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的故事

(1)
　　他等待著地鐵的到來。鐵道口吹來陰森森的風。黃昏裡的風，總這樣陰森森的，有股末世的凄涼。
　　他咂了一下嘴角，讓嘴脣可以濕潤一點。但是風一吹，又乾了。他不由咧嘴笑笑，搖了搖頭。
　　他想：我為什麼老是做著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明知毫無意義，毫無樂趣，但一直在做著。
　　地鐵來了，他上車，他的動作很敏捷。上車後，他左右望了一下，人很少。但是，他常坐的那個靠窗的位子被人占著，看背影好像是位小姐，他聳聳肩又笑了。他快步走上前，繞到那個位置的前邊，靜靜的看著小姐。小姐生的細皮嫩臉的，也就二十的樣子，她的大眼睛散髮出調皮的光。她已經注意了他的目光，但是她毫無畏懼地對視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怎麼了？難道跟我似曾相識？”
　　他愕了一下，笑著搖頭：“從沒見過。只是這個位子，平常都是我坐的。”
　　那女子欠了欠身子：“那要不要我讓開呀？”她說是要讓開，但絲毫沒有要讓開的舉動。
　　“不用了，不用了。”他笑道，“你坐在這裡，倒也配。”
　　那女子終於笑出了聲，她的眉毛彎成嬌媚的兩彎斜月。
　　“你說話倒也有趣！難道別人就不配坐在這裡？又不是金鸞寶殿。”
　　他嚴肅道：“我坐過的位置，就像我的女人一樣，決不許別人再碰。不過你是女人，生的又千嬌百媚，我就破例一次。”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一下坐在了女子的身邊。
　　那女子笑出聲來，笑了一小會，她說：“素素，我叫素素。”
　　他突然深深的道：“我每天都坐這班地鐵，早上上班，傍晚下班。都需要等待，每天都只須等待一小會。不像等待女孩那樣很長時間，我所說的地鐵，也就是我的天下。”
　　他說完了這句話好像很疲倦，不再說話，而是靠在那裡打起了瞌睡。素素的目光盯了他一會，忽然就露齒一笑，露出了白皙的虎牙兩顆。他醒來下車的時候，素素已經不在身邊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沒有發現素素的身影。
　　他暗笑：素素啊素素，你一定不知道我昨晚夢見了你三次，每一次都讓我非常疲倦。
　　工作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他非常的討厭那些女人，穿著一色的低胸衣，超短裙，絲襪裹著的肉體，他用兩個字來形容：慘白。
　　但是他表面裝作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這竟然讓他很受歡迎！
　　也許，這是一個色迷迷的時代。我們這一代人，已經不是迷惘的一代，而是色迷迷的一代。
　　毫無意義，毫無樂趣，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他並不想拷問自己的靈魂，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
　　有靈魂。應該是沒有的吧！
　　
　　(2)
　　黃昏。他下班。他又站在陰森森的風裡等候。
　　地鐵呼嘯而來，他上車。他一步入車廂，就怔了一下。
　　偌大的車廂就坐了一個人，但那個人又坐在他的老位子上。
　　素素，又是素素。
　　他坐到她身邊，饒有興致地問：“素素，你也是天天很晚下班？”
　　素素還是昨日那個裝束。但她忽然把頭枕在他肩上，輕輕地：“我好冷啊！”
　　他感受到了素素灼熱的呼吸，她的發絲輕拂在他臉上，頸子裡，癢癢的。
　　這已經時相當的暗示了。他伸出手試探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握住她的柔夷。
　　“你的手好冰啊。”他略帶責備地說，“天這麼冷，風這麼大，你還只穿裙子。”
　　素素笑了一下：“你這人外表色眯眯的，其實膽子不太大！艾，平常你都這樣勾引女孩子？”
　　他搖頭，沉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做了！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象你這樣配我勾引的女孩了。”
　　素素用力地擰了他的腰：“你這個大色鬼。”她露齒一笑，現出了可愛的小虎牙。
　　他嘆道：“我從沒見過這樣美的牙齒。”他說著就用嘴封住了素素的脣。
　　他的舌頭不停地摩梭著素素的虎牙。他的手當然也不會閒著。
　　他緊緊抱住了素素，他含糊不清地說：“現在，有沒有覺得溫暖了一點？”……
　　他醒來時，先用手摸，但沒有素素的身子。他睜開了眼睛，四面都沒有。自己竟然睡著了一小會，然後又適時醒來。醒來時，素素就已不見。難道她在之前的站下了車？但昨天，她明明一直沒有下車。
　　他無意探求別人的秘密，但他覺得：素素已經不是別人了。
　　在以後的每個黃昏的最後一班地鐵，素素依然出現。他們說著親密的話，做著親熱的動作，他已經徹底融化在素素似水的柔情中。但他從未發現素素下過車，從來沒有。
　　難道她是新派來的乘務小姐？但電話裡告訴他：地鐵早已取消乘務小姐。在一次親熱之後，他終於問了素素這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
　　素素嘆道：“我對你不好嗎？你何必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對我實在太好了。我實在想不出自己令你垂青的理由！而且，我毫無利用的價值。”
　　素素俏皮地笑道：“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可是……”他只說出了可是就已說不下去，因為素素溫柔的脣已經印了上來。
　　他做了一件卑鄙的事。
　　他借了朋友的精密攝影儀，帶在身上。在一次親熱時，攝下了整個親吻的過程。
　　在家裡播放時，首先傳出的是素素嬌媚動人的聲音。但是，但是畫面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熱烈擁抱的只有一個淡淡的人影！
　　他不是沒有想到過這個原因，但他沒有想到這是真的，並非無稽之談。
　　嬌媚動人的素素，溫婉可人的素素，是一個魂靈！
　　這又是一個黃昏。地鐵的車廂裡又只有兩個人：素素，他。他們甜蜜地親吻之後，他握著素素的柔夷：“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拿出了那些底片給她。素素看過之後臉色有些蒼白，她冷冷地說：“現在你都知道了，還賴在我身邊幹嗎？”他笑道：“我就是要賴在你身邊，你能把我怎麼樣？”素素生氣地甩了他一巴掌，叱道：“這是給你的做壞事地懲處。”她甩了這個巴掌，又輕吁了口氣：“現在總算消了一點氣。”
　　他拿起素素的手，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如果這樣能消氣的話，請把氣全消完。”“最討厭嬉皮笑臉的人！”他們嬉鬧著，擁抱在一起，親吻著。他輕撫著素素的身子，感到那樣灼熱，那種灼熱的幸福。
　　忽然感到一陣巨顫，他坐直身子一看，不好！地鐵竟然衝上了旁邊那條普通地鐵軌。這太不可思議了，十年來都沒有出現這種故障，雖然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素素抬頭望著前方，目光有些茫然，她忽然說：“都怪我，還是給你帶來不幸。我以為，以為永遠不會的。”
　　他笑了一下：“你害怕嗎？我承認自己有點怕！”
　　素素：“你忘了，我是個魂靈，有什麼怕的！只不過地鐵一毀，我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他急道：“那你還不快走。只要你的魂靈還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你的。”
　　素素道：“我一走，你還能活嗎？”
　　他：“我生來命大！”
　　素素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忽然輕聲地：“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愛我不愛！”
　　他沒想到她還會問這個問題，苦笑道：“我自然是非常愛你的，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這樣好了。”
　　“我很高興！”素素說著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體，抱住了他的頭，素素忽然象一張毯子一樣把他緊緊包裹起來，任憑他怎樣也不能掙脫。素素說：“我要保護你！”他的頭伏在素素柔軟的胸脯上，他感受到了那種芬芳，那種傷心的芬芳香氣。他哭了，淚水打濕了素素地衣襟。
　　素素：“你不要哭，你不會死的！”
　　他：“我是怕見不到你了，所以傷心。”
　　素素：“二十年後，我的靈魂又可以凝聚成人形。”
　　他：“二十年後，我四十多歲了，你保證還會喜歡我嗎？”
　　素素：“我保證喜歡。”
　　……
　　談笑間。灰飛煙滅。
　　第二天報刊的頭條是：“地鐵神秘出軌碰撞，一男子奇跡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