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假道士此刻臉色詭異無比,蒼白中偏又有片豔紅,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團旋風,目光閃爍不已,又是害怕又是激動,連話都說不清楚:“……是……是噬魂鬼,我終於看到了……終於看到了……全部要死了,全部要死了!”
說到最後幾句,他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緒,遏裏遏底地嘶聲怪叫起來。
在這種時候,人的情緒最具有傳染力,本來大家的情緒就仍然很是緊張,被他一指,都看到了那團怪異的旋風,再加上這麼一怪叫,幾個女生全都忍不住尖叫起來,就連幾個男生都有快崩潰的可能。
我又氣又急,不分由說地沖上去,“啪”的一聲就是一耳光:“叫什麼叫!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鬼嗎,剛才僵屍都被我們打敗了!”
行雲頓時住了聲,眼睛卻還是呆呆地盯著我身後,臉上肌肉不住地抖動,顯得害怕到了極點。
是什麼令他這樣一個熟習靈魂學理論,從小看抓鬼捉妖長大的人都怕成這樣呢?
我猛一轉身,一陣寒意一下子爬上背心。
因為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水泥地,地面上鋪著瓷磚。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我們剛才所看到的一切,遇到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場幻覺,從來也不曾發生過。如果不是石頭還躺在地上呻吟,如果不是水泥地上一大灘還散發著熱氣的尿漬,我會以為自已在做夢。
我試著往外走了幾步。之前那種被無形氣網困住的感覺沒有了,換上了一種更為詭異的感覺。
我明明是在往前走,前面就是個小花壇,離我不到兩步,可是我一連急走了十來步,竟然還是隔了十幾步。
一個夜歸的中年人從我前面不遠處走過,我扯著嗓子叫起來,可是他充耳不聞,雖然其中還無意地往我這邊掃過一眼,卻好象根本沒發現我這個人的存在!
我趕緊轉身,想去叫身邊的阿磊和行雲,卻發現不管我怎麼叫,他們都沒聽見的樣子,而且所有的人都在神色驚惶地不停地往外走,走了半天卻還是在原地。
而我也走不到他們身邊。
我一下子害怕起來,比剛才面對一群僵屍還更要害怕。
一直被我緊緊捏在手裏的鎮魂鈴突然鳴聲大作,我下意識地往後一跳,耳邊呼地一聲,一陣腥風從我面前刮過。
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只是每次鎮魂鈴異樣響起,都是極為兇險時,所以我才有這樣的反應。但是當我順著風向看過去時,我的心臟似乎被狠命扯了一把,一瞬間幾乎停止跳動!
木頭和石頭間的友情顯是極深,所以一直抱著他,不停地叫著:“石頭,你要振作點,沒事了,很快就沒事了……你別睡啊,你別閉眼,你別嚇我啊石頭……”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石頭勉強睜開眼,正想向木頭掙個笑容出來,突然變成不敢相信的表情,雙眼突出,幾乎繃得跳出眼眶!
木頭臉上一副駭然欲絕的神情,聲音變成呵呵怪叫,因為他胸口突然 出一隻白骨森森的手爪,手爪中正抓著一顆還在嘭嘭跳動的血色心臟!
這比熊還壯的彪形大漢在看到自已心臟的那一瞬間便失去了所有氣力,手一松,石頭滾到地上,身上沾滿了兄弟的熱血。
只是他這時已經全然不知了,因為幾乎就在同時,另一隻鋼鐵般的骨爪已經象抓豆腐一樣抓破了他的天靈蓋,一挖一掏,挖出了一大塊白中帶紅的腦髓。
我親眼目睹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呼吸都停住了,其他人還在茫然走著,什麼都不知道。
行雲所說的噬魂鬼收回骨爪,把腦髓塞進一張嘴裏,另一隻骨爪把還在跳動的滴色人心送進另一張嘴裏。還有幾張嘴同時吸起來,從石頭木頭的身軀上飄起一縷縷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黑氣,被吸了進去。
有張臉突然停止吸食,綠光一閃,向我望來。我手心的鎮魂鈴頓時叮鈴鈴地響起來,那噬魂鬼好象對這聲音有點畏懼,轉過去專心吸食。
我雙腳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內褲裏面濕濡濡的,也不知道是尿還是 。
這噬魂鬼長得實在是如夢魘般恐怖。沒有身軀,只有一顆大頭飄浮在空中,頭上密密麻麻長滿了或大或小的鬼臉,兩隻骨爪從腦後探出,樣子極為嚇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間想起了噬魂鬼的來歷。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篇專門講鬼怪的來由中提到:“噬魂鬼,鬼之大凶者,百年之怨魂聚化,嗜食生魂。好惑亂,擅幻術。受其惑亂者多被噬,唯守心如一,無隙可入,自去。”
並不只有我一個人看到這幕慘劇,離石頭木頭只有一步之隔的顧大頭顯然也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一雙眼睛幾乎滴下血來,狀如瘋虎般左沖右撞,卻絲毫沒辦法走近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噬魂鬼戧害自已的兄弟。
這鐵錚錚的硬漢竟硬是一聲不吭,雙手一拉,猛地把上身的背心扯成兩片。兩把軍刺回手一拉,生生在自已胸口拉出兩道深深血口,熱騰的鮮血直濺在軍刺上,從柄到刃染得通紅。
只見他猛然張口叱喝,雙刺突地翻轉,朝著不到一米外的噬魂鬼暴刺過去。
好漢子!我熱血上湧,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翻身爬了起來。想不到顧大頭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陰鬱的漢子,竟有這樣的陽剛血氣,豁出了命去,用男兒的至熱鮮血為引,也要為兄弟報仇!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清叱:“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空氣中嘩地一聲,仿佛玻璃碎裂的聲音,眼前的一切恍然變得模糊起來,轉瞬又變得清清楚楚。
哪里有什麼生食人心,活吞人腦的噬魂鬼,更不要說英雄無匹的顧大頭了,石頭好端端地被木頭抱在懷裏,胸口的傷已經被包紮好。顧大頭負手背後,面朝黑暗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行雲正被長春藤俱樂部的一班兄弟姐妹圍在中央質問。
我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知不覺已是滿頭大汗。難道我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已完全分不出來。
一輛計程車響著低沉的引擎聲啟動,很快消失在繁忙的車流中。一個熟悉的苗條身影在桔紅的路燈照映下,緩步朝我走來。
齊耳根的俐落短髮,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透出少見的嚴肅,曲線窈窕的身上套著一件睡衣,反倒顯得更是 凹誘人。可不正是曉慧是誰?
我心中一暖,還沒開口。曉慧黑白分別的眼睛卻看也不看我,定定地盯著黑暗中,緩緩搖了搖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得我心中又是一凜,難道還有什麼厲害的鬼怪?
曉慧走到我身前,右腕一揚,數道黃符飄然飛起,竟然並不落下,在空中飛轉起來,隱隱組成一個陰陽太極圖,把我們全部護在身後。
她這才開口說話,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惑不解:“這裏夜黑風高,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天敵,不如你早些出來,我們好好聊聊,聊完了也好回家補個美容覺。你說,好嗎?”
遠遠的路燈散發出軟弱無力的桔黃色燈光,刺不破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四周還有一環淡淡的黑氣環繞著。
曉慧的聲音靜落下去,附近的車聲都仿佛遠在天邊,只有一陣陣撲撲的腳步聲從極遠處傳來。就象在極靜的夜裏,聽到行人的腳步聲從數裏外慢慢響過來。
可是我們明明知道,那黑暗處不過幾米就是高聳的民生銀行大廈!
我們屏息閉氣地等著,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時間似乎漫長得無法計算,終於一個女生牽著一個小孩的身影慢慢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我和顧大頭同時忍不住驚訝地噫了一聲,因為那女人居然是花子!
當我目光從花子身上落到她身邊的那個小男孩身上時,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降到零度十度,以至於我竟然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起來。
小男孩阿乖外表很可愛,精緻的五官,彎彎的嘴角,一身漂亮的日式童裝,讓人看起來就會喜歡。可偏偏在我看來,他全身上下充滿了陰鬱詭異的氣息,竟然和我在夢裏見到的那個童偶一模一樣,不,簡直就是活過來的童偶!
剛才還威風八面,氣概逼人的顧大頭不知何時又披上了那件軍大衣,大衣的衣角竟然也在輕輕抖動。是什麼東西令這悍不畏死的鐵漢也驚怖如此!
不知何時,在空中飛舞的黃符竟象染了墨汗一樣,漸漸變得郁黑,最後竟然陡然無風自燃,呼地一下燒得乾乾淨淨,嚇得我們這班凡夫俗子不住倒退。
花子的臉色蒼白無比,讓我懷疑那皮膚下面是否還有鮮血在流動,尖尖的下巴上一張豔紅得似乎被血染過的櫻唇,大大的眼睛象潭沉不見底的死水,讓人無法判斷她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曉慧的眼神自始而終都牢牢地鎖定在花子身上,即使是護身符無風自燃也僅僅讓她瞳孔微微一動。她突然笑了,迎了上去:“姐姐這件衣服真的很漂亮啊,是什麼品牌的,什麼款式,介紹一下嘛,曉慧好久沒買過衣服了……姐姐的皮膚又白又嫩,一看就是行家。曉慧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臉上長了好多痘痘,聽說蘆薈護膚品挺好用的,姐姐能不能介紹一兩款好的牌子呢……還有,聽說大洋最近在打折,很多包包都打三折呢,姐姐這麼懂的,帶曉慧去逛逛好嗎……”
原本是弩張劍拔的緊張氣氛突然一下子變成欹麗迷人的兒女軟語,讓我一下子摸不著頭腦。看著曉慧朝前走了兩步,想要伸手去拉她,她腰肢一折,輕翩翩地舞蹈般轉開。
行雲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身邊,這假道士呼吸急促,面色潮紅,說出來的話又刻意壓抑,聽得一頓一頓的:“……是破地召雷罡……真是世外奇人……身法這麼美妙,腰身還這麼細,比師父扭得好看多了……對面那個……可能就是傀儡嬰靈,怨靈中最厲害的一種……”
我定晴看去,曉慧背在身後的左手如蓮花般輕撚慢揚,又如彈琴般撫出各種曼妙手勢,腳步飄浮不定,踩著一種奇怪的步點。果然像是許多道教資料中所提到的施法的樣式,嘴裏雖然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臉色凝重得仿佛如臨大敵。
再看花子,我悚然一驚。花子深潭般的眼神竟然似乎有了一絲波動,嘴角也好象微微動了幾下。
阿乖突然尖叫一聲:“你這個臭八婆胡說八道,我媽媽才不會聽你的,不會的,不會的!!!”他的聲音越叫越大,尖厲得絲毫不象個小孩,倒象個八十歲的老太婆,又象一把尖錐刺進耳鼓,讓我眼前一陣發黑。
這時候只聽見曉慧一聲清笑,曼然道:“現在想不聽也不行了……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降妖逐魔,不得稍停。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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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