?」
「對啊,駿馬草地豔陽天,絕對的SURPRISE!」
「難怪你要在這里開什麼餐會,原來……咳,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每次……唔……」
兩片柔軟的嘴唇出其不意地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司徒月波突然停住腳步把鐘旭攬入懷里,開天辟地第一次霸氣而溫柔地吻住了她。
天旋地轉是什麼?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鐘旭肯定,如果他還不停止這種動作的話,撐不了幾秒她一定會缺氧而死。
這可是她的FIRST KISS呢!以前那些妄想一親芳澤的狂蜂浪蝶哪個不是被她扁成九級傷殘?!居然被他什麼招呼都不打就給偷走了。
「初見你時,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司徒月波捧起她的臉,喃喃低語。
「為什麼是我?我們認識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鐘旭呼吸極其不暢,一臉緋紅,問得傻里傻氣。
司徒月波被她的表情逗得直想笑,輕啄了一下她的額頭:「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走吧,神父還在里面等我們呢。」看她一時半會兒正常不了,司徒月波搖搖頭,攔腰把她橫抱起來,朝木板屋而去。
「喂喂,不用你抱,放我下來。」他的舉動又招來鐘旭的驚叫。
「別吵,這個神父不喜歡給吵吵鬧鬧的人主持婚禮。」
「我又不是基督徒,不用神父主持。再說,哪有穿黑衣服結婚的。」
「婚紗不如你身上的衣服好看。」
「光有神父主持是不算的,你我還沒登記呢,這個不合法,我才不要非法同居咧!」
「管結婚證的政府人員也在里面。」
「我……」
「你能不能先不說話?等會兒少不了要你開口講點正經的。」
潺潺而動的河水唱著歡樂的調子,汩汩清流波光瀲灩,盡都追趕著岸上那雙輕快的腳步而去。
「我願意。」
「我願意。」
沒有鮮花掌聲,沒有高朋滿座,甚至沒有一個親人在場,僅僅一句「我願意」,再外帶兩本紅豔豔的證書,就是這對新人婚禮的全部。
「新郎新娘請交換戒指。」台上的大鼻子神父笑得無比慈愛,兩只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噢,對了,戒指!忘了還要交換這個東西。」司徒月波趕緊在身上的各個包包里頭翻找起來,邊找還邊道歉:「從來沒結過婚,難免出紕漏,一激動就忘了放哪兒了。下次……」話剛出口,他立馬閉了嘴。
幸好鐘旭現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計較這句十分討打的話,她腦里反復出現的只有如下念頭——天哪,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會不會太快了點?現在想來,自己到底喜歡司徒月波哪一點?她自己也說不出,反正這男人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磁石一般牽引著她的心。另外,來的太快的幸福難免讓人有不踏實的感覺……
可是,當她盯著無名指上多出來的小圓環時,一剎那間,鐘旭突然想通了。
她認了,平心而論,除了司徒月波,她又能嫁誰,又肯把自己嫁誰呢?一定是自己斬妖除魔做下不少好事,所以老天賜給她一個完美的老公以示獎賞吧,凡事都要向好的一面看!
她的未來,一片光明,肯定會的。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司徒月波已經允諾把他們教堂的翻新工作一力承擔下來,無怪乎老神父笑得如此開懷。
「西式婚禮的好處就是程序簡單,省時省力。」司徒月波輕輕扶住鐘旭的腰,准備以老公的身份送給老婆第一個KISS。
「等等。」鐘旭遮住他的嘴,「我抗議!回去還要辦一個中式的,沒穿成婚紗,鳳冠霞披也不錯。」
司徒月波拉下她的手,笑道:「抗議無效。乖啦,聽老公的才會發財。」
「喂,是聽老婆的才會發……」
深情一吻,是阻止這個新嫁娘多嘴的最有效方法。
由此刻而起,鐘旭正式升格為……司徒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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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章 鐘老太的秘密(上)
(更新時間:2005-4-21 9:17:00本章字數:6631)
金字塔、泰姬陵、盧浮宮、尼斯湖、哥本哈根的美人魚雕像等等等等,每一處都被鐘旭列入蜜月之旅的行程表,大有拖著司徒月波環游世界之勢。而司徒月波以時間有限為理由逼這個貪心的新婚妻子以抓鬮的方式從她羅列出的幾十處「只在做夢的時候去過」的地方里忍痛割愛挑出了六個最終目的地來,此舉令到鐘旭保持一副被迫害的表情直到上飛機。
另一頭,若不是鐘老太頭天晚上騙鐘晴喝下加了「料」的牛奶讓他一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司徒夫婦的行李中必定會多出一件可作萬瓦燈泡之用的活物。等到鐘晴大夢初醒,載著新人的飛機已在千里之外。
「那倆口子太過分了,為什麼不等等我就飛走了?!說好了一起去的!!」坐在牧場里漂亮的花架下,鐘晴腫著一雙眼睛惡狠狠地撕咬著手里的三明治。
「睡得比豬還沉,怪誰?難道整個飛機上的人都要等你不成?!」鐘老太不露聲色地數落著孫子,同時愜意地享受著香氣撲鼻的碧螺春。
鐘晴自知理虧,也不再跟鐘老太爭辯,只能用食欲來發泄心里的不滿:「WAITER!再給我來兩塊三明治外加三個黑森林!」
從鐘旭結婚那天到現在,一連好幾天,天氣都少見地好。
鐘老太發自內心地對這塊地方感興趣,遠離塵囂世外桃源,好吃好住又有人伺候,所以她並沒有在司徒月波他們離開後離開,而是決定在這兒住個十天半個月再回家。反正牧場地大人稀,那一大撥賓客散去後,常駐牧場的工人仆役加上他們祖孫倆也就30來個人,有上百間客房作堅強後盾,斷不會出現住房緊張的問題。
作為貴賓兼司徒家的速成親戚,他們祖孫倆的房間自然是整座牧場里最寬敞最豪華的兩處,就位于那所白色大屋的三樓,背山面河,無敵美景盡收眼底。在跟這里的人閒聊時,鐘老太他們聽牧場的管家說過,司徒老爺子當年一時興起,買下這塊地修了這座牧場作休閒及私人聚會之用,可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根本沒有多余時間來這里,再加上他的家人多在海外甚少回國,因而從牧場建好至今雖已十五年有余,也只有司徒家的大小兩位少爺也就是司徒月波和他弟弟多年前來這里渡過一兩次假而已。反到是司徒家一位生意場上的朋友常常來牧場小住,不過,這朋友也有近兩年沒來過了。所以牧場那麼多名家設計的房舍這幾年只能在此孤零零地堆灰塵,完全是暴殄天物。還好這回托大少爺的福,牧場終于熱鬧了一次。
管家的話讓鐘老太住得更加心安理得,放著那麼好的房子不住那麼好的風景不看實在是太可惜了,留下來權當是做好事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鐘晴打了個飽嗝,他天生喜動不喜靜,幾天住下來,在最初的新奇褪去後,牧場過分的安靜平和讓他再也坐不住了,這里漂亮的雌性動物不少,可是卻鮮見跟自己同種族的;使用最頻繁的通信工具不是手機電話而是對講機;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不是汽車也不是馬匹而是腳踏車,連吃的水果蔬菜都是在專門的溫室里種出來的自產自銷貨。總之,一切一切都打上了綠色環保無污染標簽,純淨得幾近原始化。
「等老人家我住夠了就回去。」鐘老太才不舍得那麼早離開,留在這里不光能享受舒適安逸的生活,或許還會有別的獲益。
她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正色告戒鐘晴:「這里,是適合你這種菜鳥修習本事的好地方。」
「我?修習本事?什麼本事?」鐘晴迷茫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鐘老太忍不住拿手狠敲他的糨糊腦袋:「你爹媽攆你回來不就是讓你好好把我們鐘家的本事學到手嗎?你看看你,回來那麼久,除了添亂幫倒忙你學到什麼了?!晴晴,年紀不小了,再這麼下去,你怎麼對得起鐘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鐘老太不歇氣地說了一大堆,略一停頓後繼續道:「我要借這個地方給你來個特訓。」
「特訓?」兩個字聽來讓鐘晴感覺恐怖。
「不錯!今天下午就上第一課,就從符咒開始吧。以前教你的那些咒術肯定早還給我了!」
「為什麼非在這兒?回家不是也一樣可以學嗎!」鐘晴還是不能完全領會鐘老太話里的意思。
鐘老太四下觀望一番,確認十米之內無外人後才壓下聲回答:「此處三面圍山地勢低窪,是塊極陰之地,很容易招惹山精魍魎。」
「哦,知道了!您老人家是打算讓我在實戰中學習,有了對手學起來才會事半功倍對吧?」鐘晴自作聰明地打斷鐘老太。
「閉嘴!你聽我說完!」鐘老太抓起盤子里剩下的半塊蛋糕塞到鐘晴嘴里,接著說:「但是,從到這里的第一天到剛才,接近一周的時間,我沒有發現任何鬼魅的蹤跡,其中必有蹊蹺。」
「嘁~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們是誰啊?鐘家後人咧,看到我們大架光臨,那些妖魔鬼怪老早就跑路了。」鐘晴的思路永遠那麼簡單。
「我們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單細胞?!」鐘老太被這個喜歡亂插嘴的孫子氣得要死,「這世間形形色色的鬼物成千上萬,你真以為每一只都會賣我們鐘家的面子嗎?它們沒有出現在這里絕對另有原因。而且,我感應到有……算了,說了你也不會懂。反正閒來無事,就花點心思把這個事情弄清楚,況且這里人氣稀少,不會產生不必要的干擾,而你生性浮躁,所以我說此地最適合你修習!」
「原來有這麼多名堂。這地方有那麼神?怎麼一路上都沒聽姐說過呢。」 一席話說得鐘晴直撓頭。在牧場這麼些天,從來沒聽鐘旭說過有什麼不對勁,像她那種感覺敏銳的優秀伏鬼人,沒道理發覺不出啊。
「你姐姐?呵呵,她哪還會有心思跟你說這些。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小女人,包括智慧在內各方面指數都會大幅下降。」鐘老太止不住搖頭嘆氣,「唉,覓到如此佳婿,我還真擔心從今往後你姐姐……再也無法全心發揮她的本事了。」
「我看你老人家想太多了,你的擔心應該不會發生在我姐那種嫉『鬼』如仇的強人身上。」鐘旭會因為結了婚就「淡出」伏鬼圈?!鐘晴一百個不相信。
「管不了那麼多嘍,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命由天定,隨遇而安吧。」鐘老太忽然感慨起來,隨後她眉毛一擰:「廢話少說,等下你跟我到房間里,我教你三式鎮鬼咒,學好這三式初級法咒,普通的小鬼就任你處置了。你姐姐12歲的時候就已經把這招耍得爛熟,唉,我是真不明白,都是鐘家的血脈,怎麼質量相差那麼多?」
「不能怪我!誰讓我老爸老媽讓我當那麼多年『孤兒』?缺少家庭溫暖當然會對我這棵可憐小幼苗的成長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打死鐘晴也不會承認「質量」差其實是主觀原因。
「強詞奪理!吃完了哈?」鐘老太起身把鐘晴也一並拽起來,「吃完了就跟我回去上課!你要肯把你耍嘴皮子的工夫放一半到正經事上,你絕對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程度。走!」
「走嘛走嘛,別拉我。」鐘晴抓起桌上僅存的一個梨子跟鐘老太一起朝他們的住處走去。
白色大宅的門口,鐘老太他們迎面碰上從里面走出來手提文件包的KEN。他是按司徒月波的吩咐,在上司蜜月旅行的時候代他處理集團事務以及照顧鐘老太和鐘晴的生活起居,務必有求必應。
「咦?你要出去?」鐘晴跟他打招呼,順口問道。
KEN點點頭:「我要回公司去一趟,有幾個項目總裁要我跟進。你們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據說明天會降溫,上次送來的衣物夠穿嗎?要不要差人再買一些回來?」
「不用不用,那些衣服夠我們穿好幾年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們什麼都不需要了。」鐘老太連連擺手,來牧場的第二天,司徒月波就讓某個服飾店就送了幾十套冬裝過來作他們的換洗衣裳,鐘老太年青的時候不止一次做過一天換三套衣服的美夢,雖然晚了幾十年,而這個夢想終究還是實現了。
誰說金錢萬惡?!
這話成了鐘老太嘴里的高頻句子。
「呵呵,那好,我就先告辭了。可能過兩三天才會回來,有事盡管打電話給我。」KEN一笑,臨走前不忘再囑咐幾句:「對了,別忘了,要打電話的話,得出牧場大門右轉,然後看到一段石梯,上去到一片空地才會有信號哦。比較麻煩一點。還有,萬一你們要用車,跟劉管家說一聲,他會安排的。BYE!」
「嘖嘖,果然是人以群居物以類聚。我的乖孫女婿做事一貫周到,連他身邊的人也不例外。這個坑也是個能讓人信賴的年輕人。」KEN離開後,鐘老太對他豎大拇指。
「坑?奶奶,人家叫KEN!」鐘晴憋住笑糾正鐘老太蹩腳的英語發音。
「呃?!這個……都差不多。你個兔崽子就只會注意這些無聊的小細節!你今天要學不會那三式鎮鬼咒,就准備跪一通宵搓衣板吧!還不跟我進去?」
「哎喲喂~~~~怎麼鐘家的女人都愛擰別人的耳朵呢?」
整整五個鐘頭,一直耗到天黑,鐘晴連一半功課都沒有完成。
這個不能全怪鐘晴記性差,應該歸咎于鐘家的咒語實在很有性格,威力越小的內容越長越復雜,威力大的反而只有寥寥數語,呈最穩固的金字塔趨勢向上累積。練到鐘旭那個程度的話,使用的任何咒語都不會超過十個字。雖然這樣的修習方式在前期非常非常痛苦,但是,得來的成果卻是振奮人心的,看看鐘旭就知道了。「從零開始、穩扎穩打」是鐘老太給下一代下達的統一指導思想。
三式鎮鬼咒加起來300字不止,不僅要在短時間內一口氣念出來還要一字不錯。
鐘晴想跳樓。
「等把這個爛咒語念完,什麼鬼都跑光了,要不然就是把我吞了。」鐘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憎恨擺在面前的紅色紙片兒。
「所以你才要念得又快又准才行!!你給我繼續練!再給你兩個鐘頭,等我吃了飯再來檢查,要是你還搞不定,就……」鐘老太拿起不知從哪里翻出來的戒尺在鐘晴面前晃悠。
沒等她把話說完,鐘晴就跳起來躲到落地窗簾後,伸個頭忿忿道:「跪搓衣板嘛!我知道了!說了八百次了!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就算留在雅典當乞丐也比被你們虐待好!」
「咳,不成材的東西,枉我那麼疼你!哼,氣得我胃疼,吃飯去!」鐘老太把戒尺扔到一旁,恨鐵不成鋼地悻悻出了房間。
聽到重重的關門身後,鐘晴從窗簾後鑽出來走到床邊,四仰八差地躺了下去,繼續感嘆著自己有多命苦,他並不是不想學,而是根本靜不下心去背誦這些天書一樣的咒語。他一直都以身為鐘家的一員而自豪,可是,拋開面子問題靜下心想一想,大概自己跟堂姐真的有資質上的差別,就算他怎麼努力也不會達到鐘旭的境界吧。真是很郁悶呢!
紅色的符紙被他倒床時帶起的風吹得亂飛一氣,散亂地落了一地。
鐘老太當然不知道鐘晴這時候在想些什麼,此時她只掛念著呱呱亂叫的肚子。半小時前她已經用對講機通知廚師准備好晚餐了,從鐘晴房間里出來後,鐘老太直奔一樓的餐廳而去。
整座房子實在太龐大了,方向感不好的人或許需要指南針才不會在里面迷路。在這里已經呆了好些天,鐘老太大概熟悉了這里布局,穿過長長的廊道,從一座漢白玉築成的旋轉式樓梯下去就能直達餐廳。
這層樓只住著她跟鐘晴兩人,除了幾個清潔工人每天一早上來例行打掃外,牧場其他人幾乎從不踏足。扶著樓梯冰涼的扶手,鐘老太咽著口水健步如飛往下走。
下了不到三分之一樓梯,牆上一直敞亮的壁燈連同天花板上巨大繁復的吊燈閃了兩閃,滅了。
不止這一層,整座大宅都斷了電。
鐘老太趕緊急剎車停下步子,摸黑從兜里掏出對講機喂了老半天,可是手里的小機器只會發出滋滋的噪音,好象壞掉了。
「保險絲斷了不成?差點害我老人家崴了腳,幸虧拉著扶手。」鐘老太抱怨著,然後不慌不忙地轉身朝樓上走,她記得房間里有手電還有蠟燭什麼的。
邁了兩級台階,一抬頭,鐘老太身子突然微微一顫——樓梯的起點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
不是鐘晴那小崽子,就算只能看到一個黑忽忽的模糊身型,鐘老太也可以斷定。
誰?
人影動也不動,也不搭腔。
兩束目光,在黑暗里對壘,一個俯視一個仰視。
鐘老太不喜歡長時間抬著頭看東西,她這輩子,突發狀況遇得實在是太多了,早已練就一身泰山甭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是敵還是友?
帶著必有的防范之心,鐘老太鎮定地朝人影走去。
「原來是……你?」黑暗很好地隱藏了鐘老太驚異的表情。
「……」
「你……大概已經跟了我們很久了吧。」
「別站這兒了,到我房間去談吧。」
由始至終,只聽到鐘老太的聲音。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過後,鐘老太的房門吱一聲開了,又啪嗒一聲輕輕關上了。
躺在床上惆悵到打瞌睡的鐘晴睜開眼睛,哎?!怎麼那麼黑?
鐘晴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猛一下坐了起來。
這個時候掐電?實在不是件好事。
鐘晴怕黑,尤其是一人獨處的時候。再聯想到自己現在呆的地方是位于荒山野嶺的深宅大院,還有,白天鐘老太說的什麼什麼極陰之地,鐘晴身上的寒毛一根接一根地抬頭挺胸。
他立即從床上翻下來,摸索著找到了放在抽屜里的手電,手忙腳亂地打開,光芒雖然微弱,好歹也讓鐘晴稍微安下一點點心。跟手電放在一起的是鐘晴的對講機,他如見了救星般抱著對講機大叫:「喂喂喂!有人聽到嗎?說話呀,我是鐘晴,喂喂……」
「喂喂,是鐘少爺嗎?我是劉管家。」對講機里傳出清晰的回話。
「怎麼那麼黑啊?」鐘晴氣急敗壞。
「哦,是配電房的電線短路了,正在修理中,鐘少爺不要著急,再過十分鐘一定恢復供電。」
「我奶奶是不是在餐廳吃飯?」
「沒有啊,鐘夫人一直沒下來過。」
老太太不是說吃飯去了嗎?又跑哪兒去了?
鐘晴正想用對講機CALL鐘老太,誰知這東西卻在這時罷了工——沒電了。
「破東西!什麼都跟我作對!」氣惱地把對講機扔在床上,鐘晴打開門走了出去。
鐘晴打算直接下樓去找吃的,路過鐘老太房門口的時候,房里時斷時續的說話聲讓他停下步子。
老太太還在房里?
舉手正要敲門,鐘晴的手卻定在了半空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層樓就他們祖孫兩個,老太太在跟誰說話?
偷聽早就升華成了鐘晴的本能反應。
房門雖然厚,可是隔音效果並不是太好,只要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里面的動靜可以聽個大概。
「不管怎樣,老太婆該謝謝你。」
「……」
「什麼?為什麼這麼說?」
「……」
「你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工作?」
「……」
鐘晴聽來的盡是出自鐘老太口中沒頭沒腦的話,而跟她談話的那個人聲音實在太低太輕,嗡嗡嚶嚶的聽不清只言片語。
鐘晴的耳朵一個勁兒往前擠,整個人像只大壁虎一樣貼在門上。
沒等他探聽到新的情報,就聽啪啪幾聲,整個宅子重返燈火通明。
屋內頓時沒了任何聲響。
這電來的真不是時候!
鐘晴眨巴兩下眼睛,正要撤退,房門卻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打開。
失去重心的鐘晴躲之不及,人仰馬翻地栽了進去。
「喔唷!」門後的鐘老太一聲驚呼,趕忙一個側身避開這個不明物體。
多虧房間里鋪了厚厚一層地毯,否則鐘晴的下巴鐵定脫臼。
「小兔崽子,你怎麼突然飛進來了?」看著趴在地上的「人型大蛤蟆」,鐘老太擰著眉頭蹲下去,把鐘晴拽了起來:「摔著哪兒了沒有啊??」
顧不得被磕得生疼的下巴,鐘晴上下左右把屋子掃視一遍,而後狐疑地看著鐘老太:「奶奶,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呢?」
「沒有啊!我沒跟誰說話呀!」鐘老太斷然否認。
「沒有?!」鐘晴揉著下巴,「可是我明明聽到有嘛!哎?!你不是說去吃飯了嗎,怎麼又呆在自己房間里?」
「你是背咒語背入迷了還是餓昏頭了?小小年紀就有幻聽!你沒看到剛才停電了嗎?我當然回房找手電筒啊,黑咕隆咚的,老骨頭可經不起摔!」鐘老太拿指頭戳著鐘晴的額頭,邊解釋邊訓斥:「我看你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從來不肯把注意力放在正經事上,難怪什麼也學不好。還有,」她眉毛一挑,「你的功課已經完成了嗎?」
一提到「功課」兩字,鐘晴馬上喪失了追究其他任何事情的興趣,他馬上滿臉堆笑,討好地挽著鐘老太的胳膊:「親愛的奶奶,再多給我一天時間嘛,就一天,我保證,明天一定出色完成任務!!那個鎮鬼咒實在是太太太復雜了!!」
鐘老太虎著臉擼下鐘晴的手,考慮了片刻,不得已地點點頭:「好吧,明天。如果到時候你再出什麼岔子,哼,我就跟你斷絕祖孫關系!省得你繼續給鐘家丟臉!!走走走,下樓吃飯去。」
「好噯好噯!吃飯吃飯!我都快餓癟了!」鐘晴歡天喜地地跟著鐘老太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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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章 鐘老太的秘密(中)
(更新時間:2005-4-23 11:03:00本章字數:10416)
餐桌上各色菜式早已經准備停當,整個餐廳飄蕩著極度讒人的香味。
矮胖矮胖的劉管家立在桌子旁,誠惶誠恐地為突發的停電事故向祖孫二人道歉。
「沒關系沒關系,停電而已,小事情嘛。就是這個小東西好象出了點問題。」鐘老太不在意地擺擺手,然後把自己的對講機交到劉管家手上,「除了雜音什麼聲音都沒有,是不是壞了?」
「是嗎?我幫您看看。」劉管家接過機器擺弄了兩下,對著它喊了兩句,里頭立刻傳來清晰的人聲。他又仔細聽了聽,在確定了這東西並沒有任何問題後又把它交還給鐘老太:「很正常啊,沒有雜音。」
「哦,沒壞啊?那就好。謝謝啊!」鐘老太舀了一口熱湯送到嘴里,順手把對講機放到一邊。
「沒其他吩咐的話,我就先下去了。那兩位慢用。」劉管家非常標准地鞠了個躬,招呼旁邊的兩個侍從一起退出了餐廳。
大口啃著雞腿的鐘晴又忙不迭地抓了一只清蒸螃蟹放到面前,吞下口里的美味後,他張著油光四射的嘴巴滿意地稱贊:「雖然這里的生活乏味,但是吃的東西真不少,味道一流!還有這里的管家和侍從,嘖嘖,個頂個的像從五星酒店里出來的,專業!」
「恩,味道是很不錯。」鐘老太有同感,「不過,要每天都在這麼大的地方吃飯,感覺似乎也不是太好,總有些冷清。」
「誰叫這兒這麼偏僻,地方那麼大,人又那麼少。話又說回來,雖然這里的東西好吃,可是要讓我再長時間住下去的話,我一定會神經失常!」鐘晴開始解決那只大個兒螃蟹,眼也不眨地回答。
「你什麼時候能用好鎮鬼咒我們就什麼時候離開。」鐘老太對又脆又嫩的藕丁很感興趣,吃了一口又一口。
把螃蟹殼一扔,鐘晴吮吮手指,滿懷希望地問道:「這可是你說的,如果我明天能沒有差錯地背出來,是不是馬上就可以離開?!」
「不光會背,還要會用。」鐘老太立即提高了門檻。
「還要會用?」鐘晴頓時泄了氣,可是不到兩秒鐘,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即來了精神:「嘿嘿,不是我不願意啊。您之前不是說過這里一只鬼都沒有嗎?!那也只能等回去了才能演示給您老人家看啦!」
雪白的藕丁在鐘老太嘴里噶蹦噶蹦直響,不過並不防礙她口齒的清楚程度:「既然能抓鬼,當然也會招鬼。這個你不必擔心。」
「不是吧?!」鐘晴幾乎忘記了鐘家的強人還有這種本事,他頭回覺得自己的奶奶不僅暴力專權而且還極之陰險。
「少廢話。趕緊吃你的飯,吃完了上去做功課哈!我考慮看看是不是今天晚上就送一只到你枕頭邊,促進促進你的學習進度。」鐘老太半真半假地恐嚇他。
鐘晴立即閉了嘴,埋頭一個勁兒地扒碗里的白飯。天知道這老太婆是不是說真的,照她的德性,恐怕做得出這種事!
鐘老太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雖然她常責備鐘晴自身質量太差啊資質太低啊老丟鐘家的臉什麼的,但是心里卻明白這個孫子其實並不是她說的那麼一無是處,他一點不笨,只是愛耍耍小聰明,做事粗枝大葉不肯用心罷了。若想把鐘晴這小子培養出來,估計得下點猛藥才行,這樣或許能造就一個新的伏鬼人才。有時候,英雄是逼出來的!
少了鐘晴的聒噪,餐廳里更安靜了。
嘶嘶~~嘶嘶~~~~
一陣突如其來的怪異又尖利的噪音從鐘老太手邊一直未曾關閉的對講機里竄出,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尤為刺耳。
「啊呀,什麼聲音啊?!趕緊關掉那個東西。」鐘晴身子往後一仰,捂起耳朵大聲說。
鐘老太的耳膜也被震地嗡嗡作響,趕緊伸手抓起對講機啪一下關上。
悚人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一些回響的余音。
鐘老太跟鐘晴同時舒了口氣。
「這東西果然有毛病!質量太差了!吵死了!」鐘晴松開手,一手指著對講機一手掏著耳朵抱怨道。
「難道是干擾嗎?」鐘老太查看著手里的小玩意兒,跟很多普通的老太太一樣,她對這種無線電產品的了解不多,只隱約知道這東西只會在受到強烈的電波干擾的情況下才會發出異常的雜音,莫說牧場里沒有手機信號之類的東西,就算有干擾源,也不會產生那麼大的動靜吧。
鐘晴把對講機搶過來,不以為意地說:「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麼干擾?!我說就是質量問題!等下找那胖管家換一個!剛剛還夸他們是五星級服務咧,馬上就……」
「噓!你別吵!」鐘老太突然下令。
「呃?!」鐘晴楞了楞,鐘老太突變的臉色讓他乖乖地用手捂上了嘴。
鐘老太深深吸口氣,坐正了身子將手掌平放在桌面上,雙目微閉,同時加重了雙腳踩在地上的力度。
看著有些「不正常」的鐘老太,鐘晴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
「今天幾號?」鐘老太睜開眼,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31號!今年最後一天。怎麼了?」鐘晴小心翼翼地回答。
「最後一天?」鐘老太沉下臉,神態越發嚴肅。一股從地低深處傳來的騷動通過她的雙腳蔓延到全身。地面開始無規律地顫抖,由弱到強,又由強到弱,起伏不定混亂不堪。
「到底怎麼了嘛?」鐘晴自己並沒有覺得哪里不對頭,不過看看鐘老太的樣子似乎又真有什麼地方出了岔子。記得鐘旭跟老太太一樣,只要一有異常狀況,總會第一時間在臉上掛起緊張訊號。
「有東西想出來……」鐘老太放松身體,把手從桌上拿下來,喃喃低語道。
「您說什麼?」鐘晴沒聽清楚,連人帶椅子往鐘老太那邊挪了挪。
鐘老太騰一下站起來,語氣里訝異疑惑各摻一半:「不對……這感覺是……」
「您到底是怎麼了?咳!怎麼老的少的都一個德性喜歡自言自語問你們問題都不甩我!」鐘晴跟著鐘老太站了起來,干著急得不得了。
「閉嘴!」鐘老太狠狠呵斥,「去把餐廳大門看看有沒有別人在外頭!有的話把他們支開!」
「哦。」鐘晴哪敢耽誤,拔腿就跑到廳門口,拉開兩扇虛掩的棕色木門伸出頭四下觀望。「鐘少爺有什麼吩咐嗎?」門口果然立著一個正打呵欠的男侍從,見鐘晴突然從門縫里
伸個頭出來,馬上端正站好恭敬地詢問。
鐘晴眼珠一轉,問道:「有臭豆腐嗎?」
「啊?!廚房好象沒有這個。」侍從實話實說。
「這樣啊,那麻煩你去廚房說一聲,想辦法幫我現做一份吧!」鐘晴早料到這里不會有這種極品食物。
「哦!好的!我馬上通知廚房。」侍從為難地掏出對將機。
「別別,還是你親自去趟廚房落實一下好,這里暫時不需要你幫忙。」鐘晴把他往前推了推。
「是,我這就去。」鐘晴的命令,侍從不敢不服從,馬上快步朝廚房方向而去。
鐘晴嘿嘿一笑,縮回身子重新關好大門,轉頭對鐘老太作了個OK的手勢:「任務完成!」
站在桌邊的鐘老太這才定定神,拉開椅子後退三步單腿跪在了地上,左手捏訣右手出掌,口里念念有詞。看她的架勢,似要把身體里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右掌。
雖然外頭已經沒有人,鐘晴還是仔細鎖上大門才跑回到鐘老太身邊,停在離她五步之外的地方,緊張巴拉地看著老太太施法。
一道道淡青色的光線從鐘老太緊閉的指間盤旋而出,匯集成一個拳頭大的透明光球。待光球里出現了一個說不出是什麼形狀什麼筆勢的符咒類圖案時,鐘老太右手掌一翻將光球往下壓到距離地面不到半尺的高度,霎時就見她的掌下宛若有一朵青蓮徐徐綻開,不過這個類似蓮花的光體只有四個「花瓣」,按照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的方位緊貼著地面向四方延展開去,幻化成四道絢目的金青色光帶。連帶整個餐廳的地板都漾起同色的光暈。
「好漂亮啊!」鐘晴看得幾乎呆了。他還想,著要是站在光芒中間的是位美女的話,這會是怎樣一幅百年難得一見的人間奇景啊!!
鐘老太嘴里的咒語一直沒有停下,幾道光帶越來越亮,而後漸漸往地里嵌了下去。
在光帶徹底埋入地下後,遍屋的異樣光芒登時全部消失,餐廳很快恢復了之前的正常。但是鐘老太沒有站起來,仍然蹲在那兒保持剛才的姿勢。
鐘晴見老太太沒了動靜,正要上前看看,耳邊冷不丁卻傳來叮叮當當的輕微撞擊聲,他側頭一看,餐桌上的碗碟杯勺居然一個個抖動起來,碗里的湯也翻起小浪灑在雪白的桌布上。
地震了嗎?!除開桌子上顫動的器皿,鐘晴同時感到腳下的土地也開始左右晃動,雖然程度並不厲害,但是也足以讓他心驚膽戰。
那邊的鐘老太當然也覺察到地底的異動,她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右手掌則用力地往下撐。盡管餐廳里開了暖氣,但是溫度並不算高,而鐘老太的額頭卻慢慢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地下,有一股未可知的頑固力量與之抗衡。
「奶奶……」鐘老太吃力的表情讓鐘晴越發不安,他又前靠一步,想幫忙卻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啊!」
一團刺眼的白光從鐘老太腳下爆出,猛然彈開她的手掌後即刻就如水蒸氣般四散消失在空氣里。
桌子上的東西安靜了,地面也不再搖晃,什麼異常狀況都在一瞬間散去了。
鐘老太捂住右手站了起來,鮮紅的血液從她的指間鑽出,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奶奶,你受傷了?!」鐘晴撲到鐘老太身邊驚呼。
「我沒事,小傷口。」鐘老太撥開鐘晴,走到餐桌前撕下桌布一角,麻利地把右手掌緊緊扎了起來,邊扎邊搖頭:「怪了!居然會有排斥?!難道是我弄錯了?!」
鐘老太就勢坐在了椅子上,托著下巴糾著眉毛思考著究竟是哪一環節出了差錯。
鐘晴也搬椅子坐在她身邊,心里急得難受。
沉默了半分鐘,他實在忍不住:「奶奶,到底出什麼事了??剛剛那是什麼??拜托您老人家了!!別拿我當空氣好不好??你再自言自語我就要崩潰了!!」
鐘老太被他吵得心煩,只得開了尊口:「我之前就說過這里有蹊蹺。」
「是啊是啊,您說過這里是極陰之地,卻連一個鬼魅都沒有。」鐘晴趕緊點頭接話。
鐘老太依然眉頭不展:「最初我只是猜測,現在可以肯定了,這里並非沒有鬼魅,它們只是出不來罷了。」
「出不來?!」
「對!」鐘老太點點頭,「有人在此地設下了伏鬼封印。」
「伏鬼封,封印?!什麼東西?」不知道是自己又不長記性還是從來沒聽到鐘老太提過,鐘晴對這個名詞實在是陌生。
「伏鬼封印,高深莫測。說太多了你也不懂,打個比方,人鬼兩界,緊密相連,但是始終是份屬不同的兩個空間,不管彼此有多緊密,永遠還是有分界限的,這條界限好比門,而封印就是門上的鎖。只要門鎖完好,鬼物就無法侵入人界作祟。牧場就是因為有了封印的緣故,才能平平安安度日至今。」鐘老太盡量用他能理解的語言耐心解釋。
「哦,既然封印那麼厲害,為什麼你又說有東西想出來?!那些東西應該是鬼物吧?!」鐘晴撓頭。
「大多數人都知道每年的農歷七月半是鬼物最猖狂的日子,其實,每年的最後一天也是。如果我沒猜錯,這里封印的失效期限快到了。」鐘老太面有憂色。
「還有這種事哦?這玩意兒也講保質期的嗎?!那我們要怎麼做呢?如果封印到期會有什麼後果?難道被封住的鬼物會一擁而上到我們這里來『竄門』?!」鐘晴也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對。後果非常嚴重。」鐘老太肯定了鐘晴的猜測,「剛剛我試圖下一個新的封印,可是沒想到那道舊封印立即發威排斥我,這個很是讓我費解。到底是何等人物布下的?!對了,現在幾點了?」
「差10分11點!!」鐘晴看了看手機。
「得馬上找到那道封印的源點!會在哪里呢?應該在牧場里才對!」鐘老太又站起身,焦灼地度起步子。
「什麼是源點啊?」對封印剛剛有了半知半解的認識,現在又冒出來個什麼原點半徑的,鐘晴完全搞糊涂了。
「唉,你個笨小子。剛才我蹲那兒下封印,如果成功的話,那塊地方就是封印的源點。我現在要找到以前那個人的源點,估計只有把舊封印清除掉,才能下新的。」鐘老太忍住手疼,狠敲鐘晴的腦袋。
「哎喲,別敲了,我知道了!您到是說說看怎麼找啊!」鐘晴護住頭閃到了一邊。
「要找出封印的源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剛才我已經耗掉不少元氣,短時間內我無法用靈力找到源點。這里地方那麼大,要從何著手呢?」鐘老太一時無計可施,又度了兩個來回。
「要是姐在就好了!」鐘晴真誠地想念起鐘旭來,「這個封印能撐多久?要不我馬上給姐打電話讓她回來!」
「你犯傻呢?要是等她回來整個牧場連同我們倆早就壯烈犧牲了!」鐘老太又敲他的頭,氣惱他居然會有如此白痴的想法,但是她馬上眼睛一亮:「你剛才說什麼?打電話?」
「是啊,不然還能有什麼方法?」鐘晴躲得遠遠地回答。
「對啊!」鐘老太一跺腳,「電話!源點周圍的磁場肯定與眾不同。整個牧場都沒有手機信號,只有一個地方才有!」
鐘老太抓住鐘晴的衣領:「白天那個坑說的在哪兒才能打電話呢?」
「牧場外面右轉上石梯的空地!」鐘晴指著門口比划著。
「我們走!!」
鐘老太拽住鐘晴的衣服就往門外沖。
借著宅子門口的燈光,鐘老太指著擺放在角落里的一輛腳踏車說:「快點,你騎車帶上我,咱們得趕時間!」
「沒問題!」鐘晴一點也不含糊,利索地把腳踏車推過來,一腳跨了上去。
「走!」鐘老太跳上車後座,拍了拍鐘晴的背。
鐘晴深吸一口氣,腳下發力一蹬,腳踏車嗖一下飆了出去。
兩個剛巧路過的侍從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閃過去的影子,驚訝于怎麼有人能把腳踏車騎出法拉利的速度。
深夜的寒風刀子一樣肆虐在空曠的牧場,嗚嗚聲此起彼伏。
鐘老太縮著脖子躲在鐘晴背後,卻始終也躲不開撲面而來的冷風。
雖然握著車把的雙手已經開始發熱,可是鐘晴暴露在外的兩只耳朵卻被吹得生疼。盡管車速已經夠快了,但是他還在心里念叨著快快快,兩條大長腿也不歇氣地使勁搗騰。
「哎!!你悠著點啊!!注意路況哈!!」鐘老太沒想到鐘晴的腳力那麼好,坐在超速「飛馳」的腳踏車上,不安全感是越來越大,她不得不大聲提醒這個莽撞的孫兒,生怕他把車輪子給掄飛了。
「放心,摔不著您的!呸呸~~」鐘晴邊說邊忙不迭地把吹到嘴里的沙土雜質什麼的吐出來。
5分鐘後,穿過牧場外那條往右延伸的碎石路,嘎吱一響,鐘晴一個急剎車,穩穩停在了那截KEN說過的石梯前。
「喔唷,總算到了。」鐘老太揉了揉被鐘晴的後背撞得發疼的鼻子,搓了搓手,心有余悸地跳下車。這小子,別的不行,車技還真沒話說,能見度這麼低,還毫無偏差地抵達目的地,沒磕著沒碰著的。總算他還有一點點可取之處。
「嘿嘿,我在大學里可是響當當的飆車冠軍。」鐘晴洋洋得意,擦著流出來的鼻涕。
「上去吧。」鐘老太一個箭步跨上了石梯。
「奶奶等等我!」鐘晴把腳踏車一扔,緊跟上行動敏捷不輸年輕人的鐘老太。
石梯很長,蜿蜒而上,每一級高低寬窄不一,兩旁雜草荊棘叢生,幸好頂上沒有參天大樹遮擋從天空里滲出的微弱青光,否則兩個摸黑之人梢不留神就會有滑下山坡的危險。
「這路還真長!比跑5000米還累。」鐘晴的腳越來越沉,剛才蹬腳踏車太賣力了,現在才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老祖宗千萬保佑我們找對地方!!」鐘老太一語不發,只在心里默默禱告。
在轉過第四個彎後,一塊百米見廣的平台讓二人眼前豁然開朗。
「是……這里了……」鐘晴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掏出手機一檢查,「真的……真的有信號了!」
「希望真是這里!」鐘老太定定神,拉著鐘晴走到平台的中心,平伸出右手道:「我要驗證這里是不是源點所在,需要借你的靈力補我不足。你集中精神,盡量提升靈力,把手放上來!」
「哦,知道了。」鐘晴用力點頭,左手朝下覆在鐘老太的手掌上。
「一定要集中精神,中途絕對不能松手!准備好了?!」
「恩,好了!」
鐘老太調勻自己的呼吸,竭盡全力將靈力升到最高,一旁的鐘晴雙眼緊閉不敢有半分懈怠,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靈力「逼」了出來,隨著鐘老太口中的念詞,無形的神奇力量很順利地傳遞到了她身上。
「天地有界,封印無際,現!」鐘老太一喝,左手出掌從左至右一抹而過,帶出一片耀眼的寶藍色,而後馬上化作點點光斑,迅速向四周擴散開去,轉眼包圍了整個平台,飛繞了數十圈後,流星雨樣的光點漸漸收攏,最後形成小型龍卷風般的模樣盤旋在離二人不到一米的正前方。
鐘晴在一個鐘頭之內兩次有了地震的感覺,腳下的土地隨著那團藍色龍卷風的運動而運動起來。
一塊呈正方型的光狀物從龍卷風下的土地中緩緩突出,四道光彩奪目的紅色光線從它的四個角直射而出。
「收!」鐘老太手一揮,捏訣喝道。
鐘晴的手掌一麻,被從鐘老太手上傳來的力量彈開了去。
「太好了,果然是在這里。」鐘老太走上前,掩不住口氣里的驚喜。
「找到了?那個就是封印的……源點?!」鐘晴興奮地指著腳下光芒不減的奇異景象問道。
鐘老太點頭:「是的,只要把它破除,再布下一個新的,就安全了。」
「可是,這個需要花不少力氣的,奶奶你還撐得住吧?」看著已經在微微喘息的鐘老太,鐘晴有點放心不下。
「是挺讓我頭疼,但是別無選擇。豁出去了,否則這里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鐘老太輕輕嘆了口氣,目光里的無奈轉瞬就被決然所代替,「舊封印破掉之後新封印布下之前,下面的東西極有可能利用這點時間差突圍出來,如今我的靈力只夠布封印之用,根本不可能再設一個結界擋住它們。若真有東西沖出來,就只能由你出手阻攔,絕對不能讓它們逃出這個平台!」
「我?!」鐘晴覺得老天真會耍自己,總是把他這只菜鳥扔進生死悠關的關鍵時刻,現在還面臨著要獨當一面的天大難題。
「剛從下面出來的鬼物,力量不會太強,你一定把握好時機。」鐘老太邊說邊拽過鐘晴的手,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他手掌中畫下一道符,「瞅准了,出來一個打一個,打什麼部位都可以。這道符雖然傷不了它們,但是可以把它們震回原處。好了,你退後一點。」
「知道了!!有了這個武器就沒問題了!!」鐘晴端詳著手掌,退到一旁松了口氣。
見所有該做的、能做的准備都布置妥當,鐘老太蹲下來,細細觀察著那道封印,思量該用哪種方法來破除才是最有效最省事的。
正方型的發光體已經完全暴露在地面上,彎彎曲曲花紋般的圖案遍布其上,紛繁復雜讓人眼花繚亂,還有幾道參差不齊的裂痕,越來越迅速地在上面擴張。
「真是快過期了。」鐘老太喃喃道,「可是,這個封印……好象不太一般啊。」
一絲疑惑從鐘老太心里划過,她沒工夫細想,速速抬起兩臂,手掌交疊向外,對准這塊封印的源點,斥了一聲:「破!」,立時就見封印正中出現一條筆直的紅線,鐘老太見狀,馬上將兩掌向兩旁分開,那動作似要扒開一道沉重的大門一般。跟隨著她的動作,封印以那道紅線為中點,也徐徐向兩邊分開,一道五彩斑斕的強光從中一躍而出,直沖九宵。
「曖?!那是什麼?」鐘晴伸出手本能地擋在眼前,透過指縫,他依稀看到好象有一個人出現在那道強光之中。
「天哪,怎麼會是這個?!」鐘老太很少見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哇,這這這怎麼了??」
一旁突然穿來鐘晴驚慌失措的嚎叫。
鐘老太回頭一看,從鐘晴的心口射出一道與那強光一模一樣的光柱,直奔那道強光而去,轉眼兩道光芒就合二為一交相輝映,且迅速膨脹開來,奪目的光華籠罩了整個平台。
封印上的裂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轟隆~~
一個沉悶的聲音響過。已是千創百孔的封印炸裂開來,破碎的光片與那道強光融合在了一起,唰一下收斂成一個小小的光球,緊接著消失在了夜色里。
「搞搞搞搞什麼啊?!」驚魂未定的鐘晴捂著自己的心口,手軟腳軟地確定著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封印已除,小子,你給我注意了!」鐘老太盯著封印消失後出現在地面上的直徑半米的黑洞,大聲吼道。
「哦,是!!」被鐘老太一吼,鐘晴馬上想起了自己還肩負著重要任務,立即振奮精神站到鐘老太身後,恭候隨時會出現的不速之客。
果然,鐘老太布封印的咒語還沒念完,下面那些被封印鎮壓已久的東西已經嗅到了「解放」的味道。
十幾只鬼瓜子扣住黑洞的邊緣,帶出幾只領頭的惡靈,雖然是人型,可是每一只看起來都像是被潑了變質燕麥粥的癩蛤蟆,粘嗒嗒的樣子讓人作嘔。
「給我滾回去!」鐘晴跳上去噼里啪啦一陣亂打,手里的符咒的確奏效,那些惡心的家伙接二連三地被震回黑洞里,不費吹灰之力。
看著那朵漂亮的四瓣蓮花盛開在鐘老太手心里,鐘晴總算是安心了,看來老太太能順利地封上這個恐怖的黑洞。
金青色的光帶延伸而出,將黑洞嚴密地包圍在里頭。
「好哎!」鐘晴興奮地拍手,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
他的叫好聲余音未絕,突然覺得右腳下多了個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媽呀,一只被拉長的蒼白人手居然穿過封印的光帶緊緊拽住了他。
「哎喲!!」
鐘晴還沒回過神,整個人已經仰面摔在了地上,那只手力大無窮,狠狠地把他往黑洞里拖。
「死鬼你給我松手!!!」鐘晴揮掌擊在冰涼的手臂上,但是那道符咒對它沒有任何作用,反而讓它越拽越緊。
眼看鐘晴整個小腿已經沒入了黑洞,一直專心施法的鐘老太急了,騰出左手抓住了鐘晴的手臂,暫時降低了他往下滑的速度。
只要再過一小會兒,新的封印就能完成,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松懈,但是如果再不把鐘晴從那只只露手不露面的惡鬼手里搶出來,他鐵定被拖進黑洞里給那些東西陪葬。
單憑臂力,十個鐘老太也不是它的對手。
「混蛋!」鐘晴掙扎著,但是根本掙不開它的鉗制,眨眼間,他整個下半身已經全部陷進了那個布滿死亡的味道沼澤一樣的地方。
「晴晴!抓緊我的手!」鐘老太汗如雨下,眼睜睜地看著鐘晴的手一點一點從她的手里往下滑落。
「媽的,奶奶,不行,那玩意兒好大的力氣,我……」
鐘晴話還沒說完,又往下陷了一大截,只剩下肩膀以上的部位還留在外面。
「晴晴!」
鐘老太尖叫,一把擰住了他的衣領。
可是衣領如何承受得了這麼大的拉力?!
撲哧一下,布料斷成兩截。
四道光帶已經完全埋入了地下,金青色的光圈浮出地面,紅色的符文盤踞其中精光四射,黑洞消失了。
新的封印終于完成,人界又避過了一次不小的災禍。
可是,卻把鐘晴陪進去了。
鐘老太癱坐在地上,手里還捏著從鐘晴身上扯下來的碎布。
「呵呵,這玩笑開大了……不是真的吧……小兔崽子……」鐘老太笑得很難看,不敢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呆呆地看著四周,夜闌人靜,平靜如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晴晴!」一股熱氣直沖鐘老太的腦門,她發狂似地用手挖著腳下的泥土,號啕大哭。那是她最疼的孫子啊,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她不信,說什麼她也不信鐘晴就這樣丟了小命。
撲通~~~
「哎喲媽哎~~~」
身後好象有重物落地,還夾雜著一聲熟悉的慘叫。
鐘老太猛一回頭,不由又是一聲尖叫:「晴晴!!!」
活生生的鐘晴從天而降,重重跌在堅硬的石頭地上,正呲牙咧嘴地躺在那里揉著屁股。
「晴晴,你怎麼樣啊??」鐘老太撲過去,一把把鐘晴抱在懷里。
「哎喲,奶奶,我尾椎骨肯定斷了!!」鐘晴指著自己的屁股痛苦萬分。
「你這臭小子,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掛了呢!!嗚嗚~~」鐘老太捶著鐘晴的肩膀,喜極而泣。
「我也以為我這次死定了。剛才眼前一黑,覺得眼耳鼻口都被又髒又臭的軟趴趴的東西給堵住了,憋得我快窒息了。恍惚中我感到心口一熱,看到有個穿紅衣服的人擋在我前面,好象還拿著劍還是刀什麼的,左砍右砍的。然後就有人把我往上一推,等我睜開眼,已經躺這兒了。」鐘晴有氣無力地講出他剛才的經歷。
「有這種事?心口一熱?!」鐘老太一楞,她回想起剛才從鐘晴心口射出的光,這是怎麼回事?!
「是啊!!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得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冷死我了。」鐘晴縮了縮脖子,冷風颼颼地從扯破的領口往里灌。
「你脖子上掛的是……」鐘老太注意到鐘晴脖子上那條鮮豔的紅色細繩。
「我脖子上掛的?!」鐘晴把紅繩拖了出來,道:「這是姐上次在長瑞大廈里給我掛上的護身符。她後來又沒找我要,所以我一直掛著。」
看著手心里刻著鐘馗像的護身符,鐘老太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什麼?難道這個小玩意兒有玄機?」鐘晴問。
「臭小子,算是你運氣好,多虧了有這道護身符。否則你小命早沒了。」鐘老太把護身符小心地塞回去,又小聲念叨一句:「多謝老祖宗保佑!」
「真的嗎?!阿彌陀佛,總算老天有眼,怎麼能讓我這種有為青年英年早逝呢?!」鐘後怕地拍拍胸口。
「回去吧。」鐘老太站起來,「能站起來吧?!」
「可能可以吧!」鐘晴試著撐起身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好象骨頭還沒斷。我們走吧。」
鐘老太點點頭,剛一邁步,一陣暈眩襲來,突覺體內僅存的力量四散潰逃,根本無法控制。短時間內接連布兩次又破一次封印,已經耗盡了全部力量,自己已經達到極限了嗎?!
「奶奶,你怎麼不走啊?」超前兩步的鐘晴回頭看著杵在原地的鐘老太。
「走……」鐘老太剛冒了一個字,整個人就軟軟倒了下去。
「奶奶!!」鐘晴跑過去,扶起鐘老太焦急地呼喊:「奶奶,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啊?!」
「我……沒力氣了……」說完這話,鐘老太頭一歪,昏死過去。
「哎哎!奶奶你別嚇我啊!!」
鐘晴嚇壞了,背上鐘老太就往山下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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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章 鐘老太的秘密(下)
(更新時間:2005-4-25 19:51:00本章字數:12472)
一路踉踉蹌蹌地順著原路下到平地後,鐘晴撒開腿朝牧場那方飛奔,身後的鐘老太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硬硬的下巴因為奔跑時的顛簸一上一下有節奏地扣在鐘晴的背上。
「奶奶,你堅持住啊,我馬上送你去看醫生!」呼呼的風聲里夾著跑得滿頭大汗的鐘晴的大嗓門。在鐘晴的記憶里,鐘老太從來沒有過生病進醫院的經歷,甚至連感冒傷風之類的小病也很少染上,家里放置的常備藥品的箱子大半年也難得開一次。一直到剛才,他依然認為已過古稀之年的鐘老太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不輸給任何身體健康的年輕人,這老太太絕對是老當益壯型的典范。可是,現在她居然弄到這樣一個氣若游絲知覺全無的糟糕地步。鐘晴心里又慌又亂,只因他完全搞不清楚鐘老太現在的情況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他現在能做的,除了盡快把鐘老太送到醫院之外,就是努力地克制住自己老往壞處想的思維,祈禱老太太逢凶化吉一切平安。
鐘晴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反正當他們返回牧場的時候,他臉上的汗水已經呈條狀而不是粒狀,而兩條腿也累到好象跟自己的身體分了家的狀態。
「劉管家!來人哪!!」還沒走到住地,鐘晴已經扯開嗓子大吼起來。
聲音里的撕心裂肺焦躁狂郁在四周黑暗與寂靜的完美配合下,發出無與倫比的強大穿透力,整個牧場里聽力正常的人全被他「震」了出來。
「鐘少爺,出什麼事了?」劉管家從里面慌里慌張地跑到鐘晴面前,後頭還跟了一群衣衫不整的侍從,看來不少人是直接從床上奔出來的,身上只套著睡衣跟拖鞋。
「牧場,牧場里有醫生嗎?有沒有醫生啊?!」鐘晴伸出一只手揪住劉管家的襟口。
「啊?醫生?本來是有個保健醫生的,但是這個星期他休假。」劉管家看著鐘晴身後一動不動的鐘老太,大驚失色地應道。
「媽的!」鐘晴氣得直跺腳,恨不得宰了那個早不休假晚不休假的醫生,「那你馬上給我找個車子,我要去醫院!快啊!!」
「哦哦,好的好的,你們跟著我。那個,小進跟阿山,你們過來幫鐘少爺的忙。」劉管家擰亮了隨身攜帶的一支小手電,又招來兩個侍從打算幫鐘晴把鐘老太抬走。
「我自己來就行了,趕緊走吧。」鐘晴拒絕了他的好意,他不想耽誤時間。
「是。那鐘少爺你們小心點。」劉管家不敢多說,領著他們快步朝牧場外走去。
劉管家手里那支小手電為一行人提供了莫大的方便,若沒有那一點點光亮,鐘晴真不知道自己還要耗掉多少時間在那條蜿蜒崎嶇的山路上。
背上的鐘老太似乎越來越沉,鐘晴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絕對不可以放緩速度。身後給他們引路的劉管家早已經氣喘如牛,以他的身材體質來說,從最先的帶頭到現在還能勉強跟鐘晴保持在兩步距離以內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到……到……到了!我……去……開……開車!」劉管家掙扎著邁上最後一級石梯,步履蹣跚地朝停車場的另一頭走去。
鐘晴小心翼翼地把鐘老太放下來靠著自己,焦急地等待著。
不消半分鐘,兩道燈光射過來,一輛白色房車刷一下停在鐘晴面前。
劉管家打開車門跳下來,幫鐘晴拉開後車門迅速地把鐘老太抬了進去。
「趕緊走吧!」鐘晴砰一聲關好車門,急不可奈地吩咐。
「是,鐘少爺坐好了。」劉管家一踩油門,汽車箭一樣沖出了停車場,延著並不寬敞的公路朝市區開去。
鐘晴脫下外套蓋在鐘老太身上,搓著她冰涼的雙手,不停念叨著:「奶奶,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堅持住啊。」
「鐘夫人這是……」劉管家從後視鏡里看著鐘晴,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暈倒了……」鐘晴含糊地應付他兩句後,馬上提高聲調不耐煩地吼道:「你能不能開快點!」
「哦,好的好的。」劉管家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邊加大油門邊嘟囔:「已經開很快了。」
深夜的公路上車子少得可憐,只有他們這輛車子在上面風馳電掣。
「快點啊,拜托!還要多久才到醫院啊!」鐘晴還嫌不夠快,左手煩躁緊張地扣著座椅的扶手。
「鐘少爺別急,很快就到了!」劉管家不停地安慰他。
因為車速太快,劉管家一時避讓不及,從橫在路上的一塊石頭上軋了過去,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鐘晴趕忙扶住鐘老太,生怕磕著她的頭。
「晴……晴……」
一聲低低的呻吟從鐘老太口中傳出來。
「奶奶?!」鐘晴又驚又喜,馬上把鐘老太的身子扶正:「您,您醒啦?!」
「找旭……旭兒……找她回來……」鐘老太微微張開眼睛,從喉嚨里含混不清地發出這幾個字,而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閉上眼睛重新陷入昏迷狀態。
「奶奶!奶奶!你別說兩個字又暈了呀!奶奶!」鐘晴搖著鐘老太的肩膀,可是,任他用多大的力氣,鐘老太絲毫反應也沒有。
「要我找姐回來?!」鐘晴思忖著鐘老太剛才所說,在那種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她還惦記著要自己找鐘旭回來,看來一定有非同小可的事情要跟她交代。于是他馬上動手掏自己的手機,可是,翻遍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他也沒有找到那個至關重要的小東西,天知道剛才一番折騰下被丟到哪里去了。
「混蛋,電話不見了。這可怎麼辦。」鐘晴一時沒了輒,這叫他上哪兒通知鐘旭去?!
「鐘少爺要用電話?!我這兒有!還是全球通的!」看到鐘晴著急的樣子,劉管家好心地說道。
「真的?太好了!」鐘晴大喜,急忙探過身子,把手從椅背上伸過去:「快給我!」
「是,鐘少爺稍等一下。」劉管家把左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伸到外套的內袋里,「咦,怎麼不在?!」
鐘晴的心涼了半截。
劉管家尷尬地笑笑,換了右手伸到褲兜里摸索一番,然後低頭一看,如釋重負道:「在這兒呢。」
「真是太……哇!小心前面!」鐘晴那個「好」字尚未出口,馬上大叫著指著前方。
「天哪……」劉管家定睛一望,從前頭的彎道里突然竄出一輛跟他們的速度不相上下的大型運輸卡車,直直地朝他們這邊撞過來。
劉管家不顧一切猛打方向盤,雖然很幸運地在兩車相撞前的一秒鐘同那輛瘋狂的卡車擦肩而過,但是,意外並沒有就此結束,劉管家剎車不及,整個BENZ房車猛一頭撞向了道旁一棵粗壯的大樹。
「哇!」
「啊!」
劉管家雙手一松,抱住了自己的頭。
鐘晴大喊一聲,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鐘老太,緊緊閉上了眼。
轟隆~~~~~~~~
接連幾聲巨響,然後就是玻璃的碎裂聲,茲茲的噴氣聲。
鐘晴覺得自己被拋到了另外一個空間,眼里腦里全是混沌一片的旋渦,耳朵里嗡嗡作響。而那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旋渦越來越大,越來越多,自己身不由己,越陷越深,漸漸喪失了所有的意識……
「怎麼還沒醒,真是急死人了!」
「放心,醫生說了他只是輕微腦震蕩和軟組織挫傷,已經沒有危險了。」
「可是,唉,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一男一女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入了鐘晴空蕩蕩的腦子里,把他已經失去了功能的意識細胞一點一點恢復了過來。
鐘晴的眼皮動了動,慢慢抬起來,眼神迷惘地盯著站在面前的兩個人。
「哎?!他醒了!」鐘旭高興地直拽司徒月波的袖子,然後立即俯下身子湊到鐘晴面前問:「感覺怎麼樣?哪里不舒服?頭痛不痛?」
「你問這麼多問題讓他怎麼回答?!」緊挨在鐘旭身旁的司徒月波嗔怪著她的迫不及待,隨後也埋下頭問道:「鐘晴,還好吧?」
鐘晴使勁眨了眨眼睛,楞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地嘶啞著聲音道:「姐……姐夫……真是你們嗎?!我是不是腦袋不清醒,出現幻覺了?!」
「幻你個頭啊!我離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老的那個到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小的這個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睡在這兒犯傻!真是見鬼了!你們怎麼回事啊?!」鐘旭又急又氣,火燒火燎地質問道。
「原來你們真回來了,太好了!對了,奶奶她怎麼樣了?」鐘晴終于完全清醒過來,正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脖子被個圍脖一樣的東西固定住了,手臂和左小腿全纏著繃帶。
「有什麼你動嘴說就好,千萬別亂動。」司徒月波趕忙出言制止扭來扭去的鐘晴。
「叫你別動你還動!」鐘旭黑著臉喝道,轉而才憂心忡忡地說:「奶奶她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還沒過危險期。」
「那麼嚴重?!」鐘晴的心縮緊了。不過想想也夠恐怖了,她再厲害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老太太而已,之前已經耗盡體力人事不醒了,再加上一次車禍,能留一口氣到現在已經算是天大的幸運了吧。
見鐘晴神色異樣,司徒月波寬慰道:「我找了最一流的專家給老人家診治。你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你的傷也不輕呢。」說罷,他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過來,「先喝口水吧。」
「我來。」鐘旭接過水杯,坐下來用勺子小心地把熱水送到鐘晴干澀的嘴里,邊喂邊耐著性子道:「等你休息夠了,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們在牧場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離開一個星期而已,祖孫兩個居然弄成這個樣子。」
咽下好幾口水後,鐘晴盯著他們兩個問:「你們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接到KEN的電話,說你們發生車禍受了重傷。所以我和你姐姐馬上從巴黎趕回來。幸好當時劉管家只是受了點輕傷,這才通知救護車及時把你們送進了醫院,真是太險了。」司徒月波耐心地解釋著。
「一接到這個消息是真把我嚇壞了,這顆心到現在還玄在喉嚨那兒呢!」鐘旭說的的確是掏心掏肺的大實話,KEN的那通電話不啻為晴天霹靂,風情萬種的花都美景霎時成了毫無誘惑力可言的黑白圖片,讓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只恨不得能馬上長雙翅膀飛回去。這麼些年來,比起那對經年杳無音訊的父母以及其他那些幾乎從不碰面的叔嬸長輩,鐘老太跟鐘晴對她的意義委實大了太多太多。雖然常常被他們兩人氣得吹胡子瞪眼,但是,他們永遠是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血親。
「姐,行了,我不喝了。」鐘晴閉上了嘴,腦子里一陣一陣的麻痛讓他很不舒服,「對了!」他突然記起了鐘老太在昏迷時的對他的囑咐,趕忙告訴鐘旭:「奶奶在昏迷的時候曾經醒過來一次,囑咐我,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有這回事?」鐘旭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眉頭深鎖。
「對!奶奶肯定有重要事情告訴你。姐,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幾乎把小命都送掉了。」鐘晴忍住不斷襲來的頭疼,巨細無遺地把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說給鐘旭聽。
吊瓶里的液體像沙漏一樣,一滴滴落進滔滔不絕翻著嘴皮子的鐘晴的身體里,忠實地記錄著時間的流失……
「開什麼玩笑,怎麼有那麼奇怪的伏鬼封印?!還那麼巧布在牧場那里?!」聽罷鐘晴的報告,鐘旭騰一下站起來。
「多虧你給我的護身符,否則我掛定了!」鐘晴脖子動不了,只能不停的轉動眼珠子,注視著鐘旭的一舉一動。
「鬼界異動?!伏鬼封印?!沒想到我們家的牧場竟然還有如此玄機。不過,還好你們總算是全身而退。」司徒月波聽得直搖頭,末了的「全身而退」四字說得勉勉強強。
「奶奶要跟我說什麼呢?」鐘旭看看鐘晴又看看司徒月波,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鐘老太的意圖。
「算了,我過去看看奶奶。」鐘旭嘆口氣,回頭囑咐司徒月波:「你留在這兒看著這小子。」
「你去吧。」司徒月波點點頭,可是一看到她疲憊蒼白的臉以及明顯的黑眼圈,他又不放心地追問:「你還行吧?三天沒休息過,臉色越來越差了。」
鐘旭擺擺手:「你老婆又不是林黛玉,沒問題的!」
「姐,你看了奶奶趕緊回來跟我報告情況啊!」鐘晴沖著鐘旭的背影嚷嚷著。
重症監護室就在同一層樓的另一頭,鐘旭揉著太陽穴疾步從走廊上穿梭而過。
說自己沒事是騙人的,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從她下飛機到現在,不但沒有減輕分毫,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從一收到消息,他們就馬不停蹄地飛回來,到了醫院又不眠不休地守了昏迷不醒的祖孫倆兩天兩夜。任她身體素質再好,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走到監護室外,鐘旭迎面碰上從里頭出來的林教授。
「林教授,我奶奶她現在情況如何?!」鐘旭迫切地詢問這位司徒月波專門請來的醫界的權威人士。
年過半百的林教授看著她,很慎重地說:「我也正要找你們呢。到辦公室談吧。」
「哦,好。」鐘旭當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病人現在的情況比入院的時候有所緩解。之前我也跟你們說過了,在車禍里她所受的傷不足為患。」林教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著鐘老太的病歷。
「恩,我知道,您說詳細病因有待檢查。」鐘旭坐在他對面,聽得非常仔細,生怕遺漏了任何一個字。
林教授扶了扶眼睛,繼續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導致病人昏迷不醒的真正病因是,她全身的主要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竭現象。在她這個年齡段,出現這種情況是很常見的。」
「嚴重嗎?能治好嗎?」這才是鐘旭最關心的問題。
「雖然沒有病變,但是這種衰竭對老年人來說是致命的。我只能盡我所能。不過能撐到幾時,就要看病人自己了。如果四十八個小時之內她依然醒不過來,那麼……你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致命的……」這幾個字鐘旭聽得最清楚,她的手心出汗了。
從林教授的辦公室里走出來,鐘旭拖著步子走到監護室外面,兩手撐著玻璃牆,直直地盯著躺在里頭戴著氧氣罩鐘老太,沒有語言,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只有心電圖上那根緩緩跳動的綠線在證明著她生命的真實性。
鐘旭越看越慌,越看越難過……
擦掉眼角溢出的淚花,鐘旭舉步返回鐘晴的病房。
「什麼?四十八小時醒不過來就……」情急之下,鐘晴硬著脖子想坐起來。
「你不想要你的脖子了?!給我躺好!」鐘旭把他摁了下去。
「連林教授也束手無策嗎?」司徒月波也焦躁地在房里度起了步子。
鐘旭虛脫地搖著頭:「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奶奶自己了。」
「怎麼能一直昏迷不醒呢?!一定要醒過來啊!不然就……咳……怎麼辦呢!」鐘晴急得想罵娘。
鐘旭垂著頭,一言不發。她能降伏無數凶靈惡鬼,她能解救無數惑于鬼魅的人類,卻只能放任年邁的鐘老太孤零零地面對死亡的考驗。說到底,鐘家人雖然「不同凡響」,可是終究逃不脫凡胎肉身的本質,無法改變亦無法抗拒人類最基本的規律——生老病死。
「盡量朝好的一面看吧,說不定有奇跡呢?」司徒月波不知道要怎麼來安慰一臉挫敗的姐弟倆,只得用上最老套的詞語。
「奇跡?!」鐘旭苦笑。
「奇跡?!」鐘晴眼珠一轉,以發現新大陸的口吻道:「對了,姐你記不記得家里有瓶她老人家自己配置的清涼油,她斬釘截鐵地說過不管誰昏迷到什麼程度,只要聞聞那個東西,包准能醒過來。」
鐘旭抬起頭:「你說那個被我們偷偷拿來滅蟑螂的比殺蟲水還難聞的東西?」
「就是那個!反正也沒別的辦法,我們姑且試一試,萬一真有奇跡呢?!」 他們從來沒把那玩意兒用在人身上,效果如何,不得而知。鐘晴現在只希望鐘老太沒說大話。
「不管了,我這就回去取!你們在這兒等我!」鐘旭一轉身就跑出了病房。
「喂,你自己小心點啊!」司徒月波追出去喊道。
「老公你放心!我沒事!」
從計程車上跳下來,連車門也顧不上關,鐘旭風風火火地直奔家門而去。
氣喘吁吁地擰開房門,鐘旭立即沖到鐘老太的房間,翻箱倒櫃地尋找著那瓶可能能救人一命的「殺蟲水」。她記得自從鐘老太發現他們用這個對付蟑螂後,老太太就把這東西收到自己房里保管了,當時還痛罵他們姐弟倆糟蹋好東西。
跑哪兒去了?
藥箱,沒有!
櫃子,沒有!
抽屜,沒有!
鐘老太的房間幾乎被翻了個低朝天,鐘旭也沒有找到那玩意兒。她知道老太太有亂放東西的壞毛病,而且經常不按容具的用途置放物品,現在真是無端端地給她增加了不少麻煩。
「放在哪兒了?」鐘旭掃視著房里每一個角落,「啊!還有衣櫥!那兒還沒找!」
鐘旭撲到立在牆角的老式大衣櫥前,拉開門一頭扎進去翻找起來。
在衣櫥的最底層,鐘旭撥開一堆皺巴巴的舊衣服,一個暗紫色的小皮箱出現在角落里。
「咦?這個是……」鐘旭把它拎出來,想也不想就拉開了箱子的拉鏈。
一股子久違的熟悉「臭味」擴散開來。
「就是它了!」鐘旭興奮無比,迅速伸手把那瓶藥水掏了出來,「哇,這味道……」鐘旭捧著箱子的左手一松,忙不迭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到現在她還是接受不了這麼「獨特」的味道。
啪啦一聲,從摔在地上的箱子里彈出了一個小本子,正好落在鐘旭的腳邊。
鐘旭低頭一細看,噯?!是房產證?!
「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塞在這里?!」鐘旭搖搖頭,把藥水放到一旁,蹲下身去,一手拾房產證一手把敞開的箱子提起來。不提還好,這一提,又有幾個相同的小本子從箱子里掉了出來。
「搞什麼呀?!怎麼全是房產證?!」鐘旭狐疑地嘀咕著,挨個把它們全撿起來,又看了看箱子,這才發現這些房產證是從破掉的夾層里漏出來的。
扔掉空箱子,鐘旭一一翻看著手里五本從天而降的小本子。
「這個是這里的。這個是……城東的?!城西的?!城南的?!還有城北的?!我們家什麼時候有這些產業?」鐘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來不知道他們家居然在這城市的東西南北各有一座宅子,更夸張的是,產權所有人那塊,每一張都寫的是她鐘旭的大名。
這幾份莫名其妙的房產證讓鐘旭本就暈呼呼的腦袋更加糊涂。不過,說到底,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老太太有必要把這些東西藏得那麼隱秘嗎?!
「奇怪……算了,趕緊回去是正經。」鐘旭啪一下合上手里的小本子,草草把它們塞進箱子放回衣櫃里,拿起藥水出了門。
「這個是……」
林教授皺著眉頭打量著鐘旭塞到他手里的小藥瓶,身旁的護士小姐早已捂著鼻子閃到了一旁。
「祖傳秘方,趕緊給我奶奶聞聞,但願會有用!」鐘旭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急急說道。
「這……」林教授面有難色,醫院有醫院的規矩,怎能由得什麼人隨便拿個什麼「祖傳秘方」就給病人亂試,出了意外誰負責?!
「教授,聽她的吧。事已至此,真有什麼的話……我們自己負責。」身旁的司徒月波輕易地洞穿了林教授的心思,他攬住鐘旭的肩膀,慎重說道。
「對對,我負責,我負責!」鐘旭狠命地點著頭。
考慮再三,林教授看了看司徒月波,又看了看鐘旭,終于點了點頭:「那好吧,我親自把這個拿給病人。」
「謝謝!」司徒月波禮貌性的笑笑,心里卻想,若里頭躺的是與他司徒家無關的人,不知這眼高于頂的「權威」還會不會如此周到。
鐘旭則連謝謝都無暇說,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林教授的一舉一動,而後一路緊跟著他來到重症監護室外。
已經換好無菌服的林教授拿著藥瓶進了監護室,走到鐘老太床前,猶豫了片刻,輕輕地揭起了氧氣罩。
林教授每一個動作都決定著貼在玻璃牆上觀望的鐘旭的心跳頻率,一直陪在身邊的司徒月波清楚地感覺到妻子的慌張。此刻,他並不說話,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無聲無息地支撐著她。
擰開蓋子的藥瓶被放到了鐘老太的鼻子下。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一段最短也是最長的寂靜溜過,哈秋~~~~
床上的鐘老太打了個無比響亮的噴嚏,睜開了閉了好些天的眼睛。
鐘旭沒有大叫,也沒有歡呼,只長長地出了一口大氣,從心底最深處覺得這噴嚏聲簡直是天籟之音。
「真的出現奇跡了?!」司徒月波呵呵一笑。
二人高興之余,卻冷不丁瞧見里頭的林教授腳一軟,撲通一下倒在了鐘老太的床邊,手里的藥瓶骨碌碌滾到了一旁,墨綠色的油狀物從瓶口慢慢溢出。
「哎呀,教授!!」等在外面的護士小姐見狀掩口驚呼。
鐘旭跟司徒月波一前一後直接打開門沖了進去。
「奶奶……」
「教授……」
「唔……」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捂住了鼻子,比沙林毒氣好不了多少的怪味彌漫在整個房間。
鐘旭閉住氣把藥瓶撿起來,找來蓋子重新蓋好,又脫下外套把瓶子裹了個嚴嚴實實。
那頭的司徒月波憋紅著臉迅速把所有窗戶推個大開。
而聞訊趕來的幾個醫生護士被熏得叫苦不迭,一邊要檢查病床上醒來的鐘老太一邊又要七手八腳地搶救昏迷的林教授。
「灑點清水就行了,這味道遇水即消。」床上的鐘老太不緊不慢地開了腔,她側過頭看了看床下雙目緊閉的林教授,一點迷糊也不帶地搖搖頭:「體質太差,這麼點味兒就厥過去了。把他扶出去吧,過一時半刻就醒了。」
「奶奶?!」鐘旭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放,一步跨到鐘老太面前,跪在她的床前抓住她粗糙蒼老的手,激動地語無倫次:「太好了,沒事了,沒事了!我們真碰上奇跡了!我早說過你會長命百歲,不對,是長命千歲的!」
「呵呵,我又不是老妖怪。晴晴呢?那小混蛋怎麼樣了?!」鐘老太嗔怪著拍了拍她的臉,轉而又急急問道。
「放心,他現在正躺在另外一間病房,一切安好。不過暫時沒辦法下床,骨折。」
「不能動了?那就好,省得給人添亂!」鐘老太放心了。
一番檢查後,年紀較輕的醫生宣布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再觀察半天,如果沒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言畢,又悄聲嘀咕一句:「怪了,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呢。」
「奶奶,您……還好吧?」司徒月波走上前,頗不放心地看著鐘老太,那醫生的嘀咕沒逃過他的耳朵,醫生有那樣的疑惑不稀奇,是個人都會覺得奇怪的,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病人不該是懨懨無力精神恍惚的嗎?怎可能有老太太這般表現,唧里呱啦說個不停?!
「我還不錯。乖孫女婿,我們鐘家的人不是那麼容易翹辮子的。不過,現在年紀大了,不能跟從前比了,現在除了頭腦還夠清醒,還有力氣說說話外,我什麼做不了了。」鐘老太笑兮兮地著盯著司徒月波,全無半點病態,惟有那兩片揚起的沒有半分血氣的嘴唇,勉強證明著她是個剛剛從深度昏迷中醒過來的重病人。
林教授已經被扶了出去,另外一個快腿的小護士跑出去找了個澆花的噴壺,正來來回回地在房里噴著水霧,幾下過後,「毒氣」果然盡數散去。
「我們鐘家的人真是跟醫院八字不合,每次都弄得人家雞飛狗跳。」鐘旭吐了吐舌頭,「不過您的殺蟲水實在厲害,剛才連我都差點暈過去。」
鐘老太哈哈一樂:「鐘家出品的都是極品!!」,接著,她突然收起笑容,對司徒月波道:「突然很想吃得意樓的綠豆糕!」
司徒月波立即會意,笑道:「我馬上去買。」
本地最出名的糕點制作坊就是這家得意樓,位處北邊城郊,離醫院天遠地遠,而且從來是現做現售,不送外賣。
老太太故意的,為了支開司徒月波。
病人想吃東西了,證明情況是越來越好轉了。鐘旭是這麼想的,她高興地目送著司徒月波離開,根本沒有發覺鐘老太真正的心思。
「旭兒!」
「什麼?」
鐘旭轉過頭,盯著鐘老太。
「有些事,現在必須告訴你了。」鐘老太語速很慢,神情肅穆地宛如朝聖的教徒。
鐘旭突然想起鐘晴對她說的老太太有重要的話要跟她說這檔事,心里咯噔一下,隱有不安。
「我聽鐘晴說,你在昏迷的時候還在叮囑一定找到我,出什麼事情了?」
「你知道為什麼世界上被鬼物所惑的人那麼少,同時大多數人只把爭論究竟有沒有鬼當成茶余飯後的談資嗎?」鐘老太先問了她一個問題。
「這個很簡單啊,世上的鬼雖不少,但是跟人相比,數量還是少太多啦。沒見過的人,當然只拿這個問題來當消遣唄。」鐘旭不假思索,這個問題根本不能算問題嘛,隨便問個人都會知道答案的。
「為什麼鬼那麼少?」
鐘旭一楞,旋即答道:「因為,大部分的鬼都在鬼界,在人界鬧事的,只是因為各種疏漏從鬼界里頭逃脫的一小撮而已。其他的鬼根本就出不來。」
「為什麼它們出不來?」鐘老太此刻的表現更加肯定了她跟鐘晴鐵一樣的血緣關系。
「人鬼兩界有界限,而界限上有封印。」以鐘旭的「知識」,她當然知道這層原因。
「不錯。」鐘老太嘆口氣,吩咐鐘旭:「扶我坐起來,躺著說話氣緊!」
鐘旭趕忙扶她坐起來,仔細聽著下文。
「世上由各路高人布下的大小封印無數,可是充其量只起著修補的輔助作用。真正關鍵的,對鬼界起著壓制作用的,是我們的老祖宗布下的四方鎮天印。」
「四……四方鎮天印?!」鐘旭對這個陌生的稱謂頗為好奇。
「封印並不是固定的東西,它有「游離性」,一旦它所針對的「漏洞」移了位,封印也會隨之而改變位置。」
「這個我知道,越是高級的封印,它的游離性會越強。一些能量強的鬼東西不是省油的燈,總是想盡辦法想逃脫封印的鉗制,所以會集合念力把界限上的漏洞轉移到封印封不了的地方。一些比較弱的封印跟不上它們的轉移,往往就成了它們的突破點。」鐘旭如數家珍。
鐘老太對鐘旭的對答入流十分滿意,點點頭繼續道:「『動』,是這些封印的特質,而「不動」,是四方鎮天印的特質。」
「不動?」鐘旭奇怪地反問。
「四方不動,穩若磐石。碧落黃泉,鎮天辟邪。」鐘老太念古詩一樣念出了四句話。
「聽上去很有氣勢,恩,真有這麼厲害?!」鐘旭只記得鐘老太從來跟她說的就是封印跑得越快越厲害,只有那些三腳貓才會布下跑得慢的甚至是動不了的次貨封印。
「問題就在這兒了。發生在牧場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鐘老太篤定鐘晴早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始末打了報告了。
「鐘晴都跟我說了,你說的問題,是出在牧場里嗎?」鐘旭又往鐘老太身邊靠了靠。
「是的,出現在牧場里的那個封印……」鐘老太的臉色少見地深沉,「是鎮天印里的北方部。鎮天印……移位了。」
「動了?!」該動的東西不動,是為次品,那不該動的東西動了,好象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鐘旭不安地咬了咬下嘴唇。
鐘老太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道:「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這個封印一直都很穩定,怎麼會跑到牧場那里,而且其狀態還糟糕到快成過期產品。」
「確定是咱們家的封印?會不會弄錯了?」鐘旭提醒道。
「不會錯的,封印的形態雖然會隨著種種原因而有變化,但是它的本質不會變。老祖宗布下的,永遠只會對鐘家人有回應,你那道護身符就是最好的證明。」
「等等,奶奶,我先問個問題,我們鐘家的老祖宗,究竟是哪位高人啊?」鐘旭接上話頭,問了個非常自毀形象的問題。
「什麼?」鐘老太眉毛一豎,像對付鐘晴一樣狠狠敲了兩下鐘旭的頭,「鐘家的祖先,當然是鐘馗啊!當初給你取名鐘旭也是為了沾老祖宗的光啊,這些你不早知道了嗎?!難道我們出車禍,傷的卻是你的頭嗎?!」
「哎喲!!」鐘旭難得受到這種對待,委屈地申訴:「從小到大,你們只教我如何抓鬼,從來就沒跟我正面提過這個,所以我一直以為鐘馗只是傳說里的人物,剛剛好我們也姓鐘,所以就以鐘馗後人自居來增加神秘感和威懾力而已。」
「原來這麼些年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鐘老太氣哼哼地數落道,半晌,轉而無奈地說道:「看來我有必要把一些事情跟你說清楚了。」
「唐德宗年間,鐘馗辭別家中妻兒親友,趕赴京城應秋試。我們的老祖宗雖相貌粗陋,但才華出眾,文武兼備,一連數場考試,過關斬將,終獲點金科狀元。誰知道那德宗皇帝昏庸無德,以貌取人,又聽了佞臣梭擺,竟想撤去他狀元之名。老祖宗性情剛烈,怎受得了此般侮辱,一怒之下拔了站殿將軍腰間寶劍,當殿自刎而死。沒過多久,德宗被鬼物所迷,差點沒了小命,彌留之際,見一紅衣大汗手持利劍手刃惡鬼,還將這些小鬼一口一口吞了下去。這才知道咱們老祖宗已飛升為專事降鬼的驅魔正神,于是趕緊詔告天下,奉鐘馗為鬼王,從此鐘馗就成了降妖伏魔保平安的象征了。老祖宗成了神之後,立下了規矩:鐘家後人,必勤修伏鬼之術,保人間平安。心術不正,可救人而不救者,上刀山下油鍋,再入無間地獄,永不翻身。600年後,鬼界出現了一次絕無僅有的大異動,為了不讓惡鬼有機可乘,老祖宗將自己的精魄化為四方鎮天印,這才免了人界一場大禍。至此以後,我們鐘家人就代代相傳,守衛著這道至關重要的封印。每隔十年,我們就要進到封印的源點所在,用自己的血鞏固鎮天印以防萬一。下個月的農歷三十就是十年之期,旭兒,這回該到你去了。」
「天哪,原來我們真是鐘馗的血親???」這一大堆聞所未聞的革命家史讓鐘旭乍舌,小小的震驚過後,她問道:「那十年之期……奶奶,四方鎮天印的源點是不是就在我們家那四座宅子里?」
鐘老太不由愕然,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找殺蟲水的時候無意發現了房產證。」鐘旭撓了撓腦袋,一再強調是「無意」發現的。
「唉,反正早晚也要告訴你的。不錯,那四個地方就是源點所在。只在每個十年之期那天,鎮天印的結界才會解除,我們才能對它有所作為。這次你去,除了檢查其他三部是否穩固如常外,還要傾盡全力也要把移位的北方部修整過來,否則早晚出大事。等會兒我會把休整方法和咒語告訴你。現在你去給我倒杯水來,我嗓子干得不行了!」說了那麼多話,鐘老太終于想起該給嗓子澆澆水了。
「好的好的。」鐘旭站起來去倒水,邊倒邊問:「對了,照這麼說,出現在牧場那道封印里的人影應該是咱們的老祖宗哈,鐘晴還以為是他看花了眼呢。」
「晴晴那小崽子的眼睛沒花,那的確是鐘馗的精魄,沒想到還能有幸一睹老祖宗真容。還有,他跟你說他掉鬼洞里被紅衣人救出來的事情了嗎?」鐘老太接過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說了的,不會是老祖宗救了他吧?」鐘旭把空杯子放到一旁,不相信鐘晴能遇到這種好事。
「這個我倒不能肯定。不過當時他戴著你的護身符,這護身符是祖傳之物,多半也是沾了祖宗靈氣的神物,所以能救咱們家的人也不稀奇吧。我還要再喝一杯,渴死了。」鐘老太指了指杯子。
「您老人家今天可告訴了我不少秘密啊,怎麼早不跟我說呢?搞得我心里有點亂亂的。」鐘旭拿過杯子,不滿地問道。
鐘老太笑道:「你爺爺在的時候,這些事都是他做,你爺爺去世了,就我來做,現在我也做不動嘍。唉,你爹媽叔嬸,又沒一個能接手的,以後就是你上了。我連房產證的名字都換成你了,說白了,鐘家就指望你啦!不過,鐘晴那小子目前雖然不成材,但是,將來如何仍是未知之數,你對他多用點心吧。」
「我知道了,你老人家放心。」鐘旭回答得極輕松簡單,但是,鐘老太的話,字字都透著「責任」二字,鐘旭現在清楚了為什麼鐘老太在昏迷的時候也不忘要找到她。把守護封印的重任交給她,也就意味著把鐘家以後的一切都交給了她,這個,是鐘家新老交替的無形儀式。
鐘旭心里有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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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上)
(更新時間:2005-4-27 14:51:00本章字數:10462)
鐘老太安然轉入普通病房已一周有余,成天嚷嚷著要出院。但是林教授無論如何也不批准,理由是老太太身體迅速恢復的原因不明,為避免一切可能出現的未可知並發症,至少留院觀察一個月以上。
「一個月」已經讓鐘老太很窩火了,對「以上」兩字更是恨之入骨。而鐘旭一度被老太太煽動得動了幫她強行離開醫院的心思,可轉念一想老人家跟年輕人始終是不能比,若真被林教授說中,好得快倒得也快,那就得不償失了。于是只得千方百計軟硬兼施地向老太太痛陳其中厲害,最後總算以全額贊助她老人家一次歐洲十日游為條件,才讓鐘老太勉強答應了安心住在醫院直到醫生正式放行為止,期間絕對不動耍任何花招偷跑的念頭。
那邊鐘晴的傷也好得很快,雖然還不能下床,但也可以小幅度地轉轉頭動動手動動腳了。
歷經一場突如其來的禍劫,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一家平安了。
鐘旭趴在陽台欄桿上,居高臨下地觀望著籠罩在晨光里的獨特風景。
這里是她的新家——市區內黃金地段上一幢高級公寓的最頂層。司徒月波挑的地方,說這里交通便利,上下班什麼的都很方便,適合被事業所累的年輕人居住。對于住的地方,鐘旭並不挑剔,低矮狹小的鴿子籠住了二十來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嗎。再說了,司徒月波選中的地方,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地方可以挑剔的,他做事一貫周到又完美。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鐘旭笑眯眯地拿了幾顆葵瓜子逗弄著養在陽台上的一只剛果鸚鵡,這也是司徒月波弄回來的,說給家里增添點大自然的氣息。不過這個七彩斑斕的家伙的確很惹人喜歡,長得漂亮不說,還一點不畏生人,短短幾天時間已經跟它的新主人混得爛熟,一見到鐘旭就扇翅膀,嘴里發出唧唧咕咕的叫聲討向她瓜子兒吃。鐘旭也樂得享受這份跟動物相處時難得的閒適與輕松。
這段時間她太累了,從牧場里那個不可思議的婚禮開始,她就像不停運轉的齒輪,一直沒停下來休息過。就連在國外的蜜月旅行也沒有消停過,一路上雖說是游山玩水,可她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家族使命,把抓鬼事業完全發揚到了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高層次境界。旅途中最大的收獲就是隨身攜帶的降靈扣里第一次多了其他國籍或種族的戰利品,不過也因為東西方的「鬼文化差異」而鬧出了些狀況,比如在哥本哈根的一間小旅館里對付一只老道的吸血鬼時,就因為錯用了火符而燒掉了別人半壁房子,雖然最後成功滅了那只老鬼,可司徒月波也開出了一張後面帶了N個零的支票,陪著笑臉塞給威脅要打電話報警告他們縱火的旅館老板,又說了一籮筐好話,夫妻二人才得以順利脫身。總之,這趟蜜月旅行,司徒月波也沒有閒著,老婆抓鬼,老公就忙著為她強勁的破壞力造成的災害收拾殘局,多虧司徒家財力夠雄厚,否則照他開支票的頻率跟數額,若換作是別人,估計這兩口子只能沿途乞討回祖國了。
而結束蜜月趕回來的這兩個星期,鐘旭更是身心疲憊,來不及作任何休整便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里,食不甘味睡不安寢。如此一來,估計她整個人都老掉了十歲有多。直到幾天前,在鐘老太一再的強烈要求下,她才答應讓專門的看護來料理老太太的起居生活,從此結束了陪床的艱苦生活,不過她每天仍然要去到醫院例行探視一回,確認老太太跟鐘晴情況良好才放心。老天還算長眼,祖孫倆的形勢都是穩中見好,看來要不了多就能恢復一貫的生龍活虎了。
「老婆,過來吃早餐了。」房間里傳來司徒月波的聲音。
「哦,來了。」鐘旭拍了拍鸚鵡的頭,轉身朝屋內走去。
飯廳里,司徒月波正把掛在身上的圍裙取下來,兩份看來很是丰富又有營養的早餐端正地擺在桌上,兩杯鮮奶正往外散著熱氣。
一連幾天,司徒月波都起得比鐘旭早,而且很模范地攬下了做早飯的任務。
「我是真沒想到我老公居然還會做飯。」鐘旭喝了一口牛奶,揀到寶一樣笑道。
「以前獨自在異地念書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司徒月波拿起盤里的雞蛋三明治,不以為然。
鐘旭吐了吐舌頭:「我以為你到哪里都是前呼後擁,後頭跟著一大串伺候你的跟班呢。」
「呵呵,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司徒月波壞笑,而後正色道:「快吃吧。咱們趕時間呢!」
「哦,對了。」鐘旭一拍腦袋,「你說今天要去參加個什麼慈善拍賣會吧?」
「十點鐘在市美術館。我要不提你多半又忘了吧?!」司徒月波不滿又無奈地嗔怪著不長記性的妻子。
「嘿嘿,你也知道,最近事情太多,我腦袋都快撐爆炸了。吃飯吃飯!」鐘旭辯解兩句,趕緊低頭大口大口地解決起盤中餐來。
美術館會展大廳內,前來參加這次為紅十字協會募集善款的企業與個人濟濟一堂。這次拍賣會的規模搞得相當大,除了有不少當代名家捐出的書畫作品供拍賣外,據說還有幾副價值不菲的古畫亮相,估計大多數人都是奔這個來的。
司徒月波夫婦二人坐在第二排最左邊的位置上,翻看著手中的宣傳冊。
「這些畫看上去都很不錯,每幅都很漂亮呢。」鐘旭指著冊子里的各個參拍作品,嘖嘖稱贊道。
「恩,大體上是滿好的。這幅呢就稍微欠缺一點,構圖不夠平衡,色調也暗了些。」跟鐘旭這個只會看熱鬧的外行不同,司徒月波的眼光很專業。
「是嗎?怎麼我覺得都差不多。」鐘旭聳聳肩,繼續往下翻著,她可不懂什麼構圖色調的。
司徒月波搖搖頭,微笑不語。
「噯?!這幅畫……」翻到最後一頁時,鐘旭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
「怎麼了?」司徒月波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
彩色的銅版紙上,清晰地印著一幅工筆古畫—— 一甲胄加身的古裝男子,孤獨一人立于冰天雪地之中,手中一彎黑色巨弓拉如滿月直指蒼穹。身旁一棵不知名的獨木,不合時令地開了一樹紅花。
「這個這個,真是講不出來的一種感覺,非常美。」沉默了半晌,鐘旭才開了口。
「是嗎?呵呵,將軍射月圖?!」司徒月波隨口念出畫下的名稱。
「是啊是啊,這個將軍好威武的,這畫看上去太有氣勢了。你看那個紅花,好奇怪,下雪的天還能開這麼豔麗!」鐘旭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幅畫的喜愛。
「喜歡這個?」司徒月波問了一句。
「非常喜歡!!」鐘旭狠狠點頭。雖然自己是個粗線條的人,但是也不知道今天撞什麼邪了,只一眼就對這東西愛不釋手了。
「唉。」司徒月波嘆口氣,「早知你喜歡,我就換幅畫捐出去了。」
「什麼?」鐘旭驚訝地抬起頭,「這畫是你捐的?!」
「這是司徒家歷代傳下來的幾幅古畫之一,與其收在保險室里不見天日,還不如捐出來給需要援手的人提供點幫助來得好。」司徒月波如實告之。
「原來是這樣……」鐘旭撅起嘴,十分惋惜地應道。
「別一臉不高興,」司徒月波輕輕擰了擰她的臉,附在她耳旁道:「大不了我們把它買回來就是了。」
鐘旭臉上立即多云轉晴。
拍賣會已經進行了半個多鐘頭,大部分拍賣品都已經順利拍出。
最後出場的,則是那幾張令眾人望眼欲穿的古畫。
看著身旁那些富商巨賈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姿勢垂涎欲滴的表情,鐘旭懷疑他們肯接受邀請乖乖坐在這里「獻愛心」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些古畫,現今評估一個人有沒有「身份」並不單單看你的資產後頭有幾個零,能夠搜羅到世間罕存的各類珍寶藏在自己家里供人羡慕景仰甚至覬覦,借著藏品本身的高雅性藝術性以及最難得的獨一無二性不流俗氣地標榜自己的財富才是上上之策。
「咱們確定能把將軍買回來?!」鐘旭轉過頭看著司徒月波,他們的競爭對手不是省油的燈,全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司徒月波拍拍她的手,笑道:「我要的東西,沒有拿不到的。」
鐘旭一樂:「哈哈,你應該說我要買的東西,沒有買不到的。反正是價高者得,你就……」
「我就只管往外掏錢就是了,對吧?!」司徒月波順口接下話頭,而後他看定鐘旭,故意裝出一副非常嚴肅的表情道:「老婆,最近你的確花了我不少冤枉錢!」
「啊?!這個嘛……恩……那個……那又怎樣?!難道要我賠你不成?!」鐘旭臉一紅,支吾了半天,眼一瞪,馬上擺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無賴相。
「賠是肯定要賠的!考慮過了年之後抓你到公司上班,以勞抵債!省得你整天閒來無事,到處給我惹事生非!」司徒月波一板一眼地宣布。
「不是吧?!你來真的?!」鐘旭坐直了身子,她老公不像是在開玩笑,真要讓她賠錢給他的話,恐怕她不眠不休干一輩子革命也賺不了那麼多錢。再說了,哪有這麼跟自己老婆斤斤計較的男人?!
「真的!過了年你就到公司人事部報到,職位嘛,到時候再安排吧。本來這事打算過段時間再跟你說的,既然今天提到了,那就算提前通知了吧。我謹代表盛唐集團熱烈歡迎新同事!」司徒月波憋住笑,一本正經地要跟鐘旭握手。
「你……歡迎你個鬼啊!」鐘旭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到一邊去,真不知道她這個老公葫蘆里賣什麼爛藥,去他的公司上班?!那豈不是天天都要受他的變相「監視」了嗎?!科學論證,夫妻倆天天粘在一起對于增進感情會起反作用的!另外,以前在黑白無常的公司里做事時,早就受夠了他們制定的條條款款和精神虐待,而據說盛唐這種大公司的規矩更多!!最要命的是,在公事上司徒月波是絕對的鐵面無私,像她自己這種沒事業心又愛出差錯的員工,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這樣的男人當老公是不二人選,當上司就大可不必了吧……鐘旭腦子里剎那間湧上了一堆不愉快的想法和可預見的悲慘畫面。總之,說什麼也不去他那里當苦力!!下了這個決定後,她眼珠一轉,奸詐地笑道:「去你公司上班絕對沒問題!業余時間我還能幫忙清理清理長瑞大廈,也不知道那里最近太平不太平。反正我現在的『能量』越來越強,不用白不用嘛。就是萬一出點什麼狀況,我怕會影響到你們啊!」
「放心,我們集團內的所有東西都買了全額保險,歡迎司徒太太來搗亂!」司徒月波有備無患,非常大度地回答。
司徒月波不痛不癢的回應把鐘旭氣得要死,連肚子也起了連鎖反應,突然疼起來不說,還咕嚕嚕直叫,她站起來惡狠狠地對司徒月波斥道:「等我上了廁所再回來跟你理論!哼!」
司徒月波終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捂著肚子走出了大廳,鐘旭循著洗手間的指示牌朝左手邊的一道小門走去。邊走邊琢磨是不是今天吃早上吃的早餐不對勁,不然怎麼突然鬧肚子了。可是司徒月波不也吃了嗎,怎麼他屁事兒沒有?!真是氣憤,連大腸桿菌都偏袒那個男人!!!
一陣不知來路的小風吹過,鐘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門里是一條20來米長的通道,末端就是洗手間所在。
鐘旭加快步子朝前走去。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喀嚓喀嚓的怪聲音—— 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嬸正推著放滿拖把水桶的清潔小車,一手抹著臉上的汗從外頭一路小跑地趕進來,看來也是來忙著解決內部問題的。
通道不夠寬,鐘旭側起身子,讓清潔大嬸和她的小車先過去,但是支出來的拖把頭還是蹭到了鐘旭身上,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啊呀,對不起對不起!」清潔大嬸嘎吱一下停住了小車,見弄髒了鐘旭白色的大衣,忙不迭地向她道歉。
鐘旭一低頭,看看自己衣角上多出來的一團黑乎乎的污漬,不以為然地笑道:「沒什麼。」說罷還順手幫清潔大嬸把掉在地上的拖把拾起來放回小車上。
「謝謝謝謝啊。」大嬸感激地不住道謝,隨後她順口問道:「小姐你到這兒來干嘛?!」
「啊?!我當然是來上衛生間的。」正打算朝前走的鐘旭回過頭答道,真是多此一問,到這里不上衛生間難道還是參觀風景不成。
「那你走錯地方了,衛生間在外頭轉右的地方,這兒是美術館放雜物的儲藏室。」大嬸很好心地指著外頭。
鐘旭一楞,指著對面房間門上諾大的寫著「衛生間」三個字的塑料牌問:「那不是衛生間嗎?」
「不是啊!你好好看看,那邊明明白白寫著儲藏室呢!」大嬸有點惋惜地看著鐘旭,長得體體面面的,瞧那雙眼睛,又大又漂亮,可惜眼神兒不好使。
「你不是文盲吧?!」鐘旭直接問道,開什麼玩笑,她那可以當空軍的絕佳視力幾時看錯過東西?!更何況是近在咫尺的三個斗大的中國漢字!!!
「文盲?俺雖然沒多少文化,但小學還是畢了業的!」大嬸有點不樂意了,「不信你過來看嘛!」
她把車子撂在一旁,走上前推開了房間大門,指著里頭:「來看嘛!平時俺們把清潔用的東西也放這里。」
鐘旭狐疑地湊上去一看,房間里堆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紙箱子和其他雜物,真的不是衛生間。
暈!這里的工作人員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干嘛把個衛生間的牌子到處亂掛,害得她讓人看笑話。
鐘旭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轉身准備離開。
清潔大嬸把小車推了進去,隨後砰一聲重重地拉上了門。
巨大的關門聲讓鐘旭無意識地回了回頭,這一回頭不要緊,門上那三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大字「儲藏室」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清潔大嬸看了看一臉愕然的鐘旭,把她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又一次惋惜地搖了搖頭,這才邁步離開。
真的是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或者是食物中毒產生幻覺????
鐘旭一步一回頭地盯著那塊牌子,悻悻地走了出去。
清潔大嬸說的沒錯,一拐進右邊那條通道就看見了貨真價實的衛生間。
鐘旭松了口氣,趕緊沖了進去。
十分鐘後,嘩啦啦~~伴著一陣歡快的水響,她滿身輕松地打開小門,蹦蹦跳跳地走到洗手台前。排毒後的精神就是好啊!
慢條斯理地洗好了手,鐘旭把手伸到干手機下來回搓著,邊搓邊哼著歌。
衛生間里只有她一個人,無比安靜,只有不停吐著熱氣的干手機發出嗚嗚的響聲。
突然,鐘旭的歌聲嘎然而止。
除了聲帶停止了震動,她並沒有其它多余的動作,仍然不慌不忙地搓著手,目不斜視地盯著干手機。
身後的某個地方,有人在注視自己。
鐘旭的第六感告訴她。
手上的水漬已經完全消失了,鐘旭把手收了回來,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慢騰騰地整理著並不凌亂的頭發。
一道影子從對著門口的那部分鏡子里咻一下滑過。
「誰!」
鐘旭猛一回頭,沖了出去。
衛生間外的走道上平靜如常,一個人也沒有。
鐘旭警惕地在四周走了幾個來回,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剛才錯把儲藏室看成衛生間,剛剛又感覺背後有人,用靈力也沒有偵察到什麼跟鬼物有關系的異常點,還真是怪了!鐘旭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睛,不會真的是吃錯東西了吧?!
剛一回到大廳里,就看到拍賣師的小錘落了下來。
「恭喜17號買家,將軍射月圖是您的了!」
17號?!
鐘旭記得這是他們夫妻倆的號牌。
從拍賣師語氣里的激昂程度來看,不知道司徒月波這回又往外掏了多少銀子。
「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掉進馬桶被沖走了呢。」司徒月波拉著鐘旭的手坐下,見她神色不對,這才收起戲謔的腔調問:「怎麼了?不舒服?」
「你早上給我吃的什麼呀!我好象食物中毒了!」鐘旭忿忿地責問他,然後把剛才發生的怪事一點不落地全說給他聽。
「什麼?!有這種事?!不就吃了一塊雞蛋三明治外加一杯鮮奶嗎,怎麼可能產生幻覺?!」司徒月波聽罷,訝異之余又很無辜地說道:「我們倆吃的是一樣的嘛,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啊!要不我們趕緊去看醫生!」
「看什麼醫生啊,不就是鬧肚子嘛。肯定是早餐有問題!估計是你的腸胃功能比我好,或者你中的毒是慢性的!」鐘旭不依不饒地猜測著。
「恩恩,我做的東西有問題,我中的是慢性毒。」爭論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永遠是女人占上風,司徒月波趕緊掛了白旗,然後話鋒一轉:「那畫我已經買回來!」
「我知道了。」鐘旭對畫的興致已經被剛才發生的事情沖淡了不少,不過仍不忘問一句:「花了多少?!」
「估計你得給我打一輩子工!」司徒月波又把話題扯了回去。
「你要氣死我呀?沒想到你婚後這麼無恥!哪有逼自己老婆『賣身還債的』!」要不是現在是公眾場合,鐘旭早沖上去咬他一口了。
司徒月波被她怒發沖冠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
「哼!」鐘旭一撇嘴,背過臉去不再理他。
四周沒有誰留意到他們這對拌嘴的小兩口,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台上他們渴望得到的寶貝。
鐘旭悶聲不響地看著一塊塊牌子在自己眼前起起落落,耳朵里男男女女的叫價聲此起彼伏,搞得她心里沒來由地越來越煩躁。
忽然,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又爬了上來。
她慢慢回過頭去,一排位置一排位置地搜索著那兩道令她脊梁發冷的目光的來源。
一直到最後一排,她赫然看到最左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鐘旭記得這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一直是沒有人的,從拍賣會開始到她剛才從衛生間回來,一直沒有人。
男人的臉,恰到好處地被擺在大廳一側的巨大人型雕塑投下的陰影遮住了。
是他!
就算看不請他的樣子,可是陰影下那兩道灼人的目光卻再明顯不過!
「老公!」
鐘旭回過頭,急切地拽了拽司徒月波的袖子。
「什麼事,我還以為你今天要跟我冷戰到底呢!」司徒月波笑道。
「你看那邊那個人,衛生間外頭的人肯定是他!」鐘旭沒工夫跟他磨嘴皮子,有些激動地指著那男人的位置。
「哦?」司徒月波趕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一排空空的座椅。
鐘旭眼一瞪:「噯?!人呢?!」
司徒月波轉過頭,盯了鐘旭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去我們集團工作不至于把你嚇出幻覺吧?!我是逗你玩兒的!」
「什麼呀!那個不是幻覺!肯定有人在偷窺我!」鐘旭邊申辯邊朝後頭看。
「你看著我!」司徒月波把鐘旭的臉別過來,柔聲道:「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抓鬼再厲害,也不過是血肉之軀!!聽話,好好放松放松自己!」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鐘旭本想反駁,可是仔細一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精神繃得太緊對自己並沒有太大好處,不過,那男人肯定肯定不是她的幻覺!
一陣不知來向的冷風越過鐘旭的身體,透心的涼。
從美術館出來已臨近中午。
天色暗沉得很,外頭的溫度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有所上升,比起早晨反而低了不少。
心理原因所致吧,手腳冰涼的鐘旭這麼想的。
對著手呵了兩口氣,她跺著腳站在美術館門口等待去拿車的司徒月波。
一隊剛剛放學的小學生,戴著齊整的小黃帽,唧唧喳喳地從面前雀躍而過;裊裊的白氣從各個供應午餐的食店里擴散而出,彌漫在空氣里的飯菜味道吸引著各路行人踏著匆匆的步子朝里面鑽。
不覺間,鐘旭的肚子也鬧起了空城計。本來早餐就沒吃多少,再加上剛才一折騰,胃里什麼存貨都沒有了,又冷又餓的日子最最難熬。
剛剛好對面有一家看上去不錯的中餐店,鐘旭吞了吞口水,猶豫著要不要過街去買個熱包子饅頭什麼的先墊個底。
「呵呵,很冷是不是。」
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靠近她後腦勺的地方響起。
鐘旭心下一驚,猛然回過頭去——
身後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從美術館里出來的女工作人員,嘻嘻哈哈打笑著。
「誰?!」
一聲斷喝,引來周遭不少異樣的眼光。
原地轉了一個圈,鐘旭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是誰?
是誰膽敢在她面前玩這套藏頭藏尾的鬼把戲!
撫摩著腦後的頭發,那股被從人口中而出的氣流拂動的感覺仍在。
鐘旭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這時,司徒月波的車來了,穩當地停在她面前。
見她東張西望似乎沒有上車的念頭,司徒月波納悶兒地探出頭喊:「還在看什麼啊?上車呀!」
被他這一喊,鐘旭才回過神來。
走上前,司徒月波已經為她打開了車門。
鐘旭沒有上車,伸手關上了車門,趴在車窗上對司徒月波說道:「你下午還有個會吧?!那你先走吧,我想順道去那邊買點東西。」
「這樣啊?!你今天的狀態似乎不太好,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司徒月波想了想,眉頭微微一皺。
「你不是說今天下午的會很重要嗎。還是別耽誤時間了,早些回去作准備吧。我沒什麼,不就是鬧肚子嘛,放心。」鐘旭擺擺手拒絕。
司徒月波見她如此堅持,也不便勉強,道:「也好,那你自己小心。我就先回公司去了。」說罷,他坐正身子發動了汽車。
「對了,順便幫我買瓶洗面奶,家里的用完了,還是買我慣用的那個牌子哦。」離開前的一刻,司徒月波又探出頭來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臭美。」鐘旭撇撇嘴,沖他作鬼臉。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安心開車離去。
汽車越行越遠,鐘旭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本城最大的購物中心就在距美術館兩個街口的地方,近得很。如果有必要做SHOPPING,這里往往是鐘旭的首選,里頭物品丰富,價格也公道。
也許因為今天不是周末,賣場里的顧客零零散散。
鐘旭緩步穿梭在層層疊疊的貨架里,逛了一大圈,推著的小車里仍然空蕩蕩的,只有一瓶洗面奶躺在里頭。
在專賣食品的貨架前,鐘旭停了下來。伸手拿下幾包擺在上層的薯片,這是她平日最愛吃的零嘴。
薯片隔壁碼的是瓶裝蜂蜜,鐘旭取過一瓶,轉動著隨意地看著上頭的說明。
驀地,她手上的瓶子停止了運動。
又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她一抬頭,犀利的目光從蜂蜜瓶間的缺口穿了過去。
可以肯定,貨架的另一端,有個人影一晃而過。
鐘旭手里抓著來不及放回原處的蜂蜜,飛速跑到了貨架的另一端。
混蛋!
鐘旭忍不住罵道。
除了一對正在挑挑揀揀的白發老夫妻,一整排貨架前別無他人。
可是,真是非常可惡!!
鐘旭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從美術館開始,這個人就匿身于暗處,一直跟隨她,窺視她。
之所以要避開司徒月波獨自在街上閒逛,也就是看准了這點。買東西是假,想找機會把這個人揪出來才是真。
可是,撇開那種被耍弄所帶來的氣憤感不說,最令到她不安的是,到現在為止,她竟然沒辦法抓到這個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鐘旭無意再在這里兜圈子,回頭推起小車朝收銀台那邊而去。
付過款,拎著一小袋東西,鐘旭悻悻地走出了購物中心。
或許是因為注意力轉向了別處,早已經沒了飢腸轆轆的感覺。走在鋪滿彩色方磚的人行道上,鐘旭盤算著自己該采取什麼行動才好。對于這個沒頭沒腦突然冒出來的角色,鐘旭現在根本無法猜測他到底是何來路。不過,憑她的直覺,來者不善倒是很有可能。
鐘旭想了想,決定到醫院去看看鐘老太他們。
她篤定這個家伙會跟來。
過了街才能叫到計程車。
鐘旭心事重重地夾在人群中站在街口等綠燈亮。
身旁傳來吧唧吧唧的聲音,鐘旭低頭一看,一個幾歲大的小女孩,懷里抱著一個紅色的皮球,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手里的棒棒糖。女孩旁邊的年輕婦人一手撫著女孩的頭,一手抓著手機與人通電話。
女孩發現了正在看她的鐘旭,抬起頭對她甜甜一笑。
鐘旭也沖她和善地笑了笑,長得很可愛的孩子總是教人喜歡的。
女孩低下頭,繼續專心吃她的糖。
一群打扮得花里呼哨的年輕人鬧烘烘地加入了等待的隊伍。其中一人只顧著與同伴打鬧,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嬌小的小女孩,手一撞,女孩懷里的皮球被撞掉在地上,向馬路中央滾去。
女孩見狀,立即從大人之間的縫隙里鑽了出去,跟著皮球跑到了馬路中央。
恰恰這時,一輛重型貨車從不遠處呼嘯而至。
小女孩抱著皮球,呆呆地看著越來越靠近的大貨車,嚇傻了般動也不動。
在場的其他人包括女孩的母親似乎並沒有發現這驚險的一幕,仍然打著電話聊著天。
鐘旭顧不得提醒那小女孩的母親,她一個箭步沖出了馬路,迅速伸出手去抱那小女孩。
可是,除了一團空氣,她什麼也沒抱到。
小女孩在她眼前憑空消失了。
開什麼玩笑?
又是幻覺????
鐘旭一轉頭,那輛大塊頭的貨車已然近在眼前。
司機已經踩下了剎車,可是,毫無用處,龐大的車身還是向鐘旭猛撞了上去。
這時,人群里才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尖叫,膽小的還捂上了眼睛。
尖利的剎車聲過後,貨車終于在人群前停了下來。
驚魂未定的司機從車上跳了下來。
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去,然後又爆發出一陣驚呼,因為他們看到本該「必死無疑」的鐘旭安然無恙四肢健全地站在貨車後頭。
沒人看清楚她是怎樣避過這場來勢洶洶的事故。
只有鐘旭自己清楚,剛才如若不是自己一身敏捷過人的利落身手及時跳到一旁,恐怕自己早被撞進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小姐,你,你沒事吧。我,我看到你,突,突然就沖出來了。」司機看上去比鐘旭還緊張,結巴著問。
雖然順利躲過一劫,可鐘旭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她搖搖頭:「我沒事。」
「我看她突然一下子就沖出馬路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自殺呢。」
「這人真是命大,這樣都沒事。」
「該不會腦子有問題吧,可惜了。」
鐘旭根本不理會人群里的種種議論,撥開看熱鬧的人離開了。
臨走時,她又回頭看了看,剛才那小女孩毫發無傷,懷里抱著皮球專心吃著她的棒棒糖,身旁她的母親正忙著跟別人口沫四濺地「交流」剛剛所見。
鐘旭甩甩頭,快步離開了此地。
她總算有一點點明白了。
現在看來,這個人不僅僅是來者不善。
他,想要她的命。
而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受困于他布下的幻境,防不勝防。
一個看不見的可怕對手。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鐘旭不敢再在外頭流連,她攔了一輛車,上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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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中)
(更新時間:2005-5-10 12:31:00本章字數:8174)
鐘旭火燒火燎地沖進病房的時候,鐘老太正靠在床頭剝著橘子,她抬眼看了看時間,奇怪地問:「咦,怎麼這時候來了?」
「我好象攤上點麻煩了。」鐘旭抓起水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一氣灌光後才坐下來對鐘老太說了這一句。
「哦?!」鐘老太放下剝了一半的橘子,很少聽到鐘旭主動說自己遇上了麻煩。
「從今天早上,美術館開始,就有人躲在我背後對我施幻術,妄圖讓我掉進他的致命陷阱里去。」鐘旭竭力平息著自己心里的怒氣,把今天的怪事一股腦兒地倒給鐘老太聽。
豎起耳朵屏息靜氣地聽完了鐘旭的遭遇,鐘老太撓了撓自己的鼻子,道:「有人對你施幻術,這個算不上是麻煩。不過,」她話鋒一轉,看定鐘旭:「你陷入幻境而不自知,這才是個大麻煩。」
「這個我當然知道。您不知道那輛貨車的速度有多快!」鐘旭煩亂地拍拍自己的頭,心有余悸。
「想要你的命……」鐘老太嘆口氣,道:「這梁子結得不小哇。」
「跟我不共戴天巴不得我早登極樂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些惡鬼啊。但是憑它們的本事,絕對下不了這樣的圈套。更何況我在現場並沒有感應到半點鬼氣,我甚至找不出他遺留下的任何痕跡,真是頭疼。」鐘旭苦惱地揉著自己的頭發,忽然眼睛一亮:「難道是咱們的同道?因為妒忌我們鐘家的金字招牌,所以對我狠下殺手?」
「得了吧,如果他夠分量讓你這麼狼狽,那麼我們鐘家也沒什麼可值得他嫉妒的。」鐘老太立即否決了鐘旭的想法。
「這到也是,我想岔了。」鐘旭也覺得鐘老太說得有理,可是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在作祟。
「要使你產生幻覺,此人必須要有足夠強的靈力影響乃至操縱你的心志。鬼物里雖然不乏這等高手,但是都不足以對你構成太大的威脅,因為它們永遠也無法隱藏的鬼氣就是最有利的報警器。」鐘老太開始認真分析敵情。
「不錯,跟我有仇,又有本事布下幻境且讓我無法察覺的……」鐘旭趁熱打鐵地順著鐘老太的分析一路往下思索。
「一眼之內可窺穿人之所欲,善馭夢之術……幻境其實也是夢的一種變體。」鐘老太雙眼微微一眯,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
「善馭夢之術……本為我輩之大忌?!」鐘老太一言驚醒夢中人,鐘旭一拍大腿:「旁觀者!許飛?!」
「呵,十之八九。」鐘老太苦笑,「他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啊。」
砰!
手上的杯子被鐘旭重重摜在了桌子上,杯身上立時多了一道黑色的細長裂紋。
許飛,跟他的相識,跟他的恩怨,跟他的生死之戰,已成過往的點點滴滴重新在鐘旭的腦里清晰化具體化。當初在醫院天台上網開一面放過了他跟那女鬼,本以為就此與旁觀者再無瓜葛,誰料這許飛竟不知好歹到這種地步,居然卷土重來想置她于死地?!鐘旭越想越火大。
「旁觀者都是這麼卑鄙的嗎?盡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鐘旭成心拿杯子撒氣,又是狠狠一摜——啪!杯子一分為二英勇就義。
「正面跟你交鋒,他的勝算有多少?反正他只想取你性命,結果比過程重要一萬倍。」鐘老太伸手拾起杯子的遺體扔進了床下的垃圾桶里。
「我看他的腦袋被門夾過了!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就算有,也該是我跟他算帳,最初不懷好意的人可是他!」鐘旭只要一想起許飛曾經妄圖盜取她的身體,就恨不得把他拖出來掐死。
鐘老太重新靠回床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說:「現在不是討論誰跟誰算帳才對的時候啊。當務之急,想辦法破掉他的幻術。」
鐘旭一拳捶在床柱子上,如實說:「這個我當然知道。只可恨我一時找不出可以克制他幻境的方法。通靈朱砂只對鬼物布下的幻境有用,許飛是鬼又不是鬼,通靈朱砂對他根本不起作用。而且,我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天台一戰,我百分之一百肯定他被鐘馗劍重創,沒魂飛魄散已經是他的造化,他怎麼可能還有靈力在一天之內接連對我下毒手?」鐘旭清楚地記得從許飛身體里流出的碧綠血液,貨真價實。
「老實說,我對旁觀者的了解不多。你爺爺對他們到是有點研究,唉,可惜老頭子死太早了。他留下的手札,關于旁觀者的記錄就只有那麼一點。真是傷腦筋。」鐘老太雖然著急,卻也無計可施,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鐘旭的問題。
祖孫倆一時相對無言,諾大的單人病房里寂靜無聲。
「我……過去看看鐘晴。」片刻之後,鐘旭深呼吸一下,站起來就朝外走。
「旭兒!」鐘老太撐起身子叫住了她。
鐘旭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要胡來!總會有解決辦法的。」鐘老太心里突然有不塌實的感覺。
「你老人家想哪兒去了。我很寶貝我自己這條命的!」鐘旭拍拍自己的胸口,沖老太太吐了吐舌頭,扭頭出了病房。
另一間房里,護士小姐剛剛給鐘晴打完了針。
「呵呵,恢復得不錯嘛。」鐘旭笑嘻嘻地走到床邊,對著疼得呲牙裂嘴的鐘晴說道。
「還好啦,就是每天三大針吃不消啊。這些護士下手賊狠!」鐘晴側過身子揉著屁股,苦著臉應道。
「我問了醫生了,說你的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頸椎還需要再診療。」鐘旭坐下來,查看他已經拆掉繃帶的手跟腳,問:「已經能動了吧。」
「可以,就是脖子硬硬的,難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地走路。醫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鐘晴摸著脖子上的圍脖兒,很是郁悶。
「那麼著急著下床干嘛!我看對于你這種經常害人又害己的貨色,最好還是躺在固定的地方最安全!」鐘旭象征性地砸了他胸口一拳以示警告。
「哎喲,別打了,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鐘晴趕緊求饒,旋即問她:「怎麼這時候跑到醫院里來?」
「噯……我……不放心你們一老一小,所以臨時抽查,看看你們是不是安分守己。」鐘旭壓根兒沒打算跟他說旁觀者欲取她性命這檔事,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姐,我覺得你今天好象不正常呢。」鐘晴最善于察言觀色,從鐘旭一進病房開始,他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具體又說不上來。
鐘旭柳眉一豎:「胡說八道!鐘家最不正常的人一貫非你莫屬!算了,」她站起身,板起臉道:「受不了你的聒噪,不說了,我回家去了,你給我老實打針吃藥。」
「嘁!知道了。」鐘晴撇撇嘴。
「哦,對了,」鐘旭停下步子,回轉頭問:「我給你的護身符呢?」
鐘晴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在這兒掛著呢。」
「還給我。」鐘旭二話不說,走上前就把護身符從鐘晴脖子上解了下來。
「哇,怎麼這時候想起這個了。」鐘晴已經把護身護視為己有。
「物歸原主!別跟奶奶說我拿回了這個,否則有你好看的!」撂話威脅一番後,鐘旭迅速離開了房間。
「搶東西還要威脅事主,真是世風日下!」鐘晴很舍不得這玩意兒。
出了醫院,鐘旭沒有回自己的新家,她攔了輛車,囑司機朝自己的老家開去。
路上,鐘旭一直把護身符攥在手里。
鐘老太說得不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雖然自己的計划有點不計後果,但是,應該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兵行險著,且賭這一次吧。
下了車,已是傍晚。掙扎了一下午卻始終沒能突破云層的太陽在西邊天空留下一片若隱若現的紅暈。
白生生的煙氣從各家各戶的廚房里飄出,整個居民樓里彌漫著各種菜色的味道。嗅著這些無比熟悉的味道,鐘旭突然有點懷念起以前跟鐘老太相依為命的單純生活來——白天在公司里跟黑白無常作階級斗爭,夜晚跟那些不知輕重的大鬼小鬼斗智斗勇,大獲全勝後回家跟鐘老太一起分享可口的消夜。每一天都過得緊張又有趣,雖然也會有面臨危險的時候,但是,一點壓力也沒有。
想到這里,鐘旭又一次感慨世事多變,以前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掉進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絞盡腦汁的落魄境地。自己的生活,幾時如此糟糕過?
這個可惡的許飛,為什麼如此堅持不懈地跟她過意不去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胡思亂想間,不覺已走到了家門口。
掏出鑰匙打開門,一片淡薄的灰塵混著久不開窗而滋生的潮濕味道,迎面撲到了鐘旭臉上。
鐘老太常說,人氣充盈的話,就算你不常打掃,房間會干干淨淨,而沒有人氣的房子,就算你時時打理,也容易招惹髒東西。鐘旭一直把這種觀點視作謬論,但是現在她信了,這話確實不假,隨手摸了摸客廳里的桌子,兩根手指馬上灰黑一片。以前即使她們半年不做清潔,也髒不到這個程度。
鐘旭想了想,挽起袖子進了衛生間,提了一桶水出來開始大掃除。
住這里二十來年,就數今天她打掃得最賣力,因為她需要這房子重新恢復「人氣」。
她的這個計划,必須要在一個最佳的環境下實施。
天黑盡時,鐘旭的清潔工作亦大功告成。
看著煥然一新,一如往昔的家,鐘旭滿意地笑了笑。
走回衛生間,擰開水龍頭,以手就著冰涼刺骨的自來水洗了個超刺激的冷水臉後,鐘旭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底暗暗說道:「第二次戰役,避無可避。」
扯下毛巾擦干臉,鐘旭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的空間不大,里頭的家什雖然又多又雜,但是都被鐘老太收拾得井然有序。
從中午到現在,盡管她粒米未進,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進廚房卻不是為了找食物果腹。
她要尋一件數十年不見天日的東西。
走到櫥櫃前,鐘旭蹲下身子,最底下,是一塊半米見方的空間,三面都是粗糙的混凝土,這麼些年來,這里沒存放過別的東西,只有兩個一尺來高的泡菜壇子,裝著鐘老太自己動手醃制的各式泡菜。
鐘旭跪在地上,伸手把那兩個分量不輕的壇子從里頭挪了出來。
借著手電筒的光,鐘旭低下頭把半個身子探了進去,左手仔細地在三面灰黑班駁的牆壁上來來回回地摸索。
幾分鐘後,鐘旭的手停在了正面牆壁上的正中處,她感覺到掌下一小塊異常的圓形突起物,跟牆壁的材質不一樣,光滑得很。挪開手,鐘旭仔細一瞧,是個與一毛錢硬幣一般大小的按鈕,跟牆壁相同的顏色,偽裝性極高,只憑肉眼根本就發現不了。
「就是你了!」鐘旭暗喜,伸出食指,照著那按鈕摁了下去。
唰!
牆壁一分為二打開了來。
鐘旭舉起手電朝里頭照打開的「門」里望去—— 一盞古朴老式的青銅油燈端端正正地擺在一塊巴掌大的青銅蓮台上,看來這東西年代夠久遠,光照在上頭都不帶反射。
「七心梵燈?!」鐘旭眼一亮,想也不想就伸手取燈。
可是,還沒挨到目標,鐘旭就大叫一聲,觸了電似地把手縮了回來。
鐘旭對著被灼紅的手掌猛吹一氣,邊吹邊罵自己不長記性,居然忘了這里是被鐘老太設了小結界的。
所謂小結界,其實就是專門針對鐘家自己人的防范手法。有些物品,鐘老太是從來不准他們這些小輩們碰的。記得小時侯鐘晴老愛大量偷吃冰箱里的冰激凌,屢教不改,鐘老太一怒之下給冰箱設下了個這個玩意兒,從此鐘晴有整整半年時間看著冰箱干流口水,一點辦法也沒有。而鐘旭自己也遭過這等對待,不過不是因為貪吃,而是她老愛溜到鐘老太房里偷玩一些在她那個時候是不能亂使用的抓鬼法器符咒之類的東西,于是鐘老太把所有東西全鎖到了櫃子里封起來,任她想盡一切方法也破不了老太太的結界。
而在她跟鐘晴漸漸長成後,鐘老太使用小結界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從幾年前到現在,家里幾乎再也沒有東西被封起來過。
只有這盞七心梵燈是例外。
多年來,鐘老太從來沒有解開過它的結界。她下過禁令,絕對不允許鐘旭跟鐘晴碰它。原本這盞燈是放在鐘老太房間里的梳妝台下面的,後來她又悄悄把它挪了到了現在的位置,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偏偏被半夜上廁所的鐘旭偷看到了。不過,雖然一直知道它在那里,鐘旭仍舊依足了鐘老太的命令,多年來從不去碰它。
但是今天,非得碰它不行了。
鐘旭深吸一口氣,定心凝神,將一股靈力匯集到掌上。
「天禁地錮,勿阻我行。開!」
伴著一聲斷呵,鐘旭一掌擊在了那張無形的結界上。
以她今時今日的本領,鐘老太設下的任何結界都可以輕輕松松迎刃而解。
鐘旭這一掌,令七心梵燈周圍的空氣立時凝結起來,如一層薄冰,這種狀態只維持了一瞬間,眨眨眼,這層「冰罩」就被分解成成了無數小塊,四散而飛,最後溶解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奶奶,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握著寒意透骨的燈盞,鐘旭喃喃道。
七心梵燈,攝魄奪魂,是追蹤及消滅靈體的終極武器。點燃它,使用者的三魂七魄就會與肉身分離開來,當自己以純靈體方式存在的時候,七心梵燈可以輕易地感應出三日之內殘留在你身上卻不屬于你的靈力痕跡,而後它會自行召喚所有的陰性力量順藤摸瓜將施術之人的魂魄攝來,到時候要如何對付,就隨便你了。鐘家的人很少用到它,一來他們很少遇到來自于諸如旁觀者這類特殊族群的攻擊;二來這盞奇燈本身就是一把極鋒利的雙刃劍,使用者除了要擁有讓人刮目相看的高深靈力之外,還要注意到這致命的一點——如果使用者不能讓自己的魂魄趕在燈滅之前回到肉身,那麼永遠也別想回去了。燈滅人亡,不僅丟了性命,作了鬼也輪回無望,下場說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這就是鐘老太禁止他們姐弟倆碰它的主要原因。鐘旭也非常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但是她並不是特別擔心,因為使用者的靈力越高,七心梵燈就會燃得越長,在這一點上,她很自信。只要給她一個鐘頭,什麼都搞定了!
有了這盞燈,許飛無所遁形。
鐘旭已經想好,只要攝到許飛的魂魄,立即一鼓作氣把他從里到外消滅得干干淨淨,讓他知道,跟鐘家的人作對只會作繭自縛!
她的計划非常狠,狠到連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拿著七心梵燈,鐘旭走進了最里頭的法堂。
法堂只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普通房間,狹窄卻不擁擠,除了正中央鋪了一塊正紅色地毯外,沒有擺放任何家具。東面主牆上,一幅真人大小的鐘馗像神形兼備威風凜凜。
鐘旭將七心梵燈放到地毯上,走到鐘馗像下,雙手合十微閉雙目,虔誠地拜了三拜後,拿出護身符慎重地掛在了自己脖子上。找鐘晴要回這個東西,無非是想為自己多買一重保險,她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再加上老祖宗的庇佑,世間沒有什麼邪魔外道可以對她構成威脅。
看看時間,差兩分到八點。
走到窗前往外遠眺,萬家燈火閃閃爍爍,曾經看過無數次的平常景色此時尤其漂亮。
緊握著胸前的護身符,鐘旭衷心地希望在一個鐘頭之後,自己可以像現在這樣,四肢健全有聲有息地站在窗前欣賞夜景。
十次深呼吸後,鐘旭鎖上窗戶,放下了厚厚的窗簾。
走回到地毯前,她脫掉鞋子,赤腳踩上去,盤腿坐在了七心梵燈面前。
點燈,是鐘旭必須完成的第一個步驟。
七心梵燈沒有燈芯,要點燃它,唯有將自己的精元之氣提升到必須的高度,再傾囊注入其中,魂魄離身,七心燈亮。
鐘旭左手捏訣放在胸前,右手出掌覆在七心梵燈上方半尺之處,閉上眼集中念力,將身體里所有的精氣提升再提升,只見紅色的光暈從她體內氤氳而出,漸漸由淺而深,水波般緩緩匯流到右掌上,而後盡數匯入掌下的七心梵燈內。隨著注入的精元越來越多,燈盞一反開初的青黑色,如同被扔進煉爐里的金屬塊一樣,通體發亮,數百道纖細的幽藍光束從內到外透向四面八方。一粒豆大的金紅色出現在燈心,越來越亮,越來越大,片刻間映得整個房間都變成了跟它相同的色調。
七心梵燈徹底亮了。
鑲著藍邊的金紅火焰在它里面穩穩地燃燒著。
鐘旭從沒有體驗過身輕如燕到如此地步的感覺,覺得身體完全失去了重量,像張紙一樣,被小風一吹,飄飄悠悠地飛上了天。她睜開眼,下意識地朝下一看,另一個鐘旭——她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坐在七心梵燈前。再看看四周,自己已然飄飛在法堂內的天花板上。鐘旭不由乍舌,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試過自己跟自己分家呢。不過,這種可以任你隨意「飛翔」的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奇妙。
很快,鐘旭就適應了現在的狀態,她指揮著自己的靈魂,從天花板上安全地落回了地面。
她剛一走到七心梵燈面前,幾道綠色的光斑從自己的身體里被一股力量吸了出去,有規律地散落在燈盞四周,圍成了一個圈,緩慢旋轉著。那種通透碧綠的顏色,像極了旁觀者的血。鐘旭纂緊了拳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些光斑,看它們越旋越快,越旋越高,逐漸形成了一個綠色的旋渦柱,最後分散成四道鎖鏈狀的光體,以燈心為中心,迅速穿過四面牆壁而去。
照這情形,七心梵燈現在應該是去攝取許飛的魂魄了吧,鐘旭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地揣測著。
果不其然,她剛這麼一想,就感到從那四道鎖鏈的去處所傳來的異常波動。
唰~~~
刺眼的綠光伴著莫名的颶風從各個方向湧進了房間,鐘旭本能地閉上眼睛,提升靈力拼命地護住自己的身體,要知道她現在是純靈體狀態,有可能稍不留心就被這股強大的力量吹得七零八落。
待感覺到這股力量有所減弱後,鐘旭試探著睜開眼,隨之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瞠目結舌。
七心梵燈之上,四道光之鎖鏈相互旋繞,融合,鎖鏈消失的同時,一個半月型的光圈呈現在燈上,放大,清晰,幻化,光照之處,一個人影由虛到實。
光芒散盡,一襲白衣的許飛赫然出現在鐘旭面前。
「許飛!果然是你!」鐘旭咬牙切齒地指著她的敵人。
「呵呵,好久不見了。」悠然漂浮在半空中,許飛沒有半分驚惶畏懼,一臉微笑。
對于許飛此時的態度,鐘旭又驚又氣,驚的是他明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經被攝走,居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氣的是在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得那麼厚顏無恥理直氣壯。
「哼哼。」鐘旭冷笑,「真是好久不見了。趁你還能看見,就多看看吧。我怕你以後再沒機會看到我了。」
「是嗎?那真是件讓人遺憾的事呢。」許飛落到地上,攤開兩手不無遺憾地說。
「我對你之前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而你卻對我一再下毒手,原因是什麼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旁觀者一族即將永遠失去一位優秀成員。這的確是件非常非常遺憾的事。」鐘旭揚起頭,強壓下心頭怒氣,面不改色地盯著許飛。
話音未落,那道鐘馗劍獨有的赤紅色光線已然在鐘旭雙手之間延伸。
眼見對手已經開始著手那致命的一擊,許飛卻依舊不驚不詫,不閃不躲,一點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劍出!」鐘旭一聲斷喝。
這把無往不利的鐘馗神劍,光芒氣勢猶勝從前,出鞘的那一剎那,真有不可抵擋的凌厲殺氣。
鐘旭抬起手,劍指許飛,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今天就能有個徹底的了結。對于你這種心地邪惡不知悔改的惡徒,我再也不會給你任何機會。」
「悉聽尊便。」許飛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完全沒有把面前那把讓人膽寒的武器以及武器的主人放在眼里。
「哼,死豬不怕開水燙。」鐘旭牙關一咬,雙手緊緊握住劍柄,身子朝前一傾,舉劍就朝許飛眉心刺去。
劍未到,鋒利的劍氣已經彰顯了這一擊的威力——許飛額前的幾縷發絲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許飛,永別了!
鐘旭確定他不可能再有機會跟自己「再見」了。
但是,這想法剛剛出現不到千分之一秒,鐘旭就覺得自己似乎想錯了——鐘馗劍在離許飛眉心不到一釐米的地方停住了。
當然不是她手下留情,許飛也沒有像上次交戰時一樣出手握住劍鋒。是鐘馗劍自己,它自己在最後一刻違逆了主人的意志停止了攻擊,開天辟地的第一次。
鐘旭目瞪口呆,舉劍的雙手一時動也不是收也不是,整個人像尊雕像似的,凝固了。
「呵呵。」許飛笑道:「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控制得了你的劍嗎?」
「你說什麼?」被他的笑聲一激,鐘旭回過神來,重新握緊劍柄用力朝前刺,卻發現鐘馗劍完全不聽她的指揮,寸毫也不肯往前挪。她不信邪地又試了幾次,才發現以往收放自如的鐘馗劍仿若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對自己一點反應也沒有。
許飛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容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測:「我們沒那麼快說再見的,鐘旭。」
「你……」鐘旭正要出掌,冷不丁卻發覺凝固在半空中的鐘馗劍慢慢褪去了原有的光芒和鮮麗的顏色,褪色之處,立即如脆弱的流沙一般散開。
鐘馗劍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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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中2)
(更新時間:2005-5-13 9:55:00本章字數:6161)
許飛微微仰起頭,張開嘴唇輕輕一吹,所剩無幾的鐘馗劍終于徹底失去了蹤跡。
「我的劍!混蛋!」
鐘旭憤怒地大吼,拼命擺脫了許飛的鉗制,而後狠狠一掌劈在他的胸口上,卻不料這一招撲了個空,許飛身子一躍,輕松地躲開了去。
鐘旭見狀,哪里肯放過他,返身一腳朝他踹去,卻又被他閃過。
「王八蛋,你以為你躲得了多久?」鐘旭站在地上,對著飛到天花板一角的許飛喝道:「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無可匹敵的燦金火焰從她右掌奔湧而出,直直朝許飛而去。
許飛搖搖頭,任憑火焰朝自己噴來。
「什麼?」鐘旭傻了,因為她看到曾經百用百靈威力無邊的九焰地火跟剛才的鐘馗劍落得同樣下場,在許飛面前自我瓦解分崩離析,沒有傷到他分毫。
她不明白,完全想不出來究竟哪里出了問題,自己的法術怎麼會在這緊要關口無緣無故地失去了效用?!
看著鐘旭焦躁的表情,許飛從上空落了下來,走到她面前。
鐘旭往後退了一步,經過剛才的事,她此時不敢再輕易出招,只十二萬分警惕地盯著許飛,看他還會耍出什麼花招。
「你以為攝來我的魂魄,就可以徹底鏟除我嗎?」許飛揶揄地看著她,仿佛是在看本世紀最大的一個笑話。
「廢話!別忘了,你是我的手下敗將!」鐘旭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呵呵,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了。」許飛逼近一步,笑:「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我只明白一件事,就是你是個齷齪的小人,連跟我正面挑戰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在背後使一些下三濫的損招。」鐘旭邊退邊罵。
「七心梵燈,呵呵,你用這招實在是太欠考慮了。」許飛停下腳步,不無遺憾,但是轉眼他又笑道:「不過,正合我意。」
說她欠考慮?又合他的意?鐘旭不明白這個可惡的旁觀者究竟在胡言亂語什麼,可是看他的模樣,又不像是在信口開河。
「當你一點燃七心梵燈,就注定無法全身而退了。」
許飛一句話,讓鐘旭的心突然結了一層冰。
「你的確很強大,強大到就算知道一個沒有肉身依附的魂魄至多保有平日一半的靈能,也毫不憂郁地選擇這種方式來攻擊我。不過,一個人強大慣成習慣的話,會影響他的判斷力的。」俊秀如初的臉孔冰霜凍人,嘴角卻綻開一朵別有深意的笑容:「你以為你的精元只是用來當點燈的火柴那麼簡單嗎?不是的,它所扮演的真正角色,是七心梵燈的『燈油』,多燃一刻,便會多損一分,總有耗盡的一刻。沒有充沛的精元支撐,你覺得你現在還有可能使出你的種種必殺絕招嗎?」
「少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對我說教!你說的我當然知道,那又怎樣?!就算赤手空拳我也能解決了你!」聽罷許飛的「說教」,鐘旭只覺得有點頭皮發麻,不是因為惡心這個旁觀者,而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是犯了一個可能致命的錯誤,歷來嘴硬,其實她
許飛一句話,讓鐘旭的心突然結了一層冰。
「你的確很強大,強大到就算知道一個沒有肉身依附的魂魄至多保有平日一半的靈能,也毫不憂郁地選擇這種方式來攻擊我。不過,一個人強大慣成習慣的話,會影響他的判斷力的。」俊秀如初的臉孔冰霜凍人,嘴角卻綻開一朵別有深意的笑容:「你以為你的精元只是用來當點燈的火柴那麼簡單嗎?不是的,它扮演的真正角色,是七心梵燈的『燈油』,燃一分,減一分,總有耗盡的一刻。沒有充沛的精元支撐,你覺得你現在還有可能使出你的種種必殺絕招嗎?」
「少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對我說教!你說的我當然知道,那又怎樣?!就算赤手空拳我也能解決了你!」鐘旭這回撒了謊,她知道自己的靈力只會保有一半,卻不知「燈油」這回事,照這樣下去,就算自己不做任何攻擊,精元也會被七心梵燈耗盡,難怪許飛會說什麼正合他意。鐘旭在嘴硬的同時意識到這回玩笑開大了,這次可能真的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敵人。不了解的東西,往往會超乎想象。旁觀者,到底是什麼怪胎?!果真如此深不可測?!
「害怕了,對不對。」許飛直視著她的眼睛,墨綠色的瞳孔深邃如不見底的漩渦,布滿吞噬對方的欲望。
鐘旭不說話,此時已經沒必要再跟對方逞口舌之能,自己心有所懼也是不爭的事實。面對而今這個慘淡境地,動腦筋考慮如何安全抽身才是重點。想來想去,唯一的脫身之計——立即回到自己的肉身。
「呵呵,我的字典里就沒有害怕兩個字,你以為你真能窺穿所有人的心思嗎?」鐘旭一邊故意大聲說話分散許飛的注意力,一邊故作鎮靜地朝自己的肉身靠過去,只要在三尺之內念動回魂法咒,魂魄就能安全返回自己的身體。
「不用我去窺穿,你的臉上已經寫得再明白不過了。」許飛微笑,往後退了一步,正好給鐘旭讓了一條路出來。
一見機會來了,鐘旭飛身一縱,急速朝自己的肉身撞了過去。
對于她的突然行動,許飛並不阻攔,只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悠閒的飄蕩在半空中。
咚!
鐘旭的頭撞上了玻璃一樣的物質,整個人被彈回了原處。
雖說現在是靈體狀態不會產生頭破血流的嚴重後果,可鐘旭還是被這個意外一擊整得眼冒金星。
面前,是一道透明的結界,包圍了她的肉身,也斷了她的退路。
許飛飄到來不及爬起來的鐘旭面前,頗紳士地伸出手:「我說了,點燃這盞燈,你就注定沒有退路了。」
「滾開!小小結界就想擋我去路,做夢!」鐘旭一把掀開許飛的「魔爪」,一個挺身站起來,集中全部念力,出掌喝道:「天禁我錮,勿阻我路。開!」
無形的氣流從她掌中噴湧而出,前赴後繼地擊在那道可恥的結界之上。不規則的圓形凹陷物雨落沙坑般出現在上面,發出嘶嘶地鳴聲。
許飛看了直搖頭,「好心」地勸告道:「省點力氣吧,沒用的。而今的你根本突破不了我設下的結界,一如我當初突破不了你的一樣。」
荒謬!他的結界如何能跟自己的相提並論?!鐘家設結界破結界的本事,天下間無人能出其右。就算暫時打不垮許飛,解決他的結界還是有辦法的。
抱著這種想法,鐘旭執拗地繼續著自己的攻擊。
無數白色的光圈浮現在結界表面,嘶鳴聲也越來越大,鐘旭確定自己的力量已經開始起了摧毀性的作用。
「唉......」許飛輕輕嘆了口氣,把臉轉到了一旁,像個對頑皮孩子束手無策的頭痛家長。
最後一擊,鐘旭的手掌猛然觸到了結界之上。
整個空間地震般晃動起來,一道類似閃電的光紋從結界正上方迎頭劈下......
「哇!!」
異光閃過,一聲巨響,里頭夾雜著一聲驚叫。
鐘旭被自己的力量重重地震開,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控制,隕石一樣疾速朝某個方向墜了下去。
幸而許飛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鐘旭的手臂將其拽到自己懷里。
片刻,所有的異動嘎然而止,宣告著這次進攻的徹底結束。
而那道結界,絲毫無損,依舊巍然而立,固若金湯。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沒用的。」許飛「語重心長」地對懷里驚魂未定的鐘旭說。
回過神的鐘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喃喃道:「不可能的。這個結界怎麼可能在我之上?!」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著許飛:「雖然我現在不能有所作為。可是你現在也是靈體,你也只會保有一半的靈力,我沒理由破不掉你的結界!」
「哈哈。」許飛大笑:「你忘了我是什麼嗎?旁觀者啊!可為人,可為鬼。你的七心梵燈雖然厲害,卻只管攝取靈體,而不懂得分辨生靈與死靈。要騙過它真的太容易了。當我選擇另一重身份時,根本就不需要依附肉體供給靈能。你面前的我,跟平時的許飛,沒有區別。相同的模樣,相同的......力量。」
鐘旭愕然,她終于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栽了個大跟頭了。
七心梵燈所攝來的,不是最重要最關鍵的生靈,而是一個以死靈身份現身她面前的旁觀者,一個不論是精元還是靈能都堪稱完整的許飛。
「明白了?」許飛的手指繞起鐘旭一縷頭發,附在她耳畔低語:「這一仗,你必輸無疑……」
「把你的髒手拿開!」不待許飛把話說完,鐘旭突然轉過頭,一拳擊在許飛的下頜,幾個連環腿緊跟而上,直朝他胸口踹去。厚顏無恥的混蛋,在這個時候還敢行輕薄之事。
許飛身子一側,靈巧地向後躍開數米,輕易避開了鐘旭殺氣騰騰的拳腳攻擊。
「嘖嘖,力氣還是那麼大。」站在安全距離之外,許飛輕笑。
鐘旭一面被他眼里的嘲諷與挑釁氣得幾乎鬧充血,一面為自己的力不從心心急如焚,這兩種極端的負面情緒直接導致了她的行為失控。
與許飛對視幾秒後,鐘旭合上了幾近噴火的雙眼,身子往下一沉,席地盤腿而坐,雙手捏訣平放膝上,嘴唇緊閉,神情端肅。
「身無不動,九星聚靈。諸方魑魅,亡身滅形。」
「身無不動,九星聚靈。諸方魑魅,亡身滅形。」
雖然鐘旭沒有開口,卻有山谷回音般的聲音從她的身體里發出,由弱而強,綿延不斷地回蕩在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里。
鐘旭的身體,確切的說是她的魂魄,漸漸發出了異樣的光彩,金紅紫青,星光斑斕層疊而出,其景甚是壯觀。
看著面前鐘旭所造就的景象,許飛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
這招聚靈之術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強迫自己把剩余的所有精元與靈力聚攏,並在一瞬間提升到極限,在這種高度使出的攻擊,估計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了。但是,鐘旭也必須承擔這一次性透支靈力可能會帶來的任何惡劣後果——包括形神俱滅。
可以說,這招是壓倉底的最後一博。賭的,是鐘旭的性命。
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她的心清晰地說。
「身無不動,九星聚靈。諸方魑魅,亡身滅形。」
「身無不動,九星聚靈。諸方魑魅,亡身滅形。」
咒語之聲越來越洪亮,排山倒海般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包裹住鐘旭身體的光彩已然化作三尺青焰,大有不燒盡妖邪不罷休之勢。
捏訣的雙手,由外向內移動,以食指無名指緊緊相接,再緩緩抬起,直至高過頭頂。
「赫!」
鐘旭雙目一開,左手猛然往前一划,身上的火焰霎時集中糾結在一起,竄到她頭頂,以尚作捏訣之姿的右手為中心形成一個比太陽還要耀目的火球。
許飛臉上雖無懼色,卻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兩步。
「……諸方魑魅,亡身滅形。出!!」
鐘旭左手箭指一揮,頭上的火球竟化作一條栩栩巨龍,靈光四射昂頭奮爪,凶悍無匹地朝許飛撲去。
這回許飛不敢懈怠,迅速伸出左手在面前的空氣里划下一個一人高的圓圈。
與此同時,鐘旭的神龍已張開大口,與許飛不過咫尺之遙。
只見電光無數,交織而過。
轟隆一聲巨響緊隨其後,晴天旱雷震耳欲聾。
整個空間頓時陷入一片忽暗忽明的混沌。
窒息的感覺,死亡的威脅,求生的欲望,充斥在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特殊戰場里……
硝煙散盡,已不知過去多少時間。
「唔……」
匍匐在地的鐘旭微微呻吟著,漸漸恢復了意識。
她試著抬抬手,動動腳。
然後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阿彌陀佛,所有的零部件尚算完好。而不遠處的七心梵燈,雖然燈光已經大不如前,可總算是平安無事的亮著。
謝天謝地,自己還活著,還活著。
發自內心的狂喜支持著鐘旭撐起已近虛脫的身子站了起來。
那種失重的輕飄感早已消失,莫說在空中任意飄來蕩去,就算老老實實用腳走一步也困難得很。屬于自己的這方魂魄,如同被拴了鉛一般,沉得不得了。
許飛那個混帳多半掛了吧?!肯定連根頭發也沒剩下!
扶著牆壁,鐘旭很解恨地想著。
對于自己剛才的表現,她實在太有自信了。
帶著得意的笑容,鐘旭回頭望向許飛所在的方向。
撲通~
鐘旭身子一軟,順著牆壁滑了下去,癱坐在地。
許飛,剩下的不只是一根頭發。
他整個人,都完好無缺地剩了下來。
鐘旭眨眨眼,又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頭,告訴自己,現在看到的,百分之一百是幻覺。
「這已經是你的極限了吧。」許飛站在原地,雖然面白如紙,卻仍不肯丟掉慣有的笑容。
許飛,旁觀者,他的強悍究竟到達了何種程度?!
鐘旭想不出答案。
「你……你看起來不比我好多少,看看你的臉,跟從面粉堆里鑽出來一樣。哼哼,剛才那一招沒讓你失望吧。」她拼盡氣力再次站了起來,對許飛大大地嘲笑一番。
「不得不說,我真的很佩服你。不愧是鐘家的驕傲。」許飛對她的嘲笑毫不介意,反而出其不意地稱贊起她來。
正當鐘旭認定了他是在說反話時,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許飛的面前,漸漸浮現出一塊剛剛好擋住他的圓形盾牌狀物體,從完全透明到通體淡綠。
這個是?!
鐘旭先是一驚,而後恍然大悟。
正是這塊堅固到可惡的盾牌保了許飛的周全。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居然賜給他這麼厲害的寶貝。一物降一物,真是鐵一樣的定律。任她鐘旭百般厲害,卻始終有堪不破的一關。旁觀者,就是她過不了的「關」嗎?!
鐘旭心里苦笑,嘴上卻強硬依舊:「看來你我之間還是勝負未分。不要以為有一個會變色的盾牌就有恃無恐,你……」
話未說完,鐘旭卻突然住了口——無數道細小的綠色液體從盾牌上涓涓而出,很快便將整個盾牌染得通體碧綠。
盾牌上的,是血?!
許飛在流血?!
「呵呵,恐怕勝負已分。」透過那片美得眩目的綠,許飛的身體搖搖欲墜,最終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情勢三百六十度急轉,鐘旭來不及考慮這是不是旁觀者的又一個花招,想也不想便朝許飛走去。
走到這面「血盾」前時,她停住了腳步,略有猶疑。
「怎麼,害怕嗎?不敢過來?」許飛抬起頭,笑。
鐘旭眉頭一皺,抬腿便從盾牌中一穿而過。
一瞬間,似乎陷入了一塊冰涼沁心的水晶,身體里的每一部分都為之一震,早已潰散的不知 去向的力量突然如冬眠初醒的動物一樣,有了復蘇的跡象。
這感覺,實在是意外。
當鐘旭無阻無礙地站在許飛面前時,身上竟然也沾了一層淡綠的光。
「你的身上,全是我的血。」許飛坐在地上,勉強撐起身體,費盡不少氣力才擠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要在這個時候干掉他嗎?
鐘旭猶豫了。
「你始終是我碰不得的人啊。」許飛垂下頭,把當初在天台上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次。
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鐘旭不動聲色,冷冷地俯視著腳下曾經不可一世的生死對頭。
「許飛。」她突然蹲下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惱怒地質問:「我不明白,真是不明白。你處心積慮地要取我性命,到底是為什麼?從一開始,不懷好意的人是你啊。」
許飛不答話,轉過頭看著燃得越來越旺的七心梵燈,若有所思。
「做了壞事就心虛到這種程度嗎?連說話都不敢了?!」鐘旭想揍人。
「把手給我。」許飛頭也不回地說。
「什麼?」
許飛回過頭,面上已無半分表情:「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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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中3)
(更新時間:2005-5-24 9:23:00本章字數:6002)
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
「你直接說不就行了!」鑑于一朝被蛇咬所帶來的後遺症,鐘旭對許飛的話將信將疑,遲遲不肯伸出手去。
許飛重重地嘆了口氣,抬眼看定她:「你以為我現在還能對你怎麼樣嗎?!」
鐘旭心下一動,莫非他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是,旁觀者,又豈能用常理來判斷?!
「把手給我!」見她還在猶豫,許飛挪了挪身子,主動把手朝她伸出來:「我帶你去找回遺失了十五年的東西。」
「啊?!」鐘旭不懂他口中玄之又玄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快一點,趁我現在還有這個能力。」許飛的臉越來越蒼白,幾乎有了透明的錯覺。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不弄個水落石出,她死不瞑目。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切且隨機應變罷。
鐘旭皺了皺眉,毅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許飛寬大的手掌中。
噝~~~
鐘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許飛的手,真涼啊。若非看到,肯定以為自己握著的,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冰呢。憶起當初在醫院里,許飛覆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掌,那種暖人的感覺,跟現在迥然不同。很難想象,這會是同一個人的手。或許,有溫度與沒溫度就是人跟鬼之間最大的區別吧。
鐘旭胡思亂想之際,一股乍暖又寒的力量從許飛的手心里傳出,如同纏樹的藤蔓一般迅速纏滿了她整個身體。
眼前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直到徹底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一如當初在長瑞大廈里身負重傷人事不醒時所看到的情形一樣,鐘旭覺得自己再次墜入了一條沒有燈光的幽深隧道。唯一不同的是時,這一次的「隧道」,多了許多星星點點的光斑,流星一樣在隧道里飛速穿梭,一絲不亂地運行著飛行,消失,出現,飛行的單調步驟。
尚未適應環境的鐘旭用力揉著眼睛,試圖看清楚自己究竟被許飛帶到了一個怎樣的怪異空間。
片刻,她睜大眼睛仔細一瞧,發現腳下仿佛踩著一條以光速運行的傳送帶,根本不勞自己動腿,整個人就身不由己地朝前滑去。而前方,許飛背她而立,緊緊拽住她的手,領頭人般牽引著她,朝隧道的一端趕去。
過了好一陣鐘旭才明白,動的不是那些星子樣的東西,而是他們自己。錯覺的產生是因為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快要陷入被溶解掉的危險。
前行途中,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鐘旭好幾次想開口說話,卻怎麼也張不開嘴,上下嘴唇被縫了線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帶著這種難受的滋味,鐘旭跟許飛繼續朝隧道的深處「走」著。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一片刺眼的亮白突然在鐘旭的眼前炸開來,她本能地伸出手遮在面前,試圖擋住這比十個太陽還厲害的光芒。可是,完全徒勞,帶著強烈磁性的光線穿過她的手掌,無限地擴張開來,把他二人迅速地扯入了另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咯咯咯咯~~~
耳際忽然傳來了一陣銀鈴般動聽的笑聲。
鐘旭猛地睜開眼,第一眼就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碧綠的水面上。
她試著抬起腿,又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立刻就有一圈一圈的水紋在腳下漾開,
不是吧?!居然踩在水上如履平地?!
鐘旭絕不以為眼前所見是自己輕功了得所致,她抬起頭,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心,四下掃視著這個從不曾見過的詭異空間。
這里,是一個沒有任何邊界的地方,如浩淼的海洋一樣無限制地向四方延伸,根本看不到盡頭。除了腳下的一泓碧水,就是氤氳模糊的白色,或重或淡、或明或暗地填充著所有鐘旭能看到的地方。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竄上她的心頭,不是恐懼,也不是排斥,似乎是一種……共鳴。沒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心靈,與這個從不曾接觸過的空間產生了莫名的共鳴。
「你把我弄到什麼鬼地方來了?」鐘旭回過頭,狠狠地質問著許飛。
「鬼地方?!」許飛呵呵一笑,「這里是你丟了十五年的東西,屬于你自己的一部分啊。」
「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招?」鐘旭被他的態度和不著邊的話語惹得火大,伸手就去揪他的衣領。可是,這回她沒有成功——她的手從許飛身體里一越而過,沒有半點阻礙。
「你……怎麼……」鐘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許飛,不明白怎麼會這樣。雖然他們兩人現在都是沒有肉身依托的靈體,但是只要是相同特質的存在方式,彼此間仍然能夠產生實質性的接觸。就如同人與人之間可以擁抱,魂魄與魂魄間也可以。但是,如果人跟魂魄擁抱的話,通常只能抱到一團空氣,這就是因為彼此間的「構造」不同無法兼容而造成的。
鐘旭不明白,為什麼現在不能跟許飛有所接觸,難道他的「結構」改變了?!
「不必驚訝。」許飛緩步走到她身旁,看著她:「這個地方,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無法進來,包括我在內。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虛象罷了。」
「虛象?」鐘旭不相信地把手在他身體里又揮了幾個來回,終于信了。
「我只能帶你找到通往這里的路……屬于你一個人的地方……」許飛減去幾分笑意,平靜地說:「你遺失的記憶之河。」
「記……憶……之……河?」鐘旭打從出娘胎起就沒聽過這號名詞,更別說還是什麼「遺失的」記憶之河。
「你的記憶,並不完整罷。」拋下這句話後,許飛徑直朝前頭走去。
不完整?自己有什麼不完整的?
鐘旭還是想不透他的意思。
這時,剛來時在她耳邊出現的清脆笑聲再次響起,聲音的來向,正是許飛的去處。
她不再多想,趕緊朝許飛追去。
穿過層層迷霧一樣的白,鐘旭看到前面的許飛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疑惑地跟了上去,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許飛正望著前方某處,目光深沉得嚇人。
循著他的目光,鐘旭也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噯?!
前方有人?
一個,兩個,還是三個?!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除了自己跟許飛,還會有何方神聖存在于這個糊里糊涂的空間里?!
正當鐘旭警覺地忖度著要不要走近些看個究竟時,眼前的人影卻已經漸漸放大,漸漸清晰起來——
「姐姐,接好哦。」
三、四歲的卷發小女孩,穿著粉豔豔的衣裳,紅撲撲的小圓臉上掛著幾滴亮晶晶的汗珠,忽閃著黑亮有神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把手中的玩物往前拋去。
紅色的弧線從鐘旭面前一划而過,紅色的皮球穩穩地落在了另一雙白皙柔嫩的手掌里。
鐘旭的注意力被牢牢粘在了小女孩的身上,這樣的衣裳,這樣的臉蛋,這樣的汗珠,無一不讓她聯想到曾經站在醫院香樟樹下窺視她的女孩,准確的說,是那只女鬼。還有那只皮球,實在太熟悉了,根本就是那女鬼一直帶在身邊的家伙嘛。
可是,鐘旭立即否定了這女孩與女鬼是同一人的想法,她們雖然年紀相近打扮相似,玩的東西也一樣,但是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模樣與神態。因為到現在為止,鐘旭仍然忘不了那雙隱沒在香樟樹下,與外表形成突兀對比的幽怨眼神,;而面前的這一位,眼里流露的是不加任何掩飾的快樂與天真,一個表里如一非常完全的孩子,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呵呵,你看看你,一頭的汗。」
同樣稚氣未脫的聲音,里頭卻飽含著無限憐愛,微風一樣飄到鐘旭的耳朵里,輕柔而和煦。
鐘旭這才回過神來,循聲轉頭尋找聲音的主人。
還是個女孩,或者可以稱作一位少女,約莫十二、三歲左右,標准的瓜子兒臉白皙而紅潤。與同齡人相比,她的個頭稍顯高挑,一身剪裁得體的淡青色連身裙長及腳踝,濃密且垂順的長發齊整地披在肩上,泛著健康的光澤。
待她長大之後,必是個讓人動心的女子,美麗而不刺眼的那種。
鐘旭微張著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她輕輕地把皮球放到一旁,帶著一臉笑容,目不斜視,邁著輕盈而不浮躁的腳步走向對面的小女孩,腳邊的裙倨隨著她的步態微微飛動,飄逸簡單,輕靈過人,處處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靜與成熟。
「來,姐姐給你擦擦汗。」
走到小女孩面前,她蹲下身子,掏出一方手絹,仔細地拭去了女孩臉上的汗水。
打理妥當之後,少女收起手絹擰了擰女孩的鼻子,嗔怪道:「每次一瘋起來就沒完,看看你,跟花臉貓似的。」
「嘻嘻,我就是喜歡當花臉貓貓,反正有姐姐幫我擦。」小女孩揉著鼻子,歪著頭頑皮地笑。
「你啊!我算是被你這個小魔頭賴上了。」少女無奈地笑著,扶住小女孩的後腦勺,將兩人的額頭靠在了一起:「可是,賴就賴吧。誰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呢。」
小女孩順勢摟住了少女的脖子,吐著舌頭扮鬼臉:「我要賴著姐姐一輩子呢!」
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
不同年齡的兩張臉,綻開了花一樣的笑顏,幸福純潔得讓人感動。
鐘旭也笑了,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種久違的溫暖與熟悉在心底動蕩。
這對姐妹到底是誰?
為何自己的情緒竟然會受到她們的感染?為什麼?
鐘旭扭頭看向默不作聲的許飛,恐怕只有他才能給出答案。
可是,未等到她開口,跟電影里鏡頭的切換一樣,剛剛還無比溫馨的一幕突然被切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畫面——
一只面目悚人丑陋不堪的半截惡鬼張牙舞爪地撲向了一個摔到在地的紅衣小女孩。
又是剛才那個頑皮的小女孩?!似乎比剛才長大了些,眉眼之間已經有了些許不同。
面對即將到來的致命之擊,小女孩清澈有神的眸子里沒有半分畏懼與恐慌。
沒有想到,真沒有想到,除了她鐘旭之外,竟然還有人可以在面對鬼物時仍然保有那樣堅毅鎮定的眼神,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而且,這個人僅僅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
鐘旭的心揪了起來,不是為了這緊張恐怖的場面,而是因為這孩子越看越面熟,卻始終又不能肯定在哪里見過。
「伏鬼金劍,惡靈退散。」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天而降,只身擋在了小女孩面前。
與此同時,一道鐘家專屬的伏鬼金劍筆直地穿過了惡鬼的眉心。
一陣刺耳的怪叫後,囂張的鬼物被耀眼的金光化成了骯髒的灰燼。
是誰?竟然會使用鐘家的獨門法術??
待看清來人的臉孔時,鐘旭震驚了。
她是小女孩的姐姐?!
一定是的。
年齡的增長很清楚地反映在她的身體上。
個子比以前高了大半個頭,還是著了一身飄逸的長裙;漂亮的長發已經不見了,一頭颯爽干練的短發取而代之;雖然神情急迫怒目相向,卻仍然掩不住那抹溫婉動人的秀麗,沒有半點殺氣。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模樣越來越像許飛拼命保護的那只女鬼呢?!
真的,越看越像!
一個滄桑成熟,一個青澀稚嫩——女鬼,「姐姐」,兩個人的影象漸漸被鐘旭重疊在了一起。
正當鐘旭為自己的遐想而犯楞時,少女吁了口氣,回身幾步跑到小女孩身邊把她扶了起來,急切地問道:「怎麼樣?傷到哪里了嗎?」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終于哇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搖頭。
少女一下子慌了神,趕緊把她摟到懷里,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乖,不怕了哦。有姐姐在這兒,沒有人能傷害到旭兒的。」
女孩兒嗚咽著點頭,窩在少女的懷里,漸漸平復了下來。
「有姐姐在這兒,沒有人能傷害到旭兒的。」
旭兒??
她叫她的妹妹「旭兒」?!
她會用鐘家的法術?!
還有那個「旭兒」跟自己如出一轍的過人表現……
「屬于你一個人的地方……你遺失的記憶之河……你的記憶,並不完整罷……」
鐘旭想起許飛謎一樣的話語。
她的記憶,確實不完整,八歲之前,一片空白。
剎那間,如遭五雷轟頂,她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卻又什麼都不明白了。
鐘旭垂下頭,渙散的目光不知道要投向哪里。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你們到底是誰?是誰!!」
一聲大吼,鐘旭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發了瘋似的想抓住面前僅僅抱在一起的「姐妹」倆問個明白。
可是,如海市蜃樓一樣,她進一步,「姐妹」倆就退一步。
鐘旭不甘心,越追越急。
「停止吧。」許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只是你的回憶,一個人怎麼可能追得上已經失去的回憶呢?!」
什麼?!
鐘旭停止了瘋狂的追逐,定睛一看,呆住了——跑了那麼久,為什麼現在還是在站在原地?
「人,可以前進,卻不能後退。做錯了事情,可以彌補,卻無法挽回。」許飛轉過頭,別有深意地對鐘旭說。
鐘旭一手抱著自己的頭,一手指著已經開始趨于消失的「姐妹」倆,盡量以鎮定的口氣問:「那個小女孩,是我?!」
許飛笑了:「八歲以前的你,可愛的小朋友。」
「那個女人,是你一直保護的女鬼?」鐘旭希望許飛說不是。
許飛不笑了,一點也不猶豫地回答:「是。」
鐘旭覺得腳下有點晃動,產生了就快站不住的預感。
「女鬼……我的……姐姐?」鐘旭做了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次等量代換。
「親生姐姐。」許飛又往她已經混亂不堪的心上重重捅了一刀。
「不可能……不可能我有個姐姐自己卻不知道……就算我不記得,我的家人也會告訴我的!」鐘旭喃喃自語,半晌,她猛地抬起頭,憤恨地瞪著許飛:「是你!一定是你!到這個時候你還妄想耍花招迷惑我嗎??」
「要接受事實,尤其是不利的事實,很難。其實你的心早就明白這一切都是不可能作假的真相,對嗎?!」
「我……」鐘旭再也找不出理由反駁,黯然問道:「我八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跟我來吧。」許飛沖她揮了揮手,道:「有必要帶你到我的記憶中去看一看。」
對于許飛的「邀請」,鐘旭不再有任何抗拒與懷疑,甚至有點迫不及待。
腳下那片原本無限制擴散的碧水,驟然被某種力量收縮聚合在一起,幻化成一條半米寬的河流,微瀾陣陣,蜿蜒向前。
河水的盡頭,聳立著一扇似有似無的門。
這條河,將指引她去到那扇神秘的大門,而那扇大門,又會帶她通向哪個地方?
「來吧。」
許飛率先踏進了河水里,幾朵水花濺起,又叮咚叮咚地落回了原處,微不足道的動靜,在鐘旭聽來,仍然心驚難抑。
看了看許飛,鐘旭抬起腳,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邁進這條神秘的「河流」。
「閉上眼,一直朝前走就是了。」
拋下這句囑咐,許飛閉上自己的眼睛,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鐘旭沒有猶豫,立即閉上了雙眼,緊跟在許飛身後往前而行。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一點也沒有失去方向感的擔心。腳下有些涼沁沁的,一種獨特的信息從「河水」里傳出,給她指了一條不需要用眼睛看的路。
要走多久,鐘旭沒有想過,她只告訴自己——
往前走,往前走。
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你本該知道的真相。
不能後退,只能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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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中4)
(更新時間:2005-6-1 9:37:00本章字數:7050)
耳朵里一直傳來的有節奏的踏水聲,消失了。
紅紅藍藍的光影從緊閉的眼前交錯而過,灼人的氣流迎面撲來,身體像灑進開水里的糖粒兒一樣,快要化掉似的。
吱~~吱~~
夏天特有的鳴蟬聲鑽進鐘旭耳里,四周一片俗世的嘈雜。
多熟悉的聲音。
鐘旭沒有輕易睜開眼,微微地轉動著頭,感受著自己身處的環境。
「睜開眼睛吧,我們到了。」
到了?!
許飛話音剛落,鐘旭忙不迭地睜開了眼。
噯,好明媚的陽光,穿過茂盛的樹枝,洋洋灑灑地落在自己和許飛身上。
不知來自何處的微風,拂動了樹頂的每一片葉子,綠油油,晃悠悠,清爽地可愛。
夏天的味道。
面前,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樹,挺拔俊秀,生機勃勃。
香樟樹?!
鐘旭上上下下地掃視著這個植物,覺得極眼熟。
「眼熟是吧。」許飛撫摸著粗糙的樹干,「醫院的那棵香樟樹。」
「醫院?!」
這里是醫院嗎?!
鐘旭吃了一驚,馬上把視線從樹上挪開,轉過身看向四周。
鵝卵石的小道,鮮花盛放的花園,六層高的老式大樓,三三兩兩穿著條紋病服穿梭其中的病人,所有景色,漸漸清晰——真的是她曾住過的醫院,除了季節上的不同,沒有半分差別。
「這里……是你的記憶?」鐘旭用初生嬰兒一樣的眼光打量著這里的一切,身不由己地驚嘆于旁觀者的神奇能力。
「一直在外頭天南地北地游蕩,直到五年前,來到這座城市,進了這家醫院,選擇當一個平凡的醫生,謹守著旁觀者的本分,希望能以正常人的身份過上一段安定平穩的生活。」許飛答非所問的回話令人費解。收回放在樹干上的手,他走回到鐘旭面前,目光復雜地看了看她,而後沿著石子兒路向前緩步走去。
一聽他說「守本分」這三個字,鐘旭的火氣騰一下又竄了起來,如果他守本分,又怎麼會徒生這麼多事端?!更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打自己耳光嘛。
「真是可惜,看來你沒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因為你沒守住你的『本分』。」跟在他身後,鐘旭忍不住開口譏諷。
「呵呵,我想,不代表我能。世事大多如此。」許飛毫不介意,平靜地繼續:「剛來醫院的那段時間,日子平凡而簡單。我選擇了『人』的身份,不使用自己所擁有的任何異能,以救死扶傷為目的安靜地生活著。直到我……」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醫院的主樓前。
「直到我……」許飛突然停下了腳步,把視線投回到鐘旭臉上:「遇到你姐姐。」
一聽到「姐姐」二字,鐘旭突覺如有刺在喉,吞不下吐不出,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一陣散亂急迫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一群醫護人員抬著擔架飛似地朝樓里趕,擔架上胖乎乎的小女孩發出讓人心悸的呻吟。
許飛跟鐘旭誰都沒有避讓的意思,任由他們穿過自己的身體而去。
啊……
鐘旭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這群「白衣天使」里頭,她看到了另一個許飛,手里舉著吊瓶,跟著大家的腳步往前飛奔。
「因為這個小病人,我發現了你姐姐的存在。」許飛目送著「自己」的背影,若有所思。
鐘旭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不可遏止地猜測著這背後究竟是怎樣一個不為自己所知的故事。
「上樓去吧。」許飛輕輕嘆口氣,抬腿走上了樓前的台階。
沒有任何阻礙地「穿越」過一路上遇到的任何人,在許飛的引領下,二人來到了四樓的一間病房外。
還未走進去,已經聽到了一陣稚嫩的童聲。
「醫生叔叔,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
「如果佳佳聽話,乖乖吃藥打針的話,很快就能回家了。」
許飛溫和的聲音。
鐘旭看了許飛一眼,走進了病房。
病床上躺的,正是剛才擔架上那個病重的小女孩,此時看來,她已經一切正常,胖胖的蘋果臉上透著活泛的紅暈。
另一個許飛,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給她做著檢查。
病床邊,還有一個女人,領著另外一個小女孩,焦慮地盯著許飛的一舉一動。
收起聽診器,許飛對女人說道:「放心,經過這十來天的治療,佳佳恢復得非常好。雖然傷得不輕,但是小孩子的骨骼愈合起來是很快的。再過一個星期,應該能出院了。」
「是嗎?阿彌陀佛!」女人輕拍著胸口,大大松了口氣的樣子。
「媽媽。」病床上的小女孩抓住女人的袖子晃動著,「我想吃巧克力!」
「啊,巧克力啊,好好,媽媽這就去給你買。」女人連忙答允,然後俯身對身旁的小女孩說道:「洋洋,你在這兒陪妹妹玩,媽媽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嗯,知道了。」叫洋洋的小女孩懂事地點著頭。
「乖了。」女人親了親她的額頭,拿了錢包出門去了。
許飛摸了摸兩個小女孩的頭,道:「叔叔還要去看別的病人,你們兩個乖乖地等媽媽回來,妹妹不要亂動,姐姐不要亂跑哦。」
「我們很聽話的。」姐妹倆乖巧地應著。
「真是好孩子。」許飛笑了笑,轉身離開了病房。
「這是你的另一段記憶嗎?」鐘旭扭頭問身旁的許飛,僅僅上了幾層樓梯,時間卻過去了至少十天,記憶里的時間。
「是。你只需要看你應該看到的就夠了。」許飛邊說,邊朝那對姐妹走去。
什麼是自己應該看的?!
鐘旭覺得跟許飛溝通起來實在是有困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跟猜不透的謎語一樣,讓人費煞思量。
「耐心等一等吧。」許飛看透了她的毛躁。
鐘旭正要開口,卻被床上那個叫佳佳的小女孩給打斷了。
「姐姐,姐姐,你快看。」她興奮地指著窗戶大聲喊。
一只藍底紅紋的蝴蝶停在打開的窗戶沿兒上,翩翩然地扇動著翅膀。
「噯?!蝴蝶!好漂亮的蝴蝶。」洋洋跟妹妹一樣興奮。這些美麗的小動物,對大多數的孩子都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姐姐,我們把它帶回家好不好?!」佳佳征詢著洋洋的意見。
「好!」洋洋站起來,「我去捉。」
「好噯!」佳佳樂得直拍手。
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洋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胖乎乎的小手朝蝴蝶伸去。
蝴蝶沒有被小女孩的行為所驚動,展開翅膀悠閒地停留在原地,似乎已經知道洋洋的手根本夠不著它。
又試了好幾次,洋洋還是碰不到它。
病床上的佳佳,臉上有了失望的表情。
看著妹妹的樣子,洋洋撅著嘴想了想,走回到床邊,搬了一把小圓凳到床前,顫巍巍地站了上去。
這一回,她的手終于夠得著了。
可是,聰明的蝴蝶卻迅速拍動著翅膀,立即就要飛走的樣子。
洋洋一急,為了趕在蝴蝶飛走前捉它,她一手撐著窗台,將身子猛地朝前一竄。
腳下的凳子翻了。
蝴蝶飛走了。
「姐姐!」佳佳尖叫。
「危險!」鐘旭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本能地跳過去想抓住洋洋。
當然,她什麼也沒有抓住,眼睜睜地看著洋洋從窗戶上摔了下去。
天!
鐘旭別開了臉,不忍心看到即將發生的慘劇。
可是,一秒鐘後,已經被嚇暈的洋洋竟然安然無恙地被某種力量馱回了窗口,跌落在病房里的地板上。
怎麼回事?!
是誰有這麼大本事救回了這個孩子?!
驚訝之余,鐘旭立即伸出頭,朝窗戶外看去。
這一看,鐘旭幾乎停止了呼吸——窗外,竟然是那只女鬼,或者說,是她的姐姐。正痛苦地漂浮著,無法移動分毫。熾烈的陽光沒有任何遮擋地籠罩著她,一縷縷青色的煙從她的軀體上裊裊而出。
是她救了洋洋?!
她從哪里冒出來的?!還有,她是一只鬼啊,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無疑是自尋死路。修為普通的鬼物一旦被陽光照到,就法力全無,根本不能移動躲避,只能任由陽光侵蝕,直到魂飛魄散。
她居然不顧自己的存亡,只為了救一個毫無關系的小女孩?!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鐘旭第一次產生了難過的感覺。
「抓住我的手。」
一只大手穿過鐘旭的身體,伸向瀕臨滅亡的救人者。
鐘旭趕緊回過頭——
啊?!許飛!
關鍵時候,他竟然出現了。
蒼白到透明的纖弱手掌,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這下,鐘旭放心了,她知道窗外的魂靈得救了。
如此危急情形之下,只有他,才能有效且及時地拯救一只死靈。
伏在窗前的許飛眉頭一皺,升起足夠的靈力使勁一拉,命懸一線的被救者終于脫離了要命的陽光,無力地跌落在許飛懷里。
來不及詢問,他先把她抱到背光的牆角處坐下,而後又回身抱起昏迷不醒的洋洋,小心翼翼地放到另一張空著的病床上。
被嚇傻的佳佳嚎啕大哭。
見此情景,許飛趕緊走到佳佳身邊,一手摟住她輕聲安撫著,一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
他果然很有本事,不消半分鐘,佳佳就安穩了下來,沉沉入睡。
松了口氣的許飛,又過去看了看洋洋,確認她只是嚇暈並無大礙後,又將手掌覆在她的額頭上,幾秒鐘後,方才放心地收回手,轉身朝女鬼走去。
「你對那兩個小女孩做了什麼?」鐘旭回想起當初,許飛曾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過死也不肯打針的她。
「清醒之後,她們不會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許飛靠在牆上,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那個瑟縮在牆角影子。
鐘旭沒有再追問什麼,轉過臉,看著另一個空間里的兩位主角,繼續當一名觀眾,關注著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劇情」,究竟會怎樣發展。
「跟我走。」
許飛在下命令,沒有半點征求意見的意思。
探出頭確認病房外面並無他人經過後,他輕輕松松地攔腰抱起了氣息懨懨的鬼魅,迅速出了門去。
不待身邊的許飛開口,鐘旭已經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
一路跟來,鐘旭發現許飛帶著女鬼……呃……她的姐姐,回到了他的辦公室,還順手關死了房門。
剛剛穿過牆壁踏進了辦公室,迎頭便聽到了許飛不溫不火的聲音。
「從佳佳姐妹一入院開始,你就常常在她們的病房里徘徊。我之所以不加干涉,是因為我知你並無惡意。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麼原因促使你甘願冒萬劫不復的險,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
說話間,許飛一直不曾松開女鬼的手,看得見的碧綠能量,從他手中源源不斷地傳入對方體內。
本已開始虛化的形體,因為這股奇異的力量,漸漸飽滿了起來,很快恢復到了屬于鬼物的正常狀態——實體化。
在肯定她已經徹底脫離險境之後,許飛松開了手。
大難不死的女鬼,蜷縮在牆根處,低垂著臉,一言不發,連對救命恩人說聲謝謝也不願意。
「給我一個解釋。」許飛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的眼睛。
她仍舊不開口,看著許飛,黑白分明的美麗眸子里,有倔犟,有無奈,有牽掛。
相對良久,許飛搖頭一笑,站起身,道:「你既然喜歡把心事藏著,那就隨你吧。這里有本事救人的家伙很多,夠本事救鬼的就少了。以後自己小心,你走吧。」
「曾經,我也有個妹妹。我不想這世界上又少一對姐妹。」她抬起頭,聲音細微而低沉,「就是這麼簡單。」
「妹妹……」許飛饒有興致地盯著她,重新蹲下身來,打量著她的臉:「理由的確很簡單,可是,理由背後的故事不簡單。」
他篤定的語氣似乎令她不快。
抬起低垂的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迎上許飛探究的目光,她不客氣地反問:「你是誰?你並非普通的人類。」
「等你跟我講完我想知道的故事以後,我會很樂意告訴你『我是誰』。」許飛跟她做交易。
「對不起,我並不是非要知道『你是誰』不可。」她毫不猶豫地拒絕,而後凝了凝了神,試著重新站起來。
許飛一笑,伸出手欲扶她一把:「倔犟的女子。」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擋開許飛的手,她第二次拒絕了他。
「好,你自己來。」許飛收回手。連續碰了兩次軟釘子,他並無半點惱怒。
試過幾次之後,女鬼終于站了起來,再一踮腳,毫不費力地飄到了半空中。
「謝謝。」
頭也不回地扔下這兩個字後,她穿過天花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我並不以為你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不過,現在看來,我錯了。」看到這兒,觀眾之一到底沉不住氣了,鐘旭的目光在兩個許飛之間游移:「為什麼初見面時就對她的底細如此好奇,這並不像旁觀者的作風。」
「她夠資格引起我的注意,僅此而已。」許飛的答案簡單得要命。
鐘旭哼了一聲,顯示出「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的姿態,隨即眉毛一挑:「你不是善于窺視人心嗎,想知道別人的心事,動動靈力就好了,何必說那麼多廢話。」
「人類是最漏洞百出的族群,要窺視他們的欲望,不難。可是,鬼魂不一樣。」 許飛糾正著鐘旭的誤解,繼而幽幽說道:「而你姐姐,我更加看不透。」
「這……」鐘旭臉一紅,好一句「漏洞百出」,又讓她回想起當初被「騙婚」的糗事。而許飛自然而然的一句「你姐姐」,更讓她渾身不自在。事到如今,不論從感情還是從身份上,她依然無法完全接受女鬼的角色轉換。
小小的尷尬之後,鐘旭岔開了話題:「這就是你們的開始?」
「對。」許飛點頭,又道:「你一貫認為『眼見為實』是真理,那麼我會帶你去看所有你應該看到的、應該了解的東西。」
所有東西?
他究竟還想怎麼玩這個並不好玩的游戲?!
「我對你的戀愛史並沒有興趣,我只想知道,八歲之前,我到底遇到了什麼變故!」鐘旭急了,到了這里這麼久,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她關心的答案。
「知道你的缺點是什麼嗎?」許飛轉過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太過急躁,總是不能完全地看事情。斷章取義的後果,有時候是很嚴重的。我說了,只帶你看應該看的東西。放心,不會花掉你太長時間。」
這叫善意的批評嗎?!
鐘旭不樂意了,在這個時候,他還不忘端出高姿態來奚落自己!
轉過身正要反駁,卻看見許飛已經穿出了房門,鐘旭憋下這口氣,趕緊跟著他走了出去。
出了門,卻不是來時路——
如此迅速的鏡頭切換,導致鐘旭有片刻的眩暈。甩甩頭之後,她發現他們竟然又回到了那棵熟悉的香樟樹前。
片片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眼前,樹上,地上,一片白生生的顏色,干淨異常。
兩個穿著厚實冬衣的幼童,完全不在意天氣的寒冷,抓起積雪互相嬉戲逐打,興奮雀躍。年輕的父親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身著病服的妻子,喜笑顏開地陪伴在身後。
看上去很很幸福的一家人。
鐘旭突然想起了她遠游在外銷聲匿跡的父母,他們好像從不曾正兒八經地帶著她到外頭玩耍過,跟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十個手指頭就能數完。雖說她早就習慣了有父有母的「孤兒」生活,可是看著眼前的情景,依然難免心生羡慕。
「天倫之樂,總是你最喜歡看的情景。」
一家四口剛剛走過,香樟樹底下傳來了耳熟的聲音。
循聲看去,一身黒衣的許飛背靠著樹干,神態慵懶地坐在樹底的青石上,把玩著一截灰褐的枯枝。
「天倫之樂……」倚在許飛身旁的女子,淺淺而笑:「呵呵,能看看別人,也是好的。」
許飛嘴角微微一翹,不語。
一陣短暫的沉默。
鐘旭盤算著從「剛才」的初相見到現在,他們已經渡過了多少時間,經歷了多少事情。看上去,她對他的戒備心已經蕩然無存,此刻的他們,儼然一對頂熟絡的朋友,甚至……戀人。
雪似乎越下越大,他們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高大粗糙的樹干襯托著一黒一白兩個影子。
單調,但是協調。
一個非人非鬼的異族,一只身世成謎的女鬼,坦然地坐在冰天雪地的人類世界。
此間的風景,實在令鐘旭費解。
「一年又六個月了。」許飛抬眼看著迷茫的天空,自言自語般說。
「走得最快的,都是最快樂的時間。」她伸出手,幾片雪花在她的手掌上翩然起舞。
許飛回過頭,看定她:「你仍然堅持?!真的不去見見他們嗎?」
她一愣,眼里燃起一簇小小火苗,然,轉眼就熄滅了。
「不見。」她搖頭,「十七歲至今,十二年光陰,我都過來了,見與不見,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不想還是不能?!」許飛追問。
她無言地回應著許飛的目光,身體凝固如雕塑。
如此僵持了片刻,她垂下臉,撥拉著腳下的小石子兒,苦笑:「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記憶,已經沒有鐘晶這個人了。」
「只要你願意,我能幫你。」
啪!許飛手里的枯枝被折斷了。
「不必了。」圓滾滾的小石頭被一 一踢到了遠處,她毅然決然道:「當初是我自己的選擇,既然自願做了這筆交易,我就要遵守其中的規則,永遠!」
許飛嘆了口氣,愛憐地撫著她烏亮的黑發:「唉,要我怎麼說你呢?!」
「許飛。」她抬頭,低呼著他的名字,眉眼間藏著不易覺察的幸福:「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呵呵,對你,我永遠只說這一句。」
「那就跟著我一輩子吧,當作你的謝禮。」他低頭一吻,印在她額上。
雖然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空間,可是看著如此情深款款的畫面,鐘旭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的燈泡身份而尷尬。還有,剛才清楚地聽到「她」以「鐘晶」自稱,如此一來,鐘旭對「她」身份僅存的一點點懷疑也徹底沒有了,鐘家到他們這一輩,名字里都有一個「太陽」,以求個震煞鬼物的好意頭,鐘旭如是,鐘晴如是……鐘晶,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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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中5)
(更新時間:2005-6-8 15:59:00本章字數:4308)
「為什麼她從不出現?為什麼她從不來找我們?就算我因為什麼見鬼的原因失去了記憶,可是家里還有其他人啊,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他們還在啊!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從第一回見到鐘晶到現在,種種事端次次風波,曲折迷離峰回路轉,一次又一次考驗著鐘旭的承受力與想象力。事到如今,盡管對這個親姐姐的感情一時還達不到應有的濃度,可是同為鐘家血脈,眼見她竟然落到這般田地,鐘旭心里好過不到哪里去。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隱情?!她想知曉謎底,迫不及待的同時,又有一絲莫名的害怕。
「你沒有聽到她說嗎?」許飛反問,隨即又沉沉說道:「不光是你,是『他們』,所有人。」
所有人?!
鐘旭扭頭看看雪地中閉目小憩的兩個「人」,又看看身旁的許飛,一字一句地說:「我想知道全部。」
「我正在告訴你全部。」許飛看她一眼,轉過身,踩著石子路朝前而去。
鐘旭追了上去:「你還准備一幕一幕地帶我參觀下去嗎?沒這個必要了,你不妨把所有事情直接告訴我。」
「在你我各自的記憶里被迫當一個旁觀者是不是讓你不太舒服?!想抓住一個人一問究竟,卻連她的手都碰不到;看到有孩子摔下樓,你想救卻救不了;在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結果之後再倒過來看它發生的過程,讓你越來越不安。所以,你不想繼續了,是嗎?!」許飛一語道破鐘旭的心思。
「我……」鐘旭頓時啞口無言。她必須承認,她的確很討厭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穿梭于這個不屬于她的空間,看到關于許飛跟鐘晶之間的鏡頭越多,她就越難受,尤其是剛才那種真情流露的畫面。因為她早就知道,他們兩個的結局,並非一出喜劇。而且,一個感覺,從隱約到強烈——她追尋的真相,絕對是個悲劇。而導致這個悲劇的根源,是她自己。雖然來龍去脈尚未知曉,可是,她的心,已經亂了。
「還是你親眼看看最好。馬上,你就能知道大部分的真相。」許飛拒絕了她的要求,繼續前行。
鐘旭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她知道說了也沒用,這個旁觀者根本就不會理睬她的意願。
狠狠地撓著自己的頭,鐘旭悶聲不響地跟在許飛後頭。
二人很快又一次走進了醫院的主樓。
上樓,上樓,繼續上樓。
許飛中途未作任何停留,直奔醫院的頂樓而去。
透過樓道上的小窗戶,鐘旭看到外面已是漆漆黑夜。
她又被領到了哪一幕?!
正低著頭痴痴地想,面前卻冷不丁出現了一扇緊閉的門。
噯?!
還是這道鏽跡斑斑的綠色大鐵門,胳膊粗的大鐵鏈子完好無損地栓在上頭。
「怎麼不走了,怕磕到頭嗎?!」見她愣愣地盯著鐵門,許飛戲謔地提醒著她,「進來吧。」
鐘旭抬起頭,剜了許飛一眼,緊接他之後邁腿進到了大門的另一邊。
「許飛……」
人還沒站定,耳旁就傳來一聲絕望的呼喊。
「放掉她。我會讓你活著離開!」
平淡如常的聲音,壓著一觸即發的危險。
「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今天定要清理此地所有的鬼物。」
蒼老干澀的語調,無情無義。
這個情景?!
鐘旭使勁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
昏暗而狹窄的通道,許飛與另一個從未謀面的中年男人各站一端,成對決之勢。
中年男人,穿著對襟綢衫方口布鞋,矮小精瘦,三角小眼里透著老謀深算,一個印著八卦圖案的土黃布包搭掛在他身上,賽得鼓鼓囊囊,清楚地看到有東西在里頭動來動去。
看來是同道中人。
鐘旭盯著中年男人,一眼就洞穿了他的來頭。不過,她此刻對這個同道沒有半點親切感。因為,他的左手,緊握著一柄桃木短劍,而劍身竟深深地插進了鐘晶的胸口,將她牢牢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可惡!
見此情形,鐘旭真想沖上去咬死這同道。此人定是一個單憑一點粗淺的法術捉鬼斂財的江湖術士,看他的劍就知道,污穢之氣遠遠大過應有的靈氣。所謂人養物,物利人。學法之人,其身不正,銅臭太重,正氣必失。這樣的話肯定會影響到他所使用的法器,令其威力大減。不過幸好他是這種人,如果換作是鐘家這類真正的高人,這一劍下去,鐘晶早就魂魄不保,哪里還有力氣喊許飛的名字。想想鐘老太當初收拾司徒月波他叔叔時的陣勢就知道,同是桃木劍,威力相差何止千百倍。可是,這一劍雖不致死,加載在鐘晶身上的痛苦卻絕對不會少。鬼也會有痛覺,看她雙眉緊鎖,利劍在身卻硬是一聲不吭,鐘旭突然感同身受。
「我不想殺人。放了她,我讓你全身而退。」另一頭的許飛朝對方逼近,目光如利刃。
「哼哼哼哼。」術士冷笑,「小子,我不管你是什麼來路,總之別擋我財路。滾!否則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雇傭你的,是張復田那個人渣吧?!」許飛邊走邊問,越來越靠近他們。
「站住!」術士狠狠呵斥道,「我沒工夫跟你廢話。今天我非滅了她不可。」
話音未落,術士掏出一張兩寸見方的符紙,嘛里嘛里念了一通後,揚手就要將符紙打進鐘晶的胸口。
「你在等什麼?還不出手??」看來鐘旭已經徹底「入戲」了,對著身邊的許飛大吼。
「噓!」許飛示意她不要開口,指指對面,要她繼續「看戲」。
回過頭,眼前的一幕馬上讓她狂跳的心放了下來——
「我不想殺你。」
剛剛還在數米開外的許飛不知在何時以何種速度出現在了術士的身後,五根纖長的手指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平和地說道。
術士慌了手腳,驚恐地大叫:「你你……你怎麼做到的?!你放開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啊?!怎麼動不了?!哇哇,燙死我了。」
仿佛中了定身法,術士舉著被自己的咒語點燃的符紙,全身上下一動不能動,眼看著火焰將他自己的爪子燒得皮開肉綻。
「但是……你把我惹火了。」許飛的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肉,五道殷紅的液體順著術士的脖子流了下來。
「哇,救命啊!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啊!」術士求饒了,
「許飛……不要……不要殺他……」
鐘晶氣若游絲的聲音讓許飛猶豫了半秒。
但是,只是半秒的猶豫而已。
喀嚓一聲,清脆無比。
術士的頭顱被許飛硬生生地擰了下來,鮮血從斷裂的脖子里噴湧而出,一濺數尺高,染紅了半面牆壁,還有許飛的白大褂。
沒有頭的身軀像爛泥一樣地癱了下來,重重跌在了地上,帶著些微的抽搐。圓瞪著雙眼的頭顱被許飛扔在了丑陋的身軀上,彈了兩下,骨碌骨碌地滾到了一邊。
許飛再一揚手,地上的身體跟零件如同被硫酸潑過一樣,帶著氣泡化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水。
鐘旭的嘴張得老大,半天也合不上。
半晌,她轉過頭看著若無其事的許飛,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真……真的把他……他的頭……擰下來了??」
坦白講,這輩子她說過無數次「你要再敢怎麼怎麼著,我把你的頭擰下來!」一類的話,可是從來只是說說而已。如今看到真的有人把活人的頭給擰了下來,久經戰陣的鐘旭還是目瞪口呆,尤其實施這種簡單粗暴方式的人竟然是許飛這個靜若止水,說起話來永遠是「風清云淡」的旁觀者。
「是。又怎樣?」許飛反問,對她的大驚小怪不屑一顧。
「不怎樣,我隨便問問。」鐘旭閉上嘴,清了清嗓子作正常狀。如果對方不是傷害鐘晶的無良術士,鐘旭肯定會栽給許飛「衣冠禽獸」四個大字。雖然這人自作孽,但是這樣的死法,未免太過殘忍一點。好歹他也算是自己的同道,這麼不體面地丟了性命,傳出去真是有損所有伏鬼人的臉面。
雖然額頭上沒有也不可能有冷汗,鐘旭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然後,繼續當她的「旁觀者」。
「你別說話,交給我來處理。」
脫掉被人血侵透的白大褂後,許飛一手扶住鐘晶,一手握住仍然插在她胸口上的桃木劍。
「忍一忍,可能比較難受。」他看看鐘晶,柔聲提醒。
鐘晶點頭,眼里是痛楚虛弱,卻硬從嘴角擠出「不必擔心」的笑容。
「放心,很快就沒事了……沒事了……」
許飛囈語般重復著,看不見的力量從他握劍的手掌里湧出,逐漸蔓延到整個劍身。短短數秒,烏黑的桃木劍上出現了水波一般的扭曲,而後徹底地從固態化成了液態,從鐘晶的傷口里汩汩而出,滴淌在地上,茲茲地冒著煙,最後滲進了粗糙的混凝土,了無痕跡。
整個過程里,鐘晶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看著看著,鐘旭也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黑水徹底流干之後,鐘晶軟軟地倒在了許飛懷里,胸口上一寸見方的傷口清晰可見,盡管傷口不大,但是讓鐘旭不安的是,她看到有青色的光斑從鐘晶的傷口里緩緩溢出,飄散在空氣里,一點一點地消失。桃木劍,最大的用處就是打散鬼魂的精元,即便那術士修行不夠,這一劍下去,也足以讓鐘晶的精元外瀉。如果不及時阻止,不出一個鐘頭,鐘晶必亡無疑。
此時,世間沒有任何一種白可以形容鐘晶現在的顏色,她整個身體如同被包裹在冰里的雪,看似堅固,卻隨時有融化的危險。
「你何苦殺掉他……白白折去十年壽命……」鐘晶吃力地抬起頭,心痛不已。
「留下他也是禍害。」許飛輕描淡寫,完全不當一回事。將鐘晶小心地放下,讓她平趟在地上之後,他又警告道:「行了,不許再說話了!我來給你治傷,把眼睛閉上。」
聽得此言,鐘晶只得依從。
閉上嘴,卻不舍得閉上眼。她的心思,都寫在一雙眸子里……
將手掌覆蓋在鐘晶傷口的上方,一個小小的光環在許飛的掌下出現,轉動,擴大,光彩奪目。片刻之後,光環突然化作了流沙一樣的形態,一粒不漏地落入了傷口之內。
水一樣的光,從鐘晶的胸口流動到了整個身體。
這回,她應該不會有大礙了吧?!鐘旭的心小小地松了一把。
在慨嘆許飛的驚人力量之余,鐘旭突然想起鐘晶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她扭頭問道:「十年壽命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殺一個人就會折去十年壽命?!
「殺人十年,殺鬼十年,以命償命,天公地道。」許飛微笑,「旁觀者的規矩。」
在陽不得害人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如有違,必重罰?!
原來這就是旁觀者違背規矩的懲罰。
會不會嚴苛了一些?!
「那你們……嗯……算了,沒什麼沒什麼。」鐘旭本來是想問「你們能活多少年」,可想了想,總覺得這時候問這種問題似乎不妥,于是硬把下文給吞了。
鐘旭皺了皺眉頭,天曉得自己怎麼對這個超級無敵死對頭越來越同情了,搞到連說話都開始有所顧忌了。難道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被他跟鐘晶之間的絕無僅有的感情同化了??
咳,真是越來越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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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一章 姐姐(下)
(更新時間:2005-7-7 15:27:00本章字數:3066)
「你的突然闖入,讓我措手不及。但是,如果我不是因為同時傷了十條人命招致元氣大損,那時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為了不功虧一簣,我布下幻境,希望以此拖住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元氣不濟,布下的幻境力量不足,竟被你的通靈朱砂一舉看破。」許飛無奈又遺憾地嘆了口氣,又道:「我眼見你把你姐姐收伏,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一路尾隨你回到你家。還好,總算從你奶奶手中把她救了回來。」
「你怎麼救下她的?告訴奶奶真相嗎?恢復她的記憶?」鐘旭追問。如果鐘老太跟她一樣,對鐘晶全無記憶,許飛又憑什麼讓老太太相信這個「從不曾謀面」女鬼是她的親生孫女。
「我沒有那個本事恢復已經被封存的記憶。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隱去身形,走到你奶奶面前,用盡全部靈力,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做一個夢,等同于把我『制造』的記憶暫時移植到她身上。我想,哪怕這個『記憶』只有一時半刻,也足以讓你姐姐脫身了。也許是誤打誤撞,我情急之下的招術竟然喚醒了那一星半點真正屬于你奶奶的記憶,盡管大部分的事情她依然記不得,可是,她信了我的話。我不知道是不是這點點模糊的記憶起了作用,還是人類血濃于水的天性,總之,她放走了你姐姐。」一口氣說到這兒,許飛仍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即將順利實現的計划功敗垂成,雖然揀回了一條命,我們卻傷亡慘重。你姐姐舊疾未愈,新傷又添,一度接近崩潰的邊緣,我只得用自己僅存的靈力幫她恢復到兒時的形態,保得她一時平安。可是,這樣下去,也是治標不治本。正是一籌莫展之際,你被送進了醫院。呵呵,真是天意。至于這後頭的事,不用我再說了吧。」
許飛一番話,不啻天方夜譚。唯一的區別是,里頭沒有動人的童話,只有慘不忍睹的現實。
鐘旭努力控制住發軟的雙腳,開口問道:「後來呢??你我天台一戰之後,你帶我姐姐去了哪里??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沒有料到你會利用丟丟找到我的蹤跡,這是你的聰明,也是你犯下的第二個錯誤。呵呵,那晚,她本該順利投胎轉生……如果你不出現的話……」許飛自嘲般地一笑,「算了,不說什麼如果。你前前後後的兩次出現已經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我曾經想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透,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整個事件的發生,僅僅是命運跟你們開的一個很惡毒的玩笑麼?!她注定為你的存在而犧牲,你注定為她的存在而毀滅——這就是你們鐘家姐妹倆的宿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鐘旭使勁晃了晃腦袋,此刻,頭痛欲裂的感覺已經攻占了她身上所有的細胞。許飛的話,一如既往的隱晦,可是這回她卻聽得很清楚,不僅清楚,而且透徹——她的姐姐,她鐘旭的親姐姐,那個叫鐘晶的女子,已經不在了,永遠不在了。
「鐘旭……」許飛第一次如此慎重地叫著她的名字,怔怔地看了她很長時間,「你讓我如何不恨你?!」
「許飛……我……」
從頭到尾,自己並不知曉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對鐘晶犯下的過失也是出自伏鬼救人的責任與本能,許飛的「恨」,對她委實不公平。可是,話雖如此,此刻的鐘旭卻根本做不到用「不知者無罪」來為自己開脫。她親手毀了傾盡所有換回她一命的親姐姐,這是她唯一看到的事實,也是永遠不可逆轉的結局。
「所以,你想殺我……」
她完全明白了,一個失去心愛之人的旁觀者,帶著對愛人的想念,不顧一切地報復——許飛如此對她,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呵呵……可惜,我終究殺不了你。」
摻雜著恨意與不盡懷念的笑聲回蕩在整個空間,也震蕩著鐘旭風雨飄搖的心緒。
「記住,你欠她的。一生一世都欠她的。」
她愕然……
骯髒的手術台,密閉的房間,幽暗的走廊,寬敞的醫院,高大的香樟樹,伴著許飛漸遠的聲音,在鐘旭眼中逐一消失。
唯一留在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的,是許飛那雙深邃的眼睛,以及眼底那層……黯然的水光。
……
鐺……鐺……鐺……
一連數聲熟悉的鐘響,將鐘旭徹底帶離了方才那個驚心動魄的空間。
雪白的牆壁,紅色的地毯,褐色的窗簾,威風凜凜的鐘馗像——已經回到現實里的家了嗎?
經歷了剛才那些迷離變幻層層相扣的空間,鐘旭一時不敢確定。
直到她看到那盞依然穩穩燃燒的七星梵燈,還有端坐燈前完好無損的自己時,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是,這口氣尚未松完,卻又聽鐘旭驚呼一聲——她背後的地上,躺著雙目緊閉的許飛。無數的光點,大大小小,從他的身體里魚貫而出,閃閃爍爍,映亮了整個房間。
天哪,他要消失了?!
「許飛!許飛!」她撲過去,拼命搖晃著他,大喊:「你……你別死啊……別死啊……許飛……」
但是,任她喊破了喉嚨,許飛卻沒有半點回應。
鐘旭急了,一把抓住許飛的雙手,凝神定氣,把自己的靈力緩緩輸入他的體內。
她要阻止許飛的消失——這是鐘旭此時唯一的念頭,她知道,她了解,如果鐘晶在場,她會不顧一切救他回來,如同當初她不顧一切救回自己一樣。他們兩個,同是鐘晶心中最重要的人。身為她的妹妹,身為鐘晶用生命來維護的人,她不能眼看著姐姐深愛同時也深愛姐姐的男人就這麼消失。
救回許飛,她的心會好過一點。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鐘旭身體里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有增無減。
可是,沒有用。
輸給許飛的靈力如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分起色。
相反,散開的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亮,顏色……也越來越漂亮。
看著周圍浮起了一片五彩繽紛,鐘旭突然想到了一種動物——螢火蟲。
曾聽到有人說,當它們耗盡體力點亮畢生最耀眼、最美麗的光芒時,死亡也就近在咫尺。
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遮住了許飛的身體,也遮住了鐘旭的眼睛。
她什麼也看不清,只感到自己的手心,漸漸空了——許飛的雙手,消失了。
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許飛的臉,在光點聚集而成的花一樣的形狀里隱隱現現,甚是好看。還有他的嘴角,好像掛著笑意,輕松無比。
……
房間里的光線,終于黯淡下來。
不屬于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除了幾個不肯散去的小光斑,在天花板的一角頑皮地飄來蕩去。
鐘旭頹然地癱倒在地。
她盡力了,可是還是沒能救回他。
曾經心心念念除之而後快的敵人,沒了。
本該是天大的好事。
然,沒有高興,只有歉疚——二十三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歉疚。
自以為得天獨厚霸氣十足天下無雙的鐘旭,卻原來只是一個踩踏著親人的生命與幸福長大的糊涂蟲而已。
好大的一個笑話。
鐘旭整個兒趟在了地上,閉著眼睛咯咯直笑……
一滴眼淚從臉上爬過,有點癢,有點涼。
她有些不情願地睜開了眼——
身旁的七星梵燈已經滅了,留下一縷青色的淡煙。
從窗縫中擠進來的夜風撩動著窗簾,沙沙作響。
不成調的嗓門配著難聽的音樂從隔壁人家傳來,嘈雜而真實。
已經回來了嗎?!
鐘旭遲鈍地轉著頭,木然地打量著四周。
當又酸又麻的難受感覺從手指腳尖迅速湧出,瞬時占據了她所有的感觀細胞時,她終于確定,自己已經安然回到了肉身之中。
沒有余力去回憶自己是何時回來怎麼回來的,鐘旭努力伸直已近僵硬的四肢,像個見風就倒的八十歲老太太似的,顫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法堂。
牆上的鐘,時針剛剛好指向9點。
燈亮燈滅,不過一個鐘頭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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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上)
(更新時間:2005-7-7 15:29:00本章字數:4546)
急促的手機鈴音從扔在沙發一角的手提包里傳出,鐘旭卻像沒聽見一般,徑直朝大門走去。
砰~
只聽得一聲異響,鐘旭一頭撞在了結實的木門上。
揉著腦門冒了老半天金星之後,她才徹底意識到如今已是身在真實的現實世界,方才在幻境之中穿牆過門的本事在這里沒有用武之地。
顧不得頭上腫起來的包包,鐘旭抓住門把一陣亂擰。
啪啦~
門開了。
鐘旭閃身往外一沖,卻冷不丁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
「你果然在這兒。」司徒月波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放下擱在耳邊的手機,「你今天怎麼了?打電話給你不接,醫院里找不到你,回家你又不在。哎呀,你額頭怎麼腫了?」
見來人是他,鐘旭整個人幾乎都要垮掉,殘留的一點力氣霎時煙消云散。
有些孩子,磕了碰了,當時總是強忍著不哭,一直要忍到至親的人出現,才哭得山搖地動。
鐘旭抓住司徒月波的前襟,埋頭崩潰地哭泣起來。
見狀,司徒月波慌了手腳,忙攬住她,輕輕撫著她顫動的背脊:「怎麼哭了,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鐘旭不說話,繼續哭。
她早已經習慣把自己歸到「天塌下來有我扛」的那群人里,再難過也不曾在人前掉過半滴眼淚。
可是,今天,說什麼也忍不住了,不想裝堅強,不想當英雄,只想哭,哭得毫無顧忌,哭得痛快淋漓。
驚訝之情從司徒月波臉上一閃而過,此時,他也不再開口相問,輕輕嘆了口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完全包圍在自己溫暖且安全的懷里,低下頭,以自己的臉龐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頭頂:「哭吧,如果那麼難過的話。」
整個樓道都回蕩著鐘旭的哭聲,惹得對面的人家開門探頭看了好幾次,連樓上的住戶也忍不住從樓梯上伸個腦袋出來一探究竟。
被哭聲引來的看客越來越多,而兩個當事人卻像是身處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對旁邊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那不是鐘家那丫頭嗎,好些日子沒見她回來了。聽說是嫁了個有錢人。」
「咋哭成那個樣子?」
「是不是被有錢老公給踹啦?!」
「很有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哪那麼容易。」
雖然只是「竊竊私語」,但還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司徒月波的耳朵里。
他抬起頭,看向這些雜音的來源處。
並沒有開口說只言片語,只是一個凜冽的眼神,立刻就讓這些市井評論家們住了口,一個個訕訕地縮回了頭,老老實實回到各自的窩里,乒乒砰砰關上了門。
不需要太大的動作,很多時候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不知深淺的家伙知難而退,這一直是司徒月波有別于他人的本事。
不怒而威,被他發揮到了極致。
當看熱鬧的人盡數散去之後,司徒月波的前襟已經被鐘旭的眼淚浸得透濕。
樓道里的燈光昏黃而閃爍,燈泡里細細的燈絲晃晃悠悠,隨時都有斷掉的可能。
鐘旭的哭聲終于漸漸止住了,她抽噎著抬起已經腫得不像樣子的眼睛盯著司徒月波:「許飛……死了,我姐姐也……死了,都是……我……我害的。」
「許飛?啊,是你以前的主診醫生對吧。」司徒月波用手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一臉迷惑,回想了好一會兒才在記憶里找到許飛這號人物,旋即又難以置信地問道:「他死了?!怎麼會呢?還有什麼你姐姐?!我看我被你弄糊涂了。」
鐘旭抓住司徒月波的手臂,一個勁兒地搖頭:「從頭到尾,最糊涂的人是我,他們本該很幸福,但是都被我破壞了……」
「看著我!」司徒月波皺起眉頭,雙手捧起妻子的臉,一字一句地說:「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早晨在拍賣會上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很不對勁,」他無奈又心痛地嘆口氣,放緩了語氣繼續道:「你必須馬上跟我去醫院看醫生,不管是操勞過度也好,食物中毒也好,總之我不能讓你再這樣下去。」
「醫院……」司徒月波的話似乎提醒了鐘旭,她狠狠擦掉剛剛從眼角溢出的淚水,努力振作精神,拽住他就朝樓下走,邊走邊說:「快,馬上送我去醫院,我要見奶奶。」
「你……好吧,但是看過你奶奶之後要馬上跟我去看醫生!」司徒月波心知拗不過她,只得先遵從了她的意思。
外面又飄起了小雨,溫度幾乎降到了零下。
細小的雨點密實地打在快速行進的BMW上,雨刷機械地運動著,擋風玻璃循環重復著模糊清晰、清晰模糊的狀態—— 一如鐘旭此刻的思維。
司徒月波專注地握著方向盤,不時轉過頭,憂心忡忡地看看蜷在座位上一言不發的妻子。
去醫院的路上,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只心不在焉地聽著車輪摩擦地面所發出的嚓嚓聲,沉默著朝目的地而去。
唰~
一片渾濁的泥水濺起,車子穩穩地停在了醫院門口。
鐘旭拉開車門跳了出去,卻沒有留意埋伏在積水里的石坑,身子一斜,崴了腳。
她沒有吭聲,眉頭一皺,強忍著鑽心的疼痛,沒事人一樣微跛著腿朝前頭跑去。
這一切,後面的司徒月波看得清清楚楚,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取了車里的傘,追上去,為她遮住越來越大的夜雨。
雨大雨小,對鐘旭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如今,她只想馬上見到鐘老太,她要問她,為什麼當初要對她隱瞞那麼多的事情。
裹著一身的狼狽,在沿途眾人好奇的目光里,鐘旭沖到了鐘老太的病房前。
沒有任何猶豫,開門,關門。
司徒月波被擋在了門外。
今天要談的,是有關鐘家整個家族的家事,她不預備把司徒月波牽扯在內。
「啊?!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躺在床上看報紙的鐘老太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上下打量著不期而至的鐘旭,吃驚不小地問道。
「我有一個姐姐……親姐姐……鐘晶。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鐘旭開門見山,紅著眼睛走到鐘老太床邊,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鐘老太盯著失控的孫女,半張的嘴過了好半天才合上。
「我能告訴你什麼?!我並不知情。」鐘老太低下頭,把老花鏡放到一旁,整理著手中紛亂的報紙。
「你知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否則你怎會放她一條生路?!」
腳踝處觸電一般的疼痛令鐘旭一顫,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冷硬的地上,雙手死死抓住了白色的床單。
「我真的不知道。」鐘老太平靜地折疊著報紙,嘩嘩作響,「有些事情,既然發生了,又不能有任何逆轉,我們就不要再執著于什麼真相了。知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徒添遺憾罷了。」
「奶奶,」鐘旭抬起頭,眼里噙著淚,「你一直要我對許飛手下留情,叫我不要『咄咄逼人』,以前我不明白,也不在意你這麼說的原因是什麼。現在我明白了,你根本早就洞悉其中玄機。你,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鐘老太側過身子,伸手扶住鐘旭的手臂:「你起來,跪在地上像什麼樣子。」
她搖頭拒絕。
不想站,也站不起來,腳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拉不動她,鐘老太只好放棄,她坐直身子,看了鐘旭半天,說道:「看過你帶回來的照片,我才知道他就是當夜闖入法堂阻止我的人。不錯,當夜他告訴了許多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我信了他,在看到你姐姐的眼睛之後。那樣的眼睛,那樣的眼神,讓我一看就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爹媽,想到了一些非常模糊的片斷。可是,我又不能確定什麼,因為我的確不記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回到愛人的身邊。臨走時,她要我繼續『忘記』……這樣的情形,你要我對你怎麼說?說什麼?」
「繼續……忘記?!」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很久,終于不爭氣地潰出,「許飛沒能殺掉我泄憤,到最後,我知道了一切。叫我怎麼忘記?!」
鐘老太沉默了,過了好久才問道:「許飛,他怎麼樣了?」
「死了,消失了,跟姐姐一樣的結局。」鐘旭擦掉阻礙視線的淚水,木然回答。
「死了……」鐘老太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靠在了床頭上,看著天花板,「一死萬事休,也算是解脫了。」
「解脫?!是嗎?……他們是不是會在另一個世界碰面……」鐘旭笑了,未擦淨的一顆眼淚順著她揚起的嘴角滲進了嘴里,空調呼呼地往外吐著熱氣,身體卻已經冰涼到麻木,「可是,沒有另一個世界。同生共死,黃泉相見,只是安慰在生者的鬼話。死了就是死了,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造成的……許飛說的不錯,我欠她的。」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
火辣辣的疼,鐘旭捂住臉,愣愣地看著面色冷峻的鐘老太。
「沒出息的東西!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一癱爛泥!枉我一直以為你是鐘家最有魄力的接班人!」
老太太攥緊了拳頭,大發雷霆。
她不回答,捂著臉的手無力地滑了下來。
太亂了,一切都太亂了,全部的自信與驕傲早就被擊得潰不成軍,還談什麼魄力?!
「人一輩子,要想過得好,就要學會一個『放』字。已成定局的事情,不放下還能怎麼樣?!我一把老骨頭,今天入土明天入土都未可知。晴晴那小崽子還不成氣候,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鐘家都要賴你獨撐大局,你這個樣子,要我怎麼放心?鐘家的招牌,你打算讓它葬送在你手里嗎?你說啊!」
鐘老太指著她的鼻子,氣得渾身直哆嗦。這個孫女,從來就是她的驕傲,是整個鐘氏家族的驕傲,她最欣賞她拿得起放得下不拖泥帶水的大氣性子。可是,今天她委實是太失望了。她不是不能體諒鐘旭的心情,其實她自己也難過到無以復加,但,她必須要她明白,還有比難過頹喪自責重要一千倍的事情要做。
「奶奶,我……」她終于開了口,可是除了這簡單的三個字之外,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十年之期轉眼即到,修復鎮天印才是天大的正事!」鐘老太吁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口吻平復下來,「你要是一直放任自己沉溺在這麼糟糕的狀態,將來肯定會有更多無辜生靈因你而受害。你自己想想清楚!」
鐘老太說的每個字她都聽進心里,這些道理她怎麼會不明白?!
她知道她有重責在身,她不該也不能這麼「沒出息」,她也想拿出慣有的魄力「放下」,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性命是鐘晶給的,而自己最後卻害死了給她性命的血親和她最愛的男人,她所有的力量就如同斷線的風箏,看得到卻扯不動。
現在,不夸張地說,一只等級最差的鬼物也能傷了她。
沒了斗志,鐘旭什麼也不是。
「我不想跟你說什麼要堅強要堅持之類的屁話,我只告訴你,身為鐘家的一員,我們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也要面對常人不能面對的犧牲。談不上是宿命,只是責任。這一點,鐘家歷代的傳人都做得很好,你也不能例外!!馬上給我站起來,做你該做的事!」
情急之下打了鐘旭一巴掌,鐘老太是心疼的,但是說話的口氣依然強硬,強硬地近乎無情。
站起來……好吧……站起來……必須站起來……
鐘老太的氣勢讓鐘旭無法繼續違背她的意願,她被迫向自己僵硬已久的身體下著命令。伸出手,忍住疼,扶著床沿,使盡所有力氣,鐘旭總算是雙膝離地了。
看著一臉蒼白一身虛弱的孫女,鬼魅一樣地立在自己床前,鐘老太只說了一句:「回去
吧,好好睡一覺,睡醒吃飽喝足以後,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說的每一個字!」
撩開擋住視線的亂發,鐘旭點點頭,再也沒說什麼,轉身,拖著腿一跛一跛地朝房門走去,留了一串污水四溢的腳印,弄髒了淺黃色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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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1)
(更新時間:2005-7-28 19:25:00本章字數:5238)
「我們回家,馬上,好嗎?!」
打開門,見到司徒月波的第一句話,幾乎是在懇求。
之前說的要她去看醫生的打算被徹底拋諸腦後,眼神里的怔仲只持續了一秒,司徒月波握緊鐘旭的手:「好,我們回家。」
剛要邁步,司徒月波拉住她:「你的腳……」
不待鐘旭有所反應,他已經彎下腰,利落地把她橫抱了起來。
微微驚訝之後,鐘旭恬然一笑,順勢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處,肆無忌憚地享受著他的體溫跟只有他才能給予的無可取代的安全感。
安慰,有時只需要一個擁抱。
他們二人,已經有了這種默契。
路過鐘晴的病房,鐘旭突然開口道:「等一下,我要去看看鐘晴。」
「剛才我去看過他了,狀況很不錯。現在,怕是已經睡了吧。」司徒月波停下腳步,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似乎不太贊成她的舉動。
「我要去!」鐘旭倔犟起來。
不管大事小事,每次意見相左時,總是作丈夫的讓步。
「好吧。」
司徒月波小心地放下她,輕輕走上前為她開了門,又在門口看了看,回頭小聲說:「果然睡了,看看就走吧,別把他弄醒了。」
「他要是睡熟了,地震都吵不醒他。」 她實在太了解鐘晴了,不過難為司徒月波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如此周到體貼,鐘旭還是盡量放輕了腳步,走進病房。
而司徒月波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掩上了門,靜靜等在外頭。
一直以來鐘晴的睡相都很難看,到現在也沒有改觀。
鐘旭搖搖頭,費力地把他大不喇喇露在外頭的一只手一只腳塞進了被子,又抽過一張紙巾細細擦去他嘴角的口水。
把亮著的燈光調得暗了一些,鐘旭坐在了睡得死沉的鐘晴身邊。
他們姐弟兩人在一起,從來都是你吵我鬧拳腳相加,很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這麼細致地端詳鐘晴的睡臉,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眼睛很深,鼻子很高,嘴唇不薄不厚,一張臉有棱有角……
其實這小混蛋的五官都生得很是地方,繼承了他爹媽的優點,雖然多年未見,鐘旭依然記得二叔的英武瀟灑二嬸的漂亮嫵媚。如果不是總愛冒出能氣死人的傻里傻氣的表情,他完全算得上是個好看的男人。
鐘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跟這個家伙一起打打鬧鬧時的笑料,一起沖鋒陷陣時的驚險,點滴過往,在一陣時有時無的呼嚕聲中一 一呈現在鐘旭眼前。
雖然她對他總是擺出母夜叉的姿態,但,她愛這個弟弟,真的愛他。當他受到攻擊時,她總是想也不想就擋在他前面,沒有任何理由,只是血親間的本能,一如當初的鐘晶,可以毫不猶豫犧牲一切拯救自己的妹妹。
不論姐姐還是哥哥,保護弟弟妹妹是天經地義的責任吧?!
只想要他們安全,只想要他們幸福,其余的什麼也不求,這就是家人的含義?!
鐘旭困惑的心里忽然有了些答案。
她解下脖子上的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鐘晴的手里,她記得白天拿回護身符時這小子有多麼的不情願。
「這輩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弟弟……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學著長大一點呢……」
鐘旭站起身,撥開他額前的隨發,喃喃低語。
啪嗒~
疲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病房的門重新被關上。
睡得香甜依舊的鐘晴吧唧吧唧地咂咂嘴,繼續著他的美夢。
一滴晶亮的眼淚從他額頭上滑下來,慢慢爬過了鼻梁,成了一道短短的水漬,轉眼蒸發無影,不留任何痕跡。
回到自己的家,已是凌晨三點。
司徒月波把鐘旭放到床上,幫她脫掉鞋子和外衣,蓋上被子,又扶她躺下後才道:「先休息吧,你今天太累了。腳還疼嗎?明早我叫醫生到家來給你瞧瞧。」
鐘旭搖頭:「只是扭了,不要大驚小怪。」
「醫生看過我才放心。」司徒月波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了就睡吧。」
「別走。」鐘旭拽住了他的衣袖,「為什麼不問?」
「問?」司徒月波一愣,「問什麼?」
「我搞成這個樣子,你都不問我原因嗎?」鐘旭坐起來,再不肯躺下。
他坐下來,撫著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能說你自然會說,我何苦多此一問呢。」
鐘旭垂眸一笑。
有夫若此,可見老天還是厚待她的。
「躺下吧。等你恢復了體力再來告訴我你想說的一切。」司徒月波溫柔地命令她,而後半開玩笑地說:「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老婆可以這麼難看。警告你,不想提前當黃臉婆就馬上睡覺,就算睡不著也閉上眼睛養神!」
「當了黃臉婆你一樣會把我捧在手心里。」
這不是頑皮的反駁,是鐘旭的真心話,她知道,她篤定,這個男人,會愛她一輩子。
「睡吧,我親愛的黃臉婆。Good night kiss!」他輕啄著她不復往日光彩的冰涼唇瓣,直到他的溫度完全留在上面,「還有些文件要處理,你乖乖睡覺!」
「嗯。」鐘旭從不說什麼別忙太晚之類的話,她清楚只要一攤上公事,整夜不眠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看他勞心勞力忙碌到現在仍然不能休息,她真的心疼。
關了燈,司徒月波走出了臥室,順手帶上了門。
鐘旭閉上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縮成了一團。
耳邊寂靜地厲害,除了自己的呼吸再無其他。
把臉深深埋在又大又厚的枕頭里,雙手緊緊抓著被子的一角,她以為自己不可能睡得著。但,她錯了。
知道司徒月波在外面,她安心了許多,一直繃緊的神經終于能暫時地松懈一下。何況
身心俱疲到了這種程度,如何還能撐得下去。
睡吧,睡吧,真的好累。
自己給自己催著眠,鐘旭終于漸漸睡去。
無夢的睡眠,是最好的精神補給。
鐘旭睡得香不香不得而知,但是,她睡得還算安穩,安適的表情一直沒有改變過。
均勻的呼吸聲在靜謐的房間里回蕩著,對面的電子鐘發出點點熒熒的綠光,顯示著現在是凌晨4點半。
「呵呵,鐘旭,睡得還好嗎?」
「旭兒,是你嗎?是你嗎?回答我啊。」
誰?!
誰在叫她的名字?!
鐘旭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從某處突然傳至的人聲令她睡意全消。
沒有足夠的光線,房間里的情況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半。
鐘旭不斷挪動的視線,在經過半開的落地窗簾時,停了下來。
因為是嚴冬,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關閉,只有一旁的空調安靜地吐著熱氣。這樣的氣流,絕不足以讓整幅厚實的窗簾呈水平狀漂浮在半空中。
「睡得很香啊,真佩服你還能睡得著啊,呵呵……」
輕蔑的聲音在四周游移。
鐘旭一下子愣住了,這樣的男聲,這樣的語氣,只屬于一個人。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赤腳站在房間正中央,慌無目的地旋轉著身體,對著每一個角落大喊:「許飛!你出來!我知道是你!出來!」
沒有任何回應。
「為什麼不出來見我!你沒有死?!出來啊!出來見我!」鐘旭又跳又喊,像個瘋子。
不可能的,許飛已經死了。死在她眼前,死在她手里,煙消云散,千真萬確。
可是,如果他死了,現在跟她說話的又是誰?!
除了許飛,不作他想。
還是沒有回應。
鐘旭不甘心地在整個房間里搜尋著蛛絲馬跡。一定是他,他又來了。
高大的衣櫃被全部拉開,里面的衣裳全被她抓出來扔在地上,沒有。
撩起垂在地上的床單,她趴在地上掃視著床底,沒有。
玻璃台燈水晶花瓶還有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被她有意無意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狼藉一片。
房間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她找了個遍,一無所獲。
她頹喪地坐在了地上,從花瓶里趟出的水迅速沾濕了衣褲,她也渾然不覺。
「許飛……許飛……」她垂著頭反復低念著他的名字,然後發狂了般抓起手邊的玻璃碎片朝前頭扔去,語無倫次哭喊著:「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肯罷手,是不是?是不是非要取了我的命?!說啊!你站出來說啊!」
「不,我已經不想要你的命了。」
一直動蕩不定的聲音終于停在了她的身後。
鐘旭心頭一驚,趕緊站起來,迅速擦去臉上的淚水,忐忑地轉過身去。
兩塊白色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玻璃窗上,從一小點,漸漸擴散。
頭,身體,四肢,影子緩緩變化,最終化成了一個,哦,不對,應該是兩個人型。
一左一右,一高一矮,牽手而立。
鐘旭一步一步走到窗前,端詳著外頭兩個逐漸明朗的人影。
籠罩在他們身上的白氣在消失,她的眼神也在變化。
果然是他,不,是他們——許飛,還有鐘晶。
他們兩人,面容平靜地站在窗外的陽台里,准確的說,是飄在那里,他們的腳,並沒有沾地。
鐘晶的白色群擺,在夜風里飛揚,很漂亮,與許飛的一身黑衣對比鮮明。
一黑一白,兩個極端的顏色,卻總被他們二人演繹地如此和諧而美麗。
所謂般配,當如是吧?!
鐘旭雙手撐住冰冷的玻璃,呆呆地看著窗外。
一個可笑又天真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外面這兩人也許不是非人的鬼魂,只是兩個斷了翅膀的天使。
可惜,那只是她一念間的自欺欺人。
他們不是快樂長生的天使,只是死在她手上的亡魂。
僅僅一扇透明的玻璃,將她與他們隔開在兩個沒有交集的世界。
「旭兒……」鐘晶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笑了,「終于能以姐姐的身份來見你了……我好開心啊……」
「姐姐……」鐘旭看著鐘晶,這是她們姐妹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
「鐘旭,見到我們這個樣子,你高興嗎?」一旁的許飛,冷笑著盯著她,目光里的冷冽,輕易地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窗。
「你不是已經……消失了嗎?為什麼現在又……」鐘旭很混亂,她已經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分辨出許飛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存在狀態。
「旭兒,我,還有許飛,我們都消失了,連魂魄都沒有了。」鐘晶垂下了頭,擺弄著系在腰間的緞帶,「放棄親人,放棄朋友,放棄我的身份,救回了你的性命……我不後悔……上天給了我另一段幸福,彌補了我所有的遺憾。我以為我可以跟他生生世世,可惜我錯了……」
鐘晶抬起頭,一滴比血還紅的眼淚從她眼眶中溢出,在蒼白的臉上分外鮮豔:「你親手毀掉了我最心愛的人……我僅有的幸福……」
這不是恨意是什麼?!
恨得如此濃重,如此切骨。
她果然是怨恨自己的,如同許飛對自己的怨恨。
「不是的,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想救他,我盡了力的,但是我救不回他。相信我,我盡力了!我不想讓他死,在我知道真相之後,我不想你們任何一個死去。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命把你們換回來!」
鐘旭淚水漣漣地搖著頭,拼命解釋。
短短一天,老天似乎要她流盡一生的眼淚。
「鐘旭,我說過我不再要你的命了。」許飛小心地擦去鐘晶臉上的血淚,回轉頭,「我只要你一生都記得,你,欠了我們一世的幸福。這筆債,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結。」
呵呵呵呵……
這笑聲,充滿了報復後的快感,淒冷無比。
笑過,許飛與鐘晶轉過身,雙雙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你們別走!」
鐘旭大叫,一把推開窗戶,沖到陽台上,俯身看著他們縱身跳下的方向,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麼:「許飛,姐姐,你們別走啊!」
進入眼簾的,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抓到手中的,也只是一把寒冷的空氣。
他們二人,早已沒有半點蹤影。
鐘旭無力地倚靠在欄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過了許久,她才想起收回伸出去的左手,兩手撐著欄桿支起沉重的身體。
這時,金屬制成堅固無比的欄桿突然斷開成兩截,沒有任何預兆。
失去重心的鐘旭連叫也沒來得及叫一聲,整個人從斷開的缺口墜了下去。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疾速刮過,最開始,她想掙扎,求生的本能讓她的雙手在空氣里亂抓一通。但後來,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任由自己成為一個自由落體,讓下面那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漩渦逐漸接近。
眼前,突然又出現了許飛和鐘晶的身影,他們站在高處,笑吟吟地看著她,看著她從幾十層樓上一層一層地往下墜,墜進死亡,墜進地獄……
啊!!!
一聲尖叫,鐘旭猛地睜開了眼,冷汗淋漓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里一切如故,窗簾一動不動地垂在窗前,空調仍然吐著熱氣,對面的電子鐘顯示現在是凌晨5點5分。
沒有許飛,也沒有鐘晶,自己依舊安穩地留在自家床上。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鐘旭摸摸自己的臉,濕的,分不出是汗水還是淚水。
僅僅是場夢而已,可是,夢里面每一個情景都帶給她最真實的難過。
「你親手毀掉了我最心愛的人……我僅有的幸福……」
……
「你欠了我們一世的幸福。這筆債,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結。」
……
字字句句,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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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2)
(更新時間:2005-8-17 19:43:00本章字數:7141)
這時,房門開了,幾乎是被撞開的。
司徒月波沖了進來,順手啪一下開了燈。
鐘旭下意識地用手遮在眼前,擋住了刺眼的燈光。
「出什麼事了?!」
他心急火燎地坐到了鐘旭的旁邊,抓起她的雙手。
「我……我做了個夢……」她轉過頭,眼神迷茫,心有余悸。有了充足的光線,她反而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包括近在咫尺的司徒月波的臉。
司徒月波松了口氣,收起了掛在臉上的緊張訊號,把鐘旭攬到懷里,低聲道:「是做了個噩夢吧。不怕啊,夢都是假的。你太累了,睡眠不好也不奇怪。」
「夢……不一定都是假的……」鐘旭緊緊抱住他,聲音輕地幾乎聽不見。
「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她的聲音雖小,可司徒月波依然聽得清楚,「盡管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你的壓力究竟因何而起。也許外界帶給了你前所未見的打擊,也許你自己已經疲倦到想放棄想倒下去。我還是要告訴你,你倒不下去。因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撐你一輩子。」
這可以被叫做知妻莫若夫嗎?從頭至尾,從初初相見到結成夫妻,司徒月波總是能輕易地洞悉她的心思,在最恰當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話做出最恰當的舉動。這樣的男人,教女人如何不動心,如何不珍惜?!
鐘旭的視線更加模糊了,因為已經淚眼迷朦。
她不准備再對他有任何隱瞞,她的一切,作為她的丈夫,理當知道。
「我有個姐姐,親姐姐,她叫鐘晶……」
……
司徒月波靠在床頭上,鐘旭靠在他身上。
一字一句,她將導致她失常的原因向他和盤托出,黯啞的嗓音里帶著無法避免的哽咽。
他握緊她的手,安靜地做著一個傾聽者,只有臉上的表情,隨著鐘旭的語句起著輕微的變化。
當司徒月波終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親人之間,根本不會去計較誰為誰付出了多少,誰又該為誰承擔多少。」
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在鐘旭講完了她想講的全部故事之後,語調出奇地平和。
「但是……他們……太慘了。」她仰起頭,雙眼通紅地看著的他,「我姐姐,是那麼善良的女子……還有許飛,其實他不是壞人,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兩個人,不該有如此結局。如果沒有我攪局,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番話,讓司徒月波突然鎖緊了眉頭。
他坐起來,同時把她也拉了起來。
「我知道你在自責。」他勾起鐘旭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會自責到這種程度。這不該是鐘旭的作風!」
末了那句話,讓鐘旭身子一顫。
「我眼中的妻子,從來就是果敢堅強,颯爽過人。我欣賞的,我喜歡的,是你的臨危不亂、氣勢萬千。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世上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做我司徒月波的妻子。想想那時候的你,眉宇間的自信和驕傲……讓人如此著迷。」司徒月波扣住她的肩膀,以從來沒有過的嚴厲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因為一次無心之過就讓你自責到要以忘記自己的本性來做懲罰,委實愚蠢。」
「我的心,真的很難過,從來沒有過的難受。」鐘旭低下頭,緊緊拽住他的衣袖。他說的話,鐘老太說的話,哪一句不是聽得明明白白?!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走不出這個圈,這輩子就算毀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做起來卻難如登天,人都是感情動物,千病萬疾,心病最最難愈。她不清楚自己這個糟糕的沒出息的狀態還會維持多久,封印到期之際已迫在眉睫,如果到那個時候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去修復它,該怎麼辦?!如果失敗,會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一邊是難過,一邊是矛盾,她被自己復雜的情感波動折磨到崩潰邊緣。
司徒月波深深嘆了一口氣,重新將她抱在懷里,把臉埋在她凌亂的黑發里:「對不起,我剛才語氣太重了。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心里的難過不會比你少一分……」頓了頓,他又喃喃道:「原諒我,我並不想這樣對你。」
「道歉的那個應該是我。」她擠出一個笑容。不能再哭了,因為眼睛里已經流不出淚水,完全干涸了似的,「我讓所有愛我的人擔心……」
話未說完,她忽然覺得有東西從她的發絲里滲出來,沿著鬢角流到了臉上,由暖到涼。
鐘旭掙開司徒月波的懷抱,驚異地盯著他的臉孔——
他哭了?!
眼角的淚痕清晰可見。
「啊,一夜未眠,眼睛不太舒服。」 司徒月波笑了笑,手指一動,不露聲色地拭了拭眼角,「我去拿個東西,對你可能有些好處。」
說罷,他轉身走出了臥室。
鐘旭無力地躺倒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剛才「不小心」滴在自己臉上的眼淚。
他熬夜是常事,從來沒聽說會因為這個原因流眼淚。
哭了就哭了吧,有什麼可掩飾的呢?!
她想起在長瑞大廈里,他為他父親流下的眼淚,同樣是為至親之人落下的淚水,卻總覺得兩者間有莫大的差別。
這滴落在她臉上的淚,很傷心。
非常奇怪的感覺。
幾分鐘後,司徒月波回到了臥室,手里多了一個小玩意兒。
「你要給我的,就是這個?」鐘旭盯著他手上的MP3,不解地問。
「是啊,給你聽點東西。」他坐到她身旁,把一個耳塞放到她的耳朵里,另一個留給了自己,「我們一起聽。」
按下按鍵,立即就有一陣淺唱低吟的奇特音樂傳來。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
「這個是什麼?」聽了一小段後,鐘旭轉頭問他,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曲調」,這樣的「歌詞」。
「是佛經。」平躺在床上的司徒月波,看了看以他的手臂當枕頭的妻子,「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為什麼要給我聽佛經?」她很疑惑。
司徒月波轉回頭,微閉雙眼:「可以靜心。我疲累煩躁的時候,總是聽它。」
「有用嗎……」鐘旭學著他的樣子,也閉上了眼。
兩人不再說話,任由那片空靈的聲音在身體里蔓延——
無眼界 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 亦無無明盡
……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心無掛礙……」鐘旭不由自主地重復著這句佛經。
「有個苦惱人,找禪師求解脫。禪師給他一個茶杯,讓他握住不可松手。而後禪師以熱茶灌入,此人只覺灼熱難當,難以忍受,最終松手扔掉了茶杯。見此情景,禪師只說了一句話:既然握不住,就當放下。」一個故事被司徒月波娓娓道來,言畢,他睜開眼,「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鐘旭側過身子,蜷縮在他的懷里:「無牽無掛,該放就放……我當然明白,給我點時間吧。」
司徒月波吻了吻她的臉頰:「等到一切好轉,我帶你離開這里吧。去別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怎麼樣?」
「去哪里呢?」
「北歐吧。我在挪威有一間別墅,那里很好,適合過安靜的生活。」
「好啊,我們去北歐。等我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妥之後。」
「嗯。呵呵,睡一會兒吧,你我都累了。」
「是啊,真的很累……」
明媚的陽光從窗簾間的縫隙里透進來,溫柔地照在房間內兩個熟睡的人身上。
擺在兩人中間的MP3仍然在繼續工作: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時間在推移,愈加明媚燦爛的陽光在房間里變換著角度。
也許因為真的累極,也許因為佛經的緣故,也許因為有司徒月波陪伴在側,鐘旭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香甜,半個夢都沒有做。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
鐘旭是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吵醒的。
睜開眼,坐起來,她揉著自己仍然略感漲痛的頭,四下張望。
司徒月波已不知去向,只有一絲余溫尚且留在身旁。
鐘旭揭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披頭散發地下了床,下意識地走到窗前,一把掀開了只留了一道縫的窗簾。
昨天到今天天亮之前,一生中最黑色的幾十個小時,需要最亮最暖的陽光來沖洗。
窗外的世界,繁忙如故,車流人潮,生機盎然。
多了誰,少了誰,這個地球依然轉個不停。
鐘旭閉上眼仰起臉,讓下午微微灼人的陽光烤燙她冰涼的臉龐,冰涼的身體,冰涼的心。
心無掛礙……心無掛礙……
伴她入眠的經文依然縈繞耳畔。
心無掛礙……呵呵,世上又有幾個凡夫俗子能做到心無掛礙?
想到這兒,鐘旭嘴角一牽,似微笑又似嘲笑。
該清醒了,自己已經犯下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斷不能再因為這個錯誤犯下更多的錯
誤。
看看那些匆匆忙忙行走在街上的人類,形形色色生龍活虎,每一個都在井然有序的環境
下感受著屬于自己的喜怒哀樂,循著習慣的方式與軌跡過著或平凡無奇或引人注目的生活。他們的笑容,眼淚,情感,行為,是構成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元素。不敢想象,一旦這個如此重要的元素被異界的鬼物破壞,世上還會有「人間」這個概念存在嗎?
答案是不會,肯定不會。
雖說鬼是由人變來的,可是鮮少存在真正的「開心鬼」、「滿足鬼」。千萬年來積存的怨氣與執念一旦隨著得到解放的眾鬼突破到人界,「人間」遲早被「煉獄」替代。
兩條人命尚且不能負擔,何況千萬條?
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讓不起!
既然姓鐘,就注定責無旁貸。
打起精神來吧!拯救大災在即的無辜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鐘旭拿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
不管怎麼樣,必須要撐過那十年之期。等到把該做的事情了結之後,再安心隨司徒月波離開此地,去到他說的「適合過安靜生活」的國度生活。也許一切會因此而慢慢好轉,好多事情也能因為物轉景移而慢慢被淡忘吧。
但願如此。
鐘旭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做了個深呼吸。
「咦,醒啦?怎麼不多睡會兒呢?」
司徒月波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鐘旭回過頭,沖他一笑:「餓醒了。」
「呵呵,原來如此。」司徒月波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我果然有先見之明。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出來飯廳里等著上菜吧。」
「呃……」鐘旭看了看外面,她有些舍不得這一地陽光,「我想再曬曬太陽。」
「曬太陽?」司徒月波走到她身邊,探頭看了看窗外,「嗯,難得這麼好的天氣。等等。」
「你要做什麼……」
鐘旭話沒說完,就看到司徒月波回到床前,伸手一揭,把整張淺紫色的床單扯下來抱在胸前,然後走回窗前,把床單一牽,整整齊齊地鋪在了地上。
「你……」鐘旭驚訝地盯著他。
「室內野餐,又能享用美餐又不浪費太陽能。」他拍拍手,得意地笑道。
鐘旭被他的「創意」逗得噗哧一笑,向他伸出大拇指:「聰明!」
「別光顧著笑。」司徒月波板起臉,「你的腳怎麼樣了?還疼嗎?最好不要站著!」
「我的腳?!」經他這麼一說,鐘旭這才留意到昨天被傷到的腳已經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了,「哦,不疼了,好像跟沒傷到一樣。」
說罷還故意縱身跳了兩跳,證明給他看。
「行了行了。」他拉她坐了下來,道:「看來不用找醫生過來了。你乖乖呆在這兒,我去看看東西好了沒。」
「嗯!」鐘旭盤起腳,規規矩矩地坐在床單上。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鐘旭覺得此刻他像極了有耐心又有愛心的阿姨,自己則像極了幼稚園里那班等飯吃的小朋友。
她被自己奇怪的比喻逗得呵呵直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只今天,他從來都是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從他出現在自己生命里的那刻開始,上天似乎注定要這個男人成為她的守護神。雖然他不會抓鬼除妖,沒有半分異能奇術,但有時候鐘旭總覺得他蘊藏的某種力量遠遠超過了自己。還記得凌晨時分他對自己說的話——你倒不下去。因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撐你一輩子。
他說會支撐著自己一輩子……呵呵……這種感覺真好。
有這樣的男人在身邊,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鐘旭蜷起腿,抱住的膝蓋支住自己的下巴,釋然一笑。
司徒月波的手腳不是一般的麻利,她沒有等多久,面前已經堆起了好幾盤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菜品。
細細一看,全是她愛吃的食物。
「一點點紅酒,最適合你這種疲累至極的人飲用。」司徒月波坐到她對面,拿過開好的酒瓶,往她的杯子里倒了淺淺一點。
端起酒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啜了一小口後,鐘旭用筷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笑道:「沒想到你會做這個,不會是叫的外賣吧?」
「我早告訴過你了,不要小覷我的廚藝。」司徒月波端起杯子,樣子很是得意。
「呵呵,真是天字第一號賢惠老公。」鐘旭把排骨塞進嘴里,眼睛一瞪:「唔!好吃!」
司徒月波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說:「能開玩笑了,能啃排骨了,證明你沒事了。謝天謝地!」
鐘旭一陣傻笑,咽下嘴里的食物後,又正色問道:「今天不用去公司?最近不是事情特別多嗎?」
「你這副模樣,我走得開嗎?」他眉毛一挑,故作生氣狀地瞪了她一眼,「不過,還好有KEN這個萬無一失的助手督陣,省去我不少心思。」
「也讓你多了偷懶的理由!可憐的KEN。」鐘旭回敬了他一夾青菜。
「這小子可不是只講奉獻的老黃牛,我付他的加班費比誰都多。」司徒月波撥拉著菜葉,委屈地說。
「是嗎?我從來就只聽到你對他的贊不絕口。」鐘旭放下筷子,飲了一口酒,又把酒杯舉到眼前,透過晶亮的玻璃盯著他,眼神頑皮地調侃道:「哈,原來老剝削人的資本家也有被人剝削的時候。」
司徒月波對她的言行哭笑不得,發泄似地一口喝光了自己的酒,然後挪動身子坐到了鐘旭這邊。
「不准打擊報復!我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說這話的!」鐘旭嘻嘻笑著往一旁躲,生怕他伸出魔爪胳肢她。渡蜜月的時候他就來過這招,弄得她又哭又笑下場淒慘。
司徒月波果然伸出雙手,不過不是胳肢她,而是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牢牢控制在離自己半臂的距離之內,出神地看著她的臉。
「你……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鐘旭被他的行為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他那麼仔細的目光。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他終于開了口,如釋重負,「我是那麼希望你永遠如此……只見笑容,不見眼淚。」
鐘旭愣了愣,他的模樣,好慎重。
「只要你不欺負我,我保證以後都不哭了。」鐘旭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偎到他懷里。心頭卻想,莫非是自己山崩地裂的哭泣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不然他的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欺負你?呵呵,不會的,我沒有那個機會了……」他理著鐘旭的長發,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鐘旭像觸電一樣從他懷里彈了起來,什麼叫做沒機會了,她不懂她說這話什麼意思。
司徒月波被她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道:「試問天下間有幾人能欺負恢復正常的鐘家小姐?我就更不用說了,從來都只有被你欺負的福分。你反應那麼大作什麼?」
「哦……」鐘旭紅了臉,為自己的過分敏感而尷尬。
「呵呵。」司徒月波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性子總是這麼急躁。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領教了。」
「嘁!」鐘旭撇撇嘴,「誰讓你一來就說什麼你從來不信有鬼怪,還說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都是荒謬之論。」
「你都記得啊?」司徒月波笑問。
「怎麼不記得啊,我奶奶還拿你當塊寶。」鐘旭賞了他一個白眼。
「哈哈,事實證明他老人家的確有眼光啊!」他把她攬到懷里,朗聲大笑,「你不也一樣拿我當塊寶嗎,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
「你……」鐘旭又羞又惱,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只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哇!」
司徒月波夸張地慘叫一聲後,繼續大笑:「看吧,才剛剛好轉,就開始欺負老公了,哈哈。」
鐘旭伏在被笑聲震得不停顫動的寬闊胸膛上,一時也找不出別的言詞來還擊,只得掛了白旗:「好啦好啦,就算我對你一見鐘情,行了吧。至于笑成這樣嗎?!」
「能開懷大笑,也是一種難得的福氣。」他的笑聲漸漸平息,「也只有你,能讓我笑得如此開懷。」
是這樣嗎?!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他這麼說過呢?
「老公!」鐘旭玩弄著他衣裳上的紐扣,低低喚了他一聲。
「嗯?」他低頭應道。
鐘旭抬起頭,猶豫了半晌,道:「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要我做你的妻子。」她埋下頭,繼續玩弄他的紐扣,「你出現得那麼突然,求婚也那麼突然,一切一切都那麼突然,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我鐘旭的一場美夢。這種疑惑,到現在仍然存在。」
司徒月波沒有立刻回答她,只用自己的手指輕輕卷裹著她的發絲,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說過,你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能娶,誰都不想娶。」
隔了很久,沉靜篤定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蔓延開來。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生活一輩子,或者……永遠。」
此刻,鐘旭看不到司徒月波的表情,只覺得到他雙手的力道越來越重,她被抱得越來越緊。
「我們當然會在一起,永遠在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鐘旭不顧一切地摟緊了他,像個吵著要糖吃的孩子,態度無比堅決。
他平淡無奇的幾句話,為何聽來讓人如此不安?!
「呵呵……」
司徒月波不再說話,只撫著她的黑發,淡淡地笑。
窗外,太陽已經西移,留下一抹余暉,溫柔而不刺眼,剛剛好灑在大大小小的白瓷碗碟上,光影交疊,金金點點,美麗異常。
夕陽無限好,此話一點也不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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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3)
(更新時間:2005-8-24 15:06:00本章字數:4927)
「我不想跟你說什麼要堅強要堅持之類的屁話,我只告訴你,身為鐘家的一員,我們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也要面對常人不能面對的犧牲。談不上是宿命,只是責任。這一點,鐘家歷代的傳人都做得很好,你也不能例外!!馬上給我站起來,做你該做的事!」
情急之下打了鐘旭一巴掌,鐘老太是心疼的,但是說話的口氣依然強硬,強硬地近乎無情。
站起來……好吧……站起來……必須站起來……
鐘老太的氣勢讓鐘旭無法繼續違背她的意願,她被迫向自己僵硬已久的身體下著命令。伸出手,忍住疼,扶著床沿,使盡所有力氣,鐘旭總算是雙膝離地了。
看著一臉蒼白一身虛弱的孫女,鬼魅一樣地立在自己床前,鐘老太只說了一句:「回去吧,好好睡一覺,睡醒吃飽喝足以後,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說的每一個字!」
撩開擋住視線的亂發,鐘旭點點頭,再也沒說什麼,轉身,拖著腿一跛一跛地朝房門走去,留了一串污水四溢的腳印,弄髒了淺黃色的地板。
「我們回家,馬上,好嗎?!」
打開門,見到司徒月波的第一句話,幾乎是在懇求。
之前說的要她去看醫生的打算被徹底拋諸腦後,眼神里的怔仲只持續了一秒,司徒月波握緊鐘旭的手:「好,我們回家。」
剛要邁步,司徒月波拉住她:「你的腳……」
不待鐘旭有所反應,他已經彎下腰,利落地把她橫抱了起來。
微微驚訝之後,鐘旭恬然一笑,順勢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處,肆無忌憚地享受著他的體溫跟只有他才能給予的無可取代的安全感。
安慰,有時只需要一個擁抱。
他們二人,已經有了這種默契。
※※※※※
路過鐘晴的病房,鐘旭突然開口道:「等一下,我要去看看鐘晴。」
「剛才我去看過他了,狀況很不錯。現在,怕是已經睡了吧。」司徒月波停下腳步,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似乎不太贊成她的舉動。
「我要去!」鐘旭倔犟起來。
不管大事小事,每次意見相左時,總是作丈夫的讓步。
「好吧。」
司徒月波小心地放下她,輕輕走上前為她開了門,又在門口看了看,回頭小聲說:「果然睡了,看看就走吧,別把他弄醒了。」
「他要是睡熟了,地震都吵不醒他。」 她實在太了解鐘晴了,不過難為司徒月波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如此周到體貼,鐘旭還是盡量放輕了腳步,走進病房。
而司徒月波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掩上了門,靜靜等在外頭。
一直以來鐘晴的睡相都很難看,到現在也沒有改觀。
鐘旭搖搖頭,費力地把他大不喇喇露在外頭的一只手一只腳塞進了被子,又抽過一張紙巾細細擦去他嘴角的口水。
把亮著的燈光調得暗了一些,鐘旭坐在了睡得死沉的鐘晴身邊。
他們姐弟兩人在一起,從來都是你吵我鬧拳腳相加,鮮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這麼細致地端詳鐘晴的睡臉,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眼睛很深,鼻子很高,嘴唇不薄不厚,一張臉有棱有角……
其實這小混蛋的五關都生得很是地方,繼承了他爹媽的優點,雖然多年未見,鐘旭依然記得二叔的英武瀟灑二嬸的漂亮嫵媚。如果不是總愛冒出能氣死人的傻里傻氣的表情,他完全算得上是個好看的男人。
鐘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跟這個家伙一起打打鬧鬧時的笑料,一起沖鋒陷陣時的驚險,點滴過往,在一陣時有時無的呼嚕聲中一 一呈現在鐘旭眼前。
雖然她對他總是擺出母夜叉的姿態,但,她愛這個弟弟,真的愛他。當他受到攻擊時,她總是想也不想就擋在他前面,沒有任何理由,只是血親間的本能,一如當初的鐘晶,可以毫不猶豫犧牲一切拯救自己的妹妹。
不論姐姐還是哥哥,保護弟弟妹妹是天經地義的責任吧?!
只想要他們安全,只想要他們幸福,其余的什麼也不求,這就是家人的含義?!
鐘旭困惑的心里忽然有了些答案。
她解下脖子上的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鐘晴的手里,她記得白天拿回護身符時這小子有多麼的不情願。
「這輩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弟弟……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學著長大一點呢……」
鐘旭站起身,撥開他額前的隨發,喃喃低語。
啪嗒~
疲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病房的門重新被關上。
睡得香甜依舊的鐘晴吧唧吧唧地咂咂嘴,繼續著他的美夢。
一滴晶亮的眼淚從他額頭上滑下來,慢慢爬過了鼻梁,成了一道短短的水漬,轉眼蒸發無影,不留任何痕跡。
回到自己的家,已是凌晨三點。
司徒月波把鐘旭放到床上,幫她脫掉鞋子和外衣,蓋上被子,又扶她躺下後才道:「先休息吧,你今天太累了。腳還疼嗎?明早我叫醫生到家來給你瞧瞧。」
鐘旭搖頭:「只是扭了,不要大驚小怪。」
「醫生看過我才放心。」司徒月波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了就睡吧。」
「別走。」鐘旭拽住了他的衣袖,「為什麼不問?」
「問?」司徒月波一愣,「問什麼?」
「我搞成這個樣子,你都不問我原因嗎?」鐘旭坐起來,再不肯躺下。
他坐下來,撫著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能說你自然會說,我何苦多此一問呢。」
鐘旭垂眸一笑。
有夫若此,可見老天還是厚待她的。
「躺下吧。等你恢復了體力再來告訴我你想說的一切。」司徒月波溫柔地命令她,而後半開玩笑地說:「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老婆可以這麼難看。警告你,不想提前當黃臉婆就馬上睡覺,就算睡不著也閉上眼睛養神!」
「當了黃臉婆你一樣會把我捧在手心里。」
這不是頑皮的反駁,是鐘旭的真心話,她知道,她篤定,這個男人,會愛她一輩子。
「睡吧,我親愛的黃臉婆。Good night kiss!」他輕啄著她不復往日光彩的冰涼唇瓣,直到他的溫度完全留在上面,「還有些文件要處理,你乖乖睡覺!」
「嗯。」鐘旭從不說什麼別忙太晚之類的話,她清楚只要一攤上公事,整夜不眠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看他勞心勞力忙碌到現在仍然不能休息,她真的心疼。
關了燈,司徒月波走出了臥室,順手帶上了門。
鐘旭閉上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縮成了一團。
耳邊寂靜地厲害,除了自己的呼吸再無其他。
把臉深深埋在又大又厚的枕頭里,雙手緊緊抓著被子的一角,她以為自己不可能睡得著。
但,她錯了。
知道司徒月波在外面,她安心了許多,一直繃緊的神經終于能暫時地松懈一下。何況身心俱疲到了這種程度,如何還能撐得下去。
睡吧,睡吧,真的好累。
自己給自己催著眠,鐘旭終于漸漸睡去。
無夢的睡眠,是最好的精神補給。
鐘旭睡得香不香不得而知,但是,她睡得還算安穩,因為安適的睡態一直沒有改變過。
均勻的呼吸聲在靜謐的房間里回蕩著,對面的電子鐘發出點點熒熒的綠光,顯示著現在是凌晨4點半。
※※※※※
「呵呵,鐘旭,睡得還好嗎?」
「旭兒,是你嗎?是你嗎?回答我啊。」
誰?!
誰在叫她的名字?!
鐘旭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從某處突然傳至的人聲令她睡意全消。
沒有足夠的光線,房間里的情況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半。
鐘旭不斷挪動的視線,在經過半開的落地窗簾時,停了下來。
因為是嚴冬,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關閉,只有一旁的空調安靜地吐著熱氣。這樣的氣流,絕不足以讓整幅厚實的窗簾呈水平狀漂浮在半空中。
「睡得很香啊,真佩服你還能睡得著啊,呵呵……」
輕蔑的聲音在四周游移。
鐘旭一下子愣住了,這樣的男聲,這樣的語氣,只屬于一個人。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赤腳站在房間正中央,慌無目的地旋轉著身體,對著每一個角落大喊:「許飛!你出來!我知道是你!出來!」
沒有任何回應。
「為什麼不出來見我!你沒有死?!出來啊!出來見我!」鐘旭又跳又喊,像個瘋子。
不可能的,許飛已經死了。死在她眼前,死在她手里,煙消云散,千真萬確。
可是,如果他死了,現在跟她說話的又是誰?!
除了許飛,不作他想。
還是沒有回應。
鐘旭不甘心地在整個房間里搜尋著蛛絲馬跡。一定是他,他又來了。
高大的衣櫃被全部拉開,里面的衣裳全被她抓出來扔在地上,沒有。
撩起垂在地上的床單,她趴在地上掃視著床底,沒有。
玻璃台燈水晶花瓶還有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被她有意無意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狼藉一片。
房間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她找了個遍,一無所獲。
她頹喪地坐在了地上,從花瓶里趟出的水迅速沾濕了衣褲,她也渾然不覺。
「許飛……許飛……」她垂著頭反復低念著他的名字,然後發狂了般抓起手邊的玻璃碎片朝前頭扔去,語無倫次哭喊著:「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肯罷手,是不是?是不是非要取了我的命?!說啊!你站出來說啊!」
「不,我已經不想要你的命了。」
一直動蕩不定的聲音終于停在了她的身後。
鐘旭心頭一驚,趕緊站起來,迅速擦去臉上的淚水,忐忑地轉過身去。
兩塊白色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玻璃窗上,從一小點,漸漸擴散。
頭,身體,四肢,影子緩緩變化,最終化成了一個,哦,不對,應該是兩個人型。
一左一右,一高一矮,牽手而立。
鐘旭一步一步走到窗前,端詳著外頭兩個逐漸明朗的人影。
籠罩在他們身上的白氣在消失,她的眼神也在變化。
果然是他,不,是他們——許飛,還有鐘晶。
他們兩人,面容平靜地站在窗外的陽台里,准確的說,是飄在那里,他們的腳,並沒有沾地。
鐘晶的白色群擺,在夜風里飛揚,很漂亮,與許飛的一身黑衣對比鮮明。
一黑一白,兩個極端的顏色,卻總被他們二人演繹地如此和諧而美麗。
所謂般配,當如是吧?!
鐘旭雙手撐住冰冷的玻璃,呆呆地看著窗外。
一個可笑又天真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外面這兩人也許不是非人的鬼魂,只是兩個斷了翅膀的天使。
可惜,那只是她一念間的自欺欺人。
他們不是快樂長生的天使,只是死在她手上的亡魂。
僅僅一扇透明的玻璃,將她與他們隔開在兩個沒有交集的世界。
「旭兒……」鐘晶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笑了,「終于能以姐姐的身份來見你了……我好開心啊……」
「姐姐……」鐘旭看著鐘晶,這是她們姐妹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
「鐘旭,見到我們這個樣子,你高興嗎?」一旁的許飛,冷笑著盯著她,目光里的冷冽,輕易地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窗。
「你不是已經……消失了嗎?為什麼現在又……」鐘旭很混亂,她已經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分辨出許飛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存在狀態。
「旭兒,我,還有許飛,我們都消失了,連魂魄都沒有了。」鐘晶垂下了頭,擺弄著系在腰間的緞帶,「放棄親人,放棄朋友,放棄我的身份,救回了你的性命……我不後悔……上天給了我另一段幸福,彌補了我所有的遺憾。我以為我可以跟他生生世世,可惜我錯了……」
鐘晶抬起頭,一滴比血還紅的眼淚從她眼眶中溢出,在蒼白的臉上分外鮮豔:「你親手毀掉了我最心愛的人……我僅有的幸福……」
這不是恨意是什麼?!
恨得如此濃重,如此切骨。
她果然是怨恨自己的,如同許飛對自己的怨恨。
「不是的,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想救他,我盡了力的,但是我救不回他。相信我,我盡力了!我不想讓他死,在我知道真相之後,我不想你們任何一個死去。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命把你們換回來!」
鐘旭淚水漣漣地搖著頭,拼命解釋。
短短一天,老天似乎要她流盡一生的眼淚。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4)
(更新時間:2005-8-24 15:07:00本章字數:3946)
「鐘旭,我說過我不再要你的命了。」許飛小心地擦去鐘晶臉上的血淚,回轉頭,「我只要你一生都記得,你,欠了我們一世的幸福。這筆債,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結。」
呵呵呵呵……
這笑聲,充滿了報復後的快感,淒冷無比。
笑過,許飛與鐘晶轉過身,雙雙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你們別走!」
鐘旭大叫,一把推開窗戶,沖到陽台上,俯身看著他們縱身跳下的方向,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麼:「許飛,姐姐,你們別走啊!」
進入眼簾的,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抓到手中的,也只是一把寒冷的空氣。
他們二人,早已沒有半點蹤影。
鐘旭無力地倚靠在欄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過了許久,她才想起收回伸出去的左手,兩手撐著欄桿支起沉重的身體。
這時,金屬制成堅固無比的欄桿突然斷開成兩截,沒有任何預兆。
失去重心的鐘旭連叫也沒來得及叫一聲,整個人從斷開的缺口墜了下去。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疾速刮過,最開始,她想掙扎,求生的本能讓她的雙手在空氣里亂抓一通。但後來,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任由自己成為一個自由落體,讓下面那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漩渦逐漸接近。
眼前,突然又出現了許飛和鐘晶的身影,他們站在高處,笑吟吟地看著她,看著她從幾十層樓上一層一層地往下墜,墜進死亡,墜進地獄……
啊!!
一聲尖叫,鐘旭猛地睜開了眼,冷汗淋漓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里一切如故,窗簾一動不動地垂在窗前,空調仍然吐著熱氣,對面的電子鐘顯示現在是凌晨5點5分。
沒有許飛,也沒有鐘晶,自己依舊安穩地留在自家床上。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鐘旭摸摸自己的臉,濕的,分不出是汗水還是淚水。
僅僅是場夢而已,可是,夢里面每一個情景都帶給她最真實的難過。
「你親手毀掉了我最心愛的人……我僅有的幸福……」
……
「你欠了我們一世的幸福。這筆債,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結。」
……
字字句句,言猶在耳。
這時,房門開了,幾乎是被撞開的。
司徒月波沖了進來,順手啪一下開了燈。
鐘旭下意識地用手遮在眼前,擋住了刺眼的燈光。
「出什麼事了?!」
他心急火燎地坐到了鐘旭的旁邊,抓起她的雙手。
「我……我做了個夢……」她轉過頭,眼神迷茫,心有余悸。有了充足的光線,她反而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包括近在咫尺的司徒月波的臉。
司徒月波松了口氣,收起了掛在臉上的緊張訊號,把鐘旭攬到懷里,低聲道:「是做了個噩夢吧。不怕啊,夢都是假的。你太累了,睡眠不好也不奇怪。」
「夢……不一定都是假的……」鐘旭緊緊抱住他,聲音輕地幾乎聽不見。
「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她的聲音雖小,可司徒月波依然聽得清楚,「盡管我到現在都不清楚你的壓力究竟因何而起。也許外界帶給了你前所未見的打擊,也許你自己已經疲倦到想放棄想倒下去。我還是要告訴你,你倒不下去。因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撐你一輩子。」
這可以被叫做知妻莫若夫嗎?從頭至尾,從初初相見到結成夫妻,司徒月波總是能輕易地洞悉她的心思,在最恰當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話做出最恰當的舉動。這樣的男人,教女人如何不動心,如何不珍惜?!
鐘旭的視線更加模糊了,因為已經淚眼迷朦。
她不准備再對他有任何隱瞞,她的一切,作為她的丈夫,理當知道。
「我有個姐姐,親姐姐,她叫鐘晶……」
……
司徒月波靠在床頭上,鐘旭靠在他身上。
一字一句,她將導致她失常的原因向他和盤托出,黯啞的嗓音里帶著無法避免的哽咽。
他握緊她的手,安靜地做著一個傾聽者,只有臉上的表情,隨著鐘旭的語句起著輕微的變化。
當司徒月波終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親人之間,根本不會去計較誰為誰付出了多少,誰又該為誰承擔多少。」
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在鐘旭講完了她想講的全部故事之後,語調出奇地平和。
「但是……他們……太慘了。」她仰起頭,雙眼通紅地看著的他,「我姐姐,是那麼善良的女子……還有許飛,其實他不是壞人,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兩個人,不該有如此結局。如果沒有我攪局,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番話,讓司徒月波突然鎖緊了眉頭。
他坐起來,同時把她也拉了起來。
「我知道你在自責。」他勾起鐘旭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會自責到這種程度。這不該是鐘旭的作風!」
末了那句話,讓鐘旭身子一顫。
「我眼中的妻子,從來就是果敢堅強,颯爽過人。我欣賞的,我喜歡的,是你的臨危不亂、氣勢萬千。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世上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做我司徒月波的妻子。想想那時候的你,眉宇間的自信和驕傲……讓人如此著迷。」司徒月波扣住她的肩膀,以從來沒有過的嚴厲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因為一次無心之過就讓你自責到要以忘記自己的本性來做懲罰,委實愚蠢。」
「我的心,真的很難過,從來沒有過的難受。」鐘旭低下頭,緊緊拽住他的衣袖。他說的話,鐘老太說的話,哪一句不是聽得明明白白?!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走不出這個圈,這輩子就算毀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做起來卻難如登天,人都是感情動物,千病萬疾,心病最最難愈。她不清楚自己這個糟糕的沒出息的狀態還會維持多久,封印到期之際已迫在眉睫,如果到那個時候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去修復它,該怎麼辦?!如果失敗,會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一邊是難過,一邊是矛盾,她被自己復雜的情感波動折磨到崩潰邊緣。
司徒月波深深嘆了一口氣,重新將她抱在懷里,把臉埋在她凌亂的黑發里:「對不起,我剛才語氣太重了。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心里的難過不會比你少一分……」頓了頓,他又喃喃道:「原諒我,我並不想這樣對你。」
「道歉的那個應該是我。」她擠出一個笑容。不能再哭了,因為眼睛里已經流不出淚水,完全干涸了似的,「我讓所有愛我的人擔心……」
話未說完,她忽然覺得有東西從她的發絲里滲出來,沿著鬢角流到了臉上,由暖到涼。
鐘旭掙開司徒月波的懷抱,驚異地盯著他的臉孔——
他哭了?!
眼角的淚痕清晰可見。
「啊,一夜未眠,眼睛不太舒服。」 司徒月波笑了笑,手指一動,不露聲色地拭了拭眼角,「我去拿個東西,對你可能有些好處。」
說罷,他轉身走出了臥室。
鐘旭無力地躺倒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剛才「不小心」滴在自己臉上的眼淚。
他熬夜是常事,從來沒聽說會因為這個原因流眼淚。
哭了就哭了吧,有什麼可掩飾的呢?!
她想起在長瑞大廈里,他為他父親流下的眼淚,同樣是為至親之人落下的淚水,卻總覺得兩者間有莫大的差別。
這滴落在她臉上的淚,很傷心。
非常奇怪的感覺。
幾分鐘後,司徒月波回到了臥室,手里多了一個小玩意兒。
「你要給我的,就是這個?」鐘旭盯著他手上的MP3,不解地問。
「是啊,給你聽點東西。」他坐到她身旁,把一個耳塞放到她的耳朵里,另一個留給了自己,「我們一起聽。」
按下按鍵,立即就有一陣淺唱低吟的奇特音樂傳來。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
「這個是什麼?」聽了一小段後,鐘旭轉頭問他,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曲調」,這樣的「歌詞」。
「是佛經。」平躺在床上的司徒月波,看了看以他的手臂當枕頭的妻子,「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為什麼要給我聽佛經?」她很疑惑。
司徒月波轉回頭,微閉雙眼:「可以靜心。我疲累煩躁的時候,總是聽它。」
「有用嗎……」鐘旭學著他的樣子,也閉上了眼。
兩人不再說話,任由那片空靈的聲音在身體里蔓延——
無眼界 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 亦無無明盡
……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心無掛礙……」鐘旭不由自主地重復著這句佛經。
「有個苦惱人,找禪師求解脫。禪師給他一個茶杯,讓他握住不可松手。而後禪師以熱茶灌入,此人只覺灼熱難當,難以忍受,最終松手扔掉了茶杯。見此情景,禪師只說了一句話:既然握不住,就當放下。」一個故事被司徒月波娓娓道來,言畢,他睜開眼,「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鐘旭側過身子,蜷縮在他的懷里:「無牽無掛,該放就放……我當然明白,給我點時間吧。」
司徒月波吻了吻她的臉頰:「等到一切好轉,我帶你離開這里吧。去別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怎麼樣?」
「去哪里呢?」
「北歐吧。我在挪威有一間別墅,那里很好,適合過安靜的生活。」
「好啊,我們去北歐。等我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妥之後。」
「嗯。呵呵,睡一會兒吧,你我都累了。」
「是啊,真的很累……」
明媚的陽光從窗簾間的縫隙里透進來,溫柔地照在房間內兩個熟睡的人身上。
擺在兩人中間的MP3仍然在繼續工作: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5)
(更新時間:2005-8-24 15:08:00本章字數:4361)
明媚的陽光從窗簾間的縫隙里透進來,溫柔地照在房間內兩個熟睡的人身上。
擺在兩人中間的MP3仍然在繼續工作: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時間在推移,愈加明媚燦爛的陽光在房間里變換著角度。
也許因為真的累極,也許因為佛經的緣故,也許因為有司徒月波陪伴在側,鐘旭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香甜,半個夢都沒有做。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
鐘旭是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吵醒的。
睜開眼,坐起來,她揉著自己仍然略感漲痛的頭,四下張望。
司徒月波已不知去向,只有一絲余溫尚且留在身旁。
鐘旭揭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披頭散發地下了床,下意識地走到窗前,一把掀開了只留了一道縫的窗簾。
昨天到今天天亮之前,一生中最黑色的幾十個小時,需要最亮最暖的陽光來沖洗。
窗外的世界,繁忙如故,車流人潮,生機盎然。
多了誰,少了誰,這個地球依然轉個不停。
鐘旭閉上眼仰起臉,讓下午微微灼人的陽光烤燙她冰涼的臉龐,冰涼的身體,冰涼的心。
心無掛礙……心無掛礙……
伴她入眠的經文依然縈繞耳畔。
心無掛礙……呵呵,世上又有幾個凡夫俗子能做到心無掛礙?
想到這兒,鐘旭嘴角一牽,似微笑又似嘲笑。
該清醒了,自己已經犯下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斷不能再因為這個錯誤犯下更多的錯誤。
看看那些匆匆忙忙行走在街上的人類,形形色色生龍活虎,每一個都在井然有序的環境下感受著屬于自己的喜怒哀樂,循著習慣的方式與軌跡過著或平凡無奇或引人注目的生活。他們的笑容,眼淚,情感,行為,是構成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元素。不敢想象,一旦這個如此重要的元素被異界的鬼物破壞,世上還會有「人間」這個概念存在嗎?
答案是不會,肯定不會。
雖說鬼是由人變來的,可是鮮少存在真正的「開心鬼」、「滿足鬼」。千萬年來積存的怨氣與執念一旦隨著得到解放的眾鬼突破到人界,「人間」遲早被「煉獄」替代。
兩條人命尚且不能負擔,何況千萬條?
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讓不起!
既然姓鐘,就注定責無旁貸。
打起精神來吧!拯救大災在即的無辜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鐘旭拿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
不管怎麼樣,必須要撐過那十年之期。等到把該做的事情了結之後,再安心隨司徒月波離開此地,去到他說的「適合過安靜生活」的國度生活。也許一切會因此而慢慢好轉,好多事情也能因為物轉景移而慢慢被淡忘吧。
但願如此。
鐘旭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做了個深呼吸。
「咦,醒啦?怎麼不多睡會兒呢?」
司徒月波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鐘旭回過頭,沖他一笑:「餓醒了。」
「呵呵,原來如此。」司徒月波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我果然有先見之明。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出來飯廳里等著上菜吧。」
「呃……」鐘旭看了看外面,她有些舍不得這一地陽光,「我想再曬曬太陽。」
「曬太陽?」司徒月波走到她身邊,探頭看了看窗外,「嗯,難得這麼好的天氣。等等。」
「你要做什麼……」
鐘旭話沒說完,就看到司徒月波回到床前,伸手一揭,把整張淺紫色的床單扯下來抱在胸前,然後走回窗前,把床單一牽,整整齊齊地鋪在了地上。
「你……」鐘旭驚訝地盯著他。
「室內野餐,又能享用美餐又不浪費太陽能。」他拍拍手,得意地笑道。
鐘旭被他的「創意」逗得噗哧一笑,向他伸出大拇指:「聰明!」
「別光顧著笑。」司徒月波板起臉,「你的腳怎麼樣了?還疼嗎?最好不要站著!」
「我的腳?!」經他這麼一說,鐘旭這才留意到昨天被傷到的腳已經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了,「哦,不疼了,好像跟沒傷到一樣。」
說罷還故意縱身跳了兩跳,證明給他看。
「行了行了。」他拉她坐了下來,道:「看來不用找醫生過來了。你乖乖呆在這兒,我去看看東西好了沒。」
「嗯!」鐘旭盤起腳,規規矩矩地坐在床單上。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鐘旭覺得此刻他像極了有耐心又有愛心的阿姨,自己則像極了幼稚園里那班等飯吃的小朋友。
她被自己奇怪的比喻逗得呵呵直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只今天,他從來都是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從他出現在自己生命里的那刻開始,上天似乎注定要這個男人成為她的守護神。雖然他不會抓鬼除妖,沒有半分異能奇術,但有時候鐘旭總覺得他蘊藏的某種力量遠遠超過了自己。還記得凌晨時分他對自己說的話——你倒不下去。因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撐你一輩子。
他說會支撐著自己一輩子……呵呵……這種感覺真好。
有這樣的男人在身邊,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鐘旭蜷起腿,抱住的膝蓋支住自己的下巴,釋然一笑。
司徒月波的手腳不是一般的麻利,她沒有等多久,面前已經堆起了好幾盤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菜品。
細細一看,全是她愛吃的食物。
「一點點紅酒,最適合你這種疲累至極的人飲用。」司徒月波坐到她對面,拿過開好的酒瓶,往她的杯子里倒了淺淺一點。
端起酒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啜了一小口後,鐘旭用筷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笑道:「沒想到你會做這個,不會是叫的外賣吧?」
「我早告訴過你了,不要小覷我的廚藝。」司徒月波端起杯子,樣子很是得意。
「呵呵,真是天字第一號賢惠老公。」鐘旭把排骨塞進嘴里,眼睛一瞪:「唔!好吃!」
司徒月波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說:「能開玩笑了,能啃排骨了,證明你沒事了。謝天謝地!」
鐘旭一陣傻笑,咽下嘴里的食物後,又正色問道:「今天不用去公司?最近不是事情特別多嗎?」
「你這副模樣,我走得開嗎?」他眉毛一挑,故作生氣狀地瞪了她一眼,「不過,還好有KEN這個萬無一失的助手督陣,省去我不少心思。」
「也讓你多了偷懶的理由!可憐的KEN.」鐘旭回敬了他一夾青菜。
「這小子可不是只講奉獻的老黃牛,我付他的加班費比誰都多。」司徒月波撥拉著菜葉,委屈地說。
「是嗎?我從來就只聽到你對他的贊不絕口。」鐘旭放下筷子,飲了一口酒,又把酒杯舉到眼前,透過晶亮的玻璃盯著他,眼神頑皮地調侃道:「哈,原來老剝削人的資本家也有被人剝削的時候。」
司徒月波對她的言行哭笑不得,發泄似地一口喝光了自己的酒,然後挪動身子坐到了鐘旭這邊。
「不准打擊報復!我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說這話的!」鐘旭嘻嘻笑著往一旁躲,生怕他伸出魔爪胳肢她。渡蜜月的時候他就來過這招,弄得她又哭又笑下場淒慘。
司徒月波果然伸出雙手,不過不是胳肢她,而是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牢牢控制在離自己半臂的距離之內,出神地看著她的臉。
「你……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鐘旭被他的行為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他那麼仔細的目光。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他終于開了口,如釋重負,「我是那麼希望你永遠如此……只見笑容,不見眼淚。」
鐘旭愣了愣,他的模樣,好慎重。
「只要你不欺負我,我保證以後都不哭了。」鐘旭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偎到他懷里。心頭卻想,莫非是自己山崩地裂的哭泣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不然他的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欺負你?呵呵,不會的,我沒有那個機會了……」他理著鐘旭的長發,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鐘旭像觸電一樣從他懷里彈了起來,什麼叫做沒機會了,她不懂她說這話什麼意思。
司徒月波被她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道:「試問天下間有幾人能欺負恢復正常的鐘家小姐?我就更不用說了,從來都只有被你欺負的福分。你反應那麼大作什麼?」
「哦……」鐘旭紅了臉,為自己的過分敏感而尷尬。
「呵呵。」司徒月波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性子總是這麼急躁。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領教了。」
「嘁!」鐘旭撇撇嘴,「誰讓你一來就說什麼你從來不信有鬼怪,還說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都是荒謬之論。」
「你都記得啊?」司徒月波笑問。
「怎麼不記得啊,我奶奶還拿你當塊寶。」鐘旭賞了他一個白眼。
「哈哈,事實證明他老人家的確有眼光啊!」他把她攬到懷里,朗聲大笑,「你不也一樣拿我當塊寶嗎,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
「你……」鐘旭又羞又惱,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只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哇!」
司徒月波夸張地慘叫一聲後,繼續大笑:「看吧,才剛剛好轉,就開始欺負老公了,哈哈。」
鐘旭伏在被笑聲震得不停顫動的寬闊胸膛上,一時也找不出別的言詞來還擊,只得掛了白旗:「好啦好啦,就算我對你一見鐘情,行了吧。至于笑成這樣嗎?!」
「能開懷大笑,也是一種難得的福氣。」他的笑聲漸漸平息,「也只有你,能讓我笑得如此開懷。」
是這樣嗎?!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他這麼說過呢?
「老公!」鐘旭玩弄著他衣裳上的紐扣,低低喚了他一聲。
「嗯?」他低頭應道。
鐘旭抬起頭,猶豫了半晌,道:「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要我做你的妻子。」她埋下頭,繼續玩弄他的紐扣,「你出現得那麼突然,求婚也那麼突然,一切一切都那麼突然,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我鐘旭的一場美夢。這種疑惑,到現在仍然存在。」
司徒月波沒有立刻回答她,只用自己的手指輕輕卷裹著她的發絲,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說過,你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能娶,誰都不想娶。」
隔了很久,沉靜篤定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蔓延開來。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生活一輩子,或者……永遠。」
此刻,鐘旭看不到司徒月波的表情,只覺得到他雙手的力道越來越重,她被抱得越來越緊。
「我們當然會在一起,永遠在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鐘旭不顧一切地摟緊了他,像個吵著要糖吃的孩子,態度無比堅決。
他平淡無奇的幾句話,為何聽來讓人如此不安?!
「呵呵……」
司徒月波不再說話,只撫著她的黑發,淡淡地笑。
窗外,太陽已經西移,留下一抹余暉,溫柔而不刺眼,剛剛好灑在大大小小的白瓷碗碟上,光影交疊,金金點點,美麗異常。
夕陽無限好,此話一點也不假。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中6)
(更新時間:2005-8-24 22:14:00本章字數:3574)
又一個黑夜不可阻止地降臨,暖人的溫度漸漸從身上褪去。
抱著司徒月波的手一直不曾松開,鐘旭忍不住笑話自己,為何今日粘人粘得如此厲害?!完全不似她的作風。
「笑什麼?」司徒月波的耳朵一貫靈敏。
「我覺得我今天像一塊粘鼠板,你就是那只被我粘得牢靠的大老鼠。」她賴在他懷里嗤嗤地笑著。
「呵呵,天下間上哪里去找我這般玉樹臨風的老鼠。」司徒月波懲罰似地輕擰著她的臉,而後看看四周,道:「天都黑盡了,我去開燈。」
「哦。」鐘旭這才戀戀不舍地直起身子,松開了手。
司徒月波站起來走到開關前,掀亮了頭上的吊燈。
鐘旭眯了眯眼睛,人造的光亮始終不比自然的舒服,亮晃得刺眼,不帶半點熱度。
「啊,對了。」司徒月波拍了拍腦袋,走到她面前,「我們買回來的畫,你說掛在哪兒好呢?」
「畫?」鐘旭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是啊。」司徒月波伸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將軍射月圖啊!」
「啊……那個啊。」鐘旭這才回想起在拍賣會上買下的那幅讓她很有感覺的古畫,事隔一天而已,卻如過了幾個世紀一樣,難免遺忘。
司徒月波牽著她走到客廳,拿起被隨意扔在沙發一角的銀色長盒,四下打量著房間,自言自語道:「掛客廳……好像不太合適……掛書房……也不好……」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亂扔一通的!」鐘旭從他手中把盒子搶下來,嗔怪著。
司徒月波聳聳肩:「昨天只顧著你了,哪里還顧得上它?!隨手扔在沙發上就出去找你了。不過一幅畫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吧。」
「好歹也是你們家家傳的東西,萬一碰壞了什麼的多可惜。」鐘旭瞪了他一眼,這麼值錢又有歷史價值的寶貝,放他手里真是遭了大罪。
鐘旭移動盒子正中精致的水晶扣,一聲清脆的響動,盒蓋自動向兩旁彈開,設計精巧得很。
帶著贊嘆,鐘旭拆地雷般小心地將安然躺在盒里的畫軸取了出來,接聖旨一樣放在手心里,下力不敢輕又不敢重。
「咦?這畫……不是紙的?!」她打量著手中的寶貝,又輕輕掂了掂,發現這畫原來並非是紙質品。
「不錯,它以上好的絲帛為『畫紙』。」司徒月波動手抽去了綁在畫軸上頭的紅色絲線。
「難怪有點沉手呢。」鐘旭點著頭,正要打開畫卷,卻又突然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司徒月波,非常正經地問道:「可以在這里打開嗎?我以前看電視里演的,有些古畫一遇到空氣就會被損壞,嚴重的可能會變成一捧灰燼呢!」
「你以為這畫是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麼?!」司徒月波忍住笑回答,「放心吧,這畫雖然有些年頭,但還不至于脆弱到那種地步,只要你對它溫柔些,別撕它別揉它,我想它應該還能存活很多年的。」
「哦,知道了。」鐘旭抓了抓頭,尷尬地嘟起嘴。
「打開吧。」
司徒月波握住畫軸的一頭,與鐘旭一起,將這張價值不菲的古畫緩緩牽開。
畫軸展開一分,鐘旭心頭的驚嘆號就多出一個。
這幅畫,太漂亮了。
昨天僅僅看過宣傳冊上的小樣,自己就不可遏止地被它所吸引,而今完整版呈現眼前,更是……要怎麼說呢,簡直就是……驚為天人!
雖然用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一幅畫似乎不太妥當,但是,鐘旭實在是搜不出其他的詞藻來表達此刻的感受。
一地冰雪,滿樹紅花。戰衣將軍,彎弓射月。
畫中人物以及背景,完全鮮活到似要從畫中跳出來般。且不論畫技如何,這通卷逼人的靈氣就讓人不得不嘆服。她這輩子見過的畫作不少,但是沒有哪一幅出色到讓她有「震撼」的感覺。
鐘旭的手指沿著畫中每一根完美的線條,輕緩地滑動于反著柔和銀光的畫面上。冰天凍地的蒼涼,豔烈如火的花朵,還有,所謂將軍的那位畫中男子,身上的威武與……心上的寂寞,種種奇怪而玄妙的感觸從她的指尖傳入心底。
從這幅獨一無二的畫卷于她眼前展開的那刻開始,曾有一瞬間,她竟然有了穿越時空身臨其境的錯覺。
「也不知是要修到怎樣境界,才能擁有此等神來之筆。這將軍射月圖的作者,想必是位百年難得一見的畫壇奇才。」
才說完這番心里話,鐘旭的目光便被畫卷左下方一處不起眼的小小印章狀物所吸引。
「這是作者的落款嗎?」她猜測著,細看之下,這的確是一方印鑑,顏色鮮紅如畫中紅花,至于內容,只怪她向來對中國古文字了解甚少,印鑑里的字體彎曲纏繞,她半個也不認識。
司徒月波湊上來,看了看,不確定地回答:「可能是吧,我從沒研究過。」
「你不會連這畫是誰畫的是個什麼來歷年代有多久都不知道吧?」鐘旭合上畫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好歹也算是他們司徒家的傳家之寶呢,不至于被輕視忽略到這種程度吧。「我還真不知道。」司徒月波很老實地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這些細節,我明天叫人去拍賣行那邊打聽一下,估價驗畫,都是他們那邊在做,還是問他們比較清楚。我們現在還是想想把畫掛在哪兒比較好。」
「你當這畫是街邊唾手可得的報紙麼,那麼隨便就……」鐘旭萬分同情這個不被主人當寶貝的寶貝,她剜了他一眼:「掛哪兒都不好!這麼好的東西,我可舍不得把它暴露在空氣里被各種細菌慢慢吞掉!」
「細菌?哈哈,虧你想得出來。」司徒月波樂了,「那隨便你吧,反正你是這畫的女主人,愛怎麼做怎麼做。我再也不發表意見。」
「還好遇到我這識寶重寶的女主人,否則這古董遲早毀在你這個粗心大意的男主人手里。」鐘旭一邊嘟囔著,一邊把畫重新卷好,原封不動地放回了原處,扣好了盒蓋。
「呵呵,難得你們一見投緣啊。」司徒月波看著把畫盒像抱孩子一樣抱在懷里的鐘旭,呵呵直笑。
「嘁!干嘛笑得那麼曖昧!這寶貝就是合我眼緣!」鐘旭沒好氣地沖他扮著鬼臉,然後便不再搭理他,抱著畫朝臥室走去,她要給這東西找個最合適最安全的存放點。
司徒月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輕快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伴著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從口里……從心里……
待到一切收拾妥當,又臨夜深之時。
司徒月波沒有再去書房挑燈夜戰,而是陪著鐘旭早早鑽進了被窩。
「你的事做完了?」鐘旭側過臉問道。
「沒有。不管了,明早回公司再做。」他本想伸手去關台燈,卻又改變了主意,不僅沒有關掉,還把燈光調得更亮了些。
鐘旭支起身子,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問:「明天要去上班了?」
「是啊。」他笑笑,輕輕撩開一撮搭在她眼睛前的頭發,「已經落下不少事情了,這幾天還要處理一個大問題,再拖不得了。」
「哦……」鐘旭放下手,一頭栽進綿軟的枕頭里,語氣中有掩飾不了的失望,
說起來,他們這一對夫妻到現在仍算是新婚燕爾吧,可是除了在國外渡蜜月的時候是朝夕相隨外,回國之後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少得可憐,終日早出晚歸忙于公事,若不是自己出了這檔夢魘般的「事故」,恐怕他仍是放不下手頭工作24小時陪伴她左右的。知道他明天又要恢復往日的忙碌,鐘旭雖然理解,但始終是不舍得的。短短幾十個鐘頭,她已經被他寵壞了,疼壞了。這樣的非常時刻,如果沒有他這個老公陪伴在側,鐘旭完全沒有自信把自己撐過那個深不見底的淵洞。
她不想與他分開,哪怕幾分鐘,幾個鐘頭,比任何時候都強烈的感覺。
「明天你還是好好呆在家里。」借著明亮的燈光,司徒月波仔細端詳著鐘旭的臉,「我可能要到凌晨才回來。午餐晚餐我會差人送來,你安心休息,知道嗎?」
「送飯?」鐘旭眉頭一皺,「不用了,還沒慘到生活不能自理呢,我自己能搞定。而且,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哦?」他好奇地問:「去哪里?」
鐘旭嘆了口氣,遲疑了一下,道:「我想去……去……到處隨便看看。」
「剛剛才好一點,還是不要亂跑吧。」司徒月波不太樂意。
「整天留在家里很憋悶的,我要去醫院看奶奶他們,奶奶一定還在擔心我,還有鐘晴那個傻小子,不知道又闖禍沒有。啊,對了,你上次讓我買的洗面奶,被扔大街上了,我得再去買啊,還有……」鐘旭轉著眼珠,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地陳述自己的理由。
「好好好。」司徒月波掩住了她的嘴,「我投降。你明天愛上哪里就上哪里,不過唯一的要求就是記得帶上手機,不准關機,不准不接電話,嗯?」
「收到!」鐘旭拍手,呵呵一笑。
「那睡吧。」司徒月波把被子拉高,把她露在外頭的手拉進去放好,又用自己的額頭「吻」住她的額頭,囈語般低喃:「不要想太多,一覺醒來,什麼都會好的,什麼都會不一樣的。」
「嗯……什麼都會好的。」鐘旭閉上眼,整個人都窩進他的懷里,呢喃著回應。
燈滅了,房間里又是一片黑暗。
然,沒有半分讓人心悸的恐怖匿藏其中。
有的,只是柔軟的暖意,纏纏綿綿,縈繞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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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下1)
(更新時間:2005-8-24 22:15:00本章字數:3866)
翌日清晨,當鐘旭睜開眼睛時,第一眼便看到擺在床頭的早餐,熱氣騰騰。一張小紙片被壓在牛奶杯的下頭。
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她把紙片抽出來,細看著上頭的內容——「如果食物涼了,一定要放到微波爐里熱過了才能吃!」結尾處還畫著一個立著眉毛作警告狀的娃娃。
鐘旭噗嗤一笑,把紙片放到一旁,打著呵欠下了床。
衛生間里,故意捧起一潑涼水澆在自己臉上,她被冰涼感刺激得精神一振,睡意全無。
抽過毛巾,鐘旭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擦著臉上的水漬。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光是醫院和商場,還有他們鐘家那四座祖宅。准確地說,那四座宅子才是她今天的目的地。
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想在十年之期到來之前去查看一下作戰環境,另外也希望能在北邊那座宅子里提前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為確保萬無一失做些必要的熱身准備。至于昨夜對司徒月波有所隱瞞,主要是不想他再平白為自己擔心而已。既然他在這件事上不能對自己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那麼就對他保持緘默吧。
十年之期,只能由她獨自面對,獨自解決。
匆匆吃完余溫尚在的早餐,鐘旭換上衣裳便出了門。
今天的天氣比不了昨天,云層很厚,見不到半點陽光,干干的北風呼呼直吹。而大街上的行人不僅沒有見少,反而比平時多出了一倍,大街小巷里頭外頭都熱鬧得很。
坐在計程車里,鐘旭納悶兒地盯著窗外的景象,半晌才意識到今天是星期六,而且再過幾天就是新春佳節,難怪外面如此熱火朝天。
計程車在寬敞的大路上飛馳,載著鐘旭朝城北方向而去。
不錯,她現在要去的,就是鎮天印北方部所在的祖宅。鐘老太說過,問題就出在那里。
鐘旭看了看表,算著時間與今天的行程,嘴里嘀咕著:「早上去北邊,中午去醫院看奶奶,下午去東邊和西邊,晚上……如果有時間就去南邊……」
正盤算著,計程車的速度降了下來,最後穩穩地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前。
「小姐,余坊路到了。」司機道。
「哦。到啦?!」鐘旭邊掏錢邊打量車外陌生的街景。
下了車,鐘旭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才發現立在樹下的寫著「余坊路」的路牌。
沿著路牌指出的方向,鐘旭朝前走去。
余坊路只是一條小街,比一般的小巷子寬那麼一點點,街兩旁整齊地種著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光禿禿的枝椏上掛著幾片苟延殘喘地枯葉。街旁開著一些小食店和賣五金雜貨的鋪子,比不得市中心的繁華,但是仍有不少顧客穿梭其中,到也不顯冷清。
「一號……二號……十九號……」
鐘旭默念著沿途看到的門牌號,挨個挨個數過去,他們家的宅子是一百號。
她對城北這帶不太熟悉,雖然這條街的街容是雜亂了些,但是不轉彎不帶拐,找起來還是比較容易。
「六十二號……」
鐘旭抬頭辨認著一旁小店上已經髒得看不出原色的門牌。
一陣孩童的嬉笑聲從前頭傳來,夾雜著一個成年男子的驚呼。
她趕忙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群調皮的小孩子,打鬧著從身邊瘋跑過去,他們後頭,是一地到處亂滾的蘋果和桔子。一個跛著左腳,體態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忙著把這些水果一個一個揀回塑料口袋里,很是吃力的樣子。
「這些皮猴子。」鐘旭對著已經遠去的頑皮孩子搖搖頭,然後快步走到中年男人那邊,幫他把地上的東西挨個挨個揀起來。
「謝謝啊,太謝謝了。」中年男人忙不迭地向她道謝,邊說邊把塑料口袋牢牢系上,然後又抬頭對她感激地笑了笑。
「沒關系……咦?!你是……」鐘旭話沒說完,卻先吃了一驚。
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好面熟。
看她一驚一咋的表情,中年男人愣了愣,盯著她的臉半晌,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你是……」
「啊!!」鐘旭一跺腳,大聲喊道:「你不是蔣叔叔嗎?」
中年男人又朝前湊了湊,把鼻梁上的眼鏡撫了撫,仔細一瞧鐘旭的臉,恍然大悟:「
啊呀,你是……是旭旭吧?小然的中學同學?!」
「是啊是啊,就是我啊。」鐘旭高興得不得了,眼前這男人正是蔣安然的父親,當年她
常常跑到蔣家去玩耍,她的父母總是特別熱情,每次都要拿出一大堆好吃好玩的東西來招待她,兩位長輩的和善與親切令她記憶深刻。
「呵呵,旭旭你還是沒怎麼變啊,跟小時候一個模樣。」蔣父也很高興。
「蔣叔叔才是沒怎麼變呢,還是那麼年青精神。」鐘旭吐了吐舌頭,有點違心地稱贊眼前華發已生一臉憔悴的蔣叔叔。
「還不老啊?!呵呵,旭旭的嘴還是那麼討人喜歡。」蔣父苦笑。
鐘旭撓了撓頭,然後正色問了一串問題:「對了,你們不是一直在加拿大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安然呢?怎麼回來了都不聯系我的?」
「啊……我們……小然……」蔣父突然支吾起來,面露悲色。
「蔣叔叔……怎麼了……」鐘旭察覺他似有不妥。
「小然她……」蔣父放下提在手里的水果,摘下自己的眼鏡,用衣角擦拭著鏡片,重重嘆了口氣,「她已經離開我們三年了……」
「離開?」鐘旭一時不能明白他的意思,「離開是什麼意思?」
「三年前,我們一家人在渥太華遇到了車禍……我跟你蔣阿姨受了重傷,小然她……沒能救回來……兩年前我結束了在加拿大的生意,回來了……」蔣父的聲音開始哽咽。
蔣安然已經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鐘旭倒退了兩步,臉上帶著又僵硬又傻氣的笑容,否定了蔣父話中的所有可信度,「我老公的弟弟跟她在一個學校念書,她今年還回來過,雖然我沒見到她,可是我知道是她介紹我老公來找我的。她怎麼可能三年前就死了呢?!不會的,蔣叔叔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會拿女兒的性命來開玩笑?」蔣父停止了擦拭鏡片的動作,語氣有些激動,「旭旭,我知道你難過,一時接受不了,可是,這的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蔣父的話讓鐘旭的背脊陣陣發寒,她抓住蔣父的手臂追問:「蔣叔叔,你們家是不是跟盛唐集團的司徒家素有生意上的往來?!」
「盛唐集團?」蔣父搖搖頭,「我知道他們,他們在加拿大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我們蔣家做的只是些薄利的小生意而已,怎會與他們這樣的巨頭扯上關系。旭旭,你……沒什麼事吧?」
「你的意思是,你們蔣家跟司徒家根本就是素不相識?」鐘旭沒有松手,反而越抓越緊。
她多希望蔣父能否認,但是——
「是的,素不相識,毫無瓜葛。」蔣父點點頭,眼神里有點畏懼,「旭旭,你阿姨還在家等我,叔叔就先走了。」
他承認了,他沒有否認,想來安然的父親是不可能說這樣的謊話來騙自己。
鐘旭無力地松開了手。
「旭旭,我家就住前面208號,有空來玩啊。」
拋下這句話後,蔣父手忙腳亂地戴上眼鏡,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鐘旭一動不動地呆站在原地,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不能說,不能聽,不能看,唯一回蕩在腦子里的,是她與司徒月波初見時的情景——
「不過,我到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來找我們的?別告訴我你是查黃頁找到這里的。」
「黃頁?………鐘小姐說笑了,其實,這只能說是我們司徒家的造化和你我間的緣分了。鐘小姐是不是有一位中學同學名叫蔣安然的?」
……
「事情就是這麼湊巧,我弟弟剛好與她是大學同學,她父親與我們盛唐有生意上的往來,偶爾會相互拜訪,前幾天她剛巧從國外回來,得知我父親的近況後,就囑咐我們來找你,說你一定可以幫我們,本來她今天要與我一同前來的,可是她臨時被父母叫回渥太華處理一些急事,不然你們老同學還能得以一聚呢。」
……
鐘旭一字不漏地回想起當初司徒月波說的每一個字。
可是,那個時候,蔣安然已經死去近三年,試問又如何跟他弟弟做同學,如何教他回來找自己救他父親?!
是誰對自己說了謊?
司徒月波還是蔣安然的父親?
可是,為什麼要說謊,動機是什麼?
在他們兩人身上,根本就找不欺騙自己的理由啊!
一個是如此疼惜自己的老公,一個是值得尊敬的故人之父……不可能,他們怎麼會與「欺騙」二字扯上關系?!
鐘旭不敢往下想。
北風呼嘯而過,吹得耳朵嗡嗡作響,頭漲欲裂。
客觀地說,蔣安然的死訊,只會讓她帶著同情的心思難過一陣,絕對不會令她有如此失常的反應,畢竟兩人已是多年不曾謀面,年少時的同窗之誼已經在毫無聯系的漫長歲月里褪去了顏色,淡之又淡。
經由她的死亡所牽帶而出的某些未知之事,才是將鐘旭震撼到「呆若木雞」的唯一原因。
勿庸置疑,甲乙兩方,必有一人口吐不實。
而直覺在說,蔣父對她說謊的幾率幾乎是零……
那麼……
臨近節日的早晨,普通熱鬧的小街,故人的偶然重逢,本該是讓人高興的一切,沒想到竟收獲了如此「意外消息」。
鐘旭步履僵硬地行走在鋪著歪斜方磚的地面上,有幾次都被翹起的磚角絆了個趔趄。她沒有繼續朝老宅的方向前行,而是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朝來時路走去,來到這里的最初目的,一下子變得不值一提,她只想回去。
回去找他。
路過的人,紛紛以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面無表情的女子,看上去就像具沒有生命的石像,被人用看不見的繩子牽扯著,做著笨拙而急促的移動。
謊言……他們之間,怎會有謊言?!
比刀鋒還銳利的冷風幾乎穿過了她的身體,刺進了柔軟到沒有半點防備的心坎。
此生,從未如此害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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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下2)
(更新時間:2005-8-25 19:34:00本章字數:6856)
她用了整整三個半鐘頭,從城北走到了長瑞大廈。
是的,頂著寒風,一步一步走到這里。
本是想利用這段時間來思考一些問題,理出一點頭緒。
可惜,沒用。
她什麼也想不出,或者說,她什麼也不願意去想。
一路上,來回于眼前的,只有他與她從陌路到伉儷的點點滴滴。
那麼溫暖,那麼迷人,幸福到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面前的長瑞大廈,依然不減半點風采,高高在上,鶴立雞群。
鐘旭仰著頭看了這座建築物很久,直看到脖子酸痛才罷了休。她想起第一次來這里的那天,與今天一模一樣,也是沒有陽光的陰天,又干又冷的北風。唯一的不同,只是今天的風似乎更強壯了些,幾乎要把自己吹到倒地不起的窘境。
是風變強了,還是人變弱了?!
鐘旭做了個深呼吸,卻沒料到被大量湧入的冷空氣刺激得咳嗽連連。
這惡劣的鬼天氣。
她並不怕冷,喜歡冬天勝過其他任何季節。
但是,今天的天氣,她從心里厭惡。
擦了擦眼角,抹掉咳出來的眼淚,鐘旭輕拍著胸口,邁步走進了大廈。
自打那次人鬼大戰之後,她再未踏足此處半步。現在看來,這里有了不小的變化,好像又裝修過,整個大廳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豪華炫目光彩照人。
很漂亮,不愧是本城最頂級的商用建築。
可是,在鐘旭的眼里,這些曾經能讓她感慨一番的「光彩」在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值得注意的魅力。
鐘旭減緩了步伐,朝電梯方向走去。
經過大廳中央時,她突然停住了。
又是那種的感覺。那種初來此地時就曾感受過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鐘旭記得當時跟來的鐘晴曾一語道破此地「不一般」,姑且不論他是不是信口胡騶,這個「不一般」是她也清清楚楚感受到的,不是鬼氣,也不是煞氣,好像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壓迫感,壓得人喘不過氣,如同……離開了水的魚一樣。
叮~~
電梯的鈴聲沒有變,依然無比清脆,驚醒了恍惚中的鐘旭。
抬眼一看,一大撥穿著體面的男男女女從電梯里湧出,行色匆匆地朝外趕。
鐘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大鐘,此時已到午餐時間,難怪大廈內進進出出的人越來越多。
進了最右邊的那架電梯,鐘旭的手指卻在22F的按鈕前遲疑了。
上去了,還會有退路嗎?
退路?!
鐘旭眉頭一皺,為什麼要用到這兩個嚴重的字眼?!
神經病!
她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也許……事情並不如自己想象得那麼糟糕呢?!
她咬了咬嘴唇,摁下了按鈕。
電梯穩穩上行,鐘旭靠在一側,愣愣地盯著那排不停閃爍的數字。
身旁,幾個年輕女子交頭接耳,議論著某某人今天又穿了什麼,某某昨天又被誰發現跟某某一起牽手逛街之類的內容。
鐘旭突然覺得有點羡慕她們,羡慕她們普通人的身份,羡慕她們可以活得如此輕松愜意。
「我們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也要面對常人不能面對的犧牲。」
鐘老太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記得。
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不是一天兩天,為什麼以前的生活從來沒有跟「犧牲」這兩個字沾上一點邊兒呢?以前也抓鬼,也會遇到危險,但是日子卻是快樂的,天不怕地不怕,沒有任何負擔……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淪落到如此深沉悲涼的境地?!莫名其妙的打擊一個接著一個,大有不擊垮她不罷手的勢頭。
為什麼要這樣?
難道是上天見不得她幸福?!
鐘旭忍不住嘆氣,自嘲般地笑了笑。
清脆的鈴聲再次響起,22樓就在門外。
電梯門緩緩滑開,鐘旭卻遲遲挪不動步子。一瞬間,她突然有了想逃走的沖動,不去找他證實什麼,就當今天沒有遇到蔣安然的父親,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但是,在電梯門就快合上的剎那,她還是閃身而出。
事實就是事實,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教她如何「當」它沒有發生過?!
只求上天垂憐,得來的答案不是另一重打擊罷。
鐘旭穩了穩自己的情緒,理理衣衫和頭發,又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照了照,確認自己已經裝得很「正常」之後,她舉步走進了盛唐燈火輝煌的辦公區。
跟司徒月波結婚後,這是鐘旭頭一次以司徒太太的身份進來公司。
這里的布置跟以前一樣華麗奢侈,被她跟鐘晴毀得一塌糊涂的的地方早已經完好如初,沒有留下任何瑕疵。有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個現代又現實的地方,曾爆發過那麼激烈的人鬼之戰。
直到這時,辦公區里的人仍然很多,個個都一如既往地忙碌,連午餐都無暇顧及。沒有誰注意到鐘旭的到來,事實上即便看到了她,也沒有幾個知道這個貌似平凡的年輕女子是盛唐集團的總裁夫人。
司徒月波對于私生活一貫低調,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有機會讓他們夫婦的真容大白天下,對于此地的盛唐員工來說,不認識她也並不奇怪。到目前為止,她的「曝光率」實在是極低。
憑著上次來時的印象,走錯了三個地方後,鐘旭總算是找到了總裁辦公室,也就是當時司徒月波他父親所用的辦公室。
黑色的房門緊閉,不知道他人在不在里頭。
正要上前,鐘旭卻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叫住了。
「對不起,請問你找哪位?」
她循聲看去,這才注意到有一位陌生女子坐在門口的秘書台後頭,染成暗紅的頭發規矩地綰在腦後,標准的秘書打扮。
他的秘書不是上次看到的那個被鐘晴逗得哈哈大笑的美女麼?!
換人了?
鐘旭不得而知,不過,她很不欣賞這位新秘書的態度,跟之前派去她們公司管事的那個叫瑪麗還是芬妮的女人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傲氣得很。
「我找司徒月波。」鐘旭壓下不滿,裝做很有修養地笑了笑。
秘書大概對于她直呼他的大名很是介意,眉毛一挑,用審犯人般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語調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度:「小姐貴姓?有預約嗎?」
「免貴姓鐘。沒有預約,我有急事找他。」鐘旭收起笑容。
「那不好意思。總裁現正在開會,恐怕今天沒有時間見鐘小姐。或者你可以做個預約,我會為你安排。」說完,秘書埋下頭去,噼里啪啦地敲她的鍵盤,不再理會鐘旭。
鐘旭搖搖頭,繞過秘書台,徑直朝他的房門走去。
「喂,你干什麼。怎麼亂闖呢?!」秘書見狀,立即站起身,從台子後頭跑出來拽住了她。
「放手。」鐘旭不想再跟她廢話,從這女人身上飄過來的濃濃香水味讓她的心情更加不好。
「鐘小姐你最好馬上離開,你這樣亂闖我會叫保安的!」秘書說什麼也不放手。
一股無名火不可抑止地竄上來,鐘旭猛地扣住秘書的手臂用力一擰,喝道:「我見我老公還要預約?!滾開!」
秘書痛得驚叫連連。
鐘旭還不解氣,說完又是一掌,將秘書推了一個趔趄,重重撞在了牆上。
也許這女人尖叫的分貝太高,驚動了房間內的人。咔噠一下,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里頭走了出來。
「咦?」一個男人驚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鐘旭回過頭,迅即印入眼簾的,是燈光映照下的一頭惹眼金發。
「嘖嘖……看來今天司徒太太的心情不太好啊。」KEN看了看一臉委屈歪靠在牆上的秘書小姐,撓了撓自己的鼻子,面帶笑容地看著鐘旭。
見來人是他,鐘旭也不多講客套,硬梆梆地問道:「我有急事,他在里頭吧?」
「在在在在!」KEN忙不迭地吐出一串在字,生怕再度惹惱這位突然駕臨的老板娘,恭敬地一揚手:「這邊請。」
鐘旭這才微微舒開眉頭,黑著臉走進了司徒月波的辦公室。
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KEN笑著聳聳肩,然後回轉頭對已經嚇懵了的秘書道:「這位總裁夫人不好惹,以後小心點。」
手足無措的秘書傻呼呼地猛點頭。
「唉,這女人……厲害角色……」KEN搖搖頭,斷斷續續地嘀咕了幾聲,跟了進去。
「外頭怎麼了,誰在那兒亂叫一通的?」
急促的腳步聲傳進耳里,司徒月波頭也不抬地問。
只著一件襯衫的他端坐在辦公桌前,埋頭逐一翻看著摞在面前的幾堆厚厚文件,不時用筆做一些批注,神情專注,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來者是誰。
鐘旭走到他面前,停下步子,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怎麼不說話,外面到底……」覺察到有些異樣,司徒月波抬起頭,登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萬分吃驚地站了起來,「噯?!你怎麼來了?!我還當是KEN進來了呢。」
「我……我……」
一看到他的臉,之前充斥心間的種種疑問不知遭了什麼打擊,突然集體卡在了身體里,怎麼也不肯出來。
鐘旭張著嘴,「我」了半天也沒道出下文。
這時,KEN也走了進來,微笑著對司徒月波道:「總裁,剛才只是莉莉跟尊夫人發生了一點小誤會而已,已經沒事了。嗯,如果沒其他吩咐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司徒月波點點頭:「先出去吧,下午記得叫他們把那份報表送過來,我今天必須要把這些工作全部弄妥當。哦,這些我已經簽好了,拿去吧。」
「放心,我知道。」KEN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又禮貌性地對鐘旭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出門前,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司徒夫婦一眼,輕輕嘆了口氣,順手關上了房門。
「呵呵,臨近年底了,事情特別多。」司徒月波無奈地笑笑,繞過辦公桌,拉著她朝沙發那邊走去,「這邊來坐。」
鐘旭目不轉睛地盯著的他,表情依然自如,言語依然誠懇,連笑容都一如既往地溫柔,她的眼睛不停地告訴自己,面前的人,仍舊是她鐘旭最熟悉最信賴的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破綻,沒有任何疑點。
可是,一想到今天早晨的事……天,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他跟「騙子」這個萬惡的詞匯聯系在一起。
在沙發上坐定後,司徒月波握著她冰涼的手,道:「怎麼突然跑來了?有事?」
「啊?!沒事……沒事……」他手掌里的溫度讓鐘旭心慌意亂,忙搖頭否認。
司徒月波眉頭一皺,大掌立即覆上了鐘旭的額頭,片刻,他收回手,帶著疑惑地口吻嗔怪道:「是不是病了?臉色這麼差。我早叫你留在家里休息,這大冷的天,惹上病實在是太容易了。你就是不肯聽……」
「我……我去買好了東西,看時間還早,就順道過來……嗯,找你一起吃午飯啊,難道不可以嗎?」鐘旭打斷他,努力讓自己的神情跟平時一樣自然,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編出了一個很不高明的謊話。
「買……東西?!」司徒月波盯著她空空如也的雙手,狐疑地重復著她的話。
「是啊,我去買了……呀……」鐘旭正要繼續編下去,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兩手空空,莫說沒有半個購物袋,連手提包都不知道在何時跟自己分了家。
「嗯,這個,我……我只買了一個口香糖,吃掉了。」她尷尬不已地左顧右盼,絞盡腦汁找了一個牽強的理由為自己圓了謊。
「哦。」司徒月波點點頭,不再追問下去,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他話題一轉:「不早了,一起去吃午飯吧。」
「啊?!什麼?」還在為剛才幾乎穿幫的小謊話而分神的鐘旭心不在焉地問。
「不是你專門過來找我吃午飯的嗎?」司徒月波不無擔憂地看著她的眼睛,「你今天……怎麼又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
「我沒有啊!我只是……餓得頭昏眼花了。」她趕緊否認,然後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做出慣有的饞相,拉著司徒月波的手問:「走吧走吧,這里有什麼好吃的?嗯?」
司徒月波站起身,帶著抱歉的笑容道:「二樓有個餐廳,去那兒吧。不過我今天實在有太多工作要處理,只能陪你兩個鐘頭哦!」
「嗯嗯,我知道你忙。」鐘旭邊說邊拿過他扔在沙發扶手上的外衣,披到他身上,「走吧,我快餓癟了。」
司徒月波一面往外走一面穿外衣,笑道:「你這個人哪,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什麼意思?」她對他說的每個字都無比敏感。
「呵呵,你這樣神叨叨地突然出現在我辦公室,還不算意料之外嗎?」司徒月波憐愛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吃過午飯我叫KEN送你回去,好好在家修養,不准亂跑,否則定不饒你!」
「不要,我不回去!」鐘旭馬上反對,倔犟地說:「我……我要留下來,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回家。」
他一愣,放慢步子道:「可是……我今天會忙到很晚,也許要到凌晨,你還是……」
「不!」她干脆停下來不走了,跺著腳喊:「多晚我都等!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外面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她的出格表現吸引到了他們夫妻這邊來,幾個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女職員畢恭畢敬地沖司徒月波打了個招呼,然後紛紛忍住笑走開了去。
「好好,你想怎樣都沒問題。先去吃飯好吧?!」司徒月波趕緊投降,拉著她就朝電梯那邊走,邊走邊壓低聲音勸道:「這兒人多,別耍小孩脾氣,會被人笑話的。」
「愛笑就笑,我才不怕呢。」鐘旭一臉不在乎。
「唉……老婆,我大小也是這里的一把手,被下屬看到總歸是不合適啊。」司徒月波撓著頭作痛苦狀,「聽說人在飢餓中,情緒會特別不好,果然有道理。」
鐘旭瞪了他一眼,不再與他辯駁。她心里很清楚,那麼執意留下來,只是在給自己找機會罷了。
別誤會,此刻她並非是想找機會挖掘出司徒月波說謊與否的證據,而是想找機會讓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去做一個決定——究竟有沒有追究這個疑問的必要?!
看到他的時間越長,之前種種渴望探究事實真相的欲望就越弱。
所謂「真相」,十之八九不盡人意。
如果那樣的話,還要繼續嗎?
將一切維持原狀,好嗎?
就當今天早上的偶遇是場噩夢,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嗎?
只要他對自己一如既往,就不要再追尋什麼事實什麼真相,好嗎?
不要想了,不要問了,不要懷疑了,哪怕是自欺欺人,好嗎?
垂著頭倚在司徒月波身旁,鐘旭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商量」著,連電梯到了都沒有發覺。
「喂!到了。」司徒月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拽進了電梯,然後嘀咕道:「真餓昏了不成?」
這架電梯里只有他們二人,鐘旭揉揉自己的臉,總算從冥想狀態恢復了過來。
「餐廳的牛排不錯,一定合你口味。」司徒月波把她的頭發撩到耳後,找了一個輕松的話題。
「嗯……」她草草應了一聲,顯然對這個話題沒有半點興趣,到是突然開口問了個與吃完全無關的問題:「從……那件事之後,這座大廈太平多了吧?」
「呵呵,真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司徒月波一笑,「是啊,反正我是沒有遇到任何異常的狀況,一切都很正常。」
「看到這架電梯我就忍不住回想到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鐘旭拍拍光滑的電梯內壁,回頭看著司徒月波笑道:「算你們司徒家運氣好,找到了我們,否則這長瑞大廈不知道還會生出多少事端,枉死多少性命。」
「是啊,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說過這是你我間的緣分呢。」司徒月波頗有些感慨。
「那真的是你我間的緣分嗎?」
這句話差點沖口而出。
鐘旭做了個深呼吸,把想問的問題生生壓了回去,換句話道:「人跟人之間講緣分,人跟物之前也講緣分。呵呵,這種捉不到看不透的東西真是很奇妙……」
「不錯,人跟人之前的緣分千絲萬縷,互相牽扯。就像我,如果不是認識蔣安然,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遇到你。」他握緊鐘旭的手,滿眼的幸福,隨後又遺憾無比地說:「想來真該好好感謝這個大媒人的,可惜回來這麼久了,都沒顧得上跟她聯系聯系。你們那麼多年沒見面,也該找機會見見的。」
他看似無心的話語,卻凍僵了鐘旭臉上所有的笑容。
蔣安然,蔣安然,這個幾乎從不被他們提起的名字如今不啻為天下第一奇毒。
這毒,只會毒死兩個人——
一個叫鐘旭的女人,一個叫司徒月波的男人。
她強忍住心內的種種不適,面不改色地說:「我老早就想見她了。沒有她,你我不會有任何交集。啊,也不知道她現在變什麼樣子了呢,我記得她以前老愛扎兩個小辮兒,留一排整齊的劉海,一笑起來就看不到眼睛,哈哈,傻傻的呢。」
「女大十八變,她現在可是當仁不讓的大美女呀。她上次回國的時候,是我親自去機場接的,你不知道,一路上多少男人對她流口水呢,還有幾個又追又攆地找她要電話呢,嘖嘖,她……」他正興致勃勃地說著,電梯鈴聲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打住話頭,抬眼看了看指示燈,「啊,二樓。咱們走吧,被你一鬧我都餓了。呵呵。」
鐘旭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電梯。
其實她很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但是又那麼怕他繼續說下去。看他的樣子,哪里像是在撒謊?那樣自然又懷念的神色,千真萬確地就是在回憶一個久未聯絡的知交故人。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
蔣安然,蔣父,司徒月波……
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腦子里如同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霧,什麼都無法看清,鐘旭徹底迷失了方向,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覺,胡亂地尋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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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下3)
(更新時間:2005-8-25 19:36:00本章字數:10062)
出了電梯轉左,就是餐廳所在。
混合著各種食物味道的空氣從餐廳大門里飄蕩而出。
走到門口,餐廳內的一切盡入眼底,空蕩蕩冷清清的場面讓司徒月波停住了腳步。
「我還以為人很多呢。」他有一點訝異,然後馬上松了口氣,轉頭對鐘旭道:「還擔心沒有位置,看來我們運氣不錯。」
「不是午餐時間嗎,怎麼人這麼少。」
一個地處如此「繁榮」的高樓大廈之內,又逢正午用餐高峰時間的餐廳,卻人煙稀少至此,鐘旭也覺奇怪。
「不知道啊,可能我們來得太晚了,大家都吃過了吧。」司徒月波環顧四周,最後拉著她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你往常來的時候都很熱鬧嗎?」鐘旭隨口問道,目光隨著穿梭其中的幾個侍應生移動著,發現這里上百張桌子大概只有三四張是坐了客人的。
司徒月波搖頭:「不清楚。這是我第一次來這里吃飯,以前都是由餐廳直接給我送上來的。在這里工作的人大都非常節約時間,也許大家都叫了外賣吧。我今天也是破例呢!」
「哦,這樣啊……」鐘旭繼續四處張望,搓著冷如冰塊的雙手,「真是冷清啊……」
耳畔歡快的拉丁舞曲一直回蕩不停,可始終帶著點孤掌難鳴的意思,本該熱鬧無比的公眾場合,怎的那麼荒涼呢?
說話間,一個西裝筆挺系著領結,看似領班模樣的年輕侍應走到他們面前,笑容滿面地把手中的菜單遞過來,道:「請問二位想吃點什麼。」
「兩份黑椒牛排,七分熟。一個蔬菜沙拉,嗯,再來兩杯鮮奶,熱的。」司徒月波根本看也不看菜單就把它遞還到來人手上。
「鮮奶?」侍應一愣,又重復問了一次。
「是的。」司徒月波抬頭一笑,「麻煩稍微快點。」
「好的,二位稍等。」侍應的臉上很快恢復了職業化的笑容,收好菜單退了下去。
「哈哈,你看他那個驚訝的樣子。」司徒月波看著侍應的背影偷笑,「看來他很少遇到拿鮮奶配牛排的顧客。」
「呵呵,為什麼不要紅酒。」鐘旭笑笑,不解地問。
他無奈地擺擺手,湊上前小聲說:「不飲已有三分醉,你喝了還了得?!還是牛奶比較保險。」
「你……」鐘旭一時語塞,頭一低,避開了他投過來的明亮目光。
以前她並不介意,甚至很是樂意被他洞穿心事,那時看來,叫做了解,叫作默契。但是今天,她懼怕這種「默契」的出現,因此盡了全力想裝作無事之態,卻始終火候不夠,自己實在是一個相當糟糕的演員。
「算了,我知道你沒有徹底復員,我說精神上。」他往後一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手里把玩著從花瓶里抽出來的一枝紅色玫瑰,認真地說:「等我忙過了這最後一項工作,你,我,一切一切,都會恢復正常,都會好起來的。」
「去北歐休假?」她記得他的允諾。
他的目光從帶著水珠的花瓣上挪到了她的臉上,嘴角又揚起一道迷人的弧線:「是的,休假。呵呵,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說罷,他直起身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笑眯眯的臉上,愜意無比。
可是,他的輕松與安詳並沒有感染到鐘旭,她亂紛紛的心由始至終都無法平靜下來。
這時,香氣四溢的午餐被另一個穿白色襯衫的侍應生送了上來。
「兩位請慢用。」手腳麻利地為他們擺好刀叉杯碟後,侍應生禮貌地退了下去。
「動作真快。」司徒月波舉起刀叉,對鐘旭擺出一個大開「吃」戒的夸張POSE,「趕緊開動吧!你不是餓癟了嗎?」
「嗯。」鐘旭很勉強地拾起面前的刀叉,慢吞吞地伸向盤子里的食物。
此刻就算擺在面前的是龍肉,恐怕也激不起她一點食欲。
叉子在牛排上戳來戳去,刀子在上頭左划右划,運動了好半天也沒能割下一塊。
「怎麼不吃呢?」他奇怪地看著她,送了一塊牛排進自己嘴里,嚼得有滋有味。
「其實我……」她抬起頭,正想說她已經不餓了,卻又突然住了口,神色瞬間大變——
一陣她再熟悉不過的強大氣流從背後沖來,幾乎穿透了她的心髒。
鬼氣,好厲害的鬼氣。
似乎有很久都沒有感應到擁有如此能量的鬼物了,現在是白天,而且是一天中陽氣最鼎盛的正午,居然敢選在這時候露面?!
鐘旭握緊手中的餐具,慢慢回過了頭去。
身後的桌子,原本空無一人的桌子,多了一個女人。
一身暗紅色的衣衫,齊肩的短發,低著頭,手里也握了一副刀叉,一下一下地划著面前的空盤子。
吱……唧……
尖銳到要刺破人耳膜的噪音蓋過了一切聲響,放肆地回蕩在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吱……唧……
女人繼續制造著屬于她的「音樂」,除了雙手,身體其他部分紋絲不動。
鐘旭暫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回過頭來,卻看到司徒月波正看著她,叉子上插了一塊牛排,樂呵呵地對她說著什麼。
可是,她現在什麼都聽不到,耳朵里,全是那要人命的惡劣噪音。
「嘿嘿……蠢女人……」
女人清晰的嗓音從後面傳來,絲毫沒有被那噪音影響。
鐘旭一個激靈,再次回過頭去。
身後的女人,保持著跟剛才相同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從鐘旭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女人挺翹的鼻子,丰潤的嘴唇。
「蠢女人……真是蠢女人……」
兩片豔紅得讓人炫目的嘴唇不停翕動著,微微上揚。
毫無疑問,她在笑。
「從一開始你就被騙了……嘿嘿……太蠢了……」
「哈哈,沒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了……蠢啊……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開始抖動,越笑越厲害,越笑越猖狂,口里的聲音跟手上的噪音混在一起,足以讓正常人崩潰。
鐘旭的雙手握得更緊了,手里的刀柄幾乎要嵌進了肉里。
這個女人,不,這個女鬼,她在說些什麼鬼話?!為何字字句句都讓她膽寒心驚?
回過頭,司徒月波又在跟她說話了,邊說還邊興高采烈地指著外面。
但是她還是只看到他張嘴,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這只惡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亂了她的聽覺。
莫非連鬼物也覺察到自己狀態奇差,于是挑中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竄出來戲弄她?
真是可恨之極!
一口怒氣湧上,鐘旭正要發作,卻突然意識到現下正身處公共場所,即便四周人數不多,卻也萬萬不能當著他們的面收拾這些不知死活的異類。
且想個辦法,把那女鬼引到無人之處再做打算。
剛剛想到這里,鐘旭就見剛才端菜上來的侍應托著兩杯咖啡走到他們身邊,掛著謙卑的笑臉,彎下腰,嘴里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將咖啡分別擺到他們面前,濃郁的香味立時順著裊裊熱氣從咖啡杯里爬了出來。
看著侍應麻利的動作,卻仍舊聽不見任何聲音,鐘旭心下火燒火燎,表面卻要裝作一派鎮靜,額頭上已經憋出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薄薄冷汗。
再看那侍應,正把另一杯咖啡端到司徒月波面前,不料,手上一滑,那一整杯黑色的液體被盡數傾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前襟頓時變得黑黃一片。
「唉呀!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不知所措的慌忙聲音從大驚失色的侍應口中連連蹦出,瞎子也看得出被這杯咖啡喂飽的衣裳絕不是廉價的貨色。
「啊,沒事的。」司徒月波站起身,抽過餐巾簡單地擦拭著。
咦?!
能聽到了?!
鐘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確認自己的聽力確已恢復了正常。
「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您看這……」侍應哭喪著臉,顯然仍為自己的過失萬分擔憂。
司徒月波寬和地對侍應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了沒關系的,誰都會有不小心的時候。你忙你的去吧。」
「謝謝謝謝!」侍應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
「哈,難得遇到免費贈送的餐後咖啡,卻沒這個口福。」司徒月波自嘲般地撇撇嘴,轉而對鐘旭說:「我去衛生間清理一下,嘖嘖,粘噠噠的真不舒服。」
「哦,好。」鐘旭點點頭,看著他一臉難受地扯著衣裳朝餐廳的另一頭走去。
奇怪,怎麼突然又能聽見了呢?!
難道是那只女鬼……
一想到女鬼,鐘旭心里驟然一驚——
那股濃烈異常的鬼氣,好像……憑空消失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就在剛剛,司徒月波離開的時候。
鐘旭唰一下轉過身去,發現一直在她背後作亂的女鬼已經蹤影全無。
鬼跑了,鬼氣自然也沒有了。
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鐘旭卻猛地站了起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離開了,那只女鬼也同時消失,這……
不好,難道那東西跟上了他,妄圖對他不利?
她百分之一千斷定那是一只存心不良的厲鬼,若司徒月波被她纏上,天知道會發生什麼糟糕下文。
鐘旭把手上的刀叉一扔,扭頭便朝司徒月波的去處追去。
跑到男洗手間門口,她卻吃了個閉門羹,男女洗手間的大門上都掛著暫停使用的大牌子。
轉回頭問過餐廳里的人,她才知道今天餐廳的洗手間因為水管出了問題暫不能使用,客人們只能從餐廳後門出去,到二樓的公用衛生間解決問題,剛才司徒月波也是朝那邊去了。
知道他的去向後,鐘旭心里更是緊張,不祥的感覺直線上升。
不敢耽誤半秒種,她飛快地穿過後門跑出了餐廳。
到了外頭,鐘旭才發現外頭的通道呈倒T字型分布開來,每條路都又寬又長,兩旁均勻地分布著幾十個外表一模一樣房間,有的房門緊閉,有的全開或半掩。雖然沒有窗戶,光線卻是很足的,每個房間前都亮著一盞很大的圓形節能燈。放眼看去,沒有一個人在此間進出。比起其他樓層,這里委實冷清了許多,連裝修都簡朴不少。
但是,憑它再簡單,再朴素,這一眼看去竟也像個望不到頭的迷宮一樣。充其量不過是一座鋼精水泥的大廈罷了,還真是沒想到這里的構造如此龐大,當簡單的東西被無限夸大之後,簡單也變得不簡單了。
「衛生間,衛生間,媽的,衛生間在哪兒呢?」在四周轉了N個圈也沒找到衛生間的鐘旭急得跳腳,這里的每一處地方看來都長得差不多,也沒有特別的標識指明那個該死的衛生間在哪個方向。
不能慌,不能慌!
鐘旭在原地度著步子,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不行,沒時間瞎撞一氣了,還是回去問個路再說。
這麼一想,她立即調轉頭朝來路奔去,心里怪罪著自己剛才怎麼不一並問清楚再出來。
然而,她跑了很久,也沒找到出來時的餐廳後門。
她記憶里的退路,全變了樣。
在一堵雪白的牆壁前,鐘旭停下了腳步,愣住了,剛才這里分明是一道大門的啊。
自己的方向感不差,剛剛走過的路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忘記?!
難道……又是幻覺……又有人對她用這招?!
鐘旭臉一沉,走上前,閉目蓄力,一面提升自己久未動用的靈力,一面用足了勁兒,大喝一聲,一掌劈在了牆上。
轟一聲巨響,只見堅固的牆壁霎時被擊凹了一大片,白色的石灰紛紛落下,紅色的磚塊露了出來,怕是再用力一點,這牆非被她擊穿了不可。
「是真牆啊……」揉著生疼發紅的手掌,鐘旭皺著眉頭自言道。
不是幻覺,已經提升到一定高度的靈力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那如何解釋遇到的情況?難道真是她自己記錯了來路?
不可能!
直覺說,此處定有古怪。
鐘旭放緩了腳步,沿著牆根向前走去,心里祈禱著司徒月波千萬不能出事。
走了好一會兒,鐘旭突然停住腳步,再不肯朝前移動分毫——
牆上,一個被人擊出來的清晰凹洞提醒她,她又回到了原處。
果然有問題。
鐘旭疑心重重,警惕萬分地打量著四周。
這回打死她也不會記錯,一路走來,根本就沒有轉過彎,完全是沿著筆直的線路走了下來,試問這樣如何會轉回原地?就算地球是圓的,也不會這麼快就繞回來吧。
不是幻境,沒有鬼氣,怪異至此,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鐘旭不打算再轉下去,她清楚,再轉多久,結果都是一樣。
看來,有東西想借助「鬼打牆」之類的伎倆把她困在這里,但必須要承認的是,這個牆打得夠水准,簡直滴水不漏,竟讓她一時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方法。
沒有帶任何可以幫忙的法器在身上,連護身符也送給了鐘晴,要在眼前不期而至的困境里孤軍奮戰,似乎頗有些麻煩。
鐘旭雙眉糾結,立在牆邊,迅速思索著應對之策。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在這里弄出這樣一個陷阱?
的確是人為造成的嗎?
還是……另有原因?
棘手的問題接踵而至。
一個觸碰得到的真實世界,跟自己所熟知的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又完全不同,還能讓她毫無覺察地陷進來兜圈子,無法脫身。
莫非此地是……
她眼睛一亮——
鐘老太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大大小小性質各異的空間,有的與人類生活的空間平行,有的則會產生交集,例如她們鐘家接觸最多的鬼界,那就是一個同人界緊密相連的巨大空間。不論是鬼界還是其它什麼界,一旦兩個不同「內容」的空間相鄰而居,交接處必定會出現反映彼此排斥的結界。所謂結界,本身也是一個實際存在的空間,不過,它會根據具體情況產生或輕或重的扭曲,呈現出的「病症」也是五花八門不盡相同,有的是漆黑一片,有的上下顛倒,有的,根本就是一座迷宮,讓你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另外,這樣的結界對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不具備任何「吸引力」,反倒是他們這類身懷異術的人,要特別留心,一旦兩者的磁場對上了號,很容易就會被拉入其中,本事不夠的,可能會被困在里頭一輩子。
鐘旭重重吐了一口氣,用力甩甩頭,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自己定是不小心落入了某個空間結界中來了。
混蛋,真是見了鬼了,以前從沒有遇到過的怪事今天盡讓她攤上了。
這個長瑞大廈,一直覺得它不一般,難道這個結界就是它「不一般」的原因?
她沒時間再往下猜,找法子趕緊跳出去才是正經,外面的司徒月波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脫離結界的唯一辦法,鐘老太教過她,只要在自己身上貼上鐘家的血引符,就能被安全帶離。
可是,現在身無一物,上哪兒去搞來這救命的符呢?!
鐘旭抓著頭想著,很快,眉毛便舒展開來。
她脫下自己的白色外衣,鋪開到地上,伸出右手食指放到嘴邊,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殷紅的血珠,立時從她的指尖湧出。
以衣為紙,以指為筆,以血為墨,是讓她得到血引符的最佳方法,雖說此折中之道或許不如紅紙正版的威力大,可這血引符本來就是要用自身的血才能寫成,只要畫得正確,就算是落腳在衣衫上,也必定有奇效。
鐘旭屏息靜氣,右手龍飛鳳舞,不消片刻,新鮮出爐的血引符大功告成。
舉起這道救命符,她萬分慶幸自己當年沒有在畫符這課上偷過懶。
麻利地套上這件「符衣」, 鐘旭閉上眼,雙手捏訣,口里念念有詞,末了,厲喝一聲:「引路!」
話音剛落,只見一只狀若飛鳥的物體,從鐘旭衣服上的血引符里躍出,帶了一身比火焰更耀目的紅色光彩,振翅前飛,速度驚人。過處,留下一片似能溶盡一切的火光,愈燃愈烈。
一,二, 三……三十……
鐘旭在心中默數著時間。
數到第四十九下時,她慢慢睜開了雙眼。
啊……
她終于松了一口大氣。
現下,自己仍站在那條三叉通道的面前,不過,身後卻是千真萬確的餐廳後門。
總算有驚無險,平安返回。
再抬頭一看,斗大的牌子,里頭襯著白色的燈光,「衛生間」三個字外加一個箭頭,一清二楚地印在上面。
原來自己一出餐廳便掉進了結界里,鐘旭不禁憤然,這該死的結界,若是因它耽誤了時間,害她老公被鬼物傷害的話,回頭她定要轟了這鬼大廈!
按照牌子上的指示,鐘旭很快找到了位于左邊通道末端的男衛生間。
司徒月波還在不在里頭她不敢確定,不過,越往那里靠近鬼氣越重倒是不爭的事實。
每跑一步,鐘旭的心就縮緊一圈。
棕紅色的木門後頭,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幾秒鐘後,鐘旭已經站在衛生間門口,濃烈的鬼氣熏得她幾乎要嘔吐,她拼命忍住,並且摒住呼吸,把自身的動靜降到最低限度,然後試著用手推了推木門。
喀~~
一聲輕微的響動,門被她推開了一道小縫。
鐘旭正欲湊上前窺視敵情,一個男人的聲音便從門縫里鑽了出來,不大,但是能聽得清楚。
「記住,女人多嘴,是沒有好下場的。」
短短一句話,鐘旭如遭電擊。
是……他的聲音?!
千真萬確……司徒月波的聲音!
捂住已如鹿撞的胸口,她小幅度地移動著頭顱,貼近門縫朝內望去。
窄窄一道門縫,可供觀看的角度實在有限,但是並沒有妨礙到鐘旭看她想看的東西——
目光正對的,是三面鑲金色細致花邊的漂亮鏡子,牢實地嵌在乳白色的牆上;下頭,黑色大理石的洗手台一字排開,銀色的水龍頭映著天花板上的燈光,光斑點點,璀璨得邪氣。
再看,最靠里頭的那方台子前,兩個人影相對而立,一黑一紅。
他們是……
鐘旭移動的目光霎時便被定了格。
黑色西裝下的男人,正是那令她萬分掛心的丈夫。
對面的紅衣女人,黑發凌亂,看不清面目,一身藏不住的鬼氣,斷斷是那女鬼無疑。
就連身後的鏡子,也只映出了司徒月波一人的影像。
第一眼見到這人鬼相持的場面時,鐘旭的神經便驟然緊張到瀕臨崩潰的階段。
然,她此刻的緊張,並非是為司徒月波的安危。
因為,身處劣勢的,不是他。
眼前那只無故消失的女鬼,四肢僵硬地飄在離地半尺的地方,斷了脊柱般耷拉著頭,歪向一邊,露在外頭的細長脖子……被司徒月波的大手緊緊掐住。
慘白的脖子,紅潤的手掌,亡魂與活人的區別,如此鮮明。
「哼,無知鬼物。」
一揚手,如同扔掉一袋無用的垃圾,沒有任何重量可言的女鬼嗖一下飛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後面的牆壁上,沒有發出丁點聲響,瞬間便化作了一攤紅黃相間的膿水,順著光潔的牆壁一縷一縷地滑下來,冒著煙,翻著氣泡,散發著腥臭。
「投了胎也是禍害。」
他平淡不驚的聲音幾乎讓門後的鐘旭背過氣去。
不可能的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鐘旭想大吼,想尖叫,但是聲帶卻失去了功能。
兩條腿被抽筋去骨了一般,發著軟,打著顫,仿佛已經不再屬于身體的一部分。
他……是人啊,一個在她眼里再普通不過的人,再熟悉不過的人。
當初那個對他叔叔的致命攻擊無計可施的司徒月波,而今怎能赤手空拳地滅掉一只力量不容小覷的厲鬼?
是赤手空拳哪,不用法器,不用符咒,就如拍死一只蒼蠅一樣輕易。
這般簡單又粗暴的滅鬼方法,連鐘旭自己都做不到。
天……
他竟然有如此本事,而自己卻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可疑,可驚,可怕……
到底還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想抽身逃離,卻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里頭的他,與自己背向而立,可是,鏡子,一塵不染的鏡子,一覽無遺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修長挺拔的身姿,丰神俊朗的面容,沉穩內斂的氣勢,似乎哪一處都沒有改變。
可是,那一抹流于眼角眉梢的神情,分明是容不下任何人與之並存的冷硬與……殘酷。
居高臨下地盯著牆角那團骯髒的污物,那張吻過自己萬千次的溫柔嘴唇,微微上翹,完美的弧度滲出譏諷的微笑。
這樣的司徒月波,她何曾見過?!
他此刻的存在,令到暖氣充盈的空前變得地凍天寒,讓每一絲流動的氣流都成為了能輕取人性命的利刃,一點一點,不見血光地割著她的心髒。
嘩嘩~
大小正好的水流從龍頭里淌出,他彎下腰,細細洗刷自己的雙手,若無其事,一如剛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鐘旭扭過頭,失了魂般靠在門邊,兩手下意識地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里面那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不會的,一定是個誤會,司徒月波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
他不會騙她的,絕對不會!
從頭到尾,他是自己最最信任的人哪……
持續不斷的流水聲嘎然而止,緩慢而硬朗的腳步隨即響起,一步一步朝外頭而來。
聞之,鐘旭心頭大驚,來不及作任何打算,本能地拔腿就跑。
她空蕩蕩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此時此地,絕不是同他攤牌的好時機。
尚未正面交鋒,她已陣腳大亂。
奔跑,奔跑,飛快地跑,鐘旭一鼓作氣地在幾秒鐘內把可怖的衛生間甩在了看不到的後頭。
只有跑,不停地跑,這樣或許才能擺脫不想看到的東西。
簡單到愚蠢的念頭,卻是鐘旭此刻唯一的想法。
一路狂奔,直到沖回了餐廳,看到了面前熟悉的情景器物,看到了來來去去非常正常的男男女女之後,她才減下了速度,面如死灰地奔回到自己的位子,軟軟地倒在了舒適如初的座椅上。
誰能告訴她,下一步,要怎麼做,做什麼?
鐘旭撐起身子,抓過桌子上的水杯,一口飲盡。
冰涼的液體從口里蔓延到身體最深處,試圖澆滅她無法控制的疑亂火焰。
要鎮靜,必須鎮靜,不可以亂,不能亂……
她顫抖著手,放下杯子,念經一樣告誡自己。
事到如今,不再有任何猶疑。
事情的真相,她一定要知道,不論好壞。
她一直以為他帶給自己的生活是那麼幸福,可是一旦有朝一日被她確定,她的「幸福生活」只是一個存活在謊言里的假象,她該如何面對?
「從一開始你就被騙了……嘿嘿……太蠢了……蠢女人……」
女鬼陰晦又惡毒的笑聲仿佛又在背後響起。
鐘旭難受地抱住頭,那女鬼說的蠢女人是自己嗎……一開始就被騙了,被騙的人也是說自己嗎?
還有司徒月波,他殺她之前說的什麼多嘴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表示了什麼?這難道不是變相地承認了那女鬼說了他不愛聽的同時也不能被外人聽的話麼?
誰都知道,從古到今,世間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法,叫做……殺人滅口。
天,她怎能把同榻而眠的至愛與殺人滅口這等行徑想到了一起?!
她迷亂地放下手,煩躁地抬起了頭。
「呵呵,怎麼盤子里的東西一口也不動啊。」
司徒月波明媚的笑臉突然出現在她空洞的眸子里。
鐘旭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一斜,碰翻了桌邊的空水杯。
「小心。」司徒月波眼疾手快地一擋,把即將粉身碎骨的杯子搶救下來,擺到了安全地方。
「你……回來了……」鐘旭看了他一眼,極其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後立刻移開了目光。此時,她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司徒月波坐下來,指著襯衫上的污漬笑道:「嗯。可是根本弄不干淨,看來今天要穿一下午髒衣裳了。」
「哦……」鐘旭局促不安地把頭扭向窗外,心不在焉地應道。
「你臉色不太對啊,又不舒服了?」司徒月波追逐著她刻意躲避的眼神,奇怪不已,「東西都涼了,怎麼,沒胃口了嗎?」
「啊……是啊,突然就不餓了,不想吃了。」她仍然看著窗外,不肯轉過頭。
「咳,怪物一個。剛剛還跟個難民一樣嚷餓……」司徒月波不以為意地嗔怪道,隨即端起咖啡飲了一口,也把目光投向窗外,「呵呵,太陽出來了呢,難得這兩天下午都是這麼好的天氣。」
太陽?
他若不說,鐘旭根本就沒有留意到外頭的豔陽高照。
發生了剛才的事情,她的心早是暴雨連綿,再暖的陽光也止不住。
「嗯,很好的天氣。」她機械地接過他的話頭。
放下咖啡,抽過餐巾擦擦嘴,司徒月波拉過她的手,關切地問道:「真的不吃了?」
他溫暖如故的手掌讓鐘旭仿若觸了高壓電一樣,整個人都麻木了,她想抽出來,卻又動彈不得,只能回過頭,強逼自己再給他一個笑容:「不吃了,飽了。」
「好吧,我也差不多了。」司徒月波點點頭,松開她的手,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走?」鐘旭條件反射一樣彈起來,劈頭就問:「去哪兒?」
司徒月波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撓撓頭,反問:「你不是說要等我一起下班嗎?當然是跟我回辦公室去了。」
「啊……對對……等你下班。」鐘旭頓覺失態,不知所措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不知道要怎麼說你才好。」司徒月波嘆口氣,拉著她朝餐廳外走去。
他手上的力氣真的很大,自己的手被緊緊包裹其中,她試著動了動,發現沒有任何機會可以掙脫。
方才捏住那女鬼的脖子時,可也是這般力道?!
鐘旭心里,寒意徒生。
這雙曾給過她無限溫暖與支持的手,在這一次,會把她牽向何地,會把她帶進怎樣的境地?
她料不中,也感覺不到。
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沒有半分異樣的背影,被動地接受著某個力量的引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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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下4)
(更新時間:2005-8-27 23:12:00本章字數:6842)
上樓的電梯里,人很多,正趕上下午上班的時間。
他們兩人站在電梯的最里頭,司徒月波靠前一點,把鐘旭護在身後,生怕她被擠壞了似的。
他總是這麼細心,事無大小,從來都想盡辦法將她照顧周全。
曾幾何時,她是如此貪戀這種被人保護被人寵愛的安全感,可如今一想到這所謂的「安全感」背後,或許隱藏了一個不堪承受的陰謀,除了萬念俱灰,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會有什麼別的反應。
從出餐廳到進電梯出電梯,再到回到辦公室,一路上司徒月波都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知曉他們身份的人,尤其是盛唐內部的各個員工,無不獻上豔羡的目光。
幾個小姑娘還竊竊私語說能找到總裁這樣的新好男人做老公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要是她們能找到有司徒月波一半好的男人,這輩子都值了。
這些話鐘旭當然是沒有聽到的,即便聽到,她如今也不敢苟同。
他表里如一,才是她鐘旭的「福氣」,雖然她曾那麼相信她的老公的確是無可挑剔的「表里如一」。
進得辦公室,司徒月波順手帶上了門,把鐘旭帶回到沙發上坐下,摸著她的頭笑道:「你乖乖在這里坐著,我工作的時候可能會把你當透明人,如果覺得無聊,我也沒辦法的。誰叫你吵著鬧著留下來陪我呢。」
司徒月波的手腕在鐘旭面前晃動,一抹惹眼的微光隨之映入她的眼里。
「這個……」鐘旭沒有回答他前頭的話,而是抓住他的手,仔細一看,「你的黒曜石……」
那十九粒珠子牢固地繞在他手上,顆顆圓潤晶瑩,黝黑賽墨,每一顆都出色地反射著從窗外灑進的陽光,形成的光芒雖然不大,卻是高貴萬千,令人心旌搖蕩。這串珠子,他一直戴著,除了第一次見到它時鐘旭曾小小驚豔一把之外,之後便沒有再引起過她的注意。可是,為什麼今天,今天她會覺得這個東西如此動人,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漂亮,輕易就能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呵呵,是不是覺得它今天特別好看?」司徒月波輕笑,撫摸著這串石頭,一語中的。
鐘旭點頭,似乎又覺得不妥,馬上又改為搖頭,松開抓住他的手:「我……隨便說說的,可能是太陽光太好,照在上頭……」
「難得你今天對它有如此興趣。」司徒月波放下手,抬眼看著透進來的一束束排列整齊的陽光,打斷她的話,「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
「不用不用!那是一直跟著你的東西,怎麼能隨便送人。」鐘旭擺手搖頭,立即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的東西?!」略略吃驚的神情從司徒月波眼里閃過,旋即又淡然一笑,「你我之間,何時分得如此清楚了……」
鐘旭頓時語塞。
司徒月波輕輕嘆了口氣,直起身子,看著無話可講的鐘旭,頗有些無奈地低語了一句:「總覺得今天的你我,竟有些……形同陌路啊……」
「沒有的事!」聽他這麼一說,鐘旭立即抬頭否認。
「或許是我胡思亂想了,你還沒有完全康復,與之前有異也是正常。好了,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我做事去了。你要喝什麼就叫莉莉給你准備。」 他苦笑著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便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翻開文件專心致志地工作起來。
鐘旭無力地靠回沙發里,咀嚼著他方才說的那番話。
他定是看出一些端倪了,不稀奇,她那麼拙劣的演技,不可能騙過他的眼睛。
司徒月波,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你究竟隱瞞了什麼?
雖然明知道光憑自己的想象是永遠不可能得到答案,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相同的問題。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鐘旭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的司徒月波,打量著這個她曾痴迷地打量過萬千次的男人,心亂如麻。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不會受到外界噪音的任何騷擾,靜得如深夜家里的臥室一般。
他手中不時划動的筆,唰唰作響,跟他的主人一樣的忙碌。
偶爾發出的敲擊鍵盤的聲音比平時聽到的響亮許多,卻是相同的枯燥無趣。
果然如他所說,整整一個下午,他沒有跟鐘旭說一句話,完全埋頭在冗長的公事里。其間除了KEN進來過一次,二人談了幾句話之外,司徒月波連水都沒有喝過一口。
怎麼看他都只是一個忙于工作的普通男人,看花了眼找不到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但是,剛才的他……該如何解釋?
鐘旭揉揉自己疲倦的眼睛,轉頭看了看窗外,發現外頭已是夜色濃重,燈火萬家。
看看時間,晚上八點有多。
這六個鐘頭,過得真是意想不到的快。
鐘旭一動不動地窩在沙發里,怔怔地瞪著天花板上的華麗燈盞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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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頭是更新。
室內的燈光,亮如白晝,卻終究也擋不住夜色降臨所帶來的惶惑不安。
鐘旭隱隱有種預感,她一定會得到她要的答案,就在今天,這個嚴冬的夜晚。
時間一點一點往前推進,司徒月波仍然埋頭工作,沒有結束的意思。
擺在鐘旭面前一口未動的茶水早就涼透了,深褐的液體平靜地在杯子里,端端映出了一張心力憔悴的臉孔。
她吸口氣,伸手拿起茶杯,放到唇邊,心思恍惚地飲了一小口。
啊,好苦的茶!
真是從嘴里苦到了心里。
鐘旭眉頭一皺,咂咂麻木的舌頭,心想這茶的滋味竟比藥還難喝。
她放低茶杯,朝司徒月波那邊看去。
雖然這里的光線已經很好,可是他似乎還嫌不夠,桌上一直沒有打開的黑色台燈不知在何時給擰亮了,散出微黃柔和的光芒,把前頭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映得光彩過人,清晰無比。
不論任何時候,生活時的輕松,工作時的嚴肅,他總能在不經意間吸引你所有的注意力,那種從骨子里帶來的,與生俱來的魅力,與容貌無關,與身份無關。天下間並不缺少擁有一張俊臉且家世顯赫的男子,然,卻不是人人都有如此撼人心魄的本事。
司徒月波,縱是將他放到一萬個人中,也能一眼認出。
這個男人,從來就是與眾不同的。
鐘旭的想法,從一見到他,到現在,從來沒有變過。
嘻笑打鬧時的他,溫情脈脈時的他,生氣苦惱時的他,有關他的每一個情景過電影一般在鐘旭腦海里閃爍不停,可是,怎樣也無法同面前的他重疊起來……
今天看到的他,真的是他嗎?
受不了了,這樣反反復復地質疑,反反復復的否定,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的煎熬。
鐘旭騰一下站了起來,動作突然,幾片水花從仍然握在手里的茶杯中濺了出來,落得滿茶幾都是。
她盡量屏住急促的呼吸,力求擺出一個若無其事的樣子,緩步走到了司徒月波面前。
全神貫注的司徒月波沒有在第一時間覺察到她的到來,在她刻意的咳嗽了幾下後,方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微微一愣,笑問:「有事?是不是得快悶死了?」
「不,不是。」鐘旭趕忙搖頭,然跟著問了一句明知故問的廢話:「你……還沒忙完?」
「恐怕今天要做個通宵呢。」他合上手里的一份文件,言語間盡是抱歉之意,「這些工作已經積累的好些天了,再不完成就來不及了。要不,你先回去?!」
「不用了,我說了不回去!」鐘旭一揚眉,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提高了不少聲音。
「好好,不回去。」他趕緊舉手投降,然後看看腕上的手表,一臉驚訝:「哎呀,都十一點多了,過得還真快。」
「哦?!已經那麼晚了啊……」鐘旭也露出同樣驚訝的神色,時間在她的胡思亂想中流失地悄無聲息,竟然完全感覺不到此刻已近午夜。
「連晚餐都忘記了。」司徒月波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邊走出來邊說:「剛剛怎麼不提醒我呢,肯定餓壞了吧,本來中午就沒吃什麼東西。這麼晚了,去哪里吃呢。」
「我不餓,什麼都不想吃。」鐘旭一把拉下他輕拽住自己的大手,退後了一小步。
「你這是……」司徒月波大惑不解地看著她。
該明白的真相,早晚都會明白。
如果……真的有「真相」。
勇氣,她現在太需要這個東西。
太可笑了,面對他,自己竟成了一個這般拖泥帶水的懦夫,患得患失之心嚴重過之前任何時候。
沉默,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在夫妻二人之間蔓延。
司徒月波看著鐘旭,專注而深邃,而鐘旭卻不敢同他一樣,閃爍的目光漂移不定。
他的背後,寬闊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圓圓亮亮的影子,懸在漆黑的夜空里。
原來是許久不曾謀面的月亮。
從層層重云里艱難地露出了大半個臉,轉瞬即逝的光芒柔美得教人心疼。
沒想到在這樣的夜里能見到月亮,它也想來湊熱鬧麼。
一切都是那麼反常……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小學課本上的句子,常常被當作調侃之辭,沒想到竟成此時的真實寫照。
到底,鐘旭還是落足了勇氣,雙手悄悄纂成了拳頭。
「我想……跟蔣安然聯系一下。快過年了,能,能不能邀她回來一趟。這麼多年沒見了,我,我很想念她。」鐘旭側過頭,將焦點聚集在他看不出半點玄機的臉上,天知道她怎會說出這種話來,算是最後的試探麼?!
聽完她結結巴巴的表述,司徒月波頓時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我的老天,你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悶悶不樂了一整天吧。」 他微笑著,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低下頭又道:「她現在人在國外,聽說她父親的生意很忙,她這個做女兒的,想必也是整日東奔西跑,我們未必聯系得到她啊。就算聯系到了,她也未必有時間回來的。」
「她現在人在國外?她爸爸生意很忙?」鐘旭難受得想哭,卻要硬做出完全不知情的疑惑神色。
「是啊,臨近年底,恐怕就沒有不忙的公司呢。」他篤定地點點頭,頓了頓反問:「她人在國外,這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事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當初……真的是蔣安然讓你來找我的?」鐘旭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感到了難以抑止的眩暈。
「是啊,否則我怎麼知道你,查黃頁嗎?」司徒月波說罷,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今天太奇怪了,怎麼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都說嘴可以撒謊,眼睛卻不能。
他的眼睛,澄澈如昔,滴水不漏,純淨得讓她害怕。
鐘旭別開臉,擋開他的手,保持著最後的理智與清醒:「當初在這里,你明明有能力救你爸爸,你為什麼不出手?為什麼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司徒月波垂下手,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你在說什麼啊?我完全不明白。我也想救他啊,可是我根本無能為力,從頭到尾你都在場,看得一清二楚,為什麼要這麼問我?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完這一席話,鐘旭埋下了頭,一手扶住辦公桌的邊緣,支持著自己不要倒下去,口里喃喃道:「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你說什麼?」司徒月波上前一步,緊緊攬住鐘旭的肩膀,憂心忡忡地說:「不行,要馬上送你去看醫生,你一定是病了。」
病了?
她病了嗎?
是的,沒錯,她的心病了,有可能是絕症……
不行了,她再也按捺不住身體里那股積蓄已久的可怕力量——
「司徒月波,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鐘旭大喊出聲,一張白淨淨的臉漲得通紅,而後狠狠一掌將他推了一個趔趄,眼淚潰堤而出。
這一掌,力氣出奇地大,司徒月波被推得一連後退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沒摔倒下去。他微微喘著氣,沒有再上前,一言不發地停留在原地,眼神復雜地看著同樣氣喘吁吁的鐘旭。
「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從不以為我們之前會有謊言出現,從來沒有想過啊!」她哭著,喊著,最後死死咬住嘴唇,想逼回眼淚,卻不奏效。
「我並沒有騙過你什麼。」對面,他的回答冷靜地出奇。
「沒有?」他的表現,令鐘旭難以承受,她上前一步,一手顫抖著指向虛空中的某個地方,幾乎是用吼的:「蔣安然……蔣安然三年前就死了!!死了!!一個死去的人,怎麼會讓你來找我?!還有,她爸爸跟你們盛唐根本就沒有任何生意上的來往!!你們就明明素不相識!為什麼要騙我?!你說啊!」
司徒月波一怔,不悅之色划過眉梢:「你聽誰胡說的呢?!」
「蔣安然的爸爸,今天早上,她爸爸親口告訴我的,難道一個父親會拿女兒的死訊來開玩笑嗎?」鐘旭紅著眼睛,連環炮般繼續:「你口口聲聲說你救不了你父親,那餐廳里的女鬼又是怎麼回事?我親眼看到你徒手滅掉了這個死靈,我的眼睛不會錯,我的感覺不會錯,我更加不會連自己朝夕相對的老公都認錯,那個人,是你!這一切的一切,你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面對情緒激動如此的鐘旭,聽著她的厲聲質問,司徒月波別有意味地嘆了口氣,閉上眼,低語:「布下的結界居然沒有用……」
什麼?
他說什麼?
結界?
沒有聽錯?!
他說的是……j結界?
鐘旭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突然僵住了。
司徒月波背過身去,負手走到落地窗前,駐足良久。
「竟然被你看到了……算了,不玩了,玩不下去了……呵呵呵呵……」沒有回頭,他的笑聲爽朗之極,笑過,他轉過身,「你到底還是提醒了我,這麼久了,游戲終究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月亮已經完全躍出了云層,從鐘旭的角度看去,剛剛襯在了司徒月波身後,仿佛還在不停地移動,朝著他移動,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玉人在前,圓月在後,本該是美煞人心的景致。
但是,卻演變成鐘旭平生見過的,最恐怖的畫面。
她不敢相信,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這個男人,是她如假包換的丈夫。她一度將之視為精神支柱,心之倚靠的男人……
萬劫不復,是她最新的預感。
而且,預感早晚會成為現實。
「你……到底是什麼人……」鐘旭噙著淚,倚著桌沿,有氣無力地問了一聲,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快聽不到。
殺了她也不會讓她相信,有一天,她竟會對她自己的老公問出「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個否定一切幸福和希望的問題。她曾以為他們之間的一切,比什麼都透明,比什麼都干淨。
自己錯了嗎?!
「我是什麼人……這個……」司徒月波撓了撓頭,像在思考一道難解的方程式。
想了半天,他嘴角一揚,笑得迷人:「我不是人。」
「你……」鐘旭被他的回答噎得說不出話來。
「呵呵,既然游戲已經結束,我也就不逗你了。」司徒月波笑容不減,將手臂交疊抱在胸前,「沒知識的老頭老太太管我叫閻羅王,喜歡看小說看電影的年輕人愛叫我死神,我必須得糾正一下,十殿閻羅,四方死神,他們只是我的下屬,不要混淆哦!」
閻羅?
死神?
下屬?
鐘旭最後的力氣煙消云散,順著桌子滑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這輩子,她究竟還能不能再站起來。
「我,是冥界,也就是所謂鬼界的管理者,也是最高領導,你可以叫我……冥王。」
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還是他瘋掉了?!
他竟說自己是什麼……冥王?!
自己嫁的老公,說自己是鬼界的冥王?!
真是宇宙無敵的大笑話。
她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那麼熟悉的人,那麼熟悉的聲音,為什麼編出這樣的彌天大謊?!
鐘旭抬頭仰望著他,憤然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鬼界有你這號大人物。不要再騙我了,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
「沒聽說過,不代表不存在。你抓鬼的時候,為什麼不好好問問它們呢,不過你那麼凶,它們也未必肯說。」司徒月波很無辜地解釋著,帶著揶揄的口氣。
「還記得你弟弟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嗎?」
鐘旭一愣,他怎麼無緣無故提鐘晴作什麼?!
「呵呵,莫名其妙摔了一個大跟頭。」司徒月波撓撓鼻子,搖搖頭,「他的車技不差,路面也沒有問題。他其實是被我的氣,也就是類似于你們鐘家的護身印之類的保護方式給彈開的。要知道,如果我不作調整,凡人根本不可能近我的身,更徨論傷到我。」
鐘旭目瞪口呆,但是仍然不肯相信:「你若是鬼界一員,就算我無法覺察你的身份,我奶奶也能看得出來,再厲害的鬼都不可能隱藏自己的鬼氣!」
「唉,怎麼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呢。」司徒月波走到鐘旭面前,蹲下來,習慣性地扶住她的肩膀,「我不是人,可是也不是鬼啊,我是冥界的王。嘖嘖,或許你們永遠也不能明白這個概念吧。」
她是不能明白,窮盡全部智慧也不能明白。
自己的枕邊之人,真的是這般面目?!
也許是錯覺,搭在她肩上的手,不再溫暖,刺骨的冰涼輕松滲進了厚實的衣裳,赤裸裸地貼在她的肌膚之上。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是不是可以解釋為什麼他總是那麼與眾不同,為什麼他的身上總是有股深藏不露的威懾力,為什麼他發怒的時候總是那麼深刻得讓人感覺如墜千尺寒冰……
王者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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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二章 驚變(下5)
(更新時間:2005-8-29 23:25:00本章字數:11412)
「為什麼……找我?你要……怎麼樣……」鐘旭已經語不成句,她想躲開,卻寸步難移。
司徒月波無比溫柔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泛濫著,輕輕撫摸著她濕漉漉的臉龐,
「我……要你的性命……」
鐘旭呆住了。
當冷到極至的時候,也就不覺得冷了。
他的這句話,恰好起到了這個作用。
要她的性命……他竟可以說得滿面笑容,如此輕松,卻沒有任何戲言的成分。
「呵呵呵呵。」
鐘旭突然垂下頭笑個不住,很久都停不下來,彷佛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真的好笑啊,那個女鬼說得不錯,她果真是最愚蠢的女人。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沒有任何大腦的蠢女人。
天上從來就不會掉餡餅,就算有,也砸不中她。
會抓鬼又怎樣,有異能又怎樣,以為自己有多聰明,有多了不起,到頭來卻嫁了一個要自己性命的男人。
為什麼從來就不好好衡量一下,她鐘旭何德何能可以擁有「完美」若此的老公?!
上小學的時候,老師教過,森林里頂漂亮的蘑菇是不能采的,有毒。它們之所以完美,之所以半個蟲眼兒都沒有,是因為沒有蟲子可以靠近——
靠近了,必死無疑,死在接近它們的路途上,死在對它們的迷戀上。直到最後丟了性命,也觸不到它們分毫。
自己多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蟲子,被從天而降的「完美」迷了眼,亂了心,還天真地以為覓得了一生最愛……
笑死了,笑得快斷氣了。
司徒月波收回手,饒有興趣地看著笑個不住的鐘旭。
一切都凝固了,她的笑聲是唯一在房間里自由活動的物質。
時間已經被完全忽略,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終于不笑了,抖動的身軀漸漸平息下來。
「給我個理由,要我性命的理由。」 鐘旭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夠了,已經笑夠了,頭腦好像也笑清醒了許多,連最初的恐懼與不安也被笑聲驅趕得無影無蹤。
「你們鐘家,世世代代以抓鬼為己任,為了什麼?」司徒月波站起身,反問。
「當人是為了護衛人界,你又何苦明知故問。」見他站起來,鐘旭也費力地撐起身子,歪歪斜斜地從地上爬起來。她不習慣他以俯視的角度來同她說話。
司徒月波一笑:「你可以為了護衛人界殺鬼,而我身為冥界的王,難道能放任你傷害我所管轄的世界里的成員嗎?其實,你我的行為,性質都是一樣的,只是立場相悖而已。」笑過,他轉身走到窗前,繼續道:「也許你會說你殺掉的都是惡鬼,可是我要告訴你,惡鬼再惡,也是冥界的家務事。世上萬物,一旦失去了生命,就不再屬于原來的世界,有功該賞還是有過該罰,我們自會處理。千百年來,為了各種目的而干擾我們的人類大有人在,和尚,道士,喇嘛,還有那些個江湖術士,可是,這些凡人使出來的自以為撼天動地的種種法術,對于龐大的冥界不過是影響細微,我平素瑣事纏身,睜只眼閉只眼也不同他們計較了。而你們鐘家,入我眼中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你們家族里的成員,固然比別人有本事得多,但是,同樣不會對冥界有任何威脅……除了你!」
「所以,你容不下我……」由于急促的呼吸,鐘旭的胸口猛烈地起伏著。
「是!」司徒月波沒有回頭,「沒了生命,你的所有異能煙消云散。以後,冥界便可安枕無憂。」
他的話里,聽不出任何感情,沒有喜也沒有怒,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跟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如何。到是那一聲「是」,回答得好干脆,干脆到折斷了她對他的一切希冀。
他,竟連小小的猶豫都沒有,決絕如此……
「尊貴的冥王,現在改口還不算晚吧,呵呵。」鐘旭擦去臉上的淚水,冷笑著道:「你若要我的性命,以你的本事,一早便能得手,何苦要大費周章等到現在?!」
司徒月波聞言,轉過身,看定一臉漠然的鐘旭,笑道:「本來你來長瑞除鬼的那晚,我就打算遣我的下屬們取你性命了。你應該還記得當夜你們鐘家的護身印失去了全部的攻擊作用這回事吧,呵呵,全賴我送你們姐弟倆的首飾啊,尤其是送給你的那條漂亮項鏈。」
「你……」
那一夜的驚險,鐘旭怎麼可能忘得掉。只是若他不揭破,她早就忘記了那條後來不知所蹤的紫晶項鏈了。
「可惜,你只是收起來而沒有戴上。本以為不勞我親自出馬,直接封起你的靈力讓那些個尋仇的厲鬼動手就足夠了,卻沒能如願啊。」司徒月波遺憾地聳聳肩膀,接著又說:「我給了那位找司徒月波的父親索命的冤鬼足夠的力量召喚那群食魂鬼,本打算在那個時候了結了你,卻沒想到你竟然想也不想就擋到我前面。我很好奇,不了解你怎麼會對我這個相識不過幾日的人作出這樣的舉動。沒辦法,我偏偏又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冥王,對你突然產生的興趣讓我改變了計划。更何況,貓抓老鼠的時候,都會先將它玩耍夠了,再一口吃掉啊,呵呵。」
天哪,自己果然一開始就被騙了,一開始就掉進了他布下的局,惡毒的陷阱。
等等,他剛才說什麼……「司徒月波的父親」?!
「你……你跟司徒月波……什麼關系?難道你們根本是兩個人?」鐘旭上前一步,語調又開始激動起來。
「這個……我們兩個……」司徒月波指著自己,「真正的司徒月波,肉身與靈魂都在我給他安排的地方睡大覺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不過是化成他的樣子,暫時借用一下他的身份罷了。」
「原來如此,難怪你任由他叔叔殺掉他爸爸。」聽他這麼一說,鐘旭恍然大悟,「我還記得那只鬼曾說什麼大人要他耐心等待他的報仇對象早晚會回來,那個『大人』,莫非是說你?」
「哈哈,記性果然不錯啊,這麼小的細節你也注意到了。」司徒月波滿眼佩服,「不錯,他叔叔早把他們司徒家那點不光彩的家史層層投訴到我這里來了,在我確定了要以司徒月波的身份亮相人前之後,我故意告訴他叔叔,要他在長瑞等下去,那樣的話,既可以懲罰荼毒手足的罪人,又可以順帶除掉你,一舉兩得,不著痕跡。」
「真是個不錯的計划,簡直萬無一失……」鐘旭真想跳起來為他鼓掌。事實上,每揭穿一層真相,她的心就被剜掉一塊,臉上仍在笑,心上卻已血肉模糊。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考慮別的事,只知道他如此「周到」的計划,要算計的對象是自己,只需明白這一點,足夠。
「本來是萬無一失,可是我的好奇心,嗯,或者說是玩心吧,延誤了我的計划。」他回到座位上,舒服地坐下去,拿起剛剛用過的筆,嫻熟地在指間轉動著,「在冥王的位置上坐了這麼久,我忽略了時間,看透了生死,千年如一日的生活索然無味……如果不是被你那麼早發現,我仍准備把這個有趣無比的游戲繼續下去。」
「游戲……呵呵,你我之間只是一個……游戲……」鐘旭掩住口,嗤嗤地笑,嘲笑之味溢于言表。笑過,她抬起眼,怔怔地盯著司徒月波:「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司徒月波手上的筆停止了轉動,笑著點了點頭:「知無不言。」
「那一晚,你流下的眼淚……也是假的麼?」她還是不能相信,那麼幾個月的相處,他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就算是個游戲,也會有一點點值得留戀的地方吧?她把殘留的唯一一絲僥幸與希望,統統壓在這最後的一個問題上。
「呵呵。」他歪著頭輕笑,頗有些得意地說:「演技不錯吧?!最佳男主角非我莫屬。」
最佳男主角……
好,回答得真好。
既然這樣,還能說什麼呢?!
鐘旭緩緩吐出一口氣,似要把胸中的郁結都吐出來一般……
「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只女鬼會有本事在堂堂的冥王面前破壞他的計划,也不感興趣,我只想感謝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現,我還會懵然不知地做你的『玩伴』。我該慶幸自己在今天,找到了想要的真相,慶幸以後不會再有機會與你這樣高貴的王生活在一起,慶幸我們之間從現在起……再無瓜葛!」一連三個「慶幸」,說得毅然決然。可是她的心底呢?何嘗又不是口是心非?!曾經情深意重的天作佳偶,一夕之間反目成仇,如此急劇直下的境遇,誰能承受,誰不寒心?!
從此,再無瓜葛……四個字說來容易,問問自己的心,真的願意同他再無瓜葛嗎?!
被迫承認自己曾信以為真的幸福只是別人給予的美麗泡影,那種不甘心,連同被欺騙的痛苦,被耍弄的憤怒,種種極端又矛盾的情緒排山倒海地朝鐘旭撲來。
看著悠然坐在面前的男人,她要如何說服自己,那已經不是往昔萬般愛憐自己的丈夫,只是一個想取自己性命的強大敵人?!
這時,司徒月波把筆一扔,沒能扔進筆筒,銀色的簽字筆在桌上彈了兩下,啪啦一聲摔在了地上,筆蓋跟筆身分了家。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的目光,從地上移到了鐘旭的臉上,「也是時候同你的世界告別了……」
鐘旭的神經,驟然崩緊了。
「迫不及待想動手了嗎?」她朝後退了一步,努力作出無視死亡逼近的鎮定,大聲道:「你的好奇心讓你失去了殺掉我的最好時機。像你自己說的一樣,我是你們冥界最大的威脅,如果當初你能輕易解決我的話,又何苦扮作別人來接近我,還要以欺騙的伎倆誘我戴上會封住我靈力的項鏈?!冥王的本事聽來是很大,可管的卻是不喘氣的東西,只要我尚存一口氣,你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一直都說你是與眾不同的女人,」他站起身,笑吟吟地說:「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清醒,還分析得頭頭是道,難得難得。不過可惜,錯了。」
錯了?!
鐘旭眉頭猛一下子鎖緊了。
「要你的命,根本不勞我自己的動手。之所以選了最費時費事的方法,是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對手,很獨特的女人,要我出手三兩下就取了你的性命,這也未免太沒有趣了。編一個圈套,看著獵物一點一點陷進來,而且還是自覺自願,那樣的成就感比直接殺掉獵物要大得多。」司徒月波一邊說,一邊一步步朝鐘旭這邊走來,「人類不是整天叨嚷著要挑戰自己嗎,我也湊回熱鬧。事實上也證明,我並沒有失手。」
他進,她退,一直退到牆根。
真的如他說的那麼簡單嗎?!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他馬上就要取她的性命卻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可是,她不能死在這兒啊,封印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若是耽誤了這件事,人界就會……
天啊,封印,怎麼現在才想起這麼重要的事情?!
他是冥界的王,不可能不知道封印這回事,他也應該知道只有她才有能力修補鎮天印。而他說她的存在是對冥界是唯一的威脅,如此想來,他的真正目的難道是……
「我明白了……」鐘旭的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牆上,她指著他,顫聲道:「說我擾亂你們鬼界,不過是你的借口,你殺我的真正原因是怕我把老祖宗布下的鎮天印修復!你……根本就是想趁此機會毀了整個人界!」
「鎮天印?」司徒月波在她面停住了腳步,一臉茫然,「怎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你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想象力還真丰富。」
他的否認,鐘旭自然是不信的。
「這個時候你還要繼續發揮演技嗎?敢做不敢認的行徑跟你的身份也太不相稱了吧!」她第一次拿出輕蔑的眼神對待他,「不管你認不認,想讓我死,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是嗎。」司徒月波眉毛一挑,似笑非笑。
鐘旭不再應他,出其不意地一閃身,躍到了窗前,凝神聚力,讓那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赤紅色光線在她的手掌之間延伸,轉眼間,曾讓無數鬼怪聞風喪膽的鐘馗劍已然穩握在手。
同冥王對決,勝算有多少?
鐘旭不敢估算,也估算不了。
她只知道,這一仗,是她鐘旭真正的生死之搏,結果對她來說只會有兩個——要麼勝出,要麼死!
事實上,她並不畏懼死亡,如果不是想到還有封印一事,她甘願死在他手上,而且一點反抗都不會有……
「司徒月波,哦不,冥王,」鐘旭舉起劍,指向他,仰起臉冷靜地宣布:「毫無防備地掉進了你蜜糖一樣的圈套,是我愚蠢,是我有眼無珠。從現在起,你我各歸各位,沒有從前,只有現在!若我是你們最大的威脅,那麼我告訴你,這個威脅會一直存在下去,我縱是拼了最後一口氣,也會撐到封印修復完畢的那天!絕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我還是不明白你說的封印是什麼意思。不過這『各歸各位』……說得好,是到了各歸各位的時候了。」司徒月波毫不畏懼她手里光芒四射的殺手鐧,視若無物地朝劍鋒迎上去,俊美的臉龐在閃耀的劍光里忽明忽暗,「老實說,總歸是夫妻一場,我並不想同你動手,你……自行了斷吧。」
鐘旭握劍的手一抖,這算什麼?連跟她動手都不屑嗎?
「你不覺得你的話太好笑了嗎?想揀一個不攻自破的大便宜?」鐘馗劍划在空中了一個完美的弧線,不偏不倚地架在了司徒月波的脖子上,劍氣過處,幾縷黝亮的發絲從他鬢邊紛揚落下,「還是,你根本沒有本事勝我。」
司徒月波偏頭看了看鋒利的劍刃,用手指拈起落在肩膀上的頭發,搖搖頭:「你會這麼做的……回頭看看吧。」
回頭?!
他還不至于使用這麼劣質的借口來偷襲她吧?!
「回頭吧,放心,我說過不會對你動手。」他伸出一個手指,竟輕而易舉地撥開了擱在他頸邊的劍刃,「這把鐘馗劍,還是留給你自己用吧。」
「你……」鐘旭明顯感覺到鐘馗劍已經不受自己控制,而是隨著他的行動而行動,看他輕松無比的神情,這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冥王的實力,究竟深到何種可怕的程度?
鐘旭牙關一咬,用力收回了鐘馗劍,再略一遲疑,回過了頭去。
啊?!
那是……那是……
「奶奶?!」鐘旭不禁驚呼出聲。
透明的落地窗在她回頭的一瞬間變了模樣,竟成了一個超大的電視屏幕,「屏幕」上,逼真地出現了鐘老太的身影,躺在病床上,側臥而眠,睡得很沉的樣子。
「這是什麼?」鐘旭惶惑地看著他。
「你奶奶現在的情景啊,現場直播。」他走到「屏幕」前,嘴角一揚。
「現場直播?」鐘旭又急又氣,吼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別急,你馬上就知道。」他把食指放在唇上,晃了一晃,狡黠地笑了笑。
話音剛落,司徒月波扭過頭,看著里頭的鐘老太,伸出手去微微一招,頓時就見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從鐘老太體內浮出,在她身上飛繞了好幾圈後,便一頭穿過了薄薄的「屏幕」,聽話地停在了他攤開的手掌上。
他輕輕掂著這個比水晶還要晶瑩通透的奇特球體,轉過臉對已經看得發呆的鐘旭道:「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見鬼,她怎麼會知道這個從她奶奶體內鑽出來的物體是個什麼鬼東西?!
見她沉默不語,司徒月波笑道:「人類一直認為生命是一種無形的存在方式,其實不是。這個光球,就是人的生命。看清楚了嗎?」
生命?生命就是這個樣子?!一個小小的,看起來脆弱不堪一碰即碎的玻璃球?!
鐘旭傻傻地盯著他手上的「生命」出神。
等等,不對,這個「生命」的主人,是她奶奶,他,他為什麼突然把她奶奶的生命置于股掌之間?!
不待她開口,司徒月波已經說出了她要的答案:「只要我動一動指頭,你的奶奶,性命不保。」
他話里的意思,隔了許久才讓鐘旭猛然悟了過來。
她指著自己,難以置信地問他:「你……用我奶奶……威脅我?」
「誰讓你不肯聽我的話呢。」司徒月波對著手里的「生命」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光球立即在他手里左右搖蕩,似乎沒有任何重量,「生命就是這個樣子,脆弱得很,一口氣也會讓它搖擺不定。給你60秒時間考慮,是要留著你奶奶的命,還是留著你自己的。」
「你個卑鄙無恥的王八蛋!」鐘旭被他徹底激怒了,舉起劍吼道:「我不會讓傷害到我們家里任何一個人!」
說罷,她念動咒語,揮劍便朝已經從天使蛻變成惡魔的司徒月波狠狠刺去。
咻~
刺出的鐘馗劍撲了個空,連司徒月波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還有35秒。」
她的劍尚未收回,他鎮定自若的聲音便從她身後傳了過來。
混蛋,他竟可以躲得那麼快。
鐘旭眉頭一皺,看也不看,暗中將靈力升到頂點,沖著聲音的來向反手就是一劍,這一劍的威力非同小可,呈半月狀擴散開來的劍氣,凜冽至極,她相信沒有誰可以在這樣的攻擊之下還能毫發無傷。
「還有15秒。」
司徒月波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側,低頭附在她耳邊道。
什麼?!
鐘旭大吃一驚,本能的一躍,跳到了另一旁,跟司徒月波拉開了十步的距離。
「你……」
鐘旭喘著氣,幾滴冷汗從額頭上滑了下來。一連兩次攻擊,居然都無功而返,沒有傷到敵人,到是她自己,被鐘馗劍反噬的習性折騰地不輕。如此下去,自己哪里還有勝算?!
「10,9,8,7……」對面,司徒月波認真地數著:「4,3,2,1……時間到。」
鐘旭咬緊牙,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抵抗住在身體瘋狂奔騰的反噬之力,一時間根本無法再對他發起新一輪的攻擊。
「看來,你已經作出了選擇。」司徒月波走到她面前,無比遺憾地說:「跟你奶奶說永別吧。」
「你……你敢……」鐘旭忍住體內的劇痛,抬起冷汗淋漓的臉,憤怒地盯著他。
司徒月波不以為意地笑笑,把托著鐘老太生命的手伸到了她眼前,中指與拇指輕輕一捻——
一聲不屬于人間任何一種聲音的輕微脆響之後,渾圓的光球炸開了一般,濺起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片,每一片都朝外散發著前所未有的七彩光芒,帶著暖人的溫度,如同夜空里的煙花,短暫的絢爛之後,消失無形。
與此同時,「屏幕」里本來睡得好好的鐘老太,突然間睜開了眼睛,一只手緊緊捏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另一只手,在空中揮舞著,似要抓住什麼東西一般,看起來甚是辛苦的樣子。
「不要啊!奶奶!你怎麼了?」
驚見此景,鐘旭扔掉手里的劍,猛撲到「屏幕」前,哭喊著,死命捶打著面前這堵堅硬如鐵的障礙物,想沖進去卻怎麼也不得其法,只能眼睜睜看著鐘老太的氣息在不停的掙扎中,漸漸微弱下去……
「你們鐘家,第二個死在你手上的成員。」司徒月波拍拍手,幾片殘留的亮閃閃的碎片從他手里落下,「如果你繼續堅持,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我的意願,從來沒有人可以違背。」
鐘旭的手,死死地摳在光滑的玻璃面上,蒼白的手指僵硬地彎曲著,指甲幾乎要整個嵌進去一般。
「你是你們鐘家的驕傲,還是劫數呢?你姐姐,本來是有投胎的機會的……唉,可惜了啊,魂飛魄散……」司徒月波看向窗外,長長嘆息一聲,惋惜無比,繼而將目光投回到鐘旭身上:「你內疚,也是應該的。畢竟這所有的事,都是因你而生。」
鐘旭一動也不動,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只看到一絲一絲血跡,從她緊咬的唇間流下……
眼前的畫面仍在繼續。
醫生來了,護士來了,呼吸機,起搏器。
白茫茫,亂糟糟。
當遺憾的表情無一例外地從白衣天使們的臉上閃過之後,雪白的被單被拉了起來,整整齊齊地覆住了老太太宛若睡熟的臉孔……
什麼?!
鐘旭捂住了自己的嘴,血腥的味道被聚攏在緊閉的指間,悉數漫進了鼻子。
沒了?!
一個兩天前還同自己說話,還出手打自己耳光的大活人……沒了?!
朝夕相處了20多年的血親,在自己的眼前,生生地丟了性命?!
心……真疼啊,所謂凌遲,不過如此罷。
被看不見的武器一點一點地割,卻又總不給個痛快,惡意地留下她一口氣,「享受」這錐心刺骨的刑罰。
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
臉上的淚痕已經干了,眼眶里的淚水也干了,干得很徹底,干得一滴不剩。
她在想,從這一刻起,也許自己永遠也不會有眼淚了……
「怎麼,還在猶豫嗎?!」司徒月波完全無視鐘旭的悲痛欲絕,連一點點緩沖的余地也不肯留給她,「呵呵,看來你很快又要跟一個親人永別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被我親手捏碎了生命的人,魂魄會跟同他們的生命一起消失。」
瀟灑地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屏幕」上的畫面赫然變了樣子。
仍然是一張毫無二致的病床,可是床上躺的,確是睡得酣恬的鐘晴。
鏡頭非常清晰,連他掛在嘴角的口水都看得到。
見此,鐘旭的身子猛然一顫,愣足數秒後方才緩緩回過頭,嘴唇緊抿,面無人色地盯著輕松自若的他:「等等!」
一抹猜不出是因何而生的光彩從司徒月波的眸子里閃過。
鐘旭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撩開幾縷散亂得遮住了眼睛的頭發,走到了司徒月波面前。
「不要再傷害我的家人了。」她微微仰起頭,不是命令,也沒有乞求,口氣異常地平靜,「你要我的命,我給你。但是,我要你一個承諾做交換。」
「你覺得你還可以跟我講條件嗎?!真是有趣。」他偏頭一笑,「不過,說來聽聽吧,萬一我會答應呢。」
「我要你承諾……不讓你的下屬們,找到任何機會大舉侵害人界!」鐘旭知道自己此時所處的位置有多惡劣,更知道自己要的這個「承諾」很可能會被他當成一個不切實際的笑話來看待,但她還是要試一試。既不能容忍再有親人因為自己而死去,又不能放任人界可能遭逢的大難不管,唯今之計,用自己的性命換他一個承諾,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如此一來,就算到時候鎮天印失去了作用,有他這個冥王出面干預,那些厲鬼怨魂,大概也不敢造次吧。這樣一來,至少能把人界的危險降到最低。
實屬無奈之舉,雖然她百分之九十九不相信他對人界沒有不軌之心,她還是得賭這一把,為那渺茫的百分之一。
「呵呵,你的條件還真是讓我莫名其妙。」司徒月波撓了撓頭,很是困惑的樣子,「冥界跟人界,雖然是兩個獨立的世界,但是關系向來微妙。雖然兩界常常會有一些摩擦,可是大體上也是相安無事,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是表現出一副冥界要吞了人界的模樣呢?該保護的,是我們冥界才對啊。」
「我不管那麼多!」鐘旭提高聲音,堅決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只要你這一個承諾!」
「這個……嗯……好吧。」司徒月波想了想,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爽快而慎重地答應了她,「我以冥王的身份,許你這個承諾,只要我在位一天,絕不容許冥界有大舉侵害人界的行為發生。」
他……居然答應了。
太好了。
心上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鐘旭吁了一口氣。
可是,暫時的輕松瞬間就被無法躲避的悲絕所替代。
這樣,算不算是一個最好的結局呢?!
應該是吧。
鐘旭想了很久,終于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謝謝。」她凝望著眼前熟悉透頂,也陌生透頂的俊秀臉龐,笑了。
這個許諾,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真實,她相信這點,沒有任何理由。
從沒有想過,死亡會來得那麼快。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命很大,也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幸福很快樂地生活下去。原來,直覺真的只是直覺,一遇到現實,立即一敗涂地。
「到了冥界,你預備怎麼處理我呢?上刀山,還是下油鍋?」鐘旭垂下眼簾,帶著笑意,很認真地問。
「交給閻羅,他們自會按你的功過安排你的去處,也許會將你羈押,也許會放你投胎。總之,我不會再過問。」
話到這里,司徒月波伸出手,以手背輕撫著她的臉龐。而後,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瓣。許久,才移開。
「永別之吻。」他撩開她額前的發絲,「很高興,你陪伴我這麼久。」
身體里每一處都是冰冷的,只有他留在自己唇上的溫度是暖的。
其實鐘旭很想再問他一句,從頭到尾,他有沒有對她用過感情,哪怕一點點。
但是,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問出口。
有也好,沒有也好,對于以後的她都不重要了。
鐘旭返轉身,走到被扔在一旁,光芒已接近消失的鐘馗劍面前。
猶豫了一下下,她俯身將劍拾了起來。
重回主人手中的鐘馗劍,一掃方才奄奄一息的黯淡模樣,火焰一樣的光華從劍身上層層躍出,耀眼之極。
鐘旭舉起鐘馗劍,放到眼前,上上下下細細看著,目光到像是在打量一位知交好友一般。
此劍,能殺鬼,也能殺人。
她的手指,從劍刃上拂過,稍微用了一點力而已,一道深深的傷口馬上出現。
不疼,也沒有血,因為劍太快了。
雖然這把利劍沒有實體,但是它的鋒利,不遜于世間任何一種武器。
「冥界,真的有孟婆湯嗎?」
鐘旭看著手上的傷口,問了一個突兀的問題。
司徒月波微微一愣,旋即一笑,肯定地點了點頭:「有。」
「喝了真的可以忘掉一切?」她繼續問。殷紅的血珠一滴一滴地從她的掌心滑下。
「是。」他極耐心地回答。
鐘旭釋然地笑了笑,看著他:「那就好……」
既然是個游戲,那麼,就在現在徹底結束吧。
握住鐘馗劍的手,越來越緊,劍上的璀璨光芒,有增無減,霎時映得整個房間流光溢彩,赤紅一片,其景甚是壯觀。與之相比,怕是連夏日正午的太陽也要自嘆弗如。
在空中挽出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後,鐘馗劍最終落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看到血了,從身體里出來,飄飄蕩蕩,變成了一朵又一朵嫣紅的花,在風里跳著舞。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奶奶說她不會跳舞,總是沒有其他的小朋友跳得好看。
誰說她不會跳舞,這不是跳得很好看嗎。
人是花,還是花是人,已經分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翩翩起舞里一點一點流失。
風越來越大,吹散了花瓣,帶來了一地清脆的馬蹄聲。
棗紅色的馬兒,歡快地嘶鳴。
馬上坐的,是誰?黑色的頭發,紅色的衣裳。她多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啊,可是,他離自己總是那麼遠,馬兒不停地跑,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考慮清楚,上來了,就是生生世世,不能回頭了。」
「我說過,你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能娶,誰都不想娶。」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生活一輩子,或者……永遠。」
這是誰對她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楚,可是,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說話人是誰?!
是誰呢?
「旭兒……來姐姐這兒啊……」
「鐘旭,你讓我如何不恨你?!」
誰,又是誰在叫她的名字?
好混亂,好模糊。
亂噴水的水龍頭,紅色的皮球,潔白的病房,美麗的草原,高聳的大廈,沒有任何關聯的場景跟物體在眼前交錯而過,相互疊加。無數張人臉,男的,女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夾雜其中,飄忽不定。
看得好累啊,眼皮好重啊,灌了鉛一樣。
看來,該好好睡一覺了……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如果,還能醒過來的話。
一大片鮮活的血液從鐘旭身下蔓延而出,自由地向四周游走,染紅了她凌亂地散在地上的頭發,也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裳。
血液的叛逃,讓她的臉迅速失去了該有的顏色,蒼白得讓人心疼。
安靜地躺在地上,沒有聲音,沒有呼吸,空氣也凝固在她的周圍。
不管生前如何,死去的人,每一個都是這麼孤寂嗎?!
司徒月波在原地,動也不動,怔怔地盯著腳下的鐘旭。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她的血,已經快漫到他腳下時,司徒月波眨了眨眼,慢慢走到鐘旭身前,蹲下來,伸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靠在自己的懷里。
她的身體,余溫尚存,也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
他坐下來,任由溫熱的血液侵透自己的衣衫。
溫柔地托起那張曾經靈動善變,表情丰富的臉孔,他細細端詳著,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原諒我,我並不想如此對你……」
低低地呢喃在她的耳邊回旋,雖然明知她已經不可能再聽到。
一滴亮晶晶的眼淚滴落了下來,恰好滴在了她的睫毛上,閃動著,久久也不舍得滑下。
原來,眼淚也是可以分享的。
牆上的鐘,嘀噠作響,也只有它還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它該做的工作。
司徒月波擁著鐘旭,坐在窗前,手指一圈一圈地繞著她的長發,像過去一樣。
那天,他們也是這樣,她賴在他的懷里,享受了一下午的美麗陽光。
現在,還是這樣,她依然在他的懷里,只是窗外灑進來的,是一地清冷的月光。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他閉上眼,吻了吻她已經冰涼的額頭,夢囈般說道。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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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1)
(更新時間:2005-10-3 10:24:00本章字數:2837)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心無掛礙……
心無掛礙……
不知來向的低淺吟唱,從無垠的黑暗里漫過,留下一片從未感受過的寧靜與舒緩。
身體很輕,輕過一片羽毛,在虛無縹緲的空間里飄來蕩去,總也著不了地。
每個人死去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感覺麼?
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沒有痛覺,沒有思想,很是輕松。
就只有殘存在腦子里的那段似樂非樂的聲音,還在耳朵里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還有掛礙嗎?!
應該沒有了吧,自己連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皺成一團,無法做到跟自己的身體一樣的輕松呢?
原來,一死萬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話。
自己的「掛礙」,太多了,連死亡也消減不了……
世間放得下丟得開的瀟灑人物太少,所以,無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這個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現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體會。
罷了罷了,縱是了解了,體會了,也無用了。
總之,冥界馬上就會增添一個一生與鬼為敵的新鬼。
多諷刺的一樁事情。
冥界,會是個什麼樣子?
刀山游鍋?
鬼哭狼嚎?
暗黑不見天日?
無法想象。
「呵呵,睡得差不多了,該醒了吧。」
誰?
又是誰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語,聲音腔調,熟悉之至。
一種奇怪的感覺,蟲子一樣,從臉頰爬到鼻子,來來回回,毛毛癢癢的。
中斷了很久的意識竟然漸漸聚攏回來,淘空了一樣的身體也在雜亂無章的腦部運動中重新有了實在的質感。
久違了的力量從心口竄到咽喉,又從咽喉匯集到鼻腔——
啊秋!
一個響亮的噴嚏。
雙眼緊閉的鐘旭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使勁揉著鼻子。
「謝天謝地,總算是醒過來了。」
聲音不再低沉,充滿了欣喜。
皺著眉頭,鐘旭緩緩睜開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個眼簾,一輪銀盤滿月,高懸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輪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細細一瞧,方知是那些個在夜色中不辨細節的大廈高樓。
在冬季里不可能出現的溫柔夜風,一絲又一絲地從四面八方溫煦地吹過來,帶著薄荷糖一般的清涼味道。
被這樣的風吹一吹,再糊涂的人,也清醒過來七八分。
「清醒了沒有啊?」一只大手從鐘旭的身側伸到了她面前,上下晃動著,「喂,老婆!」
這一聲「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藥,把她剛剛揀回來的魂魄又轟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開眼前的手掌,鐘旭就勢閃到了一旁,靠在身後一塊不知做什麼用的水泥樁子上,警惕萬分地瞪著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聲吼問:「誰是你老婆?!你個混蛋怎麼還在這兒?這里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里?」
「嘖嘖,能罵人了,看來是沒問題了。」
柔亮的月光下,一根白色且光滑的羽毛,在司徒月波手里轉動著,跟他的語氣一樣頑皮。
「這里是什麼地方!回答我!」他越是輕松,她越是緊張。經歷過剛才由他一手造成的生死之難,對他,還怎麼可能松懈得了。而且,一睜眼便看到現在這種景況,委實太怪異了,她簡直找不到一點頭緒。
司徒月波站起身,一張再正常不過的笑臉在月光下暴露無余:「這里是長瑞的天台……」
「什麼?」鐘旭騰一下彈了起來,「你說我現在在長瑞大廈的天台上?可是……」
這怎麼可能?自己明明已經,已經自刎而死了,怎麼還能完好無缺的站在自盡之地的天台上安然曬月亮?
鐘旭難以置信地捂住了發燙的臉。
噯?!等等,為什麼自己的臉是燙的?
如果自己真的死掉了,那麼現在的自己鐵定是一抹幽魂。
可是,鬼魂是不可能有溫度的。
怎麼會這樣?!
「我的天,別再揉你的臉了,」司徒月波走上前,一把拉下鐘旭還在不停測試自己體溫的雙手,嗔怪道:「看看,都紅成猴子屁股了。」
「你又想耍什麼花樣?」鐘旭拼命甩脫他的手,目光如刀,「我把性命都給了你,你還要怎樣?還想耍我到什麼時候?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唉,你總是這麼毛躁。」司徒月波搖頭嘆氣,旋即笑道:「這里的確是長瑞大廈的天台,嗯,也是冥界的地盤。」
「冥界?你,你說這里是冥界?」鐘旭呆了,她看看四周毫無異狀的風景,而後狐疑地看牢了司徒月波:「我真的……死了?」
「是。」司徒月波沒點頭,也沒搖頭,「可也不是。」
「你什麼意思?」鐘旭被他不是回答的回答給完全弄糊涂了,死了就是死了,什麼叫是又不是,這個混蛋,到這個時候還不忘過一下貓玩老鼠的癮嗎?!
「老婆……」司徒月波固執地再一次拉起她的手,這一回,任她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我要你用另外一種方式,活下去。」
月光雖比不上陽光,但是足以令鐘旭看清楚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
這一眼,鐘旭看得傻了。
不是為那聲聽來情真意切的稱呼,也不是為了他後頭深意十足的回答,而是為了他的……眼神。
澄亮透澈,柔和堅定。
如此眼神,她曾痴痴看過千遍萬遍,縱是化成了灰燼也無法遺忘。
是他回來了,真正的他?!
似乎與自己已闊別了一萬個世紀的心動之情,竟突然從已成焦土的心里冒了芽,復了蘇……
不對,肯定不對。
剛剛冒了個頭的嫩芽,轉瞬便被鐘旭自己給掐死了。
他親手殺掉了自己的至親,令到她魂魄無存,這是自己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抵賴的鐵一樣的事實。
狠毒至此,他還有可能「回來」嗎?!
鐘旭斷然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並為自己剎那的失魂而懊悔不已。
「冥王,我沒有興趣再陪你玩下去。」鐘旭握緊拳頭,忿然道:「你還有什麼不堪的齷齪打算,索性一次都說了吧。還有,把你的髒手放開!」
「我知道你現在恨我入骨。」司徒月波毫不介意她的大吼大叫,一點也沒有松手的意思,「所有一切,的確是我設下的一個局。是故意,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你親手殺死了我奶奶卻是不爭的事實!」鐘旭紅著眼睛,決然道:「放了我,或者徹底毀了我。總之,從此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鐘旭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絲毫可以轉圜的余地,而面對這樣一個決絕的女子,司徒月波竟露出了贊許的神情:「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就是你面對敵人時的氣魄。本事可以學,但氣勢卻是天然生就。呵呵,不枉我花了十六年時間在你身上,總算是大功告成。」
他瘋了嗎?
鐘旭聽完他的話之後的第一反應。
什麼十六年,什麼大功告成?!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2)
(更新時間:2005-10-3 10:24:00本章字數:2231)
「你……你到底在……」
鐘旭話未說完,就被他強拉著來到了天台的邊緣。
天,鐘旭一陣眩暈。
好高的地方,腳下的城市,看不到一點燈光閃爍其中,卻並沒有因此落到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步,透過由下至上彌漫著的薄薄霧氣,依稀能看到四通八達的道路與形狀各異的建築物隱沒其中。
諾大一座城市,除了他們兩人的說話,居然沒有聽到任何其他聲音。
他專注地遠眺著前方:「你看這城市,跟你平日所見,有什麼不同嗎?」
這是她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嗎?
如果是,為什麼沉寂得如一座沒有生命的死城?!
她記憶里的城市,就算到了午夜凌晨,也是片片燈火,處處人聲。
「這根本不是我住的地方,毫無生氣。」她收回俯瞰的目光,冷冰冰地回應道。
司徒月波轉過頭,微笑:「這里,是冥界里的一座城市。跟你以前生活的城市,處于一個平行的空間。冥界人界,好比鏡子的里外面,人類生活在外頭,鬼魂生活在里頭。比如我們腳下的房子,既供人類使用,又供鬼魂消遣。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卻是兩個沒有交集的空間,因此大多數時候,人類跟鬼魂都是互不相見和平共處的。很多人總是好奇,所謂的陰曹地府是什麼樣子。看吧,其實就是這個樣子,同人界一模一樣。」
「冥界……就是這樣?」鐘旭驚詫地瞪大了眼。原來所謂的冥界鬼地,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樣,曾多次以為是什麼龍潭虎穴,卻未料到竟是人界的翻版?!
司徒月波見她一臉驚異,笑:「呵呵,我早說過,人鬼兩界,本來就是關系微妙。沒有人,又哪里來的鬼呢。」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如果我沒記錯,你說要把我交給閻羅處置!」他的輕笑猛一下驚醒了還在驚嘆里的鐘旭,「既然我已經到了冥界,你還在等什麼?」
「哈哈哈哈。把你交給閻羅?!」司徒月波不禁大笑,「那個,是我騙你的。」
「什麼?你騙我的?」鐘旭一下子懵了,當初他紅口白牙說得斬釘截鐵,還口口聲聲絕情絕義地說什麼他不會再過問她的事,這才多長時間,馬上又改口說是在騙她?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些什麼胡話?!
「對不起,我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司徒月波收起笑容,頗為無奈地問了她一個問題:「知道我為什麼不親手取你性命,只是執意逼你自盡嗎?」
「冥王陛下不是在顧念我們的夫妻之情嗎?」鐘旭立即出言譏諷,這個混蛋,在這種時候還要故意戳她的痛處。
「因為,我根本殺不了你。」司徒月波神情泰然,卻是語出驚人。
鐘旭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大問題,她猛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不要以為身為冥王,就能高高在上為所欲為。萬事萬物,相生相克,這是貫穿一切的金科玉律。就算身為冥王,也不能豁免。所謂一物降一物,正是這個道理。」司徒月波看牢了她,「從鐘馗那個老鬼開始,你們鐘家生就就是讓我束手無策的人物。我能操縱天下所有人類的性命,卻獨獨不能動你們鐘家一根手指。你們家族里歷代成員都是依足了生死冊上的年限,壽終正寢的,只要大限未到,不光是我,冥界里任何一員都不能傷到你們鐘家人的性命。如果要提前中止你們的生命,只有一個方法,便是要你們甘願自行放棄,也就是自盡。唉,這就是那鐘老鬼為你們這些後輩造就的宿命,真是把我給害苦了。」
「天哪,會有這種事情?」他說的每個字,不啻天方夜譚,鐘旭使勁甩甩頭,語無倫次地問:「可是,可是,你說什麼不能動我的家人,那你,你怎麼又能殺掉我奶奶?這不是太矛盾了嗎?」
「矛盾?!不,一點也不。」司徒月波搖頭,「你奶奶早在一年前就該到冥界來報到了,是我私自給她添了一年的壽命。」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一年前就該……壽終正寢了?!」鐘旭的舌頭僵直得幾乎打不過彎來,「那,那你又……」
「給她一年壽命,就是為了要利用她來幫我演足這場戲啊。呵呵,看來效果極佳。」司徒月波得意地揚起唇角。
演戲?他又說演戲?!
鐘旭完全看不透他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藥。
「你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重情義。你視你的親人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所以,我只能利用這一點來威脅你,最終達到我的目的。」他不慌不忙地說著。
「你的目的?!」鐘旭使勁甩甩頭,然後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死掉,從而除掉一個對你們冥界有大威脅的敵人嗎?!沒想到,竟然要你花去如此大的心思!好了,你的目的達到了,那你現在還在跟我廢話什麼?!」
自己,居然上了他一個大當。
太不甘心了,沒想到他竟然那麼卑鄙,連哄帶騙地取走了她的性命。
「如果不拋棄掉生命,」司徒月波拉下她激動的手,頓了頓,「你又如何能接替冥王之職呢?!」
不管自己先前有多麼歇斯底里,這句話,鐘旭是聽清楚了的。
她一言不發,愣了很久。
他剛才說,要她接替冥王的職位?!
當冥王?!
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你是不是瘋了?!」鐘旭拿打量精神病人的目光掃視著他,「我完全不明白,你說的話,從頭到尾我都不明白。」
「呵呵,放心,我會講到你明白為止。」司徒月波輕巧地一縱,坐到了圍欄上,完全無視六十層樓的高度,然後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對她伸出手,「上來坐吧,風景不錯。」
稍微猶豫了一下,鐘旭還是把手送了上去。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3)
(更新時間:2005-10-3 10:25:00本章字數:4975)
司徒月波滿意地笑笑,握住她的手順勢一帶,讓她毫不費力地落到了自己的身邊。
鐘旭以為自己會害怕,她從來沒有坐在六十層樓高度與人談話的經歷。
但是,她沒有。
與從前一起渡過的許多日子一樣,手被他抓得很緊,身體也緊緊地挨著他。
他身上的溫度,仍然保有令她心安的作用。
「很漂亮吧。」司徒月波帶著無比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腳下的風景,「很多人都習慣以『煉獄』來形容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真是大錯特錯啊。」
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基本上是有道理的,包括她自己在內,世間許多人都是一說到冥道鬼界,就立即聯想到黑暗陰森死氣逼人,誰又曾料到,真正的冥界,卻是這樣一番景象呢?!
圓月當頭,靜謐沉靜,僅僅一座在深夜里安睡的城市而已。
「感覺到危險了嗎?」他收回目光,問題很突兀。
鐘旭搖頭,未做任何思考,從剛才到現在,除了司徒月波本身,她沒有在這個地方觀察到感覺到任何值得警惕的疑點。
「為什麼我沒有看到這里的……居民?」她四下看去,除了建築,還是建築,沒有看到半個移動的物體,仿若空城。
「呵呵,因為你還不完全屬于這里啊。」他笑答,「所以,冥界的東西,你現在看不完全,包括潛藏的危險。」
鐘旭皺皺眉,硬邦邦地說:「完全不完全我不在乎,我只要弄明白我心中所有的疑問。你能不能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直接講重點不行嗎?」
「哈哈哈哈。」他不禁朗聲大笑,「你跟鐘馗老鬼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有什麼可笑的?」鐘旭黑著一張臉,被他的笑聲弄得無所適從。
「我笑我堂堂冥王,卻一再栽在你們兩個姓鐘的家伙手上。」司徒月波撓撓鼻子,看定她,隨即止住了笑聲,語調平靜而隨意:「當年,鐘馗在皇帝面前當殿自刎,此人身上正氣凜然,卻又煞氣沖天,到了冥界也不曾消減半分,確是一個百年不見的伏鬼奇才。正好當時有個閻羅之位出缺,我有意讓他接手,想他必定能成我的得力臂膀。誰知道你們這位老祖宗一口拒絕,說什麼官場黑暗,他鐘馗不論生死,永不出仕。他不肯領受我的這番好意也就罷了,連我親自為他物色的絕好投胎機會也不理會,終日游蕩在陰陽兩界,說什麼不斬盡天下妖魔誓不罷休,還說什麼鬼由心生,心懷鬼胎之人更該殺,所以他不但斬鬼,人間的貪官污吏大奸大惡之徒一旦被他撞上,也必死無疑。另外,他還不忘尚在陽間的妻兒,經常趁夜回去探望,還悉心教導他的兒子各種伏鬼之術。一時間,他種種作為與極高的曝光率令到世間眾人將他奉為神明,還以『鬼王』之名尊之。這老鬼,完全視冥界種種規矩為無物,更不將我這個冥王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最初我本著惜才之心,對他睜只眼閉只眼,反正他對付的鬼物,放在我手里也同樣是被打進鬼獄永不超生,這也算是為我分擔工作了,所以也由著他去了。唉,卻沒想到我對這位『無冕之王』的放縱,引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司徒月波言之鑿鑿的講述,讓鐘旭不由自主地聽入了神,沒有想到,傳說中的老祖宗,竟然與他有過如此奇異的一段歷史,他的娓娓道來,讓那麼遙不可及如神話一樣不敢相信的往事這般真實地顯現在自己的腦海里,而當聽到他說到「天大的麻煩」時,她心下一緊,脫口而出:「你說的麻煩,莫非跟我們鐘家的鎮天印有關?」
「是。」這回,他沒有任何否認的意思,「那一次,一只厲鬼因為當值鬼差的疏忽,從鬼獄里脫逃而出,我恰恰巡游在外未歸,鐘老鬼知道了,又擅自作主,一路追蹤厲鬼而去。等到我接到稟告,趕回事發地時,他們兩個已經在冥界的入口處斗得不可開交。那惡鬼也是個有點本事的角色,鐘老鬼一時竟無法將它擒下,我正要出手,你們那位脾氣暴躁的老祖宗已經搶在我前頭,用盡全力一劍朝那鬼物劈去,也許他一時情急,竟然失了手,不但沒能擊中對手,他那一手沒輕沒重的蠻力反而將隔開人界與冥界的結界擊穿了一個大洞。如此失誤,非同小可,一旦不能及時封堵,冥界里處心積慮想逃脫束縛的惡鬼們就能借此大舉沖回人界興風作浪,若事態發展至此,即便我身為冥王,也無法挽回。」
「所以……所以老祖宗用自己的精魄化成了四方鎮天印,堵上了這個大洞?」沒費多大勁,鐘旭就想到了這一點。
「唯一的辦法。」他遺憾又無奈地點點頭,「不過,鎮天印里只有鐘老鬼的兩魂六魄而已。」
「兩魂六魄?」鐘旭一愣。
「剩下的一魂一魄,用來生成了一個連我也破解不了的咒念。」司徒月波回過頭,微笑著盯著鐘旭,「就是你一直佩戴的那塊護身符。鐘老鬼臨去之前,將咒念刻在牛骨之上,交給了家人,要他們世代相傳,此物能保鐘家上下平安。」
「你說的咒念,就是,就是……」鐘旭恍然大悟,吃驚地捂住了嘴。
「不錯,冥界中人,永遠傷不得鐘氏後人性命,除非,你們甘願自行放棄。」司徒月波故作頭疼狀,繼續道:「所以,不論你們鐘家的成員被鬼物傷得多嚴重,都不會有生命危險。不到壽終正寢,誰也動不了你們半根汗毛。鐘老鬼這招委實厲害,護了你們生生世世,卻把我給害苦了。」
「原來那護身符後的經文,是這個意思……」鐘旭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但是又無法完全確定,口氣不再像先前一樣硬朗,「但是,鎮天印現在出問題了。」
「不是現在,」他伸出手指左右晃了晃,「而是在兩百年前,鎮天印就出問題了。」
他輕松一句話,鐘旭目瞪口呆。
「改朝換代,殺戮征戰,人類一次又一次的自相殘殺,使得冥界滿心怨念的冤魂一日多過一日。鎮天印的承載力並非無限大,怨靈們妄圖殺出冥界的念力越來越強,當這種力量積累到足夠的時候,鎮天印早晚被沖毀。此封印一毀,唇亡齒寒,冥界所有防護都會隨之消失,包括羈押眾惡鬼的鬼獄。事實上,兩百年前的時候,鎮天印的南方部已經出現了裂縫。」司徒月波頓了頓,臉上仍是波瀾不驚,「還好發現及時,我把那裂縫給補上了。」
「你?!」鐘旭雙目圓睜,「鎮天印歷來都是由鐘家後人守護的,每個十年之期我們都會以自己的血液鞏固封印,你又不是鐘家人,如何能修補?!」
「哈,聽你的口氣,活像我搶了你們天大的功勞一樣。」司徒月波言帶調侃,道:「你自己也說了,你們的力量,充其量也只是鞏固『罷了』,鎮天印若真出現了裂縫之類的大問題,就算你們鐘家上下把血流干了,也無法『修補』,懂嗎?!當初鐘老鬼給你們定下的十年之期,初衷也不過是希望借你們的力量,保養好鎮天印,就算不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至少也能延長封印的壽命,不至于被一舉擊潰。」
「那,那牧場,在牧場出現的,移位的北方部又是怎麼回事?」鐘旭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問道。
「我干的。」司徒月波指指自己,輕笑,「不久之前,北方部也出了麻煩,我一時無法彌合,只得將此部分封印移到牧場,引你們一家到那里,借你奶奶的力量,在北方部上暫時布下一個新封印,雖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起碼可以延緩裂縫擴張的速度,讓我有時間完成剩下的計划。」
「你……」鐘旭眉頭一緊,除了個你字,再說不出其他。
現在才知道,自己那場獨特至極的婚禮,竟也是他「計划」中的一個步驟。雖然已經了解個中緣由,但是被所利用的事實仍令鐘旭郁郁不快。
「還好,雖然我的計划實施得辛苦了一些,到底還是順利完成。」他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有你做冥王的繼任,我總算是可以安心了。」
「等等!」鐘旭似乎對他「總結陳詞」的態度很不滿意,追問道:「我還是有很多東西不明白。你若要我的性命,為什麼早不威脅我?還從頭到尾費盡心思接近我,娶我,與我過與平常夫妻毫無二致的生活,這麼折騰,豈不是太浪費時間了嗎?還有,你剛才說花了十六年在我的身上,什麼意思?」
「你的問題總是那麼多。」 司徒月波打了個呵欠,「唉,雖然你是你們家族的最強接班人,可是,要做冥王,仍是差得遠呢。」
一陣涼風吹過,他仰起頭,很享受似地深呼吸了一口,方才娓娓道來:「當鎮天印的北方部出現問題之後,我便意識到,該是找下一任冥王的時候了。尋來找去,也物色了好些對象,最後發現,始終只有鐘老鬼的後人方是上上之選。」
「就是……就是……我?!」鐘旭忍不住插嘴,滿臉都寫滿了不敢相信。
「我最初考慮的,是你姐姐,鐘晶。」司徒月波頓了頓,「可是這個想法我很快就放棄了。」
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姐姐,鐘旭的心在驚訝的同時,也劇烈地抽痛了一下。
「你姐姐的伏鬼天資不在你之下,奈何她生性溫良,縱是我給了她冥王的全部力量,她也未必鎮得住整個冥界。這個險,我冒不起。」司徒月波撥開被風吹到眼前的發絲,狡黠地一笑,「但,幸好還有一個跟姐姐截然相反的妹妹。」
鐘旭垂下頭,用力捏著自己的手指,問了一個看似與以上談話毫無聯系的問題:「跟我姐姐做交易的人,莫非是……你?」
「當我確定了由你做繼任之後,跟你姐姐的交易,便是我全盤計划的第一步。」他一點都不否認,而言辭間,卻夾雜了幾許無可奈何,「你八歲時的那場大病,是我一手設計。然後我找到你姐姐,編了一套讓她信服的謊話。最後在她自願的情況下,取走她身上的所有靈力,封入了你的身體。另外,為了避免出現任何可能影響我計划的枝節,我抹掉了你們全家人對你姐姐的記憶,同時要求她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永遠保持緘默。」
「你,真是相當地殘忍。」鐘旭抬起頭,隔了很久,才從牙逢里擠出話來,「如果你不逼我姐姐離開,她不會年紀輕輕就死于非命!」
鐘晶的悲慘過往,到現在仍是歷歷在目。
「也許,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司徒月波若有所思地看著腳下,「不過,你姐姐原本便只有二十五年的壽命,就算沒有這回事,她的結局也是一樣。這便是命數。冥王雖然能掌司生死,卻不能干預命數。所以,你不必太過介懷。只能說,你們鐘家不是她該出生,該停留的地方。」
這一席話,不是不令人吃驚的。
但是,鐘旭的內疚之意,並沒有因為知曉了這段隱情而有所減緩。
「既然什麼都是你一手設計,為什麼任由我姐姐在人間作孤魂野鬼?為什麼要讓她跟許飛不得善終?」一股怒意襲來,鐘旭抓住他憤然質問。
「留在人間不肯投胎,是你姐姐自己的選擇。我給過她機會,她拒絕了。本來是割舍不掉對家人的牽掛,沒想到這一留,卻為她等來了另一段緣分。」司徒月波呵呵一笑,拉下她氣憤難平的拳頭:「許飛的出現,是我計划之中唯一的異數。我沒有料到會有一個旁觀者被牽扯進來。」
「許飛……」鐘旭松開了手,「你也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嗎?」
「起初,我也未能識穿許飛的身份,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司徒月波聳聳肩,而後扭頭看著鐘旭,「還記得你住院時曾經做過的那個夢嗎?呵呵,就是許飛化成我的模樣向你求婚的那個。」
那個夢?!
那麼深刻而怪異。
鐘旭當然是記得的。
「在那個時候,許飛想取你性命的心到是真的。若不是我從中阻撓,以他旁觀者的能力,你的魂魄早就成他的囊中之物了。」司徒月波收起笑臉,很認真地說。
回想往事,因為驚訝,鐘旭的舌頭怎麼也利索不起來:「夢,夢境里,夢境里那道無形的……,莫非是你……」
她清楚地憶起,在那個事後讓她惱羞成怒的夢里,在裝成司徒月波模樣的許飛就要得逞的時候,及時將他們二人隔開的無形屏障。
「不在你身邊,並不代表我不能保護你。」他的目光在鐘旭臉上停留了許久,半晌才移開,「不過,這個插曲到是為我引來了,准確地說,是為你引來了又一股可為己用的強大靈力。」
「為我?」鐘旭盯著他的側臉,越發大惑不解。
「不為你為誰?!既選定了你做繼任,當然就要想盡辦法栽培你啊。」司徒月波雙手撐著欄桿,輕輕晃動著懸空的雙腳,神態頗為悠閒,「從你第一次抓鬼開始,你每收伏一個鬼魂,它們身上的靈力就有一大半會自動輸入你的體內。你對付的對手越厲害,你收獲的靈力便越多,這也是你近幾年來,靈力突飛猛進的原因。經過這麼多年的時間,當我認為你的熱身運動已經足夠,體力精元靈力都已經成熟到可以承受來自冥王本身的強大力量之後,我便以這個身份,出現在你面前。」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4)
(更新時間:2005-10-3 10:25:00本章字數:3463)
「熱身運動……」鐘旭張大了嘴,一連串驚嘆號魚貫而出。
「誘你進長瑞跟那位怨氣沖天的鬼叔叔對決,除了能讓你收獲更多靈力之外,還能借你身受重傷之名,在你的身體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將我體內的部分靈力以輸血的方式不露聲色地送進你的身體。那可是貨真價實,冥王的血哦。呵呵,從那天起,你我也算是血脈相連了呢。」司徒月波握著自己的手腕,笑了笑,「不過,那些靈力仍然是不夠的。之後我要做的,便是想辦法將我身上剩余的靈力安全地過到你身上。而娶你為妻,正是不二之選。」
鐘旭身子一晃,若不是他還拉著她的手,她定從欄桿上跌下去。
「你娶我,就是為了給我你的靈力?」她拼命穩住身體,直直地瞪著他。
「朝夕相對,肌膚相親,還能有比這更親密更不露痕跡的方法麼?」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一臉壞笑。
「你……你……」鐘旭又羞又氣,一張臉漲得通紅。
為什麼他單單選她作妻子?
這個她早前一直問自己的問題,現今終于有了最真實的答案。
可是,如此答案,既讓她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帶來的,只是一肚子的失望與失落罷了。
「至于許飛,」司徒月波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且面露贊賞之色,「這個旁觀者的確不是泛泛之輩。他的半路殺出,讓我對于新冥王的將來更加放心了。」
「他……有這麼重要嗎?」鐘旭半信半疑,說了這麼多,他終于又把話題扯回到許飛身上了。
「當然。」司徒月波嘴角一揚,「現在可以告訴你,如今你身上的靈力,不僅來自于現任冥王,還有一位難得一見的旁觀者哦!」
今天,司徒月波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能把鐘旭轟炸得頭暈目眩。
「許飛……也有份?」說這話時,她的表情已經分不清是哭還是笑了。
到底他設下的這個局有多龐大,牽扯有多廣?!
無法想象。
「當初在醫院里,他找到我,很直接地警告我,不要干涉他的事情。」司徒月波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著,「見他那麼坦白,我也沒有對他隱瞞身份。知道我的來歷之後,他當即就懇求我出手拯救已經瀕臨消失的鐘晶。老實說,每個鬼魂只會有一次投胎的機會,自從你姐姐拒絕了我之前為她的安排之後,她再無轉世為人的可能,冥界也是有規矩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另外一個活人或者鬼魂將自己投胎的機會換給她。許飛一點也沒有猶豫,立即要求以他自己的轉生機會換回鐘晶一條性命。我答應了,但是,作為附加條件,他要將擁有的靈力全部送給你,並且要幫助我演好後頭的戲。」
「你說要許飛幫你演戲?演戲!」鐘旭的聲音足足提高了八個調,若不是想到現在所處的高度,她早就跳起來了。
「在醫院那次,他故意讓鐘晴偷到他的錢包,讓你誤會他是與惡靈為伍之輩,從而挑起你跟他在天台的一場惡戰,為的就是以這種方式把他的靈力不露聲色地過給你。而當我決定完成計划最後一步的前夕,他按照我的意思,佯裝成失去至愛一心回來報仇的男人,引你用七星梵燈對付他,又借此機會帶你去到記憶之河回顧過去,之後與你大打出手,將最後的靈力過到你身上後,然後很悲壯地『消失』在你面前,讓你為他和你姐姐的『遭遇』內疚到死。嘖嘖,這小子,演技不在我之下啊。」司徒月波行云流水般將許飛的「英雄壯舉」一一羅列出來,連氣都不帶喘。
鐘旭愣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方才明白過來,她失控地大喊:「你的意思是,我姐姐跟許飛,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消失?!」
司徒月波邪邪一笑,擺擺手:「自然是沒有。個中細節,以後讓許飛親口告訴你吧,如果你們有緣再遇到的話。」
這算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吧?!
鐘旭緊緊捂住心口,熱熱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著旋兒。
喜極而泣,感覺竟如此美好。
壓到她喘不過氣的愧疚與自責,在他的笑容里煙消云散。
欣喜興奮之情尚未退去,鐘旭柳眉一豎,板起臉質問道:「那你當著我的面,捏碎我奶奶生命那件事,也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唉,算了,我索性全招了吧。」司徒月波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到你已經完全擁有作為一個冥王該擁有的力量之後,就是我實施計划最後一步的時候——騙你自盡。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有整整一百一十八歲的壽命,我的時間根本不允許我等到你壽終正寢再來接替冥王之位。所以,我一早就埋下了蔣安然這個導火線。你會在街上『偶然』遇到蔣安然的爸爸,你會在長瑞的餐廳里看到我滅掉搗亂的女鬼,這些,都是我安排的,我要引你一步一步拆穿我的『假面具』。」
「你……你……」鐘旭費勁地吞了吞口水,指著他的手指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你這樣,就是要我……要我萬念俱灰,生無可戀?」
「你生性堅強,要讓你主動放棄生命,實在是一件難比登天的事。為了順利完成整個計划,我只能雙管齊下,既要合情合理地編出那一堆絕情絕義沒心沒肺的謊話,讓你內疚,讓你心死,又要用你們家人的性命對你進行實質性的威脅。唉……」司徒月波重重嘆了口氣,無比委屈地說:「做冥王做到我這麼辛苦,真是不容易啊。不過,謝天謝地,你這個傻丫頭終究是上了我的賊船。」
鐘旭傻乎乎地眨眨眼睛,在心里咀嚼著他剛才說過的每一個字。
原來,他的絕情絕義,心狠手辣,都是裝出來的,都不是真的。
想到這層意思,噴薄而出的狂喜之情剎那間占領了她的整個心房。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個混蛋,把她騙得好苦!
仿佛即將溺斃的人被一把救上了岸,那種劫後余生的慶幸與驚喜,委實不是言語能表達出來的。
「你這個王八蛋!竟然設下如此復雜而龐大的陷阱,騙我一步一步掉進去!」鐘旭早已不顧六十樓的高度,身子一側,一把拽住司徒月波的衣領,硬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心里明明悲喜交加,臉色卻難看得緊,而後又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你……真……不……是……人!」
「這是事實,我本來就不是人。」司徒月波一本正經。
「我真是想不通,你若早些告訴我真相,這後頭的諸多事端不是都可以避免嗎?犯得著裝神弄鬼連哄帶騙嗎,真不知道你……」鐘旭不松手,不依不饒地質問。
「如果我一早告訴你,鐘小姐,我是冥界的冥王,我現在要找你作我的繼任,我已經栽培了你整整十六年了,麻煩你在接受了我給予你的所有力量之後,主動放棄你的生命,也就是自殺,然後到冥界來作新冥王好嗎?」司徒月波打斷她,哭笑不得,「以你的性格,在聽到我那麼『坦誠』的話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嗯?」
「呃……」鐘旭一愣,認真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很老實地回答:「打120.」
「那就是了。」司徒月波舒了口氣,「為了讓計划萬無一失,我不得不這麼做啊。」
他說的話,似乎有道理。
鐘旭捏著自己的下巴,思索著,照自己的性格,要讓她相信這種事情確實太不容易。估計天下也只有這個不是人的老公能設計出如此天衣無縫的連環計引她上鉤,並且最終順利完成了他的全盤計划,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想到這里,鐘旭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一個一直被她忽略的問題——他處心積慮要她來做冥王,那他自己干什麼去呢?
剛才的談話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做冥王,那你呢?」沒有半點猶豫,鐘旭立即將疑問送出了口。
「我?!嗯……」司徒月波嗯了老半天,話鋒一轉,看著下面的風景笑道:「在這兒上頭坐了這麼久,我帶你到城里轉轉。」
「什麼……啊!!」
鐘旭還來不及細問,轉眼已經被他用力一拉,雙雙從樓頂上「飛」了下去。
她驚叫著閉上了眼。
身體從來沒有這麼輕巧過,腳下似有一團強勁的浮力,托著自己向某個方向穩穩滑翔。呼呼的風聲從耳旁掠過,送來的,是他的笑聲:「別害怕,哪有冥王在冥界被摔壞的道理呢?睜開眼吧,不要浪費了大好風景。」
說得似乎有道理。
鐘旭戰戰兢兢地睜開了眼——
起初混沌一片的建築與道路,隨著他們二人的勻速降落,在眼前一點一點放大,一點一點清晰。數尾五色繽紛的流光不知從何處而來,魚兒一樣在空中游動,漂亮得緊,教人忍不住冒出想伸手捉住它們的念頭。其中一些不時從身邊擦過,有的頑皮地停留在鐘旭的鼻尖,有的貼在她飛揚的衣倨與發稍上頭不肯離開。它們身上的光芒,弄得鐘旭就像是一棵掛滿了彩燈的聖誕樹。
目睹如此異景,鐘旭的興奮好奇之心立時替代了身在高空的恐懼。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5)
(更新時間:2005-10-3 10:25:00本章字數:3719)
「從剛才到現在,你一直黑著一張臉,半點笑容都沒有。」當走到一座街心花園前時,司徒月波忽然停住了腳步,回轉頭,頗為正經地對她說道:「到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誰?」
鐘旭匆忙收住步伐,抬頭就問。
「嗯……」司徒月波猶豫了一下,噗哧一笑,「北宋時候,我曾找到一個姓包的人來冥界做兼職,他日審陽,夜斷陰,鐵面無私,只是終日不露笑臉。你現在的神態真是像極了他。」
姓包的人?
鐘旭眨眨眼,琢磨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不禁跺腳大喊:「你,你說我像包……包……」
「是啊,把臉涂黑了就更加像了。」司徒月波像從前一樣捏了捏她的鼻子,而後收起戲謔之情,緩緩說道:「我喜歡看你的笑容,從前是,現在也是。」
「你……」鐘旭迎著他的目光,腦子里混亂一片,復雜的情愫霎時遍布心間。
司徒月波看了她很久,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很自然地以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喃喃道:「不想再看到你流眼淚的樣子……」
電流一樣的溫度從額前傳遍全身,令到鐘旭完全動彈不得。
「那天晚上……你落下的眼淚是……」
她接近空白的腦子里,赫然出現了讓她生生世世也無法遺忘的一幕。
司徒月波微微一怔。
「我差一點……」 他直起身子,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詫異的臉龐,「差一點在那個時候放棄我的全盤計划。」
「你……真的是……是為我……哭了?」鐘旭咬住自己的嘴唇,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那麼難過,我怎會無動于衷。」他嘆了口氣,「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兩行滾熱的液體從眼眶里奔騰而出。
短短一句話,足以抵消心中所有怨氣,所有疑慮,所有絕望。
「騙了你那麼久,我道歉。」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以手指揩去湧出的淚水,「身為冥王,位高權重,維護冥界的穩定是我最大的責任。准冥王,你也一樣,將來不論發生什麼,都要謹記這一點。」
「你呢?你究竟要做什麼?」
已是淚眼迷朦的鐘旭,心里突然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我?!」他的手指停止了運動,從她的臉上輕輕滑下,「鎮天印是鐘老鬼的精魄所化,要徹底修復並讓它有足夠的能力抵擋任何程度的攻擊,除了用上我的精元,別無他法。」
似霹靂,似驚雷。
震得鐘旭的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搖搖欲墜。
「兩百年前,我以靈力修補好裂開的南方部,但是對于整個鎮天印來說,花上再多的靈力也是治標不治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封印全盤崩潰之前,找到合適的人選接替我,然後……」
「然後你好安心去修補那個該死的封印?對不對?」恍然大悟的鐘旭搶過話頭,激動得口不擇言。
司徒月波不語。
這算是默認?!
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謊上加謊,計中有計,最終的目的,卻是這般簡單。
然,這「簡單」的背後,意味著什麼?!
體力並不匱乏,甚至是充沛的,但是,為什麼還是無法擺脫被掏空,被榨干的感覺?!
難受異常,一如當初揮劍自刎時,無法控制的悲愴。
連站立的力氣都快散盡,唯有抓住他的雙手,始終堅持,不肯放開。
「來這邊坐下。」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司徒月波拉著她,坐到了花園前的一張長椅上。
木質的椅子,很硬,皮膚所接觸到任何地方,都是冰涼一片。
「很冷嗎?」司徒月波覺察到她的微微顫動,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塊冰一樣。」
像是沒聽到,鐘旭不答話,眼神木然地看著別處。
見狀,司徒月波搖搖頭,伸手把她攬進了懷里,默默地用自己的溫度將她包圍起來。
熟悉的氣息,有效地喚回了鐘旭漂游在外的神思。
「你……確定要這麼做?」她仰起臉,眼睛已是紅腫不堪,「你會……會消失的!」
「害你們老祖宗造成如此大失誤的那只惡鬼,你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嗎?」司徒月波習慣性地繞著她的頭發,將話題扯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鐘旭愣了愣,搖頭,心煩意亂地應道:「我如何知道,難道你們沒有把他就地正法?」
「當時,被他趁亂逃到了人界。」司徒月波淡然說道,「事後我派了不少人手去追捕他的下落,卻總是被他逃脫。這個狡猾的逃犯,在人界蟄伏了數百年,暗自蓄積力量,當他自以為冥界已經放棄對他的追捕時,他終于按捺不住,跳出來四處興風作浪為禍人間。」
「啊?」鐘旭不由驚嘆,「那惡鬼居然如此能耐?」
「沒有及時除掉他,是我的失職。」他深深嘆了口氣,繼而嘴角一揚,「不過,不知是巧合還是宿命,他最終還是栽在了你爺爺手里。」
「我爺爺?」聽到他居然提到這位從未謀面的親人,鐘旭頓覺詫異無比。
「是啊。」司徒月波點點頭,「至于這段舊事,說來話長,以後讓你爺爺奶奶親自告訴你吧。總之,僅僅這一只脫逃的惡徒,便惹來了天大的亂子,如果冥界所有跟他一樣的鬼物都跑了出去,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她當然知道會怎麼樣。
「明白這一點之後,你認為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說罷,他又自嘲般地笑道:「人類不是總說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嗎?!呵呵,雖然這話放在我身上有點勉強,不過,既然做了冥王,該承擔的責任,理當一肩挑起,推脫不得。」
話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呢?
換作自己,也定會作出與他相同的舉動罷?!
責任,責任,什麼都是責任!
多可恨的詞語!
可是,恨又如何呢?該做的,終究還是要做,沒有任何借口逃避。
復雜而矛盾的心情海嘯般撲來,將她淹沒得徹徹底底。
如果,他不是冥王,那有多好……
鐘旭的臉,緊緊靠在他的胸口上,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來,沾濕了他的前襟。
「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呢?」司徒月波捧起她的臉,亦嗔亦笑,「做了冥王,並不代表著要你永遠守在冥界,你可以在兩界自由來去,可以變化成任何生物,可以體驗完全不同的經歷。像我,除了人類,還曾化作飛鳥,走獸,螞蟻,等等等等,多有趣。不過,始終還是做人類比較有意思,雖然辛苦一些,卻總有許多意外的收獲。」
「螞蟻?」鐘旭吸了吸鼻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如此渺小的動物,怎能與他聯系上?!
「很多年前,我的確曾化成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他撇撇嘴,「不過在一個月內我被人踩死了七次,後來便作罷了。唉,對于『渺小』的生命,人類總是不太在意的。」
呼風喚雨,生死在握的冥王,竟有這樣「不俗」的經歷,想象他變成螞蟻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樣子,鐘旭啼笑皆非。
這個小小的插曲,到是觸動了她的又一樁心事。
「我想知道,你的本來面目是怎樣的。」她直起身子,草草擦了擦臉,「跟你這麼久,我不能連自己的老公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看了那麼久的一張臉,司徒月波的臉,其實並不屬于他。
如果就要分開,那麼這就是她對他最後的要求。
「太久了……」他撓了撓頭,「我自己都不太記得自己長什麼樣了。」
「你……」鐘旭被他的回答噎得說不出話來,哪里有人會糊涂到把自己的模樣也忘記的?!
「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輕輕摁住她的肩頭,慎重地說:「未來的時日,你要好好學習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冥王,至于要做些什麼,自會有下屬一 一呈報給你,剛開始可能會覺得比較繁瑣,日子久了,便熟悉了。啊,還有,這件東西,你收好了!」
話音剛落,他的手掌一翻,一卷畫軸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他手里。
「這是……」鐘旭盯著他手中的東西發楞。
「現在是將軍射月圖。」他將畫軸遞到了她面前,「以後便不是了。」
「這張畫怎麼在這里?」鐘旭遲疑地接過畫軸。
「當看到你在拍賣會上對這幅圖情有獨衷時,我便知道,你已夠資格接替我的位置了。也提醒我,是時候進行最後的步驟了。」
「什麼……什麼意思?」鐘旭糊涂了,這普普通通的一幅古畫,莫非還藏有什麼玄機?
他磨挲著光滑的卷軸,笑道:「這幅畫,是歷任冥王的專屬品。也只有冥王才能把這幅圖看完全。」
「看完全?」
他神秘地一笑:「普通人只能看到那棵樹,卻看不到那一樹紅花。」
「是嗎?」聽罷,鐘旭馬上動手,要展開畫軸一看究竟。
「等等。」他按住了她的手,「天亮了再看吧。」
鐘旭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畫,好一會兒,點頭作罷。
他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抬起頭,出神地凝視著天際的圓月,和依然飛舞的流光。
鐘旭卻沒有那個興致欣賞天空上的美景,只緊緊抱著畫軸,憂心忡忡地盯著他,目不轉睛,生怕一眨眼,他便不見了似的。
「該做的,總算快做完了……」
隔了很久,他低下頭,自言自語。
隨後,他轉過臉,微笑:「在他啟程回國的前一天,我取他而代之。現在,也是時候把真正的司徒月波送回去了。」
鐘旭的臉,赫然變了顏色。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6)
(更新時間:2005-10-3 10:26:00本章字數:3028)
「呵呵,但願這家伙能應付那些成堆的工作。」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這些日子,我可幫他們司徒家賺了不少呢,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看他的模樣,輕松若閒話家常,對于即將到來的變故,他的心里僅僅是充滿了「勝利完成任務」的喜悅和慶幸嗎?一點放不下的東西都沒有嗎?
她真恨不得鑽進他的心里看個清楚。
這個心深似海的男人。
良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話,並微微皺起了眉:「留下你一人,我終是不放心的。」
那就不要走啊!
此話已到嘴邊,卻被鐘旭吞了回去。
「雖然不能給他不朽的生命,」他拉起她的雙手,放到唇邊,停頓了許久,「但是,至少能讓他擁有我的記憶,能讓他,代替我記住你……」
「你胡說什麼?」這回鐘旭的反應到是出奇得快,未等他說完,她已然猜到了他的用意。猛然抽回雙手,她又急又氣地打斷了他的下文,「為什麼要這樣?記憶是貨物嗎?可以隨便送給別人嗎?」
她氣憤的樣子讓他略略一驚。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如此,你們……仍然可以續夫妻之情。」
「不必了!」她斷然拒絕,咬牙切齒道:「娶我的,不是那個司徒月波,而是你這個不是人的王八蛋!我不管你有沒有以妻子的身份看待過我,我永遠只有你這一個老公,就算別人與你一模一樣,也無法取代!」
他一愣,似悲又似喜的火花從眼神里一閃而逝。
「你呀,要我怎麼說你呢。」他無奈地看著神情堅決如鐵的她,抬起手揉著自己的額頭,一副頭痛無比的樣子。
水波一樣的光華,隨著他手腕的運動,不停流轉。
月光下的黑曜石,今夜分外美麗。
鐘旭怔仲地盯著它,久久不願移開目光。
「以前,每粒珠子上都是有眼睛的。」他發現了她注視的目標,晃了晃手腕,撫摸著那十九粒黝黑的石頭,「可是,現在只剩一粒了。」
「為什麼?」她並不以為石頭這種沒有生命的東西也能自行起變化。
「因為我的力量已經接近完結啊。」他不以為然地解釋著,「等到它有了新主人,所有的眼睛又會回來的。這串黑曜石,其實就是我們冥王的王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些漂亮的眼睛越來越少,那麼就該是你尋找接班人的時候了。不過,依你的情況,就算再過五千年,恐怕上面的眼睛也不會少一只的。」
黑曜石?王冠!
好驚人的定義。
這麼一串看似普通,在街邊隨便都能買到的石頭,竟會是冥王的標志?!
「不用那麼驚訝。」他把手放到把鐘旭的下巴,往上一托,合上了她張大的嘴,笑道,「不是任何一頂王冠都是富麗堂皇的,冥王的權利,跟他的王冠一樣低調,毫無張揚的必要,明白嗎?」
「我明白。」鐘旭點點頭,看定他,擠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低調內斂,你一貫的作風。但是,卻總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霸氣,一如黑曜石的光彩怎麼也不能被黑夜掩蓋一樣。呵呵,你們很像。」
「哈哈,跟我跟得久了,自然就像我了。」他笑著攬住了她。
鐘旭把頭一偏,順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笑聲,爽朗如昔,而她自己的笑容,卻漸漸散去。
「你,什麼時候……走?」一個走字,在她的喉嚨里徘徊了許久,艱難地跳出口。
「盡快。」他回答得很迅速。
「哦……」鐘旭拼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敢抬頭看他,生怕一抬頭,不爭氣的眼淚又要落下來。
「對了,還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若要見你的爺爺奶奶,一定要趕在正月初三之前。」他埋下頭,慎重地在她耳邊提醒道。
「見我奶奶?還有我爺爺?」她抬起頭,不敢相信,「我可以嗎?還能見到他們?」
「傻丫頭,當然可以。你爺爺已經在冥界等了你奶奶三十年了,現在他們總算是團員了,而我業已為他們安排好一切,正月初三,他們便要投胎去了。」
終于有了一點值得高興的事情。
「爺爺很長情啊,可以等奶奶三十年。」鐘旭靠回他懷里,想象著這對老夫妻相見的團圓場面。
「情到深處,時間可以忽略不計,三十年,三百年,縱是三千年又如何?!」他看著天上的流光,淡然說道。
「其實,等待也是幸福……」她閉上眼,「可是,我連一個等待的機會也沒有了……」
「也許……會有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等著你呢?!」他把臉埋進她黑亮的長發,吸索著淡淡的香味,「我們誰也無法預料以後。」
「等我的,終不是我等的……」她一笑,帶著揮之不去的黯然,「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你會在求婚時對我說,上來了,就是一生一世,不能回頭。呵呵,不只是我,當我決定做你的妻子時,注定我們兩個,都不能回頭了……」
「事實上,」他又一次輕輕繞著她的發絲,同時亦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我對你一直心存歉疚……為了我的計划,不得不一次一次地欺騙你,甚至不惜傷害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只有道歉嗎?」鐘旭睜開眼,「沒有其它的?」
他一愣,旋即笑了:「你想要什麼?」
「你說過,待一切落定之後,要帶我去北歐生活。」她仰臉看著他,眼睛里只有笑意沒有傷心,「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哪怕一天,也足夠。」
最後的一個心願。
歷經了太多的風波,當一切都成定局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們之間,畫一個完美的句號。
「好吧,待天亮之後,我們去北歐。」
他想了想,沒怎麼猶豫便點頭同意。
「真的?」她驚喜不已。
「真的!」他擺出童叟無欺的表情,而後抱住她,說:「躺下睡會兒吧,折騰了這麼久,你我都很累了。呵呵,我從來沒有一次說過這麼多的話呢。」
不說到罷,聽他這麼一說,鐘旭真覺得有些疲累不堪了。
她縮起腳,拿他的大腿當枕頭,舒服地躺倒在長度剛剛合適的木椅上。
很奇怪,現在這椅子的感覺舒服多了,不覺得硬,也不覺得冷了。
「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吧。」他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龐,溫暖地笑容在絢爛的夜空下頭分外迷人,「睡吧,睡醒了,差不多天就亮了。」
「嗯。」她口里應著,卻怎麼也不舍得閉上眼睛,又忍不住開口問:「我們去北歐的哪里?挪威嗎?還是再去一次丹麥呢?」
「呵呵,去挪威吧。夜晚的挪威海,海水映著滿天星斗,非常好看。」他抬頭看看頭頂,「跟這里的夜晚是完全不同的。」
「那里,有美人魚嗎?」
「有啊。夜晚的海面上,常常傳來這群魚妖的歌聲,非常好聽。」
「是嗎?真是有趣……跟童話里說的一樣……」
「呵呵,童話也不完全是編來騙小孩子的……」
……
「好累啊……」
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中,鐘旭越來越迷糊,眼皮不停地打架。
「那就閉上眼,好好睡吧。」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嗯。」她往里擠了擠,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我們……一定要去挪威海……天亮了就走……」
「好……我們去挪威海……」他細細端詳著她的臉,語氣輕柔地像在哄一個即將入睡的嬰兒。
一陣濃濃的睡意襲來,鐘旭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映著星子的幽藍海水,堪比天籟的悠揚歌聲隨著微微起伏的波浪,婉轉回蕩在氤氳濕潤的空氣里,海邊的崖石上,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對著她輕輕揮動著手臂,像在招喚她過去,又像在……同她告別。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7)
(更新時間:2005-10-3 10:26:00本章字數:2984)
在確認她已徹底睡去之後,他收回了覆在她額頭的手掌。
抬起手,他褪下了腕上的黑曜石。
「對不起,我無法再陪你去挪威海了。」他輕輕托起她的左手,神色安詳,「又騙了你一次,原諒我……最後一次對你說謊。」
「如果我還有將來,仍然會選擇你作我的妻子。」他微笑著,把黑曜石套在了她的手腕上,輕輕一吻,「這一句……是真的。」
這一句,是真的……
※※※※※
當無數道純白的光芒打破黑暗,刺激著沉睡已久的雙眼時,鐘旭清醒了過來。
天亮了?!
帶著半分未消退的睡意,她慵懶地睜開了眼睛。
咦?!
頭下舒服的「枕頭」怎麼不見了,什麼時候換成了自己蜷曲的手臂?
再看,手腕上,何時多了一串黝黑圓潤,光可鑑人的珠子?!
愣足5秒,鐘旭一個激靈,騰一下從長椅上彈了起來。
黑曜石?!
她戴上了黑曜石?!
亮如白晝的光芒下頭,十九粒珠子,每一粒上頭,都無一例外的生出了眼睛一樣的紋路,透著各色的光澤,活泛而靈動,似有洞察一切的本事。
冥王的「王冠」,尋到了新主人?!
那它的舊主人呢?
他……到哪里去了呢?!
鐘旭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腕,失魂落魄地朝四周看去。
建築依舊,街道依舊,身後的花園依舊。
獨獨少了他的蹤影。
不是說好了,要去北歐嗎?
昨天夜里不是說好了要去挪威海嗎?
他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扔下她走了呢?
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只顧著陶醉在他為她編織的童話里,卻不知不覺又上了他的當。
舍不得讓她面對生離死別嗎?
還是他自己也無法面對?
寧可選擇這樣一個方式,悄無聲息的離開……
鐘旭頹然坐回了長椅上,抱著頭,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都煙消云散了嗎?
除了一份冥王的重責,滿心濃重的想念……與生生世世的遺憾,還留下了什麼?
往事歷歷,猶在眼前,奈何桃花依舊,人面不在……
鐘旭的眼淚,斷了線一樣往下落。
※※※※※
「王,您醒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鐘旭抬起頭,發現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與常人無二。
「你是誰?」只看了他一眼,她便又低下了頭。
「屬下是本地的閻羅,按照前任冥王的吩咐,迎接新王入主。」自稱閻羅的男子十分恭敬,「四方死神與冥界其他閻羅正在趕來的途中,請王先隨我移步生死殿吧。」
「生死殿?」鐘旭眼也不抬,「什麼生死殿。」
「就是王平時處理公務的地方,也是王的專屬住地。」
「哦……」鐘旭擦去眼淚,站起身,像個無主游魂,「走吧。」
來人忙讓到一邊,然後又指著長椅提醒道:「王,您好像落了東西。」
鐘旭茫然地回頭一看——
昨夜他親手交給自己的畫卷,正安然躺在椅子一角。
她登時觸電一樣來了精神,一步跨上去把畫卷抱了起來。
自己怎麼這麼糊涂,差點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
他說,要她天亮之後再看的。
鐘旭心頭一緊,迫不及待地拉開了綁住畫軸的絲線,再握住兩頭往下一抖,畫中內容當即一覽無余。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冰天雪地,將軍紅花,這幅畫,跟之前並沒有區別啊。
然,她很快從畫中發現了讓人驚訝的變化——
那一樹火一樣絢爛的紅花,竟然動了起來,每一朵,都在模糊,伸縮,變幻,最後,竟化成了數行工工整整的漢字,整齊地排列在畫面的左上角,白底紅字,甚為惹眼。
「既生為冥王,生死在握,須知天下生靈,無分貴賤,自當一視同仁,恪盡職守。你天資極高霸氣過人,重情重義好打不平,如此脾性是你之優勢,亦是你之軟肋。今後當時時自省,修身養性,萬勿魯莽行事,切記切記!」
末了——「書贈吾妻鐘旭。」
落款處,沒有人名,只有一張卡通笑臉。
視線又一次模糊了。
不為別的,僅僅為了那兩個字——吾妻。
還有什麼值得遺憾的呢?
鐘旭強忍住心內的激動,目光滑落到了旁邊那位將軍的臉上。
眉目鼻唇,本該陌生之至,但是,為什麼此刻一看到他,就讓自己想到那個不告而別的家伙呢?!
思念過度的錯覺嗎?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麼,舉著畫走到那位閻羅身邊,問:「你在冥界當差,該知道這幅畫是什麼來歷吧?」
而那閻羅一見這畫,卻像見了什麼了不得的尊貴寶物一樣,趕緊朝後退了一步,不敢多看它一眼,只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回答:「每到冥界易主之時,前任冥王會將此畫示于繼任者面前,若他可以看到這滿樹紅花,便證明他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力量,只要拋棄掉性命即可入主冥界,反之,若只看到一棵光禿禿的樹木,則表示此人還欠火候,暫時難當大任。」
鐘旭恍然大悟,難怪他會選在那個拍賣會上,不著痕跡地把這幅所謂的「將軍射月圖」送到她面前,原來就是為了測試自己的力量到沒到足夠的程度,真是費煞苦心。
「可是,這紅花怎麼又變成了紅字……」她仍有不解。
「按照冥界歷來的規矩,前任冥王會把給繼承者的訓誡之言封在花朵所在之處,新王正式接任後,方能見到此訓誡。閱畢之後,畫中的冥王肖像便會自行消失,換上新王的樣貌,以示新舊交替之意,此畫同王手上佩戴的黑曜石一樣,都是一種正式的繼位儀式,缺一不可。」
閻羅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但是這後頭的話鐘旭已經沒有留心聽了。
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畫中的將軍身上。
原來,這竟是他的本來面目。
一位不知道生于什麼朝代,什麼地方,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古代將軍。
「混蛋!一定要到這個時候你才肯出來見我嗎?!」
鐘旭對著畫中之人,含著眼淚罵道。
話音未落,又聽她驚呼了一聲。
畫里的他,身上的顏色開始漸漸褪去,從彩色化成了黑白,又從黑白歸于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怎麼了……不要消失啊……」
鐘旭手足無措捧著畫卷,眼看著里頭的人影最終跟純白的背景溶為一色。
而緊接著,在「他」消失的地方,一個新的人型輪廓緩緩凸現,頭發,眉眼,身體,從無色,到有色,一點一點躍然畫上,似有一枝無形的神筆一般,讓人咋舌。
很快,一個嶄新的畫中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黑衣加身,長發及腰,峨眉微聳,英氣過人。一柄三尺長劍,紅光萬丈,緊握在手,與那滿樹紅花交相輝映,在雪地之上,分外耀眼。
這個女子,是她嗎?
似乎沒有任何理由否認。
那的確是她。
跟閻羅說的一樣,她接替了他的位置,畫里也好,冥界也罷,她永遠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真的不存在了。
鐘旭把畫卷緊緊抱到胸前,好像抱著他一樣,感受著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絲痕跡。
「被你騙了那麼多次,」她的笑容在淚光里舒展,「可是,如果還有機會,我仍然會選你做我的老公。」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四章 尾聲(1)
(更新時間:2005-10-3 10:26:00本章字數:3848)
一年後。
某臨街花店前。
不知名的綠色植物爬滿了數米見方的花架,幾朵小黃花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中,看上去頗順眼。
花架下頭,是一張鋪著小方格桌布的別致小桌,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兩杯濃釅的咖啡,裊裊地往外冒著熱氣。
「不當醫生當花匠,呵呵,這里被你打理得不錯啊。」白衣女子悠閒地用小勺在淺綠色的咖啡杯里攪拌著,笑意盈盈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從這里經過。」
「我並不知道。」對面的男子端起咖啡,微笑著呷了一口,「不過,這條路是去機場的必經之道。我只是碰碰運氣罷了。」
「呵呵,那你的運氣真的不錯。」她放下勺子,抬頭看著他,「對我來說,包括飛機在內的種種交通工具,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既然你仍然選擇以從前的身份在人間出現,那麼表示你依然留戀從前的生活方式,所以,冥王還是有乘飛機的可能。」男子嘴角一揚,篤定地笑道,「千分之一的機會,我能在這里見到你。」
「旁觀者,你還是那麼熱衷于猜別人的心事嗎?自以為是的態度到現在都沒有改。」她端起咖啡,嗔怪著,「不過,空間穿梭的確不如坐飛機舒服。」
他哈哈一笑,旋即非常慎重地糾正她:「我已經不是什麼旁觀者了,只是一個沒有來生的普通人類而已。」
聽他這麼一說,一抹不知為何的復雜神色侵上了女子的眉梢,她遲疑了許久,輕聲問了一句:「她好嗎?」
男子點頭,面上罩著一層淡淡的喜悅:「剛剛過了一周歲的生日。」
「是嗎。」她的語氣里有掩飾不了的驚喜,「你……准備等她?」
「嗯。二十年以後,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看得上我。」他搖搖頭,故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見狀,女子嘻嘻一笑:「放心啦,就算你白了胡子白了頭,也定是一個魅力無法擋的老頭兒。我姐姐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那就承你貴言了!」他雙手抱拳,一本正經。
「客氣客氣!」她學著他的樣子回敬著。
兩人被彼此的夸張動作逗得大笑不止。
笑過,女子伸手擦去掛在眼角的淚珠,對他說道:「許久沒有笑得這麼開懷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兩個可以坐在一起閒話家常,像老朋友一樣。」
「是啊。從前我們之間除了斗個你死我活之外,好像沒有其他交流了。」他很是贊同她的話,隨即,他很認真地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始終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在我成為你老公的『幫凶』之前,我的確是想過要傷害你的。」
老公?!
她微微一怔。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詞語了。
「算了,那些事情,過去了就不必再介懷了。」她頗大度的搖搖頭,緊接著卻柳眉一豎,故作氣憤狀,「不過你真的很過分。演得那麼逼真,害得我深信不疑,一度認為自己拆散了世上最難得的一對戀人。」
「但是你真的差點拆散了我們啊。」男子心有余悸,「我沒有想到你恰恰會在你姐姐即將投胎的時候到醫院找到我。為了不影響整個計划且讓她順利轉生,我以送那些被困在醫院里的冤魂入冥界等候輪回為條件,要他們想辦法拖住你。到我們在天台決戰時,我以為你姐姐已經投胎去了,卻沒料到不知內情的她,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在最後一刻跑到天台來阻止你殺我。」
「我的老天……」女子詫異萬分,半晌,才拍拍胸口,「還好,多虧我當時心軟,及時放走了你們。」
「你那還叫及時啊。」男子瞪大了眼睛,「只差一秒鐘,你姐姐真的萬劫不復了。」
女子眉頭一皺,理直氣壯地辯解道:「誰讓你先騙我的?」
「騙你的確不對。但是,我既然答應了別人,自然要把工作做到底的。何況,這個工作關系到兩界的安危,我不敢有任何紕漏。」他有些無辜地解釋著,「但是,我並沒有欺騙你們家所有人。你姐姐離開之前,拜托我把她已經投胎的消息告訴給你奶奶,要她安心。所以我在你去度蜜月的時候去牧場找到了她,算是完成你姐姐的心願。」
「有這回事?」女子聲音高了好幾個度,「哈,怎麼她從來沒給我提起過?難怪當初我悲痛欲絕地告訴她姐姐消失了的時候,她那麼鎮定,這老太太,果然老奸巨猾。莫非,你把整個計划也告訴給了她?」
他搖頭:「沒有,這個計划,只有主謀跟幫凶,我們兩個知道而已。老太太雖然有所覺察,但是她始終料不到加諸在你身上的,竟然是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龐大布局。」
「這種事情只有他做得出來,這樣復雜的心思,誰又能料得中呢。」女子深深嘆了口氣。
「呵呵,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他摩挲著光滑的杯沿,「說說現在吧,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似乎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她想了半天,道:「我接手冥界不過一年時間,很多工作還不太熟悉,我……」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打斷了她,從身後的書報架上抽出一摞報紙,翻出一張攤到了她的面前,指著上頭的某處說:「我是說他。」
女子把報紙拉過來,醒目的頭版標題附帶一張碩大的照片,迅即印入眼簾——
「歷經數周艱苦談判,盛唐集團已與K國XX石油公司就合作事宜達成共識,盛唐掌舵人即將于近日返國。」
旁邊那張照片里,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面帶微笑,意氣風發。
只看了一眼,她不由得頭暈目眩,趕忙把報紙翻轉過去。
「『盛唐集團總裁夫婦深夜遇襲,男方昏迷不醒,女方下落不明,現場遺留大量血跡,疑為一伙流竄至本地的暴匪所為。』一年前的某段時間,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這一條爆炸性的新聞,從那個時候起,我總是有意無意地留意他的動向。知道他後來安然無恙,也知道了他康復之後,對于回國後的這幾個月全無記憶。」他拿回報紙,看著照片中的男子,「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我仍然習慣于把他們看成同一個人,畢竟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呵呵,連我都尚且如此,你又如何放得下呢?」
「有什麼放不放得下的,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她笑了笑,似在回憶一段許久不曾想起的往事,「這個安排不錯啊,他失憶,我失蹤,從此之後再無瓜葛,還不會引起旁人的任何懷疑,真的很好。」
「實話?!」男子眉毛一挑,滿臉疑色。
她深吸了口氣,笑:「實話!」
「你真的放得下才好。」男子說罷,站起身,「等等,我有件禮物送你。」
「哦?禮物?!」她很是好奇。
片刻之後,男子從花店的里間走了出來,手里托著一個翠綠的小花盆。
「喏,送給你的。」他把花盆放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她拿手指撥弄著花盆里兩株長相類似被縮小了的樹木的植物。
「我自己培育出來的改良品種。」他得意地笑了笑,「迷你版的裟欏雙樹。」
「裟欏雙樹?」女子吃了一驚,「世界上居然有可以被種在花盆里的樹?」
「說了是改良品種嘛。」男子隨手取過一個噴壺,小心地往盆里噴著水,「我總不能讓你抱著兩棵原版大小的大樹滿世界跑吧。」
「干嘛送我這個。」她撓了撓頭。
「相傳佛祖涅盤之時,東西南北,各立有此樹兩株,俱是一枯一榮。」他放下手里的噴壺,看著她,「有枯便有榮,有悲便有樂,有生便有死,同樣,有開始,就有結束,世事就是這樣循環往復。」
「呵呵,怎麼突然這麼深沉了。」她輕笑,捧起「禮物」細細觀賞,「我知道你一片好意,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的。」
「聰明如你,又怎麼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坐回椅子上,啜了一口余溫尚在的咖啡,問:「打算離開?」
「不然怎麼會從你這兒經過。」她聳聳肩,繼續道:「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掛心的事了。爺爺奶奶都順利投胎去了,鐘晴那個臭小子也返回雅典繼續他的學業了。在奶奶的葬禮上,老爹老媽叔叔嬸嬸全體都回來了,看他們的樣子,生活得還滿滋潤的。唉,簡直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葬禮?你也去了?」他呵呵一笑。
「當然。別讓他們發現就行了。」她放下花盆,神情狡黠,「總之,就讓家人們以為我失蹤了吧。傷心雖然難免,但總不至于絕望,待到他們百年歸老之後,再告訴他們實情。」
「有道理。反正他們早晚都會去到你那里。」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而後又正色問道:「你准備去哪里?」
「去北歐那邊轉轉。」她的口氣輕松之極,「聽說夜晚的挪威海,很漂亮。」
「不錯的選擇。」他半眯起眼,看向外頭明媚的陽光,「什麼時候走?」
「下午三點的飛機。」她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動身去機場了。」
「好吧。」他站起身,伸出手,「一路順風。」
「謝謝。」她也站起來。
一大一小兩只手掌,緊緊握在一起。
「後會有期。」陽光灑在她的笑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金色。
「再見不知是何日了。」男子松開手,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我也很快要離開這里了。那家人馬上要搬去另外一座城市了。」
「哦?」她略略一驚,旋即嚴肅地直視他的眼睛,鄭重無比地說了一句:
「許飛,好好待我姐姐!」
「呵呵,好好待你自己!」
漂亮的花架下,傳出一男一女,釋懷的笑聲。
※※※※※
天空里的云朵移開了去,被遮住臉的太陽終于可以無阻無礙地釋放熱度與光彩。
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整個城市的風景依舊。
一個帶著溫暖陽光的冬日,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
第一部*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四章 尾聲(2)
(更新時間:2005-10-3 10:27:00本章字數:1474)
機場。
熙熙攘攘的侯機大廳里,鐘旭提著一方小小的旅行包,低著頭,默默地在人群里穿行。
事到如今,自己到底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境?
她弄不明白,一塌糊涂。
只知道,一年時間,並不夠遺忘。
否則,她不會在看到那個人,那個其實跟她毫無牽連的男人的照片時,心里仍會隱隱作痛。
許飛說的一點不錯。
她還是想念他的。
看來,在以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里,她依然要帶著本該「放下」的回憶,生活下去。
算了,不能再想了,每次一想到這個問題,總是頭痛欲裂。
鐘旭揉著自己的額頭,快步朝前而去。
走著走著,一個男人匆匆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傳來。
「這位小姐請留步,你的東西掉了。」
鐘旭一聽,本能地停下了腳步。
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型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你的機票。」有力的大手把薄薄的紙片遞到她面前,後面,是一張帶著淺笑的俊朗面孔。
鐘旭看著這張臉,覺得自己愣足了一個世紀。
「小姐……你的機票。」來人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得不又說了一次。
「啊……」鐘旭定定神,迅速恢復了常態,伸手接過了機票,禮貌性地笑了笑:「謝謝。」
男子優雅地擺擺手,笑道:「不客氣,機票這些最好不要隨便揣在外衣兜里,很容易丟的。」
「嗯,謝謝提醒。」鐘旭把機票收好,笑得非常自然。
「呵呵,再見。」男子點點頭,轉身正要離開,卻又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端詳著她的臉。半晌,冒出一個問題:「恕我唐突,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什麼?!
不可能,他不可能對她存有任何記憶。
可是,為何他會這樣問?!
鐘旭的心,不是不震驚的。
然,她最終只是輕輕一笑:
「沒有。你認錯人了。再見。」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留下一臉疑惑的男子,站在人群里發呆。
「總裁,您怎麼一個人先出來了?我們快走吧,大家都在外頭等您呢。」
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旁邊跑出來,滿頭大汗。
「啊。」男子應了他一聲,眼睛卻仍看著鐘旭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他有些悵然地收回目光,「奇怪,總覺得是見過她的。」
「什麼?總裁說哪個她啊?」中年人抹著頭上的汗水,小心地詢問著。
「哦,沒什麼。大概認錯人了。」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那我們走吧,大家都等著呢。」
「嗯。我讓你准備的合約都准備好了?」
「全部准備妥當了。」
「好極了。」
……
兩個人的對話,在漸漸被淹沒在嘈雜的人聲里。
※※※※※
轟。
一架銀灰色的飛機穩穩地沖上天際。
機上,鐘旭偏著頭,凝神注視著外頭的湛藍天空。
片刻之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起身把旅行包取下來放在腿上,從里頭取出她用了障眼法才得以帶上飛機的小玩意兒——
許飛送給她的特別禮物。
兩株小得可愛的裟欏雙樹。
看著怡然自得的它們,鐘旭的心情也無可名狀的舒展開來。
有枯就有榮,有悲就有喜。
有開始,自然就有結束。
那……是不是結束也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呢?!
鐘旭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嗅著從裟欏雙樹里散出的,若有若無的香味。
嘴角掛著深邃的笑意,她閉起雙眼,靜靜地思索著。
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2 16:17:00本章字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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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4 13:15:00本章字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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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5 14:29:00本章字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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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5 14:29:00本章字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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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5 14:30:00本章字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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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重了的章節 ?
(更新時間:2005-9-5 14:30:00本章字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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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一章 重逢幽靈船(1)
(更新時間:2005-10-3 10:27:00本章字數:4690)
2XXX年12月23日,北歐,挪威海。
突突突突~
有規律的引擎聲在平靜的夜晚高歌,一艘中型科考漁輪在海面上緩緩前行。極明亮的光束從船頂那排功率超強的探照燈里射出,警惕地來回掃描。
此時,這片海域里只有這一艘船,像個落了單但又不急于攆上大部隊的沉著士兵,獨自一人穿過幽暗的夜色,不緊不慢地向著北方行駛。所過之處,留下一道往外翻著細微海浪的筆直水跡,嘩嘩作響。
今天白天出了一整日的太陽,連帶著晚上的天氣也很不錯。沒有霧,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幾顆星子,稀稀拉拉的閃爍不住;裹著淡淡咸腥味的海風依舊不帶歇地吹著,溫度仍然維持在零下,可總覺得比前幾天溫柔了許多。
平安夜前夕的挪威海,看起來特別順眼。
立在漁輪甲板上的男子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順手掐滅了指間燃了一半的香煙。
如此深沉的夜晚,如此寂寞的海洋,打造出了最適合培養回憶的溫床。
看著余煙裊裊的煙頭,他的嘴角微微一翹,笑容里藏著慶幸與……懷念。
七年前的他,是斷不敢與香煙為伍的。
為什麼?
呵呵,只因為當年有一位天下無雙的恐怖女子曾對他下過必殺令,稱一旦發現他與尼古丁沾上關系就立刻撕了他的嘴拔了他的牙,撕嘴拔牙之前還要把整包香煙連著盒子都吞下去。
這種威脅不是不嚇人的,尤其是威脅他的這個女人向來言出必行。
想到這兒,當年與她在一起生活時的種種經歷頓時系數浮現眼前,男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同他有著永世也割不斷的血緣關系的親人——他的堂姐。
說來,這位血親不只是他們整個家族里的極品,簡直就是整個世間難得一見的神奇人物,讓你窮盡一生都不可能遺忘的女子。
盡管回憶里大多是她對自己的種種「調教」,但是,他想念她,非常想,從心底里想。想念她對自己的大打出手,想念她對自己的橫眉豎目,想念她對自己的語重心長,想念她的一切一切——自從她失蹤之後。
七年前的那個冬天,他的家族他的親人,委實遭遇了太大,甚至是太惡劣的變故。
一家之主的奶奶無疾而終,身為家族接班人的堂姐下落不明,素來可親的堂姐夫莫名其妙地行同陌路,再不記得他家的任何一個人。
所有事情都發生得毫無預兆,好好的一家人一夜間分崩離析,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留給你。
男子嘆了口氣,一團白霧從口中跑出,轉眼就被海風吹得無影無蹤。
這七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堂姐的下落,雖然很多人,包括當初插手此事的警方都認定他要找的人已經不在人世。
他偏不信。
雖然只是堂姐弟,但他們自小便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間的感情絕對不輸任何一對同爹同媽的親姐弟。他跟她,也是血脈相連,生死之間,總有感應。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外人無法體會。
總之,他篤定她還活著,活在世界上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
想來,昨天在夢里又見到了她,揪住他的耳朵要他每日勤加修習,不要給鐘家丟臉,凶神惡煞之狀一如往昔,有如真人駕臨,嚇得他從床上跳起來,不分東南西北拱手討饒,驚醒了同住一房的所有人的美夢。
這麼多年來,每次夢到她的情景總是大同小異。
他不禁搖頭一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年少時遺留下的心理陰影。
那些往事,平常人永遠不會擁有的特殊經歷,一樁樁一件件 ,過電影一樣在他腦中閃現,致使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許多。即便身在這樣一個平靜至極的夜晚,這些已經被回憶了無數次的回憶,仍然沒有失去一星半點的驚心動魄。
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氣,自嘲般地搖了搖頭。
滴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音驀地響起,將神魂外游的人拉回了現實。
男子把別在腰間的衛星電話放到了耳邊:「喂?!老爸啊,什麼事啊。」
「兒子!你們現在到哪兒啦?!抓到大王烏賊沒有啊?」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清晰地從聽筒的另一端傳出。
「老爸啊,我們出發還不到48小時呢!」男子頗無奈地拍了拍腦門,「你以為大王烏賊是小魚小蝦嗎,哪有那麼容易被發現蹤跡。怎麼,找我就為這個?!」
「可不是為這個嘛!你老媽要新配一種強力藥水,需要大王烏賊的墨汁兒入藥。」
「啊?!」男子雙目一瞪,「老媽她又想到什麼餿點子了?」
「不是說了配藥水嗎?!好了好了,既然你們還沒抓到,那只有我們親自上了。」
「你說什麼?!」男子的臉色突然變差了。
「我跟你媽已經到了納爾維克港了,明天一早就出海。咱們一家人很可能在海上碰頭呢,哈哈。啊,還有,如果你們抓到了,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嗯,就這樣了吧,我跟你媽還要作准備工作呢,注意安全啊!」
「哎哎,老頭子別忙著掛機,我跟兒子說。」又一個嚷嚷著的女聲傳到他耳里,「喂,晴晴,聖誕快樂哦!先讓老媽吧唧一個!對了,你們在海上一定要小心啊,尤其是深夜,如果聽到有女人的歌聲,越是動聽的你越要留心啊,那是魚妖在誘惑活人的靈魂呢,你到是沒關系,主要是你那些什麼都不懂的組員們,得看好他們,千萬別讓他們上當跳海啊!真要遇上了,你拿我給你的雙子水晶敲三下他們的頭就沒事了。啊,還有,你這周忌紅色,千萬別穿任何紅色的衣物,所有紅色的東西你都要離得遠遠的!好了好了,不說了,快沒電了,總之你自己要小心,海上很不安全,就這樣了啊,BYE!」
「喂?喂!」男子對著電話一陣猛喊,卻只剩嘟嘟的忙音回應他。
「掛得真快……」 愣了半晌,男子方才悻悻地收起電話,不滿地嘀咕著,「早知就不說我們是來尋大王烏賊了,唉,真是麻煩……」
眼前這個滿面愁云慘霧的男子,名叫鐘晴,中國籍人士,雅典邏林大學畢業,海洋生物學碩士,一周前剛剛過完二十八歲生日,家庭背景復雜。
剛剛在電話里同他羅嗦半天的男女,是被他在私底下稱為怪胎夫妻的父母。必須要說明的是,這當爹的是鬼王鐘馗的後人,當媽的自稱擁有北歐某神族的高貴血統。如此身份,抬出來能嚇死一群人。可是,鐘晴卻從來沒有在這對父母身上看到任何符合他們「高貴」出身的行為,驚天動地的大事從來沒見他們做過,雞毛蒜皮的小事到是樂此不疲。為一毛兩毛錢跟人砍半個鐘頭的價,半夜里把白天拿髒話罵人的鄰居的車輪子給卸了,誘騙看不順眼的人自動往游泳池里跳然後在落水前一秒施法把池里的水變沒,諸如此類的「壯舉」簡直不勝枚舉。不僅對別人,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們也沒有手下留情。每次只要一想到當年他們一聲不吭扔下不到十歲的他,一消失就是七年這件事,鐘晴的背脊就陣陣發涼,若不是他鐘家還有個奶奶行撫養之責,自己餓死街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夫妻兩人已是年過半百,而他們的古怪脾性不僅沒有收斂,反有愈演愈烈之勢。一聽到他們說要摻和到尋找大王烏賊這個行動里,鐘晴的心都揪緊了。
一個星期前,有消息說在挪威海域發現了疑似絕跡的罕見物種——大王烏賊,邏林大學訊即派出一隊科考小組飛赴此地,希望能獲得第一手寶貴資料。而鐘晴正是這個5人小組的組長,這也是他第一次以負責人的身份領銜帶隊,斷斷不能被這對夫妻給搞砸鍋了才是。
鐘晴使勁兒撓了撓頭,他才不怕碰上什麼誘惑人的魚妖呢,要是碰上警告他的人,那才叫他害怕咧,他們一出馬,這挪威海還怎麼平靜得了?!
雙手合十,他誠心誠意地祈禱他們一家三口千萬不要在海上碰頭,也祈禱大王烏賊千萬別被這對夫妻碰上,讓他們兩位安安全全地空手而返是最好不過了!阿彌陀佛!
「鐘!」
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後傳來。
鐘晴回頭一看,隊伍里唯一的女性成員薇諾爾正搓著雙手,哆嗦著用英文沖他喊著。
「別一直站在那兒吹風了!」她沖他招了招手,「下來喝點東西吧,我剛煮好咖啡,還泡了紅茶!」
「啊,好。」
鐘晴應了一聲,又對著天空咕噥了一句老天保佑之類的話,方才回過身朝她走去。
「一切正常?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生物?」下樓梯時,鐘晴順口問道。
「沒有。」薇諾爾聳聳肩,「恐怕還得多花點時間。但願消息來源可靠。」
「從照片上拍到的觸手長度來看,應該是大王烏賊沒錯。」 鐘晴眉毛一揚,「耐心一點,我就不信找不到這個大家伙!」
「嗯!」
二人一路說著,回到了船艙里的休息室。
剛一進門,就有一股濃郁溫熱的香味撲鼻而來,鐘晴嗅了嗅,對薇諾爾笑道:「你煮咖啡的技術真是一流的。」
「所以說把她帶來是沒錯的,雖然專業技術不怎麼樣,但是總還是有用處的。」坐在桌子旁嚼著曲奇餅的棕發男子看著鐘晴他們,戲謔地接過話頭。
「我說里克,你干嘛老是針對薇諾爾呢?你跟她有仇嗎。」他對面年紀稍長留著絡腮胡子的男子翻動著手里的雜志,頭也不抬地說。
「關你什麼事?專心看你的雜志吧,我……」
「好了好了。」鐘晴坐到他們兩個中間,板著臉道:「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呢,有時間斗嘴還不如好好想想我們的正經事。我們的目標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發現。」
「就是!靠奚落我就能把大王烏賊引出來嗎?你真以為你是個天才呢?!」薇諾爾氣呼呼地坐下來,賞了里克一個白眼。
「行了,說正經事。」鐘晴瞪了薇諾爾一眼,旋即正色道:「大家都知道,我們這次的行動只有十天時間,我不想無功而返。藍斯,你有什麼看法?」
「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探測儀器似乎都沒有發揮作用啊。」名叫藍斯的男子合上雜志,抬頭看著鐘晴,「不過,到是可以考慮從大王烏賊的死對頭著手。」
「你說抹香鯨?」另一頭的里克咽下嘴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說。
「抹香鯨……」鐘晴搓著下巴,思考著該建議的可行性。
薇諾爾眨了眨眼睛,也加入到討論的隊伍里頭:「找大王烏賊難,尋抹香鯨卻不難。我們可以把追蹤儀放置在抹香鯨身上,讓它帶我們去找它最鐘愛的食物。」
「算是一個可行的方法,但是……」
鐘晴話未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喊叫給打斷了。
「喂喂,頭兒,里克,你們所有人趕快到我這里來,出怪事了!!快啊!」
夾雜著噝噝噪音的男人聲音從放置在藍斯旁邊的對講機里傳出。
「是布魯格。」薇諾爾脫口而出。
「快,去駕駛艙。」
鐘晴噌一下站起來朝外頭沖去。
剩下的三個人不敢耽誤,緊跟在他後頭飛速奔出了休息室。
不消二十秒,一群人喘著粗氣出現在獨自駕駛著漁輪的布魯格——小組最後一位成員的面前。
「出什麼事了?」鐘晴兩步走到布魯格身邊。
「你們看那兒!」歪戴著帽子的布魯格指著他們的正前方,手指有些微的顫抖。
眾人齊唰唰地把目光投向了他所指的方向,紛紛吃了一驚——
借著探照燈的光芒,眾人清楚地看到在距離他們的船不到300米的海域上,一艘中型郵輪正直直地朝他們這方駛來,船體上沒有任何燈光透出,也聽不到任何引擎的聲音,這般大的一個鋼鐵家伙竟然無聲無息地浮行在水面上,不緊不慢地接近著他們。在探照燈觸及不到范圍里,那一大片黑梭梭的輪廓在墨紫色的天空下徐徐移動,無端端地透出一股讓人心悸的危險。
「那……那是艘……什麼船?!」薇諾爾的舌頭有些打結。
里克和藍斯愣愣地看著前方,半晌沒有說話。
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二章 重逢幽靈船(2)
(更新時間:2005-10-3 10:28:00本章字數:3191)
布魯格有些慌張地看了看他們,將目光移到面前的雷達上頭:「你們……最好再看看這個。」
「這……」
鐘晴的視線停留在閃爍不停、處于正常工作狀態的雷達上,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雷達上清楚地顯示,前方沒有發現任何移動物體。
「見鬼,雷達出問題了嗎?那麼大一艘船在前頭!!」里克忍不住用力拍了拍雷達的顯示屏。
「住手,你瞎拍什麼呢?!」藍斯把里克拉到了一旁,「可能是只是一艘漂流船而已。在海上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如果是漂流船,雷達不可能對它沒有反應的。」薇諾爾不贊同他的說法。
「繞開它。」鐘晴下了命令,他現下無意探究這艘船的來歷,避開才是正經。
布魯格立即猛轉舵盤。
然而,他們的船並沒有在布魯格的操縱下改變航向,仍舊沿著原來的方向朝前行駛。
「媽的,已經滿舵了!我們的船好像不受控制了!」布魯格氣急敗壞的聲音貫穿了整個駕駛艙。
情況很不妙。
那個家伙已經越來越逼近他們的船,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布魯格,把救生艇放下來!每人拿好救生衣,全部去甲板上。」
這艘不速之客委實怪異,鐘晴已然做了最壞的打算。
言畢,眾人立即按照他的意思,火速離開了駕駛艙,取了救生衣往甲板上跑去。
當落在最後的鐘晴抱著一大包食物和瓶裝水趕到甲板上同眾人匯合時,那個體積超過他們一倍的大家伙已經駛到了他們面前,一股巨大的壓迫感摻雜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特殊味道撲面而來。
而萬幸的是,在兩船即將親密接觸的前一秒,對方居然停了下來。
甲板上的幾人抱著救生衣,心有余悸地看著兩艘船之間不到一米的距離,面面相覷。
哈秋!
鐘晴鼻子一癢,接連打了數個響亮的噴嚏。
這艘大船帶來的味道,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能讓他瞬間出現感冒症狀的,普天之下除了濃重的鬼氣,不作他想。
鐘晴把手里的東西扔在一旁,下意識地握住了一直掛在胸前的牛骨護身符。這塊正面為鐘馗像背面為不知名經文的小牌子是他們鐘家祖傳下來的寶貝,曾經在千鈞一發之際救過他的小命。這神奇的東西本來是屬于他堂姐鐘旭所有,但在她失蹤的前幾天,這玩意兒卻出現在因車禍躺在醫院里的自己的手上,之後便一直由他佩戴至今,七年時間,從不離身。
他知道,自己雖然頂著鐘家伏鬼傳人的名號,但是年少時候的他卻總不肯用功,從來都是偷懶耍滑不願意在伏鬼之術上花心思,以至于每次跟著親人上「戰場」不只幫不了忙,遇到危險時還肯定要人施以援手才能化險為夷,因此自然而然成為了拖她們後腿的大包袱。
這樣的經歷,實在算不得光彩。
直到那年家族遭受巨變,鐘晴才第一次產生了痛定思痛的打算。回雅典繼續學業之前,他把以前被自己扔得遠遠的「教材」——鐘家獨有的記錄了各種伏鬼之術的書籍統統裝進了行囊。七年來,雖說他不夠勤勉,而自修的成果也算丰碩,普通鬼物到也手到擒來,盡管跟堂姐的功力相比還差了很大一截,可是比起自己當年的不堪一擊,委實強了太多。記得在回雅典的第二年,當他第一次憑自己的本事收伏了潛藏在學校宿舍里的一只惡靈時,他終于覺得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鐘家人了,那種成就感,讓鐘晴興奮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此刻,他百分之八百地斷定,這艘古怪的船上,承載的是數量不明的死靈。
所謂「幽靈船」,當指此物。
「大家趕快回到船艙去,千萬不要靠近這艘郵輪!」
鐘晴大聲警告,而後快步上前把已經探出去半個身子觀察的里克拽了回來。
「這艘船叫德爾路尼號,我看到了船身上的名字了!」里克回過頭,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對所有人宣布他剛剛的觀察結果。
「德爾路尼?!」站在船舷邊的藍斯忖度著,「很熟悉的名字啊。」
「一九六五年,一艘在北大西洋無故沉沒的郵輪就叫德爾路尼!」布魯格一拍腦袋,興奮不已地說:「傳說那艘船上藏有一大批希特勒當年斂下的財物!」
「不可能!北大西洋的沉船怎麼可能出現在挪威海!」薇諾爾打量著眼前灰黑色的船體,認定布魯格是記錯了名字。
沒有人留意到鐘晴的警告,大家的注意力統統被吸引到這艘不期而至的郵輪上,尤其是在布魯格說到這可能是一艘藏有財寶的船只之後。
這些家伙,剛剛還嚇得面無人色,現在見這艘船靜止不動了,就以為危險解除了嗎?一個個不知死活地站在那里高談闊論,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所處的是怎樣一個不利的境地。
「喂!你們沒有聽到我說的嗎?」鐘晴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走上前拉住薇諾爾和藍斯,「趕緊回到船艙里頭,不要再接近這艘郵輪!!快!」
「頭兒,沒必要那麼緊張吧,我們……」里克一步三回頭地走過來。
「咦?!你們聽!」薇諾爾突然打斷了里克不以為意的說話。
「那是什麼?」
「好像有人在唱歌?」
「是女人的聲音啊!真是好聽!」
「沒聽過這麼動聽的聲音!」
除了鐘晴之外,其余幾個大男人在薇諾爾的提醒下,紛紛側耳傾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陶醉。
鐘晴也聽到了,女人天籟般婉轉空靈的聲音,悠揚地盤旋在寂靜的海面上,由遠而近,調子並不高亢,卻充滿了覆蓋整片挪威海的神秘力量,讓人不由自主想循聲而去。
不是吧?!難道真碰上魚妖了?!
鐘晴突然想到了剛才他老媽在電話里對他的囑咐。
再看看其他人,臉上的陶醉之情愈發濃厚,而眼神,卻越來越茫然,一個個痴了一般緩緩朝船頭走去。
不妙!
鐘晴沖上去將走在最前頭的里克一把拖了回來,力道很大,里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而他很快就站起來,傻笑著繼續朝剛才的方向走去。
見狀,鐘晴眼珠一轉,從堆在甲板旁邊的雜物中揀出一條粗大的尼龍繩子,挨個把他們四人的雙腿緊緊拴住,再把繩子的另一段牢牢系在通往船艙的樓梯扶手上。
做好這一切後,他拔腿就鑽進了船艙,往自己的睡房飛跑而去。
雙子水晶!那個可以救他們!
放在哪兒了?好像是放在背包的夾層里。
老媽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麼中什麼。現在好了,幽靈船的問題還沒解決,現在又來個唱歌的妖怪,真是妖魔鬼怪都碰齊了。
鐘晴邊跑邊埋怨。
進得房間,鐘旭一把拉開床頭的小櫃,拖出他的雙肩大背包,火速拉開拉鏈,埋頭摸索起來。
幾秒鐘後,鐘晴吁了一口氣:「幸好在這兒。」
一塊穿在黑色細繩上斑斕通透的紫白雙色晶體被他握在了掌中。
不敢耽誤,他立即起身返回甲板,那四個被妖怪迷倒的家伙還等著他用這塊水晶敲頭救命呢。
當滿頭是汗的鐘晴捏著救命的寶貝出現在甲板上時,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傻了眼。
魚妖的歌聲已然消失,而那四個被他牢牢拴住的家伙也全體不見了蹤影,只有黑色的尼龍繩完好無缺地散落在地上。
現在,整個甲板,整艘船,或者應該說是整片視野范圍內的海域只剩下他孤單單的一個人。
老天,他們不會真跳海了吧?!
鐘晴兩步竄到船舷處,附身看著下面的海水。
很平靜,非常平靜,連一圈漣漪都沒有。
如果他們真的跳了下去,這麼短的時間,水面上的痕跡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沒有跳海,那他們會跑到哪里去?!
鐘晴焦躁不安地四下察看。
媽的,好不容易帶個隊當回老大,卻沒想到這大王烏賊沒找到,反而把五分之四的隊員給弄丟了。最糟糕的是現在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被鬼抓了,還是被魚妖給勾去了,情況真是出乎意料地復雜,只希望他們平安無事才好,否則四條活鮮鮮的人命,他要如何交待?!
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三章 重逢幽靈船(3)
(更新時間:2005-10-3 10:28:00本章字數:5450)
鐘晴強壓下心中的慌張,沿著船舷而行,想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遺留下來。
一路走到船頭,他果然有了發現——緊靠在一起的兩艘船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長約兩三米的木質踏板,看來十分穩固的樣子。
再看,燈光下,踏板中央雕刻著的考究圖案清晰可見,而它的另一端,一頂藍色的棒球帽遺落在上頭。
鐘晴一眼認出,那是布魯格的帽子。
難道他們……上了幽靈船?!
鐘晴聽到自己的心髒咯噔響了一下。
添了添干澀的嘴唇,他眼神復雜地看著那塊看似普通,實際上卻是通往另一重世界的路徑,思索著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天上的星子依舊漂亮,四周沉靜如初,老舊而堅硬的木料,橫跨在閃爍著細碎光點的幽深海水上,通身都散發著要他走過去的誘惑之意。
面對眼前這份特殊的「邀請」,鐘晴其實是害怕的。
可是,似乎沒有其他選擇。
救人要緊,豁出去了!
鐘晴把手中的雙子水晶掛在脖子上,心一橫,從船舷上一舉躍下,穩穩站在踏板上。
深吸一口氣後,他纂緊拳頭,兩步便跨了過去。
生平第一次,鐘晴登上了一艘幽靈船。
一陣異于海風的氣流從他的後腦勺拂過,鐘晴下意識地一回頭,驚訝地發現送他過來的踏板,在眼前憑空消失了。
他回過頭,緊緊握住胸前的護身符和雙子水晶。
沒事的,沒有什麼鬼物是鐘家人收拾不了的。
鐘晴反反復復在心里這麼安慰著自己,小心翼翼地尋路進到了船內。
船里竟然有燈光,非常明亮。
鐘晴站在一條狹長走廊的起點,將已經掏出來的打火機重新揣回了兜里,他本以為這里頭應該是漆黑不見五指的。
四下打量,他心里的疑惑與不安越來越重。
房門,牆壁,地板,包括頂上的燈盞,個個精工細琢,極盡奢華之能事,所見之處,統統嶄新而干淨,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對幽靈船的看法。這里,一點也沒有他想象的殘舊破敗,除了沒有人沒有生氣之外,它就是一艘再普通不過的上好船只。
鐘晴捏著陣陣發癢的鼻子,心煩意亂地在原地踱著步子。地方這麼大,天曉得他們幾個被困在了哪里。
想來想去,他眼睛一亮。
拿出剛才拾到的布魯格的帽子,鐘晴把它放到了面前的地板上,緊接著自己也盤腿坐下。在盯著豎起的手指猶豫了半天之後,他眉頭一皺,閉著眼一口朝右手食指咬了下去。
他想畫一道尋人符。
這招是他上個星期才學會的。根據鐘家的專有典籍上記錄,活人肉體若被鬼物所擒且不知所蹤的話,可取其離身不超過24個鐘頭的貼身物事一件,置于尋人符之上,若所尋之人未亡,殘留于此物之上的生氣便可借符咒之力自行指出其主人隱匿的方向。
雖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機會實踐過這個新法術,但是除了這個,鐘晴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有效的方法了,他的靈力還不夠高深到可以直接從濃重的鬼氣中辨別出活人留下的生氣。
睜開眼,鐘晴呲牙咧嘴地看著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心想這次回去定要一次性抽它一袋子血出來留備後用,免得一遇到要畫符就得現咬手指,疼得要死。
鐘晴把手指摁在地上,以帽子為中心不假思索地地划拉起來,頗具龍飛鳳舞之勢。
在點上最後一筆之時,鐘晴的手忽然停住了,這一筆的勾是往左還是往右呢?好像是右邊吧,轉了轉眼珠,鐘晴瀟灑地把手指往右一揮,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張「尋人符」。
帶著一點點得意之情,他又將雙手置于膝上,捏訣念動咒語。
隨著他嘴唇的翻動,只見一縷淡淡的白氣從藍色的帽子里裊裊而起,被注了生命一般朝走廊的另一端飄去。
見狀,鐘晴大大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們幾個應該還尚在人世。
他不敢怠慢,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緊跟著這縷白氣朝前跑去。
穿過走廊,又越過一個類似宴會大廳之類的場地,再上了一座旋轉樓梯,七拐八繞,白氣最終在另一條走廊的盡頭停了下來,來回旋了幾個圈後,一頭鑽進了雕滿玫瑰花紋的牆壁里沒了蹤影。
攆到白氣消失的地方,鐘晴瞪著面前堅硬無比的大理石牆壁,一下子沒了輒。
這可怎麼是好,他們不會是在這牆壁後頭吧?!
鐘晴走上前,伸出手在牆壁上東拍拍西敲敲。
可是,察看了半天,雙手都快拍腫了,他也沒有半點收獲,不高也不低的牆壁仍然紋絲不動地擋在眼前,沒有絲毫破綻可尋。
難道那玩意兒帶錯路了?
鐘晴揉著生疼的手掌,正氣惱地想著,卻冷不丁聽到了一陣傳自牆內的奇怪響動——
叮……叮……叮……
像是不知名的金屬物品在一個空曠的房間里相互撞擊所發出的聲音,清脆的,帶著回音。
鐘晴豎起耳朵,干脆整個人都貼在了牆壁上,想把從牆里傳出的動靜聽得更加真切些。
果然,牆壁里的響動越來越大,叮叮之聲不僅不絕于耳,反到感覺離自己越來越近,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牆壁的另一面朝自己沖過來一般。
當鐘晴覺察到撲面而來的危險想抽身退開時,他卻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從上到下,整個身體仿佛被潑了強力膠似的,緊緊粘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鐘晴使出渾身解數,拼命想把自己拉下來,卻始終不能動彈分毫。更麻煩的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霸道力量也來湊熱鬧,像無數雙看不見的大手一樣,拽住鐘晴死命地往牆壁里拖。
「喂!喂!哪個不要命的在拖我!快放開我!混蛋!放手!!」鐘晴哪里都不能動,除了嘴巴。
然而,他的嘴巴也沒能幸免多久。
堅硬的大理石霎時成了觸不到底的沼澤,鐘晴越陷越深,綿軟如稀泥的物體漸漸將他整個人吞入其中,他想喊,奈何眼耳鼻口都被堵住了一般,哼一聲都不可能,窒息與黑暗是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東西。多年前他曾被一群惡鬼拖入鬼洞,那種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惡心的憋悶,同現在的感覺極其相似。
不消十秒,鐘晴從牆壁里消失了。
撲通!
哎喲!
一聲悶響後緊跟著一聲慘叫——
兩米高的牆頭栽出了一個人來,四仰八叉地砸在地板上,摔得金星亂冒,脫離身體的所有意識都被痛覺給拉了回來。
鐘晴喘著粗氣,揉著幾乎被地板磕脫臼的下巴,罵罵咧咧地撐起身子坐在地上。
自己這是落在什麼鬼地方了?!
他一邊大口大口吸著新鮮空氣,一邊轉動酸痛不已的脖子,四下打量著自己的降落點,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是寬敞的一個房間,擺放著全套十七世紀歐式風味的家具,茶幾,沙發,櫃子,乳白色的,鑲著金色的花邊,貴氣十足。一大束盛放的紅玫瑰,帶著點點晶亮的露水,端端插在茶幾上的古董花瓶里,甜絲絲的暗香充盈一室;正對面的一方壁爐,竟有紅紅的火焰跳躍其中,映得不遠處的玫瑰色落地窗簾越發鮮豔奪目;還有一張看上去又軟又舒服的躺椅,擺在壁爐前方,悠閒地搖晃著,發出有規律的伊呀之聲。
這樣的布置,鐘晴見過,在那些講述同中世紀歐洲貴族有關的電視片里。
如果不是鬼氣依舊,他真的會以為自己一不小心掉到了百年前某個貴婦人的閨房里。
真是奇了怪了,只是一牆之隔而已,感覺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鐘晴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來處,納悶地抓著頭,從地上站起身來。
鐺!
啊喲!
鐘晴又慘叫一聲,彎下腰抱住了頭,疼得眼淚直流。
「他媽的,又是什麼東西撞我?!」他惱怒地抬起頭大吼,尋找狠狠敲中了他腦袋的凶手。
搞什麼鬼,要找的人還沒找到,自己卻已經遍體鱗傷,這該死的幽靈船實在可惡至極,處處跟自己作對。
被激怒的鐘晴發誓如果不放把火燒了這破船他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當快要噴火的視線聚焦在頭頂上時,鐘晴卻一下子愣住了。
撞他的凶手,是一面鏡子,准確地說,是很多面鏡子中的一面。
天花板上,竟然高高低低地懸掛著幾十上百面一模一樣的鏡子。
橢圓的,一尺左右,鑲著銅色的花邊,半尺不到的黑木鏡柄朝著天花板,似有一條穩固的線繩系在上頭,在空中微微晃悠,而這一面垂下的高度,剛剛夠擊中身材高于185公分的鐘晴的腦袋。
鐘晴掂起腳,再仔細一看,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繩子系在上頭,這些鏡子,看似懸掛,實則漂浮在空中。
壁爐里的火苗突然閃動起來,一股不大不小的冷風不知從何處刮了過來,頭頂上登時叮叮作響。
鐘晴盯著那些明晃晃的鏡子,明白了剛才在牆壁外頭聽到的聲響正是這些玩意兒相互碰撞所造成的。
掛這麼多鏡子在這兒,什麼意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揉著疼痛未減的腦袋,鐘晴埋著頭小心翼翼地穿過那一大片詭異的鏡子,走到了茶幾前頭。
近看,才發現花瓶里的玫瑰真是花紅枝翠嬌豔欲滴,似是剛剛采摘下來一般新鮮,那一抹誘人靠近的奇特魅力,怕是不愛花草的山野莽夫也會忍不住上前多看兩眼。
鐘晴走前兩步,俯下身子嗅了嗅鼻子下的花朵,鎖緊的眉頭頓時舒展了些。
真是好聞的味道,跟平常所見的那些玫瑰的香味似乎不同,更濃郁了些,也更甜膩了些,沾了魔力一般吸引著他不斷嗅吸著從里頭滲出的與眾不同的芬芳之氣。
「不要聞……不要聞玫瑰花……」
突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鐘晴耳畔響起。
他心下一驚,本能地想直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不聽使喚了,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鐘晴一手撐住茶幾,使勁甩了甩腦袋。
這是怎麼了,本來精神飽滿的自己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倦極之人,恨不得立刻躺下去大睡一覺。
「走開……離開那茶幾……快……」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誰?!誰在說話?」
鐘晴大聲問,並拼命支持住自己不要倒下去。
然而,他話音剛落,不曾料想到的意外便發生了。
插花之用的白色花瓶蒸發了一般沒了沒了蹤影,數十條帶著細刺兒的紅色觸手嗤一下從那玫瑰花里竄了出來,直撲鐘晴而去。
面對這突然襲擊,鐘晴躲避不及,瞬時便被那些面目可怖的觸手纏住了脖子。
與此同時,那橢圓的茶幾竟如活了一般,刷一聲立了起來,面上的白漆如見火之雪一樣溶化開來,白色的汁液一縷一縷地滑落下來,一沾地便消失不見。隨著那些汁液的流淌殆盡,一面光滑敞亮的大鏡子露了出來。
除了體積上的巨大,這鏡子的形狀外表跟掛在上頭的那些個小鏡子完全無二。
而那攫住鐘晴的帶觸手的玫瑰花,居然是長在這鏡子的正中央的。
茶幾,花瓶,只是這個怪物鏡子的偽裝而已。
鐘晴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劇痛,想必是那些觸手上的小刺扎進了肉里,更麻煩的是,那些觸手力大無窮,每一根都充滿了要把他拖進鏡子里的瘋狂欲望。
這樣的偷襲實在無恥,鐘晴又急又氣又慌,他不顧手掌的疼痛,緊緊抓住脖子上黏滑的觸手,拼命向外拉,為自己的脖子爭出一點點松動的空間,不至于立即被纏繞到窒息。他手腳並用,艱難地朝後退著步子,想掙脫並且扯斷這些惡心的東西,卻奈何手里頭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武器,而現在的情形也根本不允許他騰出雙手來施展有效的攻擊之術。
「用雙子水晶……刺鏡子的中心……」
千鈞一發之際,那莫名的聲音又出來了。
鐘晴沒時間再想其他,立即按那聲音的吩咐,騰出右手,一把抓出埋在衣服里頭的雙子水晶,將打磨成尖頭狀那端對准鏡子上玫瑰花扎根的位置猛刺了下去。
只聽到吱一聲怪叫。
鏡子上原本嫣紅奪目的紅玫瑰像被劇毒農藥噴了一般,迅速發黑並焉了下去,幾道清晰的裂紋從它的根部擴張開來,很快遍布到整個鏡面上。
鐘晴只覺得脖子上一松,那些想要他性命的怪物一條一條地縮了回去,隨著已經焉成了黑點的玫瑰一起,消失在了鏡子上。
「可惡的東西!」鐘晴憤然地盯著眼前貌似普通鏡子,卻差點要了他小命的怪物,無名火噌噌地往頭上竄。
他眉頭一擰,雙掌合一,屏息提升靈力,喝道:「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霎時便見一道燦金火焰從他的掌中躍出,直奔那鏡子而去。
鐘晴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還不足以驅策更強的火力,也不確定這九焰地火對這種形態的怪物有沒有致命的作用,只要是能把它燒得面目全非,就算是出了口惡氣了。
呼呼的火焰不斷朝已經接近四分五裂的鏡子上湧去,一陣人類才有的痛苦呻吟從鏡子里頭滲出。
鐘晴聽了,不由大喜,努力讓手中的火焰燃得更旺一些,一副不燒死這怪物誓不罷休的模樣。
然,他沒高興多久,便見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電般划過眼前,鐘晴本能地閉了閉眼睛。而就在這一眨眼間,那面已接近四分五裂的大鏡子原地消失了。
逃跑了?!
鐘晴熄滅了手上的火焰,氣憤難平地看著它消失的地方。
余怒未消,他又聽到身後突然乒乓之聲大作,似有許多東西落在了地上。
鐘晴回頭一看,那些「掛」在上面的鏡子竟然紛紛落了下來,亂七八糟地鋪散在地上。
「快點到壁爐這邊來,把火滅掉,砸碎里頭的鏡子!」
在鐘晴還瞪著身後的一堆鏡子發楞時,剛才那個救過他一命的神秘聲音又來了,聽上去比之前清晰了許多。可以確定,那是個年輕男人的聲調。
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四章 重逢幽靈船(4)
(更新時間:2005-10-3 10:28:00本章字數:5176)
應該不是會對自己構成危險的角色,否則又怎會出言相救。
這麼想著,鐘晴放下高懸的心,快步走到壁爐前欲撲滅燃燒仍歡的火焰。
但是,他看盡了整個房間,也沒有發現可以用來滅火的水源。
正在為難,男子的聲音從火焰後頭響起:「以火攻火!這鬼火是水撲不滅的!」
「哦!」鐘晴應了一聲,心里卻納悶兒得緊,頭一回聽說火能滅火的。
不過對方既這麼說了,姑且一試罷。
他集中精神,重新提起靈力,一掌將手心中燃起的九焰地火端端送到了壁爐之中。
一金一紅兩股火焰頓時糾結在一起,似兩頭猛蛇相斗,無數火星朝四周激迸開來,滋滋之聲不絕于耳。
約莫幾分鐘後,壁爐里的酣戰漸漸平息了下去,已經融為一體的洶洶火焰越縮越小,不是熄滅,卻像是被傳自地下的某種力量吸入進去般,消失得不留痕跡,連一絲清煙也沒有留下。
鐘晴收回右掌,呆呆看著,心想今天也算是長見識了,從沒想到過自己的九焰地火還有充當滅火員的神奇功效。
「別在那兒磨蹭了,快過來把爐壁里的鏡子砸碎啊!」男人的語氣急了幾分。
鐘晴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蹲下身子,鑽進了剛剛好容下一個人的壁爐里。
剛一抬頭,就見道明光一閃而過,自己正面所對的爐壁上頭穩穩地嵌著一面六角型的雕花鏡子,纖塵不染,分毫不差地映出鐘晴的身影。
暈!哪個吃飽了撐的把鏡子放在壁爐里?!
他罵罵咧咧地把身子往前湊了湊,順手摸到了一根靠在爐壁邊上的長把鐵鉤,准備捅碎這面怪里怪氣的鏡子。
剛要發力,鏡子里頭傳出了話來:「鐵鉤沒用的,用你的雙子水晶來砸。」
聞言,鐘晴吃了一驚,原來,說話人竟藏身在這鏡子里?!
不可思議。
半驚半好奇之下,他取下垂在胸前的雙子水晶,緊緊捏在手里,吸了口氣,照准鏡子的中心狠狠砸了下去。
鏡子裂了。
緊接著就是霹啦一聲巨響,似有狂暴雷電在頭上炸開,伴著從鏡子裂痕里沖出的無數藍紫相間胡亂飛舞的半月型光束,大大小小的碎片飛濺而起,紛紛朝著鐘晴面前撲去。
哇!
鐘晴不禁大叫。
空間這麼小,距離這麼近,他怎麼躲得開這些看上去棱角鋒利無比的鏡子碎片?這不成心毀他的容嗎?!
可是,他立即就發覺他的擔心是多余的。
那些密密麻麻來勢洶洶的小東西,在離他的身體不到一釐米的地方來了個急剎車,一個個如同滴落在滾燙鋼板上的水珠,霎時便蒸發得蹤影全無。
幾乎晃花了他雙眼的亂光也在同一時間消失得干干淨淨。
壁爐里這方小小的空間,轟一下混亂了,又轟一下恢復了平靜。
鐘晴挪開擋在眼睛前的手掌,出了一口大氣,暗自慶幸自己的安然無恙。
抹去額頭上驚出的冷汗,他抬眼看向前頭,發現原本嵌在爐壁里的那面鏡子已經屍骨無存了,只有一個同等大小的黑色窟窿留在了暗灰色的爐壁上。
看上去好像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啊。
鐘晴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伸長脖子疑惑地打量著這最新發現。
突然,一只略嫌蒼白的大手從那黑窟窿里探了出來,緊緊摳住了窟窿的邊緣,然後,又是另外一只,也緊緊摳住,再不肯松開的樣子。
見此情景,鐘晴沒來得及叫喚,條件反射地直起身子想往後撤退,卻忽略了壁爐里有限的高度。
嗵一聲悶響,他的頭新傷又添。
而此時,除了那兩只拼命往外用力的大手,黑窟窿里又冒出了新東西,圓溜溜,金閃閃。
貌似一個人頭。
長著金色頭發的人頭。
鐘晴捂著疼痛不止的頭頂,一時進退不得。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頭,非常困難地,臉孔朝下,一點一點朝外頭擠。
鐘晴攥緊了拳頭,同時也攥緊了手里堪稱最意外武器的雙子水晶。
「喂!你能不能過來幫個忙?我好像被卡住了。」
已經完全掙脫出來的頭顱,費力地抬了起來,望向鐘晴。
四目相接,匯集在兩者之間的空氣突然凝固了。
「你是……」鐘晴詫異地瞪著爐壁上的頭。
「你是……」爐壁上的頭同樣詫異地瞪著鐘晴。
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難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交錯,犀利地掃視著對方的容貌。
「坑……坑……KEN?!你是KEN?!」
「鐘……晴?!」
當事人都以強烈振動的聲帶玩兒命地表達著故人重逢時的驚訝與激動,尾音不知拔高了多少個調。
「你怎麼在這兒?!這這,實在太意外了。」鐘晴徹底忘記了頭上已經腫起來的大包,蹭蹭爬到KEN的面前。
「這個還是等下再來解釋吧,你先把我拉出來。」KEN把自己的手又努力朝外伸了伸,精疲力盡地說。
「哦哦,好好。」鐘晴忙不迭地點頭,趕緊捉住他的手腕,身子朝後仰,邊朝壁爐外頭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KEN往外拖。
「怎麼……感覺……你是陷在沼澤里了一樣……」
鐘晴喘著大氣,從牙逢里擠出話來,臉因為用力過猛而漲得通紅。
「從一個空間拖到另一個空間,肯定是不容易的。」KEN面有歉意地笑了笑,「萬幸碰到了你。」
「你萬幸……我倒霉……」
鐘晴嘟囔著,繼續他艱苦的工作。
肩膀,身子,腿,在他的努力下,KEN終于從那個窟窿里徹底解放了出來。
「哎喲我的媽噯……完全沒力氣了……」鐘晴癱坐在壁爐外頭的地板上,汗水淌了一臉。
雖然全賴鐘晴出力,可KEN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背靠在牆上坐著,像是一條被人在空氣里晾得半死的魚突然回到了水里,發青的面色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正常。
「你救了我的命。」KEN微微喘著氣,轉過頭,拍了拍鐘晴的肩膀,旋即又咬牙道:「那個死老怪物,居然把我關在爐子里頭,差點變了燒豬!」
鐘晴揩去臉上的汗珠,緩過氣來的他滿腹狐疑地問道:「哪個死老怪物?你怎麼也在挪威?居然還被困在了……嗯……壁爐里頭?!」
「我是來找我妹妹的,那個丫頭偷了我一件至關重要的物什。卻沒想到經過挪威海時,一時大意,被困在了這艘幽靈船里。」KEN輕描淡寫地給了答案,而後拍拍衣裳上的污物,話鋒一轉:「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吧。」
「啊,不行!」鐘晴一個激靈,站了起來,「不能馬上走,我還得找我那四個被拐來的同伴。」
「你的同伴?四個?」KEN也跟著站了起來,皺起眉道:「那塊襲擊你的大鏡子在你到來之前,吞了四個人進去,三男一女。莫非他們就是你的……」
「什麼?吞了?」鐘晴沒顧得聽完,急得一蹦三尺高,「可是我的符告訴我他們還沒死啊!」
「我沒說他們死了。」KEN示意他別那麼沖動,然後指了指後面那一大堆鏡子,「你去那里頭翻翻,我想他們應該都在那里。只要那怪物吞了一個人,那里就會多生出一面鏡子來。」
鏡子?又是鏡子?又關鏡子什麼事?為什麼這里什麼東西都要牽扯到那些該死的鏡子!
鐘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這種叫鏡子的東西。
三步並兩步地走到那堆橫七豎八的鏡子前,鐘晴蹲下去,邊拿手撥弄著邊問跟在他身後的KEN:「你說他們跟你一樣?都被關在了鏡子里嗎,還是……」
話沒問完,鐘晴馬上就噎住了。
他發現,這些鏡子里,每一面都映著一個人影。
鐘晴隨手拿起一面放到眼前,不由目瞪口呆。
偏就是那麼巧,這鏡子里「裝」的,正是他失蹤的組員——薇諾爾。
此時的她被縮小了N倍,蜷縮著身子緊閉雙眼,毫無知覺地躺在他手上的鏡子里。如若不是還能看到她的胸膛在輕微起伏,鐘晴定會認為是哪個多事之人把薇諾爾的照片嵌在了鏡子里。
再找,鐘晴很快就從鏡子堆里把其余三人給翻了出來,翻找的過程中,他發現這些鏡子里無一例外地都「裝」著一個人,男女老幼,形色各異。只不過,除了他的組員外,其余那些鏡中之人從頭到腳都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包括皮膚在內,一動不動,彷佛黑白老照片。
「這……這……真是見了鬼了,都縮得這麼小,還跑這里頭去了?!」鐘晴把四面鏡子一一擺到面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束手無策。
見狀,KEN也蹲下來,看著鐘晴倒霉的同伴們,吁了口氣道:「還好你及時來找他們,現在還有得救。」
「什麼意思?」鐘晴盯著他。
「如果你的同伴跟其他鏡子里那些人一樣沒了顏色,就表示他們已經死了,永遠也不可能從鏡子里出來了。」KEN隨手拿起一面裝著一個孩子的鏡子,看了看,搖搖頭,惋惜地放下,又道:「從進入鏡子算起,他們的生命只有六個鐘頭。要在這個時間之內把他們從里頭放出來。」
「只有六個鐘頭?!」
鐘晴突然覺得以鐘頭來計算人的生命是一件多麼壓抑的事情。
「哦!我知道了!」他猛一拍大腿,「用雙子水晶,就像砸碎關著你的那面鏡子一樣。」
話音未落,鐘晴抓起一面鏡子,舉起手里的水晶就要砸下去。
「不要!」
KEN大喝一聲,拽住鐘晴的手腕及時制止了他的行為。
「干嘛?有什麼問題嗎?」鐘晴十分不解。
「如果你現在砸碎了這些鏡子,你的同伴也會跟著粉身碎骨的,他們現在是一體的。」KEN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你說什麼?!」鐘晴遲疑地收回手,「可是,剛才不就是這麼把你救出來的嗎?」
「情況不同。」KEN聳聳肩膀,繼續道:「要在時限之內安然離開這艘船,才可以用雙子水晶砸鏡子救人。」
「這麼麻煩?!」鐘晴有些擔心。
KEN不容置疑地點點頭:「唯一的辦法。」
「那還等什麼,趕緊走人!」鐘晴連忙站起來,跑到沙發前,一把扯下搭在上頭作裝飾用的流蘇方巾,又回轉身把方巾鋪在地上,抱起那四面鏡子放在上頭,最後將方巾打成了一個牢靠的包袱,穩穩背在了肩上。
「快快快,爭取時間。」收拾好一切後,鐘晴心急火燎地朝他進來時穿過的牆壁走去。
KEN一把拉住他,奇怪地問:「你干嘛往那兒走?」
「我剛剛就是從那兒進來的,那牆壁是這鬼房間的入口啊。」鐘晴掙開他的手,「別磨蹭了,快走吧。」
「嗯,那的確是入口之一。但是,」 KEN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那邊呢,有道門,進出同樣方便。我們不用穿牆出去。」
「啊?!有門?」鐘晴這下惱了,「為什麼我畫的尋人符有門不走,偏要引我去穿牆呢?差點摔死我。」
「不清楚哦。」KEN拉著鐘晴朝另一頭的房門走去,邊走邊說:「據我所知,符咒之類的東西都會揀最有利于制符之人的方式發揮作用。如果你畫的符帶你去撞牆嘛……恐怕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我的原因?!」鐘晴把包袱往上拉了拉,嘀咕著:「莫非我畫錯了?!」
聞言,KEN只笑不語。
拉開眼前足有三米高的白色鑲金房門,二人疾速走了出去。
但是,剛一出來,鐘晴便被門外走廊上的景象震住了。
他簡直是欲哭無淚。
鏡子,又見鏡子。
整條長梭梭的走廊全是鏡子,牆壁上,天花板上,包括腳下的地板,全部是用一塊塊方方正正的鏡子鋪就而成。
放眼看去,到處都是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多看一眼便教人眼花繚亂。
「走啊,愣在那兒干嘛?」還是KEN比較鎮定,拽了拽鐘晴的衣袖提醒道。
「哦,走……走……」回過神的鐘晴用力揉了揉眼睛。
二人繼續沿著這條鏡子走廊朝前趕去。
行進途中,鐘晴忍不住問:「你好像對靈異之術很是了解啊,印象里你只是個幫著我姐夫處理公事的普通人而已,卻沒想到居然知道那麼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的確很普通啊。」KEN笑了笑,「只不過對鬼妖之類的異事比較有好奇心罷了,常常自己鑽研這方面的知識,呵呵。」
「你現在還跟著我姐夫?」鐘晴又順口問了一句。
「沒有了。」 他搖頭,「四年前我就辭職離開盛唐了,然後滿世界亂轉,沒有再回過中國。」
「這樣啊……那你知道我姐夫他……」
「咦,好像走到頭了。」
鐘晴的問題還沒問出口,便被KEN打斷了。
他們兩個都是人高腿長,轉眼間已經趕到了走廊的盡頭。
那里立著一扇褐色的雙開木門。
KEN動手擰了擰把手。
木門紋絲不動,連道縫都沒露出來。
鐘晴跟KEN對望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出腳,朝門面上用力踹了下去。
砰!
木門應聲大開。
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五章 重逢幽靈船(5)
(更新時間:2005-10-3 10:28:00本章字數:4870)
兩人定睛一看,愣足三秒。
「我……恨……鏡……子!」
郁悶無奈和咬牙切齒在鐘晴烏云密布的臉上交替出現。
木門後的景觀,跟他們剛剛走過的鏡子走廊相比,除了鋪在天花板地板牆壁上的鏡子從方形變成了圓形之外,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別。
「走吧,別管那麼多了。」KEN的臉色沒有太大的變化,鎮定地拉住了鐘晴,快步朝前走去。
鐘晴忍住眼睛里傳來的陣陣不適之感,邊走邊抱怨:「我敢說全世界的鏡子加起來也沒有這里多,如果拿去做生意,怕是十輩子都賣不完。混蛋,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堅持一下吧,這畢竟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只。」KEN揉了揉眼睛,「能順利出去就好,救人要緊。」
「哼,要不是趕時間,我非燒了這破船不可!」鐘晴氣咻咻地繼續發著脾氣。
KEN看了看他的樣子,笑道:「跟七年前相比,你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什麼沒變化?!沒見我變帥了嗎?」鐘晴沒好氣地回敬了他一句。
他現下的心情糟糕透頂,難得正兒八經地當上一回領導,難得以這樣的身份做一回崇高的科學考察,卻沒想到落到這樣一個窘境,真是喪氣極了。
「哈,是比當年成熟不少,我說你的外表。」KEN聽出了鐘晴語氣里的不快,不以為然地笑著,繼而又道:「還沒問過你,你又是怎麼跑到這里來的?」
「我不是說了嗎,我就是來救我背上這幾個家伙的。」鐘晴朝裝著鏡子的包袱努努嘴,沮喪地說:「我們學院委派我帶著這隊人到挪威海來尋大王烏賊的下落,卻萬萬沒想到遇上了這倒霉事兒。」
「讓你帶隊?呃……」KEN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嗯,還好還好,總算是把人救回來了……一半。」
看著他的表情,鐘晴不干了,沉著臉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帶隊怎麼了?你我當年也不過點頭之交,別作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別忘了,不是我,你還在壁爐後頭當燒豬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 KEN趕緊陪著上笑臉,「身為鐘家的成員,自然不是凡品。有你在側,我們所有人定會逢凶化吉的。」
他的一番好言相撫登時讓鐘晴的無名火消去了一大半,但是後頭這句話,卻教鐘晴起了疑。
「你知道……我們鐘家?」他眉毛一挑。在他的記憶里,這個KEN從來沒有出現在任何一件與他們家族「事業」有關的事件之中。
「雖然不太了解你們,但是大抵知道你們鐘家是干什麼的。」KEN的嘴角出現了一道好看的弧線,旋即他移下目光,盯著鐘晴掛在胸前的水晶,很隨意地問道:「你這雙子水晶是從哪里來的?」
「這個?!」鐘晴順手摸了摸那塊冰涼沁人的晶體,脫口而出:「是我帶隊出發前老媽給我的,說帶著它肯定有好處。」
「這是你媽媽的東西?」
一抹難以琢磨的深邃之意從KEN的眸子里閃過。
「嘿嘿,當然了。難得你也是個識貨的人,還懂得叫我用它來救咱們。嘖嘖,這寶貝的確夠神奇!」鐘晴面露得意之色,繼續吹噓:「莫說我們整個鐘家,單我老媽一個人,手里的好東西就多不勝數。」
「呵呵,你們家族真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奇景。」KEN隨口附和,繼而又問:「你媽媽她姓……」
「你看,又是一道門!好像跟前頭那道一模一樣啊!」
鐘晴一個急剎車,停在了面前緊閉的木門前頭。
「好像是的。」KEN沒有再繼續他的問題,走上前,照例擰了擰門把,然後無奈地搖搖頭:「又鎖住了。」
「我來!」
鐘晴一馬當先地沖上去,別的不說,他踹門的功夫算是火候十足。
哐當!
這一腳的力道比剛才還狠上幾分,兩扇結實的木門差點在他的大長腿下支離破碎。
但是,最終破碎的,不是木門,是鐘晴「脆弱」的心靈。
「為什麼……又是鏡子?」這下鐘晴沒有暴跳如雷,看著眼前一面面排列得整整齊齊,把整條走廊鋪得滿滿當當的三角形鏡子,異常平靜地低語。
暴風雨來臨前,都是很平靜的。
KEN也沒有說話,只以探究的目光看著面前的景象。
幾秒鐘後,鐘晴終于爆發了。
情不自禁地揮舞著拳頭,鐘晴對著四周大吼:「又是這些該死的鏡子?!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方的圓的三角的,下頭是不是還有五角六角的?!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蛋有這種變態的戀鏡癖?!這到底……」
「噓!」KEN見狀,走上前摁了摁鐘晴的肩膀,示意分貝已經大大超標的他安靜一點,「你叫得再大聲也于事無補。冷靜一點!」
「你不覺得這也太離譜了嗎?咱們走了這麼久,可看到的除了鏡子還是鏡子,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得去?」鐘晴喘著氣,心里滿是貓抓似的焦躁難受。四個大活人的性命背在自己肩膀上,正在被分分秒秒流走的時間一點一點帶走,面對如此情勢,依照他的性格,如何能冷靜得下來?!
「我看我們沒有必要再走下去了。」KEN神色肅然地看著鏡子里的他們,又輕輕一笑:「估計這里的主人舍不得我們離開呀。」
「噯?!」聽他這麼說,鐘晴愣了愣,「你的意思是……這些怎麼也走不完的走廊是這里的『主人』給我們布下的障礙?它躲在暗處使壞,根本不會放我們離開是吧?!」
「很明顯是這麼回事啊。」KEN點頭,走到牆邊,伸出手指摩挲著鏡子上精美的裝飾花紋,若有所思地說:「這麼多的鏡子,到讓我想起了一個很久之前的傳言。」
「傳言?」鐘晴跟過去,「什麼傳言?跟這艘幽靈船有關?」
「大約兩百年前,挪威有一位伯爵夫人,名叫蘇雅維娜。這個貴婦人,在當時擁有挪威第一美女的稱號。她十分迷戀自己的容貌,平時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照鏡子,最喜愛的東西,也是鏡子。她曾命人搜羅天下各式各樣的鏡子回來供她賞玩,其中一面鑲滿紅藍寶石的純金圓鏡最得她心,常常拿著它,一照就是大半天。因此,蘇雅維娜也得了個『鏡子美人』的別稱。但是,縱是再嬌美的容貌,也無法與時間對抗。當她發現自己的絕代風華正一天一天走向衰老時,她幾乎瘋狂。為了永遠留住自己的青春貌美,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最後找到了不被正道所容的邪惡女巫。女巫告訴她,只要每天以一個活人的鮮血來浸泡鏡子,那個人的生命就會附著在鏡子上,屆時再以這鏡子映照自己,就能讓容貌得到最寶貴的生命的滋養,青春永駐。蘇雅維娜信了,也照做了。從那天起,每天都有無辜的人死在她手中,而她的模樣,也的確如女巫所說,沒有留下任何時間的痕跡,美麗到讓人心醉。可是,她的丈夫卻沒有因為她的美麗依然而對她死心塌地,對他來說,年輕情人的吸引力始終更勝一籌。在一次出海旅行時,滿心嫉恨的蘇雅維娜找機會毒死了丈夫的小情人,並割開她的咽喉用她的血浸泡自己最心愛的那面鏡子。此事很快便被她的丈夫發現了,暴怒之下,他用蘇雅維娜手中的鏡子砸死了她,並將她的屍體連同那面鏡子一同拋入了挪威海。之後的日子,便常常聽說有出海的人在挪威海上無緣無故失蹤,民間傳言那些人都是被蘇雅維娜的鬼魂抓去泡鏡子了。二戰期間,又有傳聞說有人從挪威海里打撈起了那面跟蘇雅維娜同沉海底的寶石鏡子,這價值連城的寶貝最後落在了納粹手中,再後來便不知所蹤了。」
KEN盡量以最快的語速講出了一個不短的離奇傳說。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傳說是真的,將我們困在這里的元凶,就是那已經死了兩百年的變態鏡子美人?!」鐘晴的聲調又高了上去。
「也許吧。」KEN理了理稍顯凌亂的頭發,「傳說也不見得全是杜撰的。看到這里多到嚇人的鏡子,還有發生在你我身上的種種,或許真有其事也不一定。」
「等等。」 鐘晴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問道:「你說那鏡子最後是被納粹拿走了?」
「傳言而已,我不確定。可信度大概是百分之五十。」KEN想了想,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鐘晴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原地踱著步子,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艘名叫德爾路尼的幽靈船,一九六五年沉沒于北大西洋,據說這船上收藏了一批希特勒當年斂下的財物。難道……」
「難道蘇雅維娜的寶石鏡子也在其中?」KEN搶先一步說出了鐘晴沒有說出的想法。
鐘晴無比贊同地拍了拍KEN的肩膀,說:「假設傳說都是真的,這要了她小命的鏡子就是整個事情的關鍵,我懷疑那變態美人的鬼魂根本就一直附在那面鏡子上頭,搞不好這艘德爾路尼就是被她搞沉的呢。」
「嗯,有點道理。」KEN點點頭,「但是,就算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們現在也無法從中找出有效的脫身方法。當務之急是要離開此地,拖過了時間,你的同伴們性命堪虞。」
「你對這里的事情那麼熟悉,我還以為你會有辦法呢。」鐘晴直勾勾地瞪著他,眼神又意外又失望。
「老大啊,我還要仰仗你帶我脫險呢!你現在反來問我?!」KEN哭笑不得,「我知道有的鬼物會以幻境來迷惑人,可惜我沒有這個本事分辨我們現在所在的環境是真實還是幻覺。」
「那那,那我……」鐘晴生生把「我也不會啊」這句話吞了回去,「我,我來吧。不靠我又能靠誰呢?!早就知道你不行,否則就不需要我把你從爐子里扒出來了……」
「是鏡子。」KEN糾正他的說法,一字之差,有損形象。
「不都一樣。幫我拿著。」鐘晴白了他一眼,把背上的包袱賽到了他懷里。
走到這條走廊的起點,鐘晴絞盡腦汁地在他知道同時也會使用的法術里搜索著,看看哪一招能派上用場。
可是,除了通靈朱砂,他再也想不到別的看穿幻境的方法了。
然而要命的是,他偏偏就沒有帶上這個祖傳的法寶在身上,一丁點兒也沒。
又急又郁悶的鐘晴把手揣在褲兜里,眉頭緊鎖地在原地晃著圈兒。
片刻,他右手一震,眉毛立即舒展開來,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揚頭高聲叫道:「嘿嘿,有了!」
他從褲兜里取出右手,指間夾著一張明黃色的紙片。
「既然這里的變態主人有心不讓我們離開,那麼就算我們看穿了幻境,也無濟于事。治標不如治本,索性把它揪出來滅了,一了百了。我試試用我家的伏鬼金劍來滅一滅這里的鬼氣,也讓它給我們指一條路出來。」
鐘家獨有的伏鬼金劍會自行攻擊施術之人身邊百米范圍內的鬼物,以這艘船的體積來說,應該都在有效范圍之內。就算這些走不完的鏡子走廊真的是幻覺,只要他們循著金劍進攻的方向,就定能找到這背後的罪魁禍首。
鐘晴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幸好沒有把上次用剩下的符紙從褲兜里掏出去。
「以硬碰硬,你……能行嗎?我們並不了解幕後主使的實力,它很有可能是一只極厲害的死老怪物呢。」KEN走上前,盯著鐘晴手里皺巴巴的像是被洗衣機洗過又晾干的符紙,努力想作出很信任他的樣子。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鐘晴看著KEN手里的包袱,「不行也得行!藍斯上個月才升格當了老爸……要他們每一個人都安然無恙,我責無旁貸!」
看著鐘晴臉上少有的肅穆之色,KEN站到了一旁,嘀咕著:「就相信你這一次……」
鐘晴雙手交叉,把符紙穩穩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正要閉上眼睛,卻又轉過頭去,對KEN囑咐道:「待會兒要是有什麼危險,你盡管躲到我身後去好了,我會盡量保你周全!」
「啊?!哦……好的……謝謝啊!」KEN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然後馬上換上了感激不已的笑容。
「嗯。」這下鐘晴才踏實地轉過頭去,雙目微閉,凝息運力,口中念念有詞。
不多時,便見數道清晰無比的紅色符文通了電一般在符紙上一隱一現,整張符紙隨即也耀出一層亮過一層的金色光華,整條鏡子走廊頓時化成了一個仿若足金打造的空間。
沒想到那樣一張慘不忍睹的符紙在鐘晴手里竟然還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KEN對鐘晴的信任值立即上升了幾個百分點。
「伏鬼金劍,惡靈退散!出!」
鐘晴大喝一聲,只見數十道靈光刺眼的金劍從他掌中飛出,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之後,矛頭一致地朝天花板上扎了進去。
第二部‧雌雄怪盜 第六章 重逢幽靈船(6)
(更新時間:2005-10-3 10:29:00本章字數:5078)
兩個人猛然抬起頭,目光齊唰唰地追隨著那十幾道已經化成一尾金光消失在頭頂上的無形利劍,生怕遺漏了任何細節。
一陣囂叫,無法形容的尖利,刺耳之極,從天花板上擴散到整個空間,猛烈地刺激著鐘晴與KEN的耳膜。兩人紛紛拿手指迅速堵起了自己的耳朵以防失聰。
雖然被這聲音攪得心驚,鐘晴的感覺卻一點也不壞。他肯定,他的金劍定是准確擊中了某個躲在後頭愚弄他們的目標,否則,不會搞出那麼大的動靜。
四周的異常反應越來越強烈。
叫聲一直不曾消退,上下左右每一面鏡子也跟著起了讓人咋舌的變化。從在它們漸漸扭曲變形的「臉」,以及在那上頭蔓延開的一條條粗粗細細,沒有規則的裂痕上來看,這里整個空間似乎正承受著一股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強大擠壓之力。
「這里……好像快被擠爆了!」KEN捂著耳朵,擔心地看著四周,大聲說道。
「你說什麼?」鐘晴湊上前,大聲反問。他的聽覺現在實在不太靈敏。
KEN騰出一只手,指了指身邊的鏡子,聲嘶力竭地說:「我說這里可能要爆炸了!」
「哦!爆了才好呢!」鐘晴面上竟有興奮之色,「說明我的金劍發揮作用了,它一定是尋到困住我們的敵人並破了它的法術了!」
「但是我們還在這里啊,把我們自己轟了怎麼辦?」KEN幾乎喊到破聲。
鐘晴一愣,他好像壓根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如果這里不是幻境,而是貨真價實的鏡子走廊,這麼多面鏡子同時爆開,產生的不計其數的鋒利碎片定會鋪天蓋地,以爆炸時物體所產生的速度,再加上驚人的密度,一舉撞到被包裹其中的血肉之軀上時,怕不是毀容那麼簡單吧。
「我們還是趕緊撤吧!」鐘晴抱著頭轉身就想跑。
KEN一把拉住了他:「這里是這樣,那表示整條走廊的情況都該一樣,能撤到哪里去?!唉,這次被你害死了。趕緊脫了外套包住頭趴下吧!」
鐘晴聞言,沒有再多嘴,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
看來下次一定要先弄清楚是不是幻境再下手,否則遇到真牆真土,早遲把自己給活埋嘍。
當他剛把外套脫下一半時,新情況出現了。
從鏡子上那些悚人的裂痕里,突然不斷滲出了暗綠色的濃綢黏液,像被化開的蠟一樣,順著鏡面,有的向上,有的向下,緩慢地游走著。
整條走廊有被這些液體漸漸占據之勢。所過之處,陣陣白煙滋滋冒起,卻是那些鏡子被逐一溶化時所產生。
之前那刺耳的囂叫,也隨著鏡子的消失而低落下去,直至完全聽不到。
見狀,KEN松了一口氣,被可能飛濺而出的玻璃碎片傷害的危險看來已經解除了。
「鏡子……沒有了?!」鐘晴套著只穿了一只袖子的外衣,難以置信地四下觀望,在看到那些綠綠的液體時,他當即做了一個厭棄的表情:「那些粘乎乎的東西又是什麼?看起來怎麼那麼惡心!」
「不知道,管它呢。只要不被玻璃渣變成刺蝟,我已經謝天謝地了。」KEN白了鐘晴一眼,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個,嗯……」鐘晴轉了轉眼珠子,拼命掩飾自己的窘態,辯解道:「不管怎麼說,事實證明我的招數還是有效的,你看現在……」
他話音未落,卻見那些本在緩緩流動的黏液突然加快了速度,並且紛紛改了行進的方向,以他們兩人所站的位置為中心點,沿著四壁,齊齊聚攏了過來。
「哇,這些東西想干嘛!」鐘晴驚詫地跳著腳,低頭看著不停朝他腳下收縮的綠色液體。
「別跳了,你看我們身邊!」KEN扯了扯鐘晴的袖子,雙眼里滿是警惕之意。
「我們身邊怎麼了……」鐘晴心不在焉地應著,還沒有把注意力從自己的腳下移開。
「你抬頭看哪!」KEN忍不住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鐘晴痛得大叫,猛一下抬起頭,正要發作,卻馬上被眼前所見給驚呆了——
像極了魔術師表演時,漸漸拉下遮罩在透明箱子上的黑布一樣,那些鋪滿了整個空間的綠色黏液, 正如同一大片遮住了「箱子」的布,被看不見的手,以他們腳下的位置為發力點,一點一點拽了下來。
「箱子」外頭的真實風景,隨即慢慢暴露在身在這個空間內的鐘晴與KEN面前。
當這層綠色的「遮箱布」以一個綠色的圓點為終結,消失在二人腳下時,四周已是豁然開朗。
KEN與鐘晴不約而同地用力眨眨眼,雙雙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己所站的「新」地方——寬敞的宴會大廳。
「噯?!我們怎麼會在這里……」鐘晴最大幅度地轉動著腦袋,看著燈火通明一派繁華的大廳,驀然想起剛剛他追尋人符時,是經過了這個地方的。
「興許我們剛才真的落入了幻境里……」KEN撓了撓頭,皺起眉頭嘀咕著。
「應該是的。否則那走廊怎麼會在我們面前生生消失了呢。」鐘晴點著頭,肯定地說:「那些該死的鏡子走廊,統統都是幻境,從我們一踏出那個房間開始,便中了敵人的計了。」
「現在也不能大意。」KEN把背在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謹慎地說:「或許這是另一個幻境也不一定。」
「不會吧……」鐘晴嗅嗅鼻子,「鬼氣比剛才減少了許多呢,我的金劍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它擊中,我不信還有哪個鬼物夠靈力再做一個幻境。」
「但願如此。」KEN對鐘晴的話持保留態度。
正在這時,一陣類似老鼠叫的吱吱聲從二人前方的供賓客休息的長沙發後傳來。
聲音很輕微,像是被刻意壓低了一般,如果不是周遭的幻境實在太過安靜,恐怕是很難被發現的。
「聽到了?!」鐘晴歪著頭,湊到KEN那邊,小聲問。
KEN確定地點點頭。
兩人旋即放輕了步子,迅速朝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繞過繡著精致花紋的華貴大沙發,他們探頭一看,先是一驚,然後樂了。
尤其是鐘晴,笑得兩排雪白的大牙在燈光下暴露無疑,洋洋得意之情一覽無余。
沙發後頭的空地上,四只長不過兩尺,通身呈半透明狀,頭大體小,鼓眼咧嘴,尖腮長耳的「小怪物」按東西南北四方位置排開而立,每一只的手上都緊緊抱著一面已經裂開的小圓鏡子,想動卻不能動,在那里痛苦地吱吱亂叫——
四枝金光閃耀的劍型光線,端端插在它們的左腳上,將其牢牢固定在原地,分毫不能動彈。
「嘿嘿,看到了吧,我的金劍多厲害,一劍四雕!」鐘晴叉腰大笑,一副做了一樁驚天動地大事業的表情。
KEN完全沒有被他的高漲情緒所感染,他俯下身子,細細觀察著面前的小「怪物」,說:「這些小東西有點名堂啊,你看它們腳底下。」
「腳底?」聽到KEN正兒八經的聲音,還在自我陶醉的鐘晴有些掃興地搭下眼皮,朝他指的地方看去。
在四只怪物的腳下所踩的地板上,有一個以白色顏料畫下的奇怪圖案。標准的正方形,四個角准確地對著四個方向,每個角上都畫著不知道代表什麼意義的符號,兩條對角線的相交點上,擺著一撮金色的頭發。
「這個……」鐘晴越看越疑惑,「貌似某種靈術陣法啊,但是跟我們常用的又有不同。」
「這些怪東西,看起來像是怨氣所化的低等靈體。」KEN不確定地看了看鐘晴。
「好像是的,它們連人形都不具備。」鐘晴抓了抓腦袋,先前的得意漸漸被新的擔憂所代替,「但是,這里鬼氣雖重,但是還不足以達到可以自行形成怨靈的程度。一定有人在背後以異術操縱,將所有能利用的怨氣集合在一起,煉成這些可供其驅使的小鬼。」
「看來我估計的不錯,這里真的有一只厲害的死老怪物。」 KEN高深莫測地一笑,「那個正方圖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西方巫術里的制幻之陣。以怨氣之靈置于此陣的四角之上,執何物于靈體手中,則所造之幻境為何物,再將欲加害對象的頭發放在對角線相交之點,便能使其陷入無窮幻境,不可自拔。」
「哦!明白了!它們每一只手上都拿著鏡子,所以給我們的幻境就是無窮無盡的鏡子走廊。那……」鐘晴恍然大悟,旋即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皺眉問道:「那如果它們手上拿的是……蛇,或者蟑螂呢?!」
「那肯定就是蛇堆或者蟑螂窩唄。」KEN回答得非常輕松,而後又嚴肅地說道:「這種巫術一直是西方靈異界的禁忌。雖然你的金劍破除了這個陣法,但是傷的只是這些被利用的工具罷了。真正的施術之人,怕到現在還躲在暗處偷笑呢。」
「還有這種邪術?!」鐘晴繼續撓頭,突然明白什麼似的,氣急敗壞地指著地上那撮金色的頭發,「你別告訴我那是你的頭發!」
「肯定是我的啊。」KEN的語氣非常無辜,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說:「我是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剪了頭發,這不能怪我啊。」
「剪的是你的頭發,為什麼會連累我跟你一起掉到那該死的幻境里頭去?!」鐘晴又氣惱又不甘心,那陣法要對付的明明是他,為什麼平白無故把自己給牽扯進去了?白白浪費了他那麼多時間陪他在一個無聊的幻境里亂轉。
「我怎麼知道。」KEN聳聳肩,「可能你時運低吧。人倒霉了,喝涼水也賽牙縫。」
「你……」鐘晴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他氣憤的目光落在KEN的衣領處,一小塊露在外頭的紅色衣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沖上去,一把扯開KEN的外衣。
「哇,你想干嘛?!」KEN趕緊護住自己被扯開的前襟。
盯著KEN穿在里頭的紅色襯衣,鐘晴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了他老媽對他的另外一個重要囑咐。
這周,他忌紅色。
可是,從他一進到這艘破船開始,他咬破手指畫下的尋人符,插在花瓶里的殺人玫瑰,金劍符紙上的符文,哪一個不是紅色的?!最夸張的是,自己身邊居然還貼身跟著一個穿著該死紅襯衫的大男人。
如此折騰,他能不倒霉嗎?!
他真服了他老媽,說什麼中什麼,簡直是天下第一烏鴉嘴。
「算了,我認了。」鐘晴垂下頭,有氣無力地說,「既然幻境破了,我們趕緊離開吧。」
「它們呢?你不收了它們嗎?」KEN指著那四只被晾在一旁,可憐巴巴的小東西。
鐘晴搖搖頭:「不勞我動手,它們的級別太低了。等到金劍自行消失時,它們的靈氣也會被徹底擊潰的。」
「哦,那我們快……」
KEN的走字還沒說出口,兩個人卻同時聞到了一陣異香,像酒,像花,又像蜜,好聞得教人心旌搖蕩。
「好香……」鐘晴貪婪地吸索著彌漫在空氣中的誘人味道,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已經邁出去的腿。
KEN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道:「好像是女人的香水味,真濃!」
濃香之中,又傳來了一陣悅耳的鋼琴聲,流暢悠揚,完全是大師級的水准。
香味,琴音,兩個被本該是極美好極浪漫的東西,出現在這樣一個既不美好也不浪漫的環境里,霎時就變得詭異無比。
「尊貴的客人,這麼快就想離開了嗎?」
一個嬌媚的女聲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
鐘晴與KEN對視兩秒,沒怎麼猶豫,同時轉過了身去。
他們的後面,正是宴會大廳里的舞台所在。
半月形的舞台上,來時還是空無一物,現在卻多了一架老式的鋼琴,以及一個背對著他們正悠然彈奏著樂曲的女人。
他們與彈琴之人的距離,並不太遠,鐘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金色的及腰卷發,還有湖藍色長裙上的華麗花朵。
「你就是這艘船的『主人』?」
關鍵時刻,始終還是KEN更鎮定一些,走前兩步問道。
琴聲嘎然而止。
纖長的手指停止了在黑白琴鍵上的靈巧飛旋。
「你……不認得我了嗎……」
女人的語氣里有淡淡的失望。
鐘晴跟KEN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女人——或者說是女鬼,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女人口里飄出,她微微提起拖曳在地上的長裙,以無比優雅的姿勢站了起來,轉過身,移步下了舞台,朝他們這邊款款走來。
隨著她的一步步靠近,鐘晴的眼睛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忘記了。
高鼻深目,膚如皓雪,一雙靈光流動的眸子,碧藍如海,兩片玫瑰色的豔嫩嘴唇微微翕開,動人光澤閃爍其上,嬌豔欲滴,高挑玲瓏的身材亦被那一身華貴的束腰長裙襯托得完美無缺,一頭金色的長發,隨著她的走動,在身後俏皮地擺動著。
這個女人,實在很美,美得魅惑,美得妖異,見者無不怦然心動。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她的目光,幽怨得很,固執地停留在KEN的臉上,再不肯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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