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妓
許是前世兩相欠,今生注定要償還吧!才第二次見面,清純如蓮花的葉水璉便認定了這個男人,十
八歲的她不顧父母的苦勸,放棄畫壇才女的名聲,執意要嫁給他,也不願再受相思苦。但是,愛上一個
出色不凡的男人真的好辛苦,她發現自己愛不起,也累了,一場婚姻竟像一場遊戲般匆匆結束……
望著她絕然的眼神,宋郝邦萬般心痛地簽下離婚書,更難堪的是,霸道獨裁的父親卻專程趕來要見
兒媳,從小叛逆、不認輸的個性,讓他丟不起這個臉,他只好向她低頭,求她配合演一場假鳳虛凰,沒
想到她的演技如此精湛,一時間他也迷惑了;完美的演出是因為她仍有一絲不捨,或者只是念在一夜夫
妻百日恩才賣力演出?
第一章
天帝王朝招聖寺
廳堂上高挂著一幅"佛國蓮花"。
姿態各異的蓮花?畫中主題,筆法健勁流暢,花瓣的輪廓全部用線條勾勒,看起栩栩如生,兩
旁還穿插鳥獸人物,左側是一隻抖擻著雙翅的鴛鴦,右側是一隻昂首挺立的朱雀和一名身纏錦帶、半跪
在蓮花上的赤身小童,下端則有一對長翼短尾、頭長獨角、遍身花斑的瑞獸。整幅構圖緊密均衡,色澤
生動飽滿,意境之高遠讓人望而興歎。
"哼!不過是個小和尚的塗鴉。"鄙夷的口吻迴盪在大廳。
"小心隔牆有耳!"另一人雙眼陰狠,邪氣得令人起寒顫。"即使你瞧不起這個小和尚,他也很
快就會被當今聖上欽點?我朝國師。"
"哼!還不是聖上迷信,說什麼要振興佛教、弘揚佛法,才會讓這微不足道的小和尚一步登天。屆時
,皇上聖旨一頒,文武百官和全國百姓還得在聖上親領下,前去向他磕頭禮拜呢。"說話的人語氣充滿
輕視與痛惡。
頓時周圍安靜無聲。
這群奸相佞臣一想到未來得向一個小和尚頂禮,心裏莫不燃起熊熊妒火和憤怒!
"'他'就是拿這幅'佛國蓮花'去魅惑皇上的。"心有不甘的臣子繼續數落。"皇上直嚷著這幅畫
與佛結緣,輕易就被和尚收買了,這下,小和尚搖身一變大國師,真是名利雙收。"
現在,招聖寺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但內外大肆翻修,飛簷雀替、蟠龍銅柱、雕梁畫棟,高
低錯落有致,連前殿的寺門也用厚實的大檀木重新雕刻,配上成雙成對的石龍、石獅,使得原本古色古
香的招聖寺,更顯得氣派華麗,絲毫不見往日樸實淡雅的模樣。
而皇帝也因時常親臨招聖寺聽聞佛法,所以賜給招聖寺無數的佛雕、法器。這些尊榮至極的
賞賜厚愛,也讓不少人眼紅極了。
眼前這群神態高傲的達官貴人就是反對聲浪之一,其中最老謀深算的?首者終於開口說:"這
就是我們必須防範的,再這樣下去,只怕皇上會完全聽命於他,到時我們在皇上的心目中,將會毫無分
量。"
這句話如同雷聲般貫進每個人的心底。
這群皇帝的親信們,頓時個個神色晦暗。
"絕不能讓一介小和尚騎到我們頭上來,在他握有大權前,我們要先發制人,讓他生不如死。
"他們開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犧牲一個和尚,保住我們的權勢地位,這是絕對划得來的。"
一張張邪惡的面容下,他們秘密商議著狠毒卑鄙的陰謀。"那就來'色妓'吧!"
◆ ◆ ◆
招聖寺裏,照堅法師整日坐在床上。
飲、食、坐、臥--甚至是作畫,他都不離開床。
儘管外界偶有質疑,他仍堅持以自己的"方式"修行。
別以為德智圓滿的他是個修行多年的老僧,其實他的年紀還很輕呢,而年紀輕輕能夠有如此修
行,全賴他對於佛法的悟性高人一等。
至於他的容貌,則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秀美端正的五官,襯著白玉般瑩潔的肌膚,一個男
人生得如此面同秋月,身如琉璃,相信沒有女人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就連男兒身的皇帝,也無法不喜
歡照堅法師,更遑論是迷戀他畫筆下"佛國蓮花"的高超意境呢!
然而,姑且不論佛學上的修行,照堅法師本人也是個才華洋溢的翩翩才子。平日除了講道說
法,就是以畫、詩、詞、曲、賦?消遣。而他謙虛的氣度、高風亮節的情操更讓人景仰。
為了順應皇上的"旨意",無法割愛"佛國蓮花"這幅畫的照堅法師,只得答應皇上,再次由他動
筆,畫下複製版?quot;佛國蓮花",獻給皇帝珍藏。
他坐臥在床上,再次凝神聚力地做畫。就這樣,他摒除一切雜念,一心一意想畫出心中與世
無爭的佛國世界……
而這時離他被當朝天子冊封?國師的日子,也即將到臨。
◆ ◆ ◆
紅樓。
京城裏最熱鬧沸騰的青樓妓院。
霓裳姑娘,是紅樓裏的當家花魁。
她?E纖合度的身段、明眸皓齒的絕美姿色,豔冠當代,堪稱京城最能顛倒為生的尤物。
夜夜,紅樓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來往的騷人墨客、公子名流,都只?一睹霓裳姑娘而來。據
說只要瞧一眼霓裳動人的神態,沒有男人不丟魂失魄的。霓裳姑娘的豔名遠播,不僅是貌美如花的緣故
,她的詩也是遠近馳名,再加上能歌擅舞,這色藝雙全,可說是天下無雙啊!
此刻,紅樓內無數的名流公子、豪門顯貴,終日等待,就只?能見這絕色佳麗一面。然而卻遲
遲不見佳人的蹤影,惹得猴急的達官貴人們,都開始不耐煩了。
"霓裳姑娘今天不見客--"老嬤嬤的聲音從後院傳到前面的大廳。"她去招聖寺拜佛了……"
霓裳套了一件青羅罩衫,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地走入招聖寺,打算向人人景仰的照堅法師求
佛法。沿著臺階,她還不忘對著盯視她的小和尚,?出媚眼。
"風塵女子,來這兒做什麼?有辱佛門淨地!"在山門前,霓裳被兩個小和尚擋下。
"我找照堅法師。"霓裳水靈靈的美眸試圖勾引眼前這兩個生澀的小和尚,她從不懷疑自己的
"美色"有失效之時。
"不行……"小和尚的聲音變小了。"照堅法師正在作畫,沒空……"
"普渡為生才是當務之急,照堅法師怎麼還能獨自悠哉地吟詩作畫?這證明,他根本不是什麼慈悲?懷
的一代高僧,而是好吃懶做的修行僧。"霓裳故意大聲嚷叫,讓這兩個小和尚尷尬得面紅耳赤。
"快點離開!你這個傷風敗俗的妓女,你不配拜佛……"情急之下,小和尚也不顧口德回以惡
毒的話。
"你們身?僧人,竟然口出惡言?青樓女子就不是人嗎?"這會兒,霓裳也被激怒,豁出去地說
:"如果今天見不到照堅法師,我絕對不走。"
"你為何如此執著要見照堅法師?"外面的喧鬧聲傳到監寺耳中,他走了出來。"你是何等人物?照堅
法師豈是這麼容易就見到的?"
"原來出家人也有大小眼!這是一天到晚念阿彌陀佛、合掌拜佛的人該有的度量嗎?你難道忘了,
佛說為生一律平等!"霓裳以一介女人家,振振有辭地教訓他。"依我看,你再修個數十年,大概也成不
了道!"
"你膽敢詛咒佛門子弟?"監寺面對這個胡鬧滋事的煙花女子,也動氣了。"你快回家吧!照堅法師是
不會見你的。"
"砰"一聲,他們把霓裳隔離在招聖寺外面。
監寺瞠恨心一起,乾脆下令弟子們將所有朱門都關上,一併驅趕前來參拜的平民百姓。"今天
招聖寺關閉,大家回去吧!"
一群人不明就裏,悻悻然地走了。在這群和尚想來,霓裳也一定會跟著離開。
畢竟一名弱女子,在驕陽曝曬下,又能撐得了多久?
◆ ◆ ◆
燥熱的暑夏,室內的空氣也凝滯不動。
照堅法師靜坐念佛,卻一直無法平靜下來,甚至連畫畫也不能收斂心神,他神不守舍,這是
絕無僅有的現象……
忽地,烏雲密佈,狂風大作,大雨霎時傾盆而下,一連下了三天三夜……
從不輕易離開床榻的他,突然想到大殿去參拜佛祖。他相信惶惶不安的心,只能借由注視莊嚴的佛
像才能得到平靜。
他下了床,離開禪房,很多禁軍在房外守候服侍他,雖M他極端不願意,但礙于皇帝的命令
,他也不能多說什麼。他感到十分無奈,因為修行是自由的,可是他卻受到了世俗的羈絆和有形的約束。
站在門前,士兵恭敬地取了油傘?他遮雨,他走過了花園,準備到大殿參佛,意外地發現朱門
竟是關閉的。
心虛的監寺趕緊胡謅道:"下了這麼多天的雨,來寺裏上香的人寥寥無幾,乾脆關上門,讓大
家進行大掃除!"
照堅法師卻不以為然,說道:"寺廟是平易近人的,而不是高高在上,拒人於門外。就算只有一個人
,也要把握機會讓為生親近寺廟、與佛結緣。"
大師開示,果然如一盞明燈點醒諸弟子,他們立即點頭稱是,但個個心裏卻顯得慌亂無主,因為連
關三天寺門是……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的另一側,傳出微弱的聲音:"快開門……我要見照堅法師……你們竟敢趕我
走……"
?弟子面面相覷,大家都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力量讓霓裳待在外頭三天三夜,任風吹雨淋、曝曬寒凍,
都不願離去?
照堅法師無法置信,愕然地注視每個人,和尚們都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監寺硬著頭皮,試圖辯解:"大師,你在打禪我們不敢打擾……而這女人牙尖嘴利,又從事著
不正當的職業,所以……"
"如此,你們就把她擋在招聖寺外?"照堅法師一邊說一邊冒雨走向前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
份。
當下,弟子們也不敢怠慢地跑在照堅法師前,合力推開厚重的朱門,監寺則討好地大聲嚷叫
著:"照堅法師來了--"
朱門慢慢地拉開--
照堅法師澄淨的目光直射向她。
霓裳跪在雨絲飄揚的蒼茫天地間,美得連佛祖也會?她讚歎。
雖然在三天三夜大雨的淋打下,她差點凍成一條冰柱,而且臉色泛白,全身顫抖不已,但是
,更顯柔弱的她,格外惹人憐惜。
"你……終於出現了……"她輕輕歎了口氣,虛弱地說:"我等你好久了……"
"姑娘,為何苦守三天三夜,堅持不肯離去?"照堅法師悲憫地問道。
然而霓裳並沒有回答。
很快的,照堅法師親自?她覆上了油傘。即將貴?國師的他,竟紆尊降貴?一名女子執傘,這一
舉動一時讓眾人瞠目結舌。
監寺上前制止。"大師,你這樣有失儀態,她是……"
"對我而言,所有人都是為生,都是佛門子弟。"照堅法師心無雜念、正大光明地說道。
"只有大師不會輕視我……"霓裳心生感激。
雨勢轉大,驀地她身子一軟,昏倒在照堅法師的懷中。
照堅法師本能地抱住她,兩手環住霓裳姑娘的上身。
油傘滑落了。瞬間,滂沱的雨勢將他們四周編織成一片水漣雨幕……
須臾間,照堅法師將霓裳橫抱起來,走至屋檐遮蔽處,轉身吩咐弟子。"快去端杯熱茶水來。"
"是。"一個小和尚趕緊跑向廂房。
在?目睽睽之下,照堅法師脫下自己的袈裟,蓋在霓裳姑娘的身上,接過小和尚送來的熱茶水
,餵進她發紫的唇中,試圖喚醒她的意識。
此時,對照堅法師來說,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無視於其他人議論紛紛的反應,一?聲喚著。
"姑娘,你醒醒……"
好一會兒,霓裳終於有知覺了,冷不防地,她竟再次將整個纖弱的嬌軀貼在法師身上。"法師,你
救了我……謝謝你……"一雙丹鳳眼隱藏在濃密卷翹的睫毛下,竟閃爍著冷漠的眼光。
照堅法師立即輕輕推開她,溫和有禮地道:"你無大礙就好!貧僧是出家人,不能親近女?的
。很抱歉,這裏是佛門聖地,你的身子雖弱,也無法扶你回清修之地。貧僧已請師徒們去通知你的家人
,請他們帶你回去休息。"
"不……"霓裳不甘心就此離去。"我好不容易見到你……"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沒有任何事,比保全自己的肉身還重要,希望你以後懂得珍惜自己。"照堅
法師頭也不回地走回禪房。
"那我還可以再見法師嗎?"霓裳不由得緊握著他留下的袈裟。
"在佛祖面前,我們都是蕓蕓為生,只要有機緣自然能相遇。"照堅法師語意深遠道。
她意會之後心便揪了起來。"不管多久,你一定要再見我喔!"
霓裳的聲音繚繞在前殿,彷彿在招聖寺門前立下誓願!
◆ ◆ ◆
夜深時,雨停了。
隔天,是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照堅法師和霓裳姑娘親密相擁的事件,在寺內寺外已傳得"滿城風雨"。
偏偏,照堅法師對一切中傷的流言都置若罔聞,他依然盤坐在床榻上,繼續未完成的另一幅
"佛國蓮花"。
現在只剩蓮花的最後修飾而已。
只是,他筆下畫的卻不再是蓮花,而是……
他驀然停手,再也畫不下去。
因為這不再是蓮花,而是儀態豐美的女人在他腦海盤旋的,全是霓裳姑娘的娉婷倩影……
他被自己的念頭驚嚇到了。
迅速地,他撇開了畫,開始靜坐打禪。
他拚命地命令自己,心中只能有佛祖。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琵琶的弦樂聲。
琵琶聲伴著一闕詞曲幽幽傳來:"弘誓深如海,曆劫不思議,種種諸惡趣,生老病死苦,疾走
無邊方,釋然得解脫,真觀清靜觀,尋聲自回去。"
原來這聲音極?悅耳,清甜圓潤,但配合琵琶弦聲,卻有一股淒涼、悲慘的感受。
照堅法師目光一斂,如此讓他心領神悟的歌詞,究竟是何許人作的?
他失神地起身,連忙走出禪房。"是誰在外面彈琴唱詞?"
禁軍一見他立即恭謹回答:"只知那樂聲是從大門口傳來的。"
照堅法師不由分說地往外走,後面自然又跟著許多隨從。
遠遠望見朱門已經開?,監寺和管事正對著來人惡言相向:"不能讓你見照堅法師,你和法師
摟摟抱抱,會壞了法師的聲譽……"
"求求你們行行好,讓我見見照堅法師。"霓裳姑娘原本心高氣傲的姿態蕩然無存,卑躬屈膝地請求
著。"我欠他一份恩情,如果不是他施捨熱茶和袈裟,我早死在招聖寺的大門前了。"她楚楚可憐道:"
我一定要回報他的救命之恩……"
"為了貧僧?"照堅法師寶相莊嚴,從容走上前。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再見到照堅法師,霓裳的心,完全被他奪走了。
先前,淋了三天三夜的雨,她早已頭昏眼花,迷迷糊糊根本看不清照堅法師的長相。如今,
晴空萬里,光線明亮,霓裳終於清清楚楚見到人人口中頌揚不已的照堅法師。
眉目清秀的他,五官端正柔和,皮膚細緻無瑕,這樣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的男人,為何是和尚
?
一思及此,霓裳不禁感到一陣悲苦和惋惜。
陽光潑灑在他身上,將他襯托得耀眼非凡,像是落入凡塵的活菩薩。他緩緩問道:"敢問女施
主有何事?"
霓裳今年雖然才十八歲,但因身處在青樓妓院裏,什麼男人沒見過?如今面對照堅法師,她卻滿臉
通紅,囁嚅地說:"我來還大師恩情的,並且送東西過來。"
她將手裏的破舊袈裟獻上,順便把一竹籃的食物推向法師的腳邊,那食籃上貼著"供奉照堅法師"的
字樣。
照堅法師文風不動,那眼神,是一潭清澈的止水,讀不出任何涵義。這時監寺和管事又開始
趕人。"好了好了,既然照堅法師都出來見你了,沒事快走吧!"
他們仍沒好臉色給霓裳,霓裳紅著雙眼怒目瞪視,卻又無可奈何。
她被趕得老遠,仍不死心地頻頻回頭眺望遠方的招聖寺,深邃的黑眸中,浮現的是照堅法師
挺拔俊美的面容。
她的心揪緊了。
處在紅塵裏,看破歡情慾愛,她不是早讓自己的心死了,?什麼如今卻對照堅法師……難道這
就是情生意動嗎?
◆ ◆ ◆
照堅法師心神不寧。
回到床榻前,為了摒除雜念,他毅然地再度拿起畫筆,想要完成未完成的蓮花花瓣,無奈,就
是無法動筆。
難道他再也無法作畫了嗎?
他盤坐著,披上了袈裟,不經意摸摸袈裟,才發現上頭的破縫處都縫補好了,也被清洗過,
變得像一件乾淨如新的袈裟。
是她巧手縫補的?他悸動著。
寒夜中的古寺,岑寂得像大內的冷宮,油燈閃動著暈黃的光焰,照映著地上照堅法師的影子
。
他?頭仰望黑幕般的星空,月兒高挂在一方,驀地,那一月如勾竟引他想起霓裳姑娘紅腫的雙
眸。
她為了縫補他的袈裟,想必是徹夜未眠?
一切的苦惱,都是起因於生死愛慾……
第二章
夜涼如水,銀月如盤高高挂在天邊。
霓裳坐在床幃前,仰首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不禁再三長歎。
一場"色妓"的陰謀……卻讓她陷入愛恨糾葛裏。
?什麼?她問上天為何捉弄人?讓嬉遊人間的一代花魁,對無情無欲的高僧動了情……
她的心中不斷回想起"色妓"主謀者的叮囑:"要毀掉照堅法師,就全靠霓裳姑娘了。千萬不能失敗
,否則,大夥兒的人頭都要落地……"
老嬤嬤?她攢積了數不盡的銀兩,讓她下輩子可以不愁吃穿。可是,千金縱能買她的笑,脈脈此情
向誰訴,沒想到她也被"色妓"禁錮了。
原本心如古井不波,而今平靜的水面泛起了陣陣的漣漪。
她恨!恨他?什麼屬於佛祖?
更恨自己情不自禁地思念他……
長相思,摧心肝!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秋去冬來。窗外北風呼呼地吹著,門窗瑟瑟發響。
一陣陣寒氣沁入照堅法師的心骨,只著單薄衣物的他冷得直髮抖。雖然皇上曾賜給他無數綾
羅綢緞,可是,他不願接受,並推辭皇上的一番美意。
他想,一個佛門中人,不該貪圖錦衣玉食,就算受一點風寒,也是修行必經的過程。他的手
凍僵了,而"佛國蓮花"仍舊沒有完成……
照堅法師不自覺地望向窗外的皚皚白雪,雪地上反射著難得露臉的陽光,照耀在他身上,漸漸祛除
了他的寒意。偏偏遠方團團烏雲聚集,一片風雨欲來之勢。
突然間,徒弟叩門進來了,手裏抱著一件式樣很新的棉袍。"師父--這是……給您的。"
這件棉袍做得極講究,質料也非常好,照堅法師一時尚未意識過來,接過手,他把棉袍拉開一瞧,
裏面有一張小紙條--"送給法師禦寒"。
"是誰?"法師疑惑著。
"我……"徒弟欲言又止,因心虛而面紅耳赤,他知道照堅法師向來不收禮的原則。"師父,對
不起……徒弟收了女施主的供養,她一直拜託,請徒弟把棉袍交給師父你--"
"女施主?"
他心念一轉,難道又是她?
他惶惶悒悒下了床。"她人在哪兒?"
"還在大門口。"
照堅法師不顧一切地向外走,徒弟呆愣了,回過神,趕緊跟在照堅法師身後。
在門口守衛的禁軍見他出了房門也跟隨在後。
走在迴廊上,照堅法師感到不冷了。儘管嚴冬的空氣依然冷冽,他心中還存有些悽惶之意,
但這件新棉袍帶給他真實的溫暖。
朱門外的石獅旁--
霓裳小小的身軀快被大雪淹沒,可憐兮兮的樣子令人心生不忍。
她靈動誘人的眼眸癡癡望著照堅法師。"你……終於出現了。"
"外面天寒地凍,女施主你為何……"照堅法師白淨的面頰上,透出片片的酡紅。他的眼神竟露出不
應該出現的困窘和難堪?
冷不防,霓裳姑娘倏地跪在地上。"大師,求你救救我娘--"她嗚咽哭訴著:"我娘病重,熬不
過這個冬天。求法師去開悟她,我娘需要法師的佛法指引!"
霓裳的眼淚輕易地矇騙過在場的人,和尚們無不動了惻隱之心。
原來,這個妓女這麼孝順!以前,大家都誤會霓裳的用意了。
晶瑩的淚珠沿著霓裳凍得發紅的臉頰潸然而落。"我知道大師是一代高僧,能夠得到您的祈福
,我娘一定可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卑微的我願意發願終生供養佛祖……"
僧人們噤聲不語,個個臉上都帶著愧疚。
"你真善良!"照堅法師話語一出,有如和煦春風、溫暖陽光,融化了冰天雪地。他豁達開朗
道:"貧僧理當義不容辭。"
他們四目相交,照堅法師露出有情還似無情的笑容,霎時,霓裳心神一震。
而眾人無不被法師為生一律平等慈悲?懷的心給感動了。
"大師何時出發呢?"監寺在一旁好意地詢問。
"越快越好,救渡為生之事不能拖延。"照堅法師堅定道。
"今夜好嗎?"霓裳姑娘乞求著。"乘馬車到我家鄉要七天七夜呢。"
"事不宜遲,就今晚出發了。"法師毫不遲疑,決定後轉身離去。
雪,不知不覺越下越厚了。天色,越來越暗……
◆ ◆ ◆
漫天飛雪,大地在風雪覆蓋下,迷茫難辨。
"這樣,根本沒法兒行走啊!"在顛簸的道路上,馬車寸步難行。"休息吧!明天再上路。"霓裳
身心俱疲地要求法師。
照堅法師點頭,無巧不巧,前方有座破舊的土地公廟,他們下車,跑進了窄小的廟裏。
"沒想到,會遇見大風雪--"這狀況,真是始料未及。
凍僵的霓裳,全身都濕透了,她躲在角落裏用雙手摩挲細瘦的臂膀,試圖取暖。
照堅法師則從容不迫地先安撫馬匹,然後到外頭撿木材,拿進來生火,讓室內變得溫暖,再
不疾不徐地拿出乾糧放在包袱上。
以照堅法師超然的身份,他可以要求皇上賜予他馬車隊及大批隨從,但他厭惡虛浮的榮華富
貴,想掙脫任何形式的羈絆約束,所以他婉拒了皇上的美意,選擇刻苦的方式前往。
霓裳果然料的沒錯,照堅法師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和她乘著馬車,一路往北行走。
"過來取暖吧!"法師輕喚著。"你一定凍壞了!"說著立刻盤坐在遠遠一角,背對著她。
他看不見她,所以不知道霓裳眼底流露的愛慕。
踩著地上的稻草,霓裳來到了火爐邊,捱不住饑寒交迫,先脫掉身上所有的衣裳,烤幹濕濂
濂的身子,再取出了大披肩,環繞在自己纖弱的身子上。接著拿起放在包袱上的乾糧,啃吃了起來。
而照堅法師則神色自若地打坐,對外界的一切聲響置若罔聞。手中拿著一串佛珠,口裏喃喃
念著佛號。
朦朧閃爍的火光,將他映照得分外耀眼,也讓她的心柔柔地被牽動了。
雪花飛,飛滿天,一點相思幾時絕。
好恨!她永遠無法跟一個無形的佛祖爭奪這個男人啊……
"法師……"她終究忍不住,衝動地問:"法師?什麼要出家呢?"
看著照堅法師沈默的背影,她開始後悔自己可能打擾了法師。
好半晌,他簡短說道:"為了成佛。"
"法師不愛黃金嗎?法師不愛美人嗎?"在霓裳的心中,她可不覺得當和尚有什麼好。
"黃金是很寶貴的,但黃金買不到逝去青春;桃花是很美麗的,但桃花不會長久開放。"
霓裳滿臉疑惑。"難道……法師,你也不怕死嗎?"
"人不都會有'死亡'的那一天?"
霓裳沒有說話了。她不明白,為何這男人與每天流連在她身邊的公子哥兒截然不同?
"法師--"霓裳的心中仍有無數的疑問。"京城裏的人都說法師吃喝坐臥不離床……"
"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老、病、死,都離得開床嗎?"法師微笑地點明。
"所以法師想以自己的方式,在床上開悟,床上悟道?"霓裳恍然大悟道。
"你的悟性很高。"照堅法師歡喜地說:"當時,聽到你的琴聲,就覺得你很有慧根!"
"不!"霓裳害羞地低下頭。"是法師的每一句話都令人感動,而我也漸漸地體會到人世的無常……"
忽地,她打了個寒顫,冰凍的空氣,幾乎讓她快僵硬了。
她倒抽了口氣,照堅法師渾身一顫。
霓裳望著那不屬於世俗的身影,一顆心無法抑止地揪緊了……諷刺的是,多少王孫公子慾求
一親芳澤而不可得的一代花魁,竟愛上一位出世的高僧。這叫她情何以堪?
即使他不能回應,她仍無怨無悔地愛他!縱使只有一夜,她也要將這一?那變成永恒。
她鼓起勇氣,柔聲說道:"在我心中,法師不是和尚--"
破舊不堪的小廟逐漸承受不了風雪的侵襲而傾塌了一角,霓裳瘦弱的身軀,怎堪寒風直吹?
"而是一個男人,一個我喜歡的人……"她努力地說出這句話。
空氣彷彿凍結了--
照堅法師平靜的心頓時波濤洶湧,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眼瞳散發出閃爍的火焰。
霓裳宛如傳說中的雪女,全身只繞著一條大披肩,?E纖合度的嬌胴若隱若現。
她的真情告白如白雪一般純潔無瑕,讓人心動,她?開矜持,毫無保留地吐露自己的真心:"
法師,我愛你,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
她全身顫抖不斷,呼出白煙般的氣息,每說一句話,胸口就被吹進來的風雪刺得發痛,然而"我愛
你"三個字卻說得簡潔有力。
"我知道你是屬於佛祖的,我沒有恨……"霓裳豆大的淚珠滑落,她顫抖啜泣。"我只求你,這
一刻,屬於我……"
大雪不曾停止過。
風,依舊呼呼地吹著,雪,掩蓋了崎嶇不平的道路。
而照堅法師的情感,因霓裳的真情告白再也不能平靜了……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他沈痛地閉上雙眸,告誡自己:出家人,應該無情無欲。
不!誰說他斷得了貪瞠癡愛,那是為生本性……只要天不老,情永不斷絕。
眼前的霓裳無可否認是絕代佳人,而他,此時此刻,究竟是凡夫俗子或是修行中人?
照堅法師心中浮上愣嚴經一段"戒色"的經文:"淫心不除,塵不可出。"於是他穩定心神、坐
懷不亂。
"如果……霓裳快被凍死了,法師仍會見死不救嗎?"她半是要脅、半是乞憐。"法師難道一點
慈悲心都沒有嗎?"
照堅法師將手中的佛珠握得牢牢的。
"法師,霓裳知道你不會愛我的……因為霓裳是煙花女子,根本配不上你,你像蓮花,清秀芬
芳,不可褻狎。"她的生命力一點一點流失中。"你不愛我,我就站在這裏,直到凍死……"
霓裳吹彈可破的肌膚晶瑩賽雪,此刻已經凍得發紫。她虛弱地笑著。"法師,我快凍死了!"
照堅法師左右?難,如果不救她,她會凍死;如果救她,他會破戒……
不!這不是她的問題,而是自己七情六慾未除。
原來,,他的心盈塞的不是無情,而是愛。?那間,手上狗佛珠斷了……
他愛她啊!
愛--他也勘不破。終究不配做和尚!
"不--"他移動了他的腳步,上前抱住霓裳。"你不准死。"
雪無聲無息地滑落,落在她瑩白的素?上。照堅的袈裟緊緊包圍他們倆。
他們忘我地凝視著彼此。
?開了世俗禮教,忘記紛紛擾擾。歸返天地初開的最原始,他只是一個男人,而她是一個女人
。
"霓裳不冷了,你像光明的太陽一樣,照亮了霓裳的心房,像和暖的春風,使垂死的霓裳,又
有了複生的希望……"被他擁著,她真的心滿意足了。
袈裟下--
此刻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她的臉泛起一片灼燒後的
紅豔。
近乎半裸的霓裳,酥胸微露,婀娜的身段、撩人的姿態,全都呈現在他面前,而她烏黑的發
絲散亂開來,泛著紅暈的雙頰透露出一股嫵媚,紅唇誘人地半?著,吐納著幽幽的熱氣……那柔弱的模
樣,可以激起所有男人的憐惜。
"我也愛你……"
這一刻,他忘記佛祖了,他--只是霓裳的男人。
在他的懷抱中,她毫無保留地?他綻放。
她卑微地跪在他的腳下,輕巧的舌尖吻遍男人最敏感的部位……
她撤下他最後的心防。
霓裳弓起身體,呢喃著:"這是我的第一次。"她捧住他的臉頰,心甘情願獻身給他。
雖然身在風月場所,接待過各式各樣的男人,但是,她仍然潔身自愛。她也知道終有破身的
一天,老嬤嬤遲早會將她的貞操當作是買賣來交易。所以,她寧願自己選擇想要獻身的男人。
她不後悔給他,因為她深愛著照堅法師。
她主動地迎向他,攬住他的肩頭嬌胴緊緊貼住他的身軀,他的慾望抵住她的純真,試探的動
作讓她痛得別開頭,雪白貝齒用力咬著下唇,遏止自己掉淚。他帶著驚異,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豐潤雙
唇,在唇瓣上輕輕地摩挲著。
"但願君心似我心。"她低喃。
夜長人不寐,他們耽溺在彼此的濃情蜜意裏。
◆ ◆ ◆
紅樓。
這群朝廷大臣正開著慶功宴。
"我已經稟告皇上,照堅法師根本不是什麼得道高僧,竟然膽敢犯色戒,與妓女淫亂,根本就
是妖魔嘛!而迷惑皇上的那幅'佛國蓮花',不過是妖魔鬼魅騙人的工具。"這名皇親國戚得意洋洋道。
"現在,皇上終於覺悟了,下令驅逐照堅法師。"
這真是振奮人心的消息。
在座的大官們無不笑得合不攏嘴,沾沾自喜設下的奸計終於得逞了。
霓裳坐在這群達官顯要之間,幾乎要崩潰了。
"色妓"--將他們帶入恩恩怨怨相報的宿命中。他們終將被毀滅……
霓裳多?想遠離這群害死照堅法師的罪魁禍首們。只是她不能!老嬤嬤和她的生命都掌握在他們手
裏,他們可以為所欲?地殺人!
她只能委曲求全,?虎作倀!
照堅法師……她的心呼喚著他。"色妓"陰謀結束後,她仍是一代名妓霓裳--一個虛情假意的青樓女
子。
在這群喪心病狂的皇族面前,她仍然強?歡笑,陪酒作樂,甚至虛以委蛇地附和:"和尚?是
和尚又怎樣?還不是男人,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抗拒得了我霓裳的美色嗎?"
大家舉杯慶賀,高歌助興。
"這次的'色妓',能夠一舉成功,真是大快人心!"他們終於剷除皇上的"新歡"了。"照堅法師
根本不是高僧,只是'床僧'--"鄙夷聲四起,大家無不得意忘形。
霓裳故意佯裝幸災樂禍。"照堅法師如果是'床僧',那我不就是床妓了--"
這句玩笑話果然博得眾人鼓掌叫好!
笑聲震耳欲聾,響徹雲霄。
"不好了"一名侍女衝進門報告。"招聖寺發生火災了,照堅法師他……"侍女上氣不接下氣地
繼續說:"他將挂在大殿上的'佛國蓮花'給燒了……"
話未說完,一道人影瘋瘋癲癲地跟著衝了進來。
霓裳面如土色地看著他,其他人也被嚇得魂不附體,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衝進來的人正是照堅法師!
霓裳彷彿被鞭條狠狠地抽打全身。
照堅法師直盯著她,最後冷冷笑了。
沒想到,他被她玩弄在股掌間……
他的手指比著前方的霓裳,恨聲道:"為了你,我背叛佛祖,然而你卻背叛了我--"
他掃視在場的每個人,目光再也沒有昔日琉璃般的清澈。"來世,看你們怎麼償還我!"
下一秒,照堅法師抽出刀刃,只見銀光一閃,刀鋒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身體--
他選擇自殺,以極端激烈的方式結束他修道破戒的一生。
鮮血狂噴的照堅法師,死的那一?那,眼睛睜得好大。
而霓裳神魂俱裂,也跟著昏死過去。
◆ ◆ ◆
招聖寺沈浸在極度沈重的氣氛中。
連暮鼓晨鐘聽起來都顯得分外低沈,深深撞擊著每一個佛門子弟的心。
真是令人痛心啊!特別是渡化照堅法師的道宣和尚,格外難以面對這一切變故。
他?徒弟的行徑感到悲哀羞恥,好幾天吃不下、睡不好,天天跪在蒲墊上,悶不吭聲。
這世是師徒,來世但願也是師徒……道宣和尚喃喃地念著。
照堅法師死後,遭到世人的唾棄。
"臭和尚,竟然敗壞佛門風氣,把他丟到荒郊野外,讓禿鷹野獸啃食他的屍首!"
於是,他的屍體被丟置在無垠黃沙中,飛舞的沙塵,很快的就會將屍首掩埋。等待眾人離去,金黃
的大地上,出現霓裳孤獨的身影。
霓裳跪在他的身旁,用自己的身體遮護著照堅法師,不讓他被風沙掩埋,也不讓他被野獸咬
噬,淚眼婆娑地,她輕撫著照堅法師的面頰。"霓裳求求你,不要死不瞑目!不要帶著恨!"她用細弱的
小手,試圖合上他的眼睛。"我竟然害死自己最愛的人……我不是故意的啊……"
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她用雙手向下挖洞,決定親手埋葬照堅法師,不讓他曝屍荒野。
"今世欠你的,霓裳來世再還。"她吻了他,深深地看他最後一眼,默默吟唱著:"昔君與我兮
,形影潛結。今君與我兮,雲飛雨絕。昔君與我兮,音響相和。今君與我兮,落葉去柯。昔君與我兮,
金石無虧。今君與我兮,星滅光離。"
填好了塚,立好了碑,她守在照堅法師的墳前不肯離去。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守。"她露出恬淡絕美的笑容。"這世我們已做了夫妻,來生也是夫妻
。"
日復一日,月複一月,年復一年……
一代名妓--霓裳,為了照堅法師,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瘋婆娘。
當年,照堅法師僅有的遺物也被丟出招聖寺,就是那一幅未完成的"佛國蓮花"。
霓裳把它當成寶貝時常捧在懷中,也用手指跟著描繪那維妙維肖的圖案。這一筆一劃,曾浸
潤著照堅法師的手澤,一想到這裏,每每讓她落淚。
她守著照堅法師的墳老死。臨死前,手裏還緊握著"佛國蓮花"這幅畫。死的時候表情很安詳
,似乎死亡才是她等待的歸屬。
可憐她一片癡心的人,就草草地埋了她,讓她與法師躺在一塊。
而那幅"佛國蓮花"最後又落入皇帝手中,皇帝既感歎又不舍。
只能怪女人,竟把一代高僧給害死了!
如真有來世,盼望能再與你結緣……皇上默默發願。
"佛國蓮花"這幅未完成的畫作,最後被皇帝供奉起來,成?國寶。
而照堅法師和名妓霓裳的愛恨糾葛,也被世世代代流傳下去。
任誰都會被這段動人的愛情故事感動,都會心疼他們被命運玩弄的遭遇!
此愛幾時休?
此恨何時了?
結束這世孽緣,他們繼續在輪迴中相遇與錯過……
第三章
二十一世紀,臺灣
畫廊正展出葉水璉蓮花個展。
她是一代才女,年方十八,就已在臺灣畫壇上佔有一席之地。
筆下的蓮花,呈現出清逸淡雅的風貌,超脫塵俗,瀟灑奔放。這些奇異的特質,讓葉水璉很
快地聲名大噪。雖然,她只是一名大學美術系一年級的學生。
葉水璉出生在書香世家,父親葉威期是大學教授,而他與妻子沈湘君就只有這個獨生女,所
以疼愛有加。
葉氏夫婦發現葉水璉從小就很有繪畫天分,又熱中於中國藝術,於是就傾全力栽培她。如今
,她果然不負?望,成?臺灣畫壇上最被看好的才女。
寬大的畫廊,一入門的正前方,擺著中國美術史上相當重要的作品"佛國蓮花"。
其餘,則是大大小小的蓮花圖,有"噴墨蓮花"、"七彩蓮花"、"彩虹蓮花"……幾乎囊括了晨
昏四季、不同時期的蓮花樣貌,朵朵蓮花靜靜地懸在畫廊的牆壁上綻放光彩。
畫廊總共展出大約五十餘幅圖。不過,偏偏此刻葉水璉霧濛濛的雙眸,看的不是自己的蓮花
畫,反而一直專注盯著那幅巨大的"佛國蓮花"。雖然,那根本不是她的作品。
或者,連另一位參觀者也是。
宋赦邦一走入畫廊,就被"佛國蓮花"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自此不曾移開。
那是他在夢裏常常見到的畫。
每次,蓮花總是若有似無地浮現在他眼前,他想伸手去抓,卻又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每回
夢見,總令他驚心動魄。
他出生在商人之家,對畫並沒有研究。小時碰的是算盤;稍大,碰的是電腦;現在,碰的則
是電腦,電腦上有數不清的阿拉伯數字--代表金錢。金錢堆砌出無數的財富和權勢名望。
但是,他的心中一直潛藏著一朵蓮花,他渴望有一天能夠伸手抓住那朵稍縱即逝的蓮花……
葉水璉打算將所有畫作的義賣所得,全數捐給慈善機構,協助孤兒成立教育基金。而這個舉動很快
地受到各界的迴響,因為葉父是許多著名商界人士在大學時的教授,加上女兒葉水璉的國畫名氣,所以
,很多企業界的名流都會踴躍參加,包括宋赦邦。
今天,如果不是為了義賣,他是不會出現的。畢竟他是亞洲英達銀行集團的總裁,也算是數一
數二的銀行家。
他三點就從銀行離開了,但臺北東區交通壅塞,又逢春雨紛紛,等找好停車位,畫廊也接近
打烊的時間。
基於對師長的尊敬和禮儀,他起碼要來簽個名,祝賀葉教授的女兒葉水璉首開的畫展成功。
順道也買幾幅葉水璉的蓮花畫作,以提升企業慈善的形像。
畫廊靜悄悄的,只剩下葉水璉一個人。
望著窗外逐漸轉大的雨勢,可以想見待會兒下班時間一到,東區的交通情況會多?壅塞。反正
也沒什麼事,葉水璉就讓得擠公車的畫廊小妹先下班了。
她一直凝望著"佛國蓮花"這幅畫,逐漸進入冥想的世界裏。
他則被"佛國蓮花"震撼得不能自已。
這幅畫,他要定了。
回過神來,轉頭放眼望去,只見到遠方的她。
昏暗的畫廊,讓宋赦邦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只認定她是畫廊經理。於是習慣性地以高傲的口
吻說:"小姐,我要這幅畫,多少錢--"
對方沒有答腔。
宋赦邦對她忽視自己的態度極?不滿。"小姐……"他大步走向她。"你聽不見嗎?我在問你畫
多少……"
她說話了,清脆嗓音像是易碎的玻璃,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語調。"我就知道,'佛國蓮花'讓我的
畫全都黯然失色了……沒有人會注意我的畫……"
那可憐兮兮的口吻,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不!小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當他走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時,他愕然得再也說不出話。
她竟然比"佛國蓮花"更加懾人心魂。
這輩子,他還沒見過如此讓他神魂顛倒的少女。
她有張精雕細琢的俏臉,清靈澄淨的黑瞳,小巧的鼻子下是微翹的紅豔雙唇,再加上一頭烏
亮的長髮,純真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嫵媚性感。
就像是那浮出水面的蓮花,純潔高雅,不染一絲世俗的氣息。
"我……"他不禁詫異,自己居然口吃了。"你好,我是……"
突然,她急急地撇過頭,不肯正視他。
他皺起濃眉,不解中竟感到強烈的失落……
但是,他會錯意了。
其實是他強烈的存在感,讓她感到害羞極了。
他有著如斧鑿般深刻而俊美的五官,古銅般的膚色,更添幾分陽剛之氣,光鮮的穿著下,無
法遮掩他偉岸俊朗的體魄,看來他絕非泛泛之輩。而一雙深沈敏銳的冷眼,在金邊眼鏡的修飾下,看起
來多了一些溫柔。這個男人彷彿就像一塊磁石,把她的心百分之百吸引住了。
雖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卻自然而然展現出一股強悍的領袖氣質,讓人不自覺地臣服於
他。
"小姐,"他不客氣地喚著她。"不要不理我!"他乾脆地問道:"葉水璉呢?她應該離開了吧!
"他深深歎口氣,似乎?他的遲到感到汗?。"算了,沒關係!我問你:'這幅畫賣多少錢?'"
"畫--"水璉的目光又黯淡下來。"'佛國蓮花'是非賣品。"她小聲道。
"非賣品?"宋赦邦無法置信。"?什麼?"
"那不是我的作品……"她心虛地說。"那是借來擺的,因為我真的很愛這幅畫。"她好不容易趁這次
畫展,找到收藏這幅畫的英國主人,請他"暫時割愛"借她擺在畫廊中展覽。
"不是你畫的?你用借的??什麼?"一時間,他還會意不過來。"你剛說什麼沒人會看上你的畫
,難不成……"
啊!靈光乍現,眼前的她,會是那個畫壇才女葉水璉?
嬌貴中,竟是顯得那樣清純,絕世的美貌,讓他徹底失了神。
"你是葉水璉?"他承受到相當大的震驚。
葉教授的千金竟然如此可人?
她輕輕地點了頭。
"對不起。我剛剛將你誤認?畫廊小妹……"向來對下屬頤指氣使的宋赦邦,竟然對葉水璉行了
九十度禮。"對不起……"
葉水璉連忙回禮說:"沒關係……"不知不覺間,她的雙頰更顯酡紅了。
白皙粉嫩的皮膚,罩著一襲粉色的百合扇長衫,讓她顯得更加靈秀動人。
"這是我的名片。"他連忙把名片遞給她。"我是宋赦邦。"名片上頂著銀行總裁的"大"頭銜,
讓葉水璉不由得另眼相看。
而宋赦邦這回費心向她解釋:"你的父親是我大學時經濟系的教授……"原來,緣分就是從那
時聯結起來的。"這麼多年,我和老師都還有連絡……"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話,但葉水璉的反應卻好冷淡,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他在商場上向來立於不敗之地;在情場上,更是無往不利,所有女人一看到他,無不想盡辦
法,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如今,他卻公然吃了閉門羹?
他絕不輕言放棄,話鋒一轉:"是否有這個榮幸,請葉小姐?我介紹一下你筆下的蓮花?"
說到畫,她深邃清澈的眼瞳,立即綻放無比的光彩,似乎繪畫是她生命的全部。
看著她晶亮的眼神,宋赦邦不自覺地失神了。
"蓮花--"她引領他走向"佛國蓮花"那幅曠世鉅作。"我筆下的蓮花比起這幅,只怕是小巫見大
巫、不登大雅之堂的兒戲之作。如果要介紹蓮花的高風亮節,只有'佛國蓮花'的意境能夠表達了。"
水璉露出傾國傾城的笑?。"你很有'眼光',這幅畫是中國歷史上的經典作品……"
她告訴他"佛國蓮花"的故事由來關於一位聖潔的高僧和青樓名妓的纏綿情事……
"'佛國蓮花'這幅畫,最後落入誰的手中呢?"宋赦邦莫名地關切不已。
"歷經戰亂流離,一直到清朝末年的八國聯軍,兵荒馬亂間被英軍帶回英國,之後被一位喜愛
藝術的將軍買下私藏,一直到現在。"葉水璉訴說著來龍去脈。
"原來是高僧的大作,那這幅畫所想要呈現的就是世外桃源的景象了。想必當時那位高僧已經
有世界和平、烏托邦的觀念!"宋赦邦不勝唏噓。"照堅法師的畫已經達到超脫世俗、無人能及的境界。
哎!只是不幸遭小人暗算,最後的遭遇真是可憐……"
"這幅畫其實是複製畫。"文靜的葉水璉,難得地侃侃而談。"真?那幅,傳說被照堅法師放火燒了,
這幅是他另外繪製給皇帝的。但尚未完成,就被奸臣用計陷害,在妓女的引誘下!破戒自毀……"每次
說到這兒,她的心窩兒總是感到隱約的疼痛。"所以,這幅畫有一些瑕疵。"
"怎麼說?"宋赦邦聽得津津有味。
"蓮花的花瓣少了啊!"她伸手指著。"法師大概來不及完成……真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是嗎?"宋赦邦?眼近瞧。"真的呢!"他側身對水璉露出親切的笑臉。"不過,這並不影響畫的風采
和境界,不是嗎?"
"水璉--"這叫聲讓他們從歷史的走廊回到了人間。
"爸爸!"原來是葉威期來接女兒回家了。
"我在樓下等你,見你一直沒下來,讓我擔心了好久--"葉父每天都會順道來接女兒回家。"所
以,我臨時停車,就趕緊跑上來。"
葉水璉?頭看看牆上的鍾,才發現時間已經好晚了,她居然跟眼前這個陌生男子聊到忘了時間。"對
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都是我造成的。"冷不防,宋赦邦雄渾的聲音插進他們父女的對話。"老師,是我,你還
記得我嗎?十年前被你教過的學生。"他神采飛揚地靠過來。"我是宋赦邦。"
葉威期霍地眉開眼笑。"我教過的每一個學生,我都不會忘記。沒想到,你也來了--"他老人家上上
下下地打量著眼前這位青年才俊,感到滿意極了。"如今,你事業有成,是社會的中堅份子,我也與有
榮焉!"
"那是托老師的福氣!"
"有女朋友嗎?"葉威期隨意問著。
"目前沒有,需要老師介紹了。"宋赦邦意有所指地看了葉水璉一眼,而一旁的她頓時滿臉通
紅。
誰知,葉威期搖頭微笑。"夠了!你和學生時期沒兩樣,仍這麼喜歡耍嘴皮子!"他根本不相信
。"記得學生時代,你就是繫上有名的情場高手。如今憑你的家世背景和經商頭腦,只怕身邊的女人更
是有如過江之鯽……"
半晌,葉水璉的臉色轉?慘白。宋赦邦則被教授的話弄得很難堪。
"走吧!水璉!再不走,車子被拖吊就慘了。"意外的,葉威期冷漠地往外走,連招呼都不打
一聲。
"是的,爸爸!"水璉從小到大都很乖巧,從不違抗父親。她依依不捨地偷望了宋赦邦一眼,
趕緊隨著父親離去。
留下宋赦邦一人停留在原地。
他繼續盯著"佛國蓮花"那幅畫,被畫中蓮花的眩彩魅惑了心。
沒想到,教授竟會毫不留餘地地諷刺他。葉威期根本是護女心切的老狐狸,一眼就看穿宋赦
邦喜歡他的女兒?
每每看到蓮花,他就心跳不已……如今,蓮花幻化成了雙頰泛著微微紅暈的葉水璉。
他不知道站在原地有多久,直到,保全人員來關門,他才不得不走。
◆ ◆ ◆
水璉再也畫不出任何東西了。
過去每天吃完飯後,她都會乖乖地回到書房裏,作畫看書。
但她是奇特的,作畫的方式與一般人不同。
就像和尚尼姑打坐那樣,她是盤坐在家裏的和室作畫,或盤坐著看書。
誰能想像,才十八歲的她,喜歡看的不是時下一般少女捧讀的言情小說,而儘是一些佛教經
典,甚至是艱澀的西藏佛典翻譯過來的經文。
不過,這一刻,她望著絹紙,一直髮呆。
她拿起毛筆,想用墨汁在絹紙上揮灑,無奈,當墨汁從毛筆尖端滴下時,她還是一動也不動
,果真是失了魂。
此刻,葉水璉腦海裏翻騰的,全是宋赦邦的影子……
等她驚覺時,絹紙早已染上大量的墨汁。
她想讀佛經,不過,映入眼瞳的,不是愣嚴經的經文,而是宋赦邦深沈的冷眸和勾出一抹邪
氣笑紋的嘴角。
天啊!她究竟怎為了?十八年來,她首次嘗到又甜又酸的少女情懷。
葉母沈湘君關心地從客廳向和室望去,看著背對她盤坐的女兒,歎氣說道:"水璉從小就比較
內向安靜,不但不像同年紀的女孩,神情也老是一副不屬於世間的冷眼旁觀……有時連我們父母都難猜
到她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小時候看水璉,很驚訝她小小年紀就在讀佛經,當時,葉母好怕女兒將來會出家。如今,看著女兒
長大,心中的"芥蒂"更深了。尤其,現在她居然還會打坐冥想,更讓父母親牽腸挂肚。
葉威期腦中閃過宋赦邦的影子,突然感到忐忑不安。"哎!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是水璉從小到
大,一直很乖巧,從來沒有給我們添過任何麻煩。"她語重心長說。"現在長大了,又長得這麼標緻,就
怕女大不中留啊!"他捨不得道:"唉……真希望水璉能永遠留在我們身邊!"
沈湘君回答得妙。"我寧願她有好的歸宿,也不要她終生不嫁,甚至出家做尼姑去。"
"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葉威期不由得又想起宋赦邦,擔心像他這樣花心的男人,出
現在女兒的生命中……
◆ ◆ ◆
宋赦邦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就算閉上了眼睛,夢中熟悉的蓮花這回變成了清新絕美的葉水璉。
隔天早晨醒來,他憔悴地對著鏡子許久。
他無法置信,自己居然會對她一見鍾情!
誰說他是紈?子弟呢?他忿忿不平地想。
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飲--只是,他從未碰過讓他可以生死相許的女人。
不管如何,他要定葉水璉了,就算是不擇手段他也不在乎!
◆ ◆ ◆
"什麼?"一早到了畫廊,葉水璉無法置信,她所有的畫都義賣出清了。"怎麼可能?這麼容易……"
"是的。"打工小妹興高采烈告訴她。"今天早上,英達銀行的會計部門打電話來,說總裁交代買下
所有的畫。很快地,就派人來把畫取走了,然後,給了這張支票--"
面對畫廊空蕩的牆壁,手裏握著七位元數位的支票,水璉只能對著惟一剩下的那幅"佛國蓮花"發呆
。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她一下子還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這麼快就達成她幫助
孤兒成立獎學金的願望。
這恩人是誰呢?
支票上的開票集團是英達銀行,與昨天宋赦邦給她的名片上印的公司名一模一樣。難道會是
他……
書展還開不到三天,蓮花畫銷售一空--
隔天,各大報藝文版都刊出這個消息。
葉水璉料得沒錯,是宋赦邦買下了她所有的畫。
報導內容寫道:"……英達銀行總裁宋赦邦推崇葉水璉筆下的蓮花超凡脫俗,他說:'有哪位
書一家年紀輕輕就能在畫廊展出作品?'可見,葉水璉在臺灣畫壇已有不容忽視的實力……而葉小姐愛
心不落人後,英達財閥當然全力資助她完成心願,成立孤兒獎學金……"
這篇報導,她剪下來,帶在身上好久好久。
可是從那一天起,她再也沒有見過宋赦邦。聽說,他飛往英國了。
畫展奇?似地開了三天就圓滿閉幕,所以,"佛國蓮花"很快被送回,飄洋過海還給主人,看來
她也跟"佛國蓮花"沒什麼緣分吧!
葉水璉又恢復了往常的日子,上課,回家,讀經書,聽佛經,繪畫寫生。
不過,對著絹紙,她的手發抖著,因為她再也畫不出畫了……
她向來是個有心事往肚裏吞的孩子,不會給父母添麻煩,父母也探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勁。
只是發覺到她更加沈默寡言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過了好幾個月。
第四章
半年後--
"葉教授,你好。"
今天,下課後葉威期走在校園裏居然碰見宋赦邦。
他穿著一套簡單的休閒裝,戴著一副深色墨鏡,似乎有意遮掩他不凡的身份。他簡潔地說明
來意。"如果教授有空的話,希望您能到敝公司演講,跟我的員工們談談關於人類與經濟發展的歷史演
進。"
面對過去的學生這麼誠摯的邀請,讓葉威期不好意思拒絕,而他也明顯感覺到宋赦邦有某一程度的
改變,他的眼神中常不由自主地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難道,他談戀愛了?
這樣最好,別把腦筋動到他女兒身上就沒關係。想到這兒,葉威期頓時鬆了口氣。便答應了
宋赦邦的邀請。
這場演講十分精彩,員工反應都相當熱烈,舉手發言的人很多,讓葉威期忙著回答問題,忘
記時光的流逝。殊不知,這是宋赦邦的"刻意"安排。
下了課,葉水璉預備搭公車回家。
可是今天,她突然想起油畫要使用的帆布畫框沒有了,明天上油彩課可不能沒有畫框。而爸
爸臨時有事不能來載她,她只得自己坐公車去美術行,再扛著巨大的畫框坐公車回家,真是辛苦極了。
葉水璉扛著畫框,經過寧靜的小巷,這一帶房子雖有些老舊,但是家家有庭院,花木扶疏,
算是臺北市區的文教區。安靜、遠離塵囂,經過這巷子,總會感覺到別有洞天。
驀地,她覺得不對勁,後面有一輛車,一直尾隨著她……
是誰?是壞人嗎?
她想起報紙常常報導女人在暗巷被偷襲的事件……水璉不禁感到驚慌失措,渾身不由自主地
顫抖。
真是的!爸爸沒事接受什麼演講的邀請,這下子,害她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她扛著沈重
的畫框,不敢回頭,腳步也越來越急了。
幸好,家門就在前方了。
冷不防,那輛賓士車居然緊急煞車。
尖銳的煞車聲,夾雜她的尖叫聲,手上的背包、畫框也散落一地。
驚魂未定的她還搞不清楚一切,整個人就被一道黑影拖進車子裏。在密閉式的車廂內,她連
聲尖叫"啊--"
"別害怕,是我,是我……"他多想用唇堵住她尖叫的嘴巴,但是,他不能如此唐突。
被誤認是壞人的宋赦邦,與她一樣狼狽。"我絕對沒有嚇你的意思。"他囁嚅地說:"我只是想
跟你見個面……我知道你家教很嚴,而教授又不喜歡我……"
尖叫聲停了,她的美眸圓瞪,說不出話,雙手一直按住自己的心口,她真的差點被他嚇得魂都沒了
。
宋赦邦知道應該先安慰她,等她平靜下來。不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一?聲低喚著:"水璉…
…"
"我……"他竟然口吃了。"我很想你。"
他這句"想你",惹得水璉的思念及委屈都化成淚水潸潸直流。
"水璉……"淚眼汪汪的她讓他手足無措。"我知道我用這方式強押你,很過分。但是,我真的
對你……"他啞口無言了。
他搞不懂自己,越來越迷惘。他們才見過一次面,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愛上她?
但如果這不是愛,那又是什麼?
"別哭,別哭……"他多想把她攬在懷中呵護她啊!"你如果真的討厭我,我現在就離開。"宋
赦邦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了,竟然不顧她的意願強搶豪奪。
說著,他果真打開車門,跨出長腿。
"不……"她輕喃。"別走,不要走。"
他的雙眼閃爍著喜悅的火花。
"你……如果真的想我……"嬌羞如花的面容,充滿了少女情懷,她提起勇氣問:"?什麼走得無
影無蹤,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恍然大悟。"你……也在等我?"他激動得說不出任何話。"我以為你……你討厭我。"
"那一天後,我就好想你,好想你……"水璉坦白說出自己的心事。"我真是沒用……"她嘲笑自己無
能。
"水璉--"他不顧一切、結結實實地抱住她。"喔!水璉……"他後悔莫及。"都怪我粗心大意,
差點辜負了你的真心。"他有千萬個對她的歉意。"都是我疏忽,害我們平白無故受了好多折磨!你能原
諒我嗎?"
"我怎捨得怪你?"她閉眼呢喃。"我只求你的心裏有我,只要你心底在乎我就好。"
"我怎麼會不在乎你?"他憐惜地望著她。"你--已經偷走我的心了!"
雖然,他們才第二次見面。
但不可思議的--他們就像是認識多年的愛人,如此熟悉的感覺迷惑著他倆。
"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一個女人,除了你--"他輕觸她的粉頰,真情摯意地說。"水璉,
我愛你。"
"愛!"她吸吸小鼻子。"我相信我一定也愛你。否則,我怎會對你魂牽夢繫呢?我滿腦子都是你!
沒有一刻停止過想你。"她傻裏傻氣道。
"喔!是的,我們是如此相愛!"他無比堅定地說:"我相信我們前世是夫妻,這世也會是夫妻
。水璉,我要娶你,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他拭去她如珍珠般成串的淚水,冷不防,他低下頭,厚實的唇貼住她紅豔的唇瓣。
她驚呼了一下,卻立即羞怯地迎合他。
生澀的她,有如含苞待放的玫瑰,面對清純的她,宋赦邦心中升起無比的疼惜。
"這是我的初吻。"在他的胸膛上,她嬌喘吁吁道。
"我知道。"他發誓道。"嫁給我,我會好好珍惜你,從現在到永遠,一輩子。"
她驚喜他的承諾。"我相信你,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明白,你拴住我了。"她像小鳥依人般的惹人
憐愛。
"天啊!我真捨不得你。"他自私地想趕緊將她占?己有。"這些日子沒有你,真是苦不堪言。
沒想到你這小東西真會折磨人。"他將她摟得緊緊的。"我知道我虧欠你很多,但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會
盡力彌補。"
彌補?她被這字眼逗得輕笑。
"?什麼要彌補?"她問:"難不成,你上輩子欠我嗎?"
"我相信,一定是我欠你,不然,你怎麼會把我折騰得不成人樣!"
她躲進他的懷裏,嬌嗔念出令他們倆都莫名熟悉的誓言:"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 ◆ ◆
葉威期無比後悔。
他沒想到一場演講結束,竟發現女兒還沒回家,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半晌,門鈴
響了。
沈湘君著急地開門,進門的,除了女兒,還有一名陌生男子。
曾幾何時,女兒竟交了男朋友?
總是悶不吭聲的葉水璉,做事向來不動聲色,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行徑,更讓做父母的無法招
架。
葉威期衝了出來,愕然看著宋赦邦。"怎麼回事?你們……"
沈湘君禮貌地先請他們到客廳坐著,倒了茶水給宋赦邦。
她觀察眼前器宇不凡的男人,從他從容不迫的態度,可以看出這是個"人中之龍"。但這反而
讓做父母的更加不放心啊!因為這種帥氣非凡的男人,不就是現在社會最容易出軌花心的類型嗎?
突然宋赦邦開門見山地說:"伯父,伯母……"他沈穩的聲音充分表達了他的決心。"我很愛水
璉,希望你們能同意我們結婚。"
"什麼?你們--"葉威期激動地大聲反對。"水璉,你有沒有搞錯,你才幾歲?你還在唸書……有大好
的青春歲月,而他自是個花心大少,只是一時對你起了興趣,得到你後,他絕對會變心的。到時,可憐
的可是你啊!"
喘了一口氣,葉父改用苦口婆心的方式勸她。"你還那麼年輕,別被愛情沖昏了頭,他只不過是想玩
弄你。女兒,你應該知道早婚容易為生悲劇,你那麼冰雪聰明,不要執迷不悟,難道,你真要往火坑跳?
"
"水璉,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沈湘君也以過來人的經驗道。"等你畢業後,
有了工作和戀愛的經驗,能夠成熟地判斷事情,再找個好男人,你要結婚,我和你父親又怎會反對呢?
"
水璉不發一語,即使面對她的終身大事,她仍然安靜如往常,讓人摸不著、看不透。
宋赦邦就不同了,他據理力爭自己一生的幸福。
"伯父,伯母,你們這樣斷定,對我並不公平。"他出自肺腑地說:"沒錯,或許我曾風流,那
是因為我尚未找到生命中的最愛。而人會不斷成長,總是有清醒的一天。你們相信一見鍾情嗎?我第一
眼看到水璉時,就愛上她了。"
望了水璉一眼,他繼續說:"她是我這輩子最真心的牽繫。請放心把你們的女兒交給我,從今以後
,我會忠於她,一生一世。"最後,當著眾人的面,他發下毒誓:"如果我將來有二心,一定不得好死。
"
面對宋赦邦這番連天地也會動容的真情告白,葉父和葉母猶豫不決。
"爸!媽!"此時此刻,葉水璉終於開口說話了。"如果你們不讓我嫁給赦邦也無妨,我最多是
出家罷了!"
"出家?"二老聽到這話,頓時目瞪口呆。
水璉看著世間的目光顯得如此遙不可及。"其實,如果沒有遇見赦邦,我本來已經決定大學畢
業後要遁入空門。"這原是她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但為了怕父母難過,不到最後關頭,是不輕易說出
口的。
"原來……"葉母心灰意冷了,她從小就覺得女兒特別有佛緣。而今,女兒這番話,更讓她整
顆心彷彿被撕裂成兩半。她哽咽地說:"眾人母的,怎捨得讓女兒長伴青燈古佛,就這樣孤老一生呢?"
光想像那情景,就幾乎讓她傷心欲絕。
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嗎?
過了好半晌,葉威期艱澀地開口:"要嫁,你就嫁吧!"之後他嚴厲地警告。"千萬記住,婚姻
不是兒戲、不是戀愛,你自己選擇的老公和婚姻,不管將來好不好,你都不可以後悔。"
葉水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過,她緩緩地點頭表示同意了。
葉母不舍地啜泣了。
"還有……"這是葉威期對女婿惟一的條件。"水璉不能休學,就算結了婚,也要讓她繼續唸書
,直到大學畢業。"
宋赦邦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答應,她的學費全部由我負擔。如果她對繪畫仍有興趣,將來,畢業
後想出國進修,我也會支援她的。"
所謂"女大不中留",葉家只有一個獨生女,這麼早就嫁出去,真讓二老感到萬分不舍。
◆ ◆ ◆
婚禮簡單而隆重。
畫壇才女葉水璉和銀行界的黃金單身漢宋赦邦閃電結婚的消息,震驚各界,婚禮當天,媒體
蜂擁而至。
難見一見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締結的佳話,很快就傳遍畫壇、銀行界和大學校園,令大家
羡慕不已。
宋赦邦整個人喜氣洋洋,逢人就說:"因為蓮花畫,讓我和我的妻子結緣。"
"是我的蓮花嗎?"水璉不以為然。"是'佛國蓮花'讓我們結緣吧!"
在她的心目中,或許連他也是--永遠都無法忘記"佛國蓮花"帶給他們的炫惑和莫名的悸動。
婚禮過後,他們搬到了坐落在木棚山郊的新居--璉園。
他為了愛妻水璉,將別墅重新裝修。
"這是我們的家。"宋赦邦樂淘淘地抱著新娘子下車。進門前,他要她先閉上眼睛。"我要給你
一個驚喜!"
當她在大門前睜開雙眸時,那驚喜的表情,讓他永生難忘。
"好美的房子!"
別墅設計得很有古典藝術的風格,完全像是中國百年的深宅大院,紅瓦白牆,精巧雅緻。
花園裏花木扶疏,小橋流水,老樹怪石,當輕風徐來,庭園裏的花草都搖曳生姿。
池塘中央有琉璃刻畫的水晶蓮花。借由燈光照射,恍若雪山玉龍的仙境。
除了這一間主宅,隔壁還有兩幢小平房,四周均以透明玻璃鑲嵌,室內空無一物,地上則鋪
著昂貴的材質地板,從裏面還可欣賞到夕陽映照的庭院美景。
她一臉不解。
"那是給你作畫用的玻璃屋。一覽無遺的視野讓你在房間裏就可以寫生,相信對你的靈感會有
很大的幫助。"他溫柔地望著她。"你喜歡嗎?"
"嗯,滿意極了。"她十分感動。
他們興衝衝地進門,放眼所見,儘是明朝時期巧奪天工、精雕細琢的傢俱,而所有的佈置皆
充滿中國風味。甚至,連主臥房的床也是中國古代的高腳床。"?
。"
"謝謝你。"她絕美的面容綻放出甜甜的笑。
"這樣還不夠。"他又要她閉上眼睛。"我還要送你一樣禮物。"
她乖巧聽話地閉上眼睛。
宋赦邦引領她走進寬敞的臥室,他要她坐在雪白的床上,素淨的被單和她的雪白婚紗兩兩相
映,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張開你的眼睛。"他指示。
她順從地睜開雙眼,下一秒,她欣喜若狂地驚叫。
因為,映入眼簾的是那幅她夢寐以求的"佛國蓮花"。
"你將它……"太興奮以致她說話結結巴巴。
他點頭,似乎想讓她知道這不是在做夢,是真實的。"我買下它了,在高價利誘下,買主終於
肯割愛了。"他娓娓述說過程。"我知道,你非常的鍾愛它。所以我飛往英國,千辛萬苦找到買主,再軟
硬兼施設法請對方賣畫給我。哎!為了'佛國蓮花',我真是費盡苦心啊!"
"原來,這半年,你就是為了買畫才不告而別……"她感動得淚眼朦朧。
他笑著點頭。"以後,你就可以與'佛國蓮花'朝夕相伴了。"
"謝謝你。"面對這份大禮,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
他目光一閃,正經八百地說:"我還要再送你一樣禮物。"
她好奇地直問:"什麼禮物?你好像聖誕老公公喔!"她淘氣地眨眨眼睛。"需要我閉上眼嗎?"
"嗯--"他拉長語音。
她心甘情願地合上眼。
她只聽見沙沙的聲音,等他要她張開眼時,她驚嚇得嘴巴張大成O字形。
他居然一絲不挂地站在她面前。
他的聲音因慾望而喑啞。"我也是禮物之一,我將自己獻給你。"
她姣好的面容立即紅豔得像顆蘋果。
"你在害怕……"他看出她的膽怯。
她的頭越垂越低,最後,只看到他的腳趾。他邁開步伐走向她,輕輕地托起她的下顎,他的
雙眸熠熠生輝,像發光的寶石。"水璉,我愛你。"
這三個字,給了她信心,她輕輕倒在他的懷裏,任他褪去自己厚重的婚紗。偏偏,鋼絲卡在她的腰
間,他卻等不及先撩開裙子。
她那樣子,像是被桎梏的美人--
一時間,猴急的他等不及,整個人就貼上來了。
"赦邦--"她呢喃。
經過一陣努力,他終於將她身上的鋼絲給脫下,接著,迫不及待地將她橫抱到大床上。
兩人密不可分地交纏在一起。
那火熱的觸感一如他們的前世……
◆ ◆ ◆
他們時時刻刻緊密相擁、難分難捨。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連理枝。"她唸唸有詞。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是典型的大男人,總是以很獨裁的方式來寵愛自己的女人。"我不要
你忘記我,你的心得時時刻刻惦記著我,永遠記得宋赦邦是你的丈夫。"
她故做傻氣又吟出:"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是吧!海誓山盟,他們如此相愛,他們珍惜彼此。
宋赦邦望著他的小妻子,?著她偶爾的失神感到不解,既然他們如此相愛,為何,他仍會看見
她空虛的表情呢?
水璉的身體裏似乎有一部分,總是不屬於他……
他帶給她的快樂,似乎也只有在他的懷裏,在那一瞬間--
他清清喉嚨:"好!我們來玩讓你難忘的遊戲了。"
她匪夷所思地望著他,等他將她橫放在書桌上,她才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他火熱的唇?她帶來無上
的喜悅。她將手埋入他的發間,甘願?他意亂情迷呵。
他饑渴的唇像是永無饜足,時時嗅聞著她全身的馨香。
一室寂靜只聽見兩人粗喘的鼻息和歡愉……
◆ ◆ ◆
快樂的時光流逝--
每天他去上班,順道也送她去上學。
美術系花葉水璉被追走了,成?校園BBS上最熱門的話題--這段充滿傳奇性的閃電戀情,讓同
學們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子。
因為葉水璉比較早下課,所以葉威期會先載女兒回娘家,她就跟出嫁前一樣,在家陪伴父母。
到現在葉母都還捨不得讓女兒做家事呢,她每天會煮一點可口的飯菜等待女婿回來,全家一起吃飯。
等到吃過晚飯,宋赦邦才帶水璉回兩人的新居。
赦邦和水璉會一起聊天、洗澡。甚至,一起上床--
每天形影不離。
如果碰上水璉要唸書,或是熬夜畫畫寫作業的日子,宋赦邦就在一旁陪著她。
雖然,他看不懂她的功課,幫不上忙,不過,他在一旁仍能給她相當大的精神支援!
有時白天太忙碌,他累得眼皮睜不開,水璉會勸他回房,但他往往硬撐著不肯先睡,她只得幫他打
地鋪了。
看著他呼呼大睡的面容,她不禁露出會心的笑容。
水璉知道自己很幸福--雖然不是出生富裕之家,但是,有很愛她的爸爸和媽媽,生活無憂無
慮,沒遇過什麼挫折,現在,她又擁有了一個深愛她的丈夫。
人生至此,還有什麼不滿呢?
只是,?什麼,她的心卻不時感到空虛呢?
難道,一個美滿的家,一個愛她的丈夫,不是她所追求的?
她捫心自問--她到底想要什麼?
另一方面,對宋赦邦而言,葉水璉那張恍如明月般姣好的臉,在某些時候竟也是陌生的。
不屬於他,不屬於任何人……
這份懸在內心深處的恐慌,常常令他不由得在夢裏驚醒過來。
看著她熬夜作畫的側臉。
猜測她專注的神情究竟是在冥想,抑或在發呆?
那聖潔的模樣,不屬於塵世間,一點都不像是他的妻子。
宋赦邦的心揪緊了。
他想起她曾經說過:"如果沒有遇見他,大學畢業後會出家做尼姑……"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她絕沒有機會出家,而這樣超然的願望,想必終生是無法達成了。
只是,?什麼他的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呢?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啊……
第五章
天亮了。
他睡得並不安穩。
忐忑不安、惶惶亂亂的心一直擾亂著睡眠,偶爾看向她專注的背影,才又恍恍惚惚地睡去。
直到有人搔他的胳肢窩,他才又有意識,當他半張開惺忪睡眼,發現了水璉在他懷中磨蹭,
模樣像只小野貓。
那只小野貓很不安分,竟然用她的髮絲輕搔他的胸膛,惹來他一陣搔癢,更過火的是髮絲居
然有逐漸往下移動的趨勢,他禁不住地低吟出聲,原以為她會在他的胯間停住,誰知,她竟有意地越過
那重點部位,故意視而不見?害得他只能拚命努力地憋氣深呼吸。
輕柔的發最後在他的腳踝停下來,她似乎將一頭長髮當作是毛刷,開始擺動拂刷他的身子。
秀髮來回摩挲他的小腿、大腿,接著從小腹一路到胸膛、脖子、臉部……她難道忽略了兩腿
之間也很重要嗎?
絲絲細發在他身上搔動,令他心癢難耐,慾望也跟著越漲越高。
她還玩得真樂呢!完全漠視他的"需求"嗎?
可惡的水璉!她一定是故意的。
自從她由少女變成女人後,就越來越具有風情萬種的媚態,豐腴的身軀無時無刻散發著少婦
的性感魅力,也開始懂得利用自己的肉體來征服男人。
他不斷大口大口的喘氣,呻吟道:"夠了,小女人……你壞得可以--"
他強悍的索求,幾乎讓她窒息。
激情漸褪後,他在她的懷中一動也不動,仍捨不得離開溫暖濕熱的她。
空氣中瀰漫著激情的香味,他們靜靜享受這歡愉後的滿足。
只有這一刻,宋赦邦才覺得葉水璉是完全屬於他的,她的靈魂依然與他相通。
過了許久,他才有力氣開口說話:"這是補償我夜夜伴你唸書的辛苦嗎?"他輕啄她的櫻桃小
嘴,汲取她身上的芳香。
"不是補償,是懲罰你,誰叫你賴床?"她邊說邊扯弄他的腿毛。"你要我做早餐給你吃嗎?我
可以做'可口的點心'任你品嚐。"
她?頭對他露出甜美無比的笑臉。"我今早沒課--可以服侍你喔!不用像往常那樣急急忙忙……催著
你載我上課,催著你去上班。"
她嘟起小嘴,歉疚地說:"我知道很多時候,我都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責任。從來沒有?你做過早餐,
或洗衣服……"
"我才捨不得你做這些。"他老實道。然後,無意識地?頭看看五鬥櫃上可愛的動物鬧鐘,立刻大叫
:"天啊!都這麼晚了,上班已經遲到了。"他詫異地望著她。"?什麼不叫我?"
"你太累了,我捨不得叫你。"她愧疚道。"雖然,我知道你要賺錢養我,維持這個家,可是……"她
的頭低低的。"你儘管罵我吧!"
他微微地歎口氣。"我怎麼捨得罵你呢!我最愛的小妻子。"他點點她的小鼻尖,低頭端詳她。"你昨
夜一整夜沒睡,眼皮都腫腫的。"
"放心,我不會累的。"她暖昧地笑著。"因為我還年輕--"
"是喔!剛剛你的確'證明'了!"他回想起她的大膽挑逗,意猶未盡道。卻又心疼她為了功課,老是
熬夜。"我沒上班不要緊,你倒是別太累了。"他終於體會美術系學生日夜顛倒的作息,真不是一般學生
能捱的。
她一語雙關道:"有你在身邊陪著我,我才不想睡呢!"
"什麼意思?"他不瞭解她的語意。
前方擺著一幅她剛完成的巨大油彩畫,充滿抽像畫派的技法,奔放濃烈的色彩下帶著深沈的
熱情,他感覺好像又看到梵穀那幅"陽光下的播種者"的精神重現,他相信那是她的心血。
"畫得好嗎?"她緊張問道。
"好極了。"他表示讚賞地說。"由你這幅畫,可以徹底看出來,你是個外冷內熱、外柔內剛的
女子!"同時在內心裏補充了一句--"你內心有許多苦,卻不斷在壓抑自己……"
不懂的是,究竟水璉的內心為何而苦?她又何需要壓抑自己?
他發覺自己不瞭解眼前的妻子。
"不愧是我的丈夫--"她燦然一笑。
宋赦邦也跟著笑了,故意忽視心中重重的迷惘與不安,他目光一瞥,看到地上有一堆人像的
速寫,用國畫技巧畫的男子輪廓,她畫的是……
他恍然大悟,看著羞赧的她問道:"你在畫我?"
"除了蓮花和功課,我又多了一個可以觀察的物件喔--那就是你!"她高興地說。"昨天看你睡得香甜
,我突然靈感乍現,就開始畫你了……"她得意地繼續說道:"我幫它取名?'沈睡的丈夫',如何?"
"你居然畫我……"他感到新奇又興奮。"沒想到我會成?畫壇才女葉水璉筆下的模特兒!"
"中國的山水畫和人物畫的發展是截然不同……"水璉一時興起,給宋赦邦上了一堂繪畫課。
"中國山水畫之所以深得士大夫的推崇,是因為遠離塵世的題材,能夠引人進入清靜逍遙之境
界。而後期文人描繪的雲石、花木,也多半擁有清逸淡雅的風格。對於人物畫,因為要求寫實,所以受
限較大,與山水畫較易發揮自由筆墨有些分野。直到宋朝'潑墨仙人'這幅畫的出現,才開為了人物畫的
寫意一派,畫中人奇異古怪的造型,瀟灑奔放的線條,正展現出不凡人物的高逸特質……"
"不管如何,謝謝你畫我。"雖然還是不太懂寫實或寫意有什麼區別,但他給了她一個深情的熱吻,
當做是回禮。
"還會有以後喔!!"她提醒他。"以後你的一手一足,一笑一顰,都是我的素材喔!"
他故意暖昧反問:"那我可以做你的裸體模特兒嗎?"
"色狼!"她想逃跑,卻被他一把捉住腳踝,施展魔掌功在她腳底下搔癢,惹得她尖笑連連。
"答應我。"他乘機要求。"你要畫我一輩子,終生只畫我一個男人。"
"好好!好……"她豈能說不。"我永遠不可能說--"她故意拖長尾音,賣個關子,看他愣了一下,她
才大嚷:"不好。"
"你整我!"等他終於瞭解她的惡作劇,他忍不住想懲罰一下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妻子,於是一場"蹂躪
"的大刑展開了,只是,這卻是最甜蜜的淩遲……
"今天別想上班了。"宋赦邦決定放自己一天假,盡情品嚐她渾身的芳香。
◆ ◆ ◆
"不上班,要帶我去哪兒?"趁這難得的偷閒時光,他帶她出門去踏青。
"去賞蓮啊!"車子往桃園觀音鄉的方向行駛。
"蓮花?"講到蓮花,她的眼睛一亮。
車過大崛溪,放眼望去,千萬朵蓮花迎風搖曳,清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
"好多蓮花喔--"她驚歎。
他們下了車,徜徉其間,享受無比的閒情逸緻。
他們愉快地享用了一頓蓮花餐,荷香四溢的荷葉飯,令他們胃口大開。附近還有臺灣百年的
古厝海南寺,上富紅橋倒影,景緻相當優美。
她的手裏握著幾支睡蓮,漫遊在農園裏,說有多雅緻就有多雅緻。只是,卻也隱隱約約帶著
幾分遙不可及、遺世獨立的味道。
夫妻倆手把手閒逛著,有說不完的話。
水璉一時好奇問起老公的家世背景。
宋赦邦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在美國生長,念大學時才到臺灣來讀經濟。之後,我就憑著自己
的實力,在銀行界打拼,直到現在。"
她知道他是商人世家,亞洲最大的刷卡銀行總裁,就是他的父親宋天來。而他的成功並不完全靠人
脈和父親的關係和背景,可說是憑真本事得到今日臺灣銀行界的地位。這點令水璉十分佩服,深深以自
己的丈夫?榮。
"不過,我不明白,你?什麼不在美國念大學呢?"她想當然耳地說。"多少臺灣莘莘學子擠破頭
想申請進美國的大學呢!"
"我不喜歡美國。"他聳聳肩。"事實上……"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但沒逃過她慧黠的眼睛。"或者
,應該說,我不喜歡那個家,我……"他欲言又止。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給他溫柔的笑容,眉宇間儘是
對他無比的關懷。
"我……"面對最愛的妻子,宋赦邦終於勇敢去面對他生命裏某一部分的黑暗。"我不喜歡我父
親……所以我成年後,就想辦法脫離他,才會來臺灣……你一定無法想像--仇恨是什麼滋味!"他自嘲著
。"你生長在幸福美滿的家庭,不像我--"
家裏除了花不完的錢外,剩下的只有冷清、空洞和恨意!
他說得沒錯,她怎會懂恨是什麼……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但願我能分擔你心中千萬分之一的恨,就好了!"
"喔!水璉,有了你,我這一生,夫複何求!"他感觸良深。
感動之餘,他娓娓道出他的家庭醜事:"我爸爸有錢有勢,自然身邊隨時有很多女人。我媽受
不了就鬧自殺,屢次自殺,卻也挽不回我花心的父親,哀莫大於心死,於是她決定離婚,拿了一筆可觀
的贍養費。而她的美貌和財富,讓她成了上流社會的貴婦,為了報復我父親,或者說為了報復所有的男人
,她開始遊戲人間,周旋在無數的富翁之中,不停地換男伴,再也沒有一段穩定的關係,說穿了,不過
是一個高級的交際花。
而我的父親,就更不用說了,我的母親離開後,他根本毫無悔意,只是更加荒淫無度……印
象最深的那次,是念高中時,有一次我放學回來,還撞見他帶女人回家……"水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杏
眼。
他繼續說著更駭人的事實:"我爸居然沒有一點羞愧的感覺,他還大言不慚地告訴我,要我'
學習'他的能耐和手段……從那一刻,我發誓,我要逃離我的父母,還有那個沒有溫暖的家。"
說完,他打了一個冷顫,不願再回想了。他苦笑地說:"男的風流,女的放蕩,我常常懷疑,為何他
們會結婚,還生下我--這不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嗎?""不是,你絕對不是錯誤……"當水璉有辦法說話時
,已經過了好久,她紅著眼眶,捧住赦邦的面頰,柔情萬千道:"如果你父母沒有生下你,你就不會認
識我,我們這世就不會做夫妻。"
夏日午後,驟雨乍至,他們佇立田野,雨打荷葉,晶瑩剔透,這樣的美景,令人心醉。
他攬住她的柳腰,她的頭倚靠著他的胸膛,這一刻--他們同時感受這無可言喻的幸福。
"蓮花之美,生命之歌。"她讚歎。"蓮花美得令人著迷--從污泥中出生,卻又潔淨不染。"
"那就是你的寫照。"宋赦邦說:"我總是可以從你筆下感受到蓮花在泥土裏生命的躍動--歷經秋末
殘荷,寒冬蟄伏,卻仍然潛藏著驚人的生命力,等待夏季來臨,盡情地綻放。你就如同蓮花一樣--令我
神往。"
面對丈夫的讚美,水璉既開心又害羞,被他捧上了天,輕飄飄的心情,有如飛入雲霄的小鳥。
臉紅的她趕緊轉移話題。"蓮花有很多種喔!你看--這是大憨蓮、見蓮、時蓮、菜蓮、睡蓮…
…"
經由她的介紹,宋赦邦可真是大開眼界。"原來你對蓮花這麼瞭解喔!"
"當然,不然怎麼畫蓮呢?"她妙答。
◆ ◆ ◆
葉父和葉母為了歡度結婚二十周年,計劃來個二度蜜月,於是兩人飛往歐洲去旅遊兩個月。
既然父母不在,水璉下課後當然不用再回娘家了,課業越來越吃緊的她,通常會先到圖書館
唸書,等宋赦邦下班來接她,他們才一起去吃晚餐。
藉著每天在外用膳的名義,宋赦邦帶她四處品嚐山珍海味,享受各國佳餚,還開玩笑地發誓
說要把瘦弱的妻子養得像條小肥豬。
而星期六,難得碰上老師臨時休假,沒課的水璉,送丈夫出門後,就待在家裏,突然空出一
大段時間,沒事做的她來到玻璃屋。
對著暈光,撚燃檀香,檀香味四溢,她盤坐著,聽佛教音樂,漸漸地,陷入冥想中。
這是屬於她的空間,誰也不能侵入--那是"佛國蓮花"的最高意境。
◆ ◆ ◆
英達銀行總裁室。
宋赦邦對著電話,煩躁不已。
如鬼魅般的電話鈴聲,現在搞得他時時心神不寧。
他自問是不是過去辜負了太多女人,所以情債難了呢?如今,他深感後悔莫及。
結婚後,他就極力與過去糾纏不清的女人劃清界限,也大多斷了來往。
畢竟,他愛水璉,他不可能去傷害她。他已經結婚了,就要對妻子忠貞,無奈,還是有難纏
偏執的女人,仍不肯放過他。
其中尤以安妮表現得最激烈,"這位'曾經'的親密伴侶因為得他,三番兩次撂下狠話,要與他
玉石俱焚。
她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來恐嚇他。"你如果不接我電話,我就去告訴你老婆,說我是你過去的女
朋友,現在則是你的情婦……"
他氣得咬牙切齒。"夠了,我現在根本沒有情婦。"他嚴厲地警告:"你的所作所?,實在太幼稚了,
都是成年人了,別編一些沒人會相信的謊言!"
"謊言?"電話那頭傳來的冷笑聲讓他頭皮發麻。"既然是'謊言',那你又何必大驚小怪?就算傳到
你那位清純的畫家老婆耳裏,想必也不會造成什麼事嘛!"
"別太過分了!安妮……"宋赦邦表面上威脅恐嚇,事實上卻束手無策。
"你在害怕……"安妮譏笑,她聽得出宋赦邦沒有把握的聲音。"你也會害怕……原來你那麼在
乎你的妻子。果然葉水璉是你的致命傷……"她得意洋洋地威脅道:"你如果不聽我的話,不答應我使喚
,我絕對會傷害你的老婆……"
"你敢?"她竟敢拿水璉威脅他?
"我有什麼不敢的。"她把生命都豁出去了。
葉水璉憑什麼得到宋赦邦?安妮不甘心地想著。
宋赦邦疲倦不堪地回到家,迎面而來的是水池上的琉璃蓮花,讓他心裏的烏煙瘴氣,頓時一
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平靜。
他想念水璉,想見自己的妻子……
"水璉。"他呼喚她。
大老遠,在玻璃屋,他就見到她娉婷的倩影。
她在打坐,結婚後,他從沒看過她打禪……
那安詳的面容,如此與世無爭,完全出世的模樣,更是讓他手足無措。
他躡手躡腳地進門,安靜無聲地經過她身邊,沒有驚擾她。他微微地皺起眉頭,佛陀梵音,
卻讓他更加心慌意亂。他不動聲色地關掉音響,有意打擾她的沈思。
她不疾不徐地張開水眸,神情自在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露出嫵媚柔情的笑臉。"你回來了。"
她?頭看鍾,詫異時光的流逝,她竟一動也不動地打坐了一整個下午。
他雙膝一軟,跪在她面前。"水璉--"他戰戰兢兢地問:"我問你,我和佛祖哪一個比較重要?
"
這句話,讓她噗哧一笑。"你在嫉妒嗎?"
她看到了他的不安?
隨即,她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裏。"當然是你重要啊!"水璉的目光堅定而深情。"佛祖是虛空的
,又抓不住,而你--是真真實實的,就像現在我躺在你懷裏啊!"她故意捏他一下。"我抓到你啊!"
儘管鬆了一口氣,宋赦邦卻仍忐忑不安,他小心措詞地試探:"我只是感覺,你很有佛緣……"
她淘氣一笑。"你又看得出來?別胡思亂想!"
他苦中作樂地大笑,結結實實擁緊她。"水璉,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他真情摯意道。
如果,他和安妮的情債難解,那也是他的報應,水璉是無辜的。
他愛這個家,深愛他的妻子,至死不渝。
◆ ◆ ◆
"我們把一切說清楚!"宋赦邦在電話中跟安妮約好要攤牌。
下午,他提前離開公司,隨便交代說身體不舒服要先走,其實是到安妮的住處。他小心翼翼
的、一副縮頭縮腦的烏龜模樣,深怕被人發現。
他按下電鈴,偷偷摸摸地進了安妮的家門。
安妮坐在客廳沙發上,身上只披了一件睡袍,雖然刻意地化了妝,卻仍顯得蒼老,這段時間
的確讓她憔悴不少。
"你來了……赦邦……"她奔過去,主動抱住他。"我好想你……"
"不要這樣,我結婚了……"他把她推開。"安妮,你要多少錢才肯放過我?"
"錢--你這負心漢,你以為用錢就能收買我嗎?"安妮大聲嚷叫。"你以為用錢就能擺脫我嗎?"冷不防
,她卸下睡袍,露出豐腴的身軀,以往,她以自己玲瓏有致的肉體自豪,那是吸引他的"武器"。而今,
她卻看不到宋赦邦眼底的慾火,反而只有嫌厭。
難道她真的不再吸引他了?
現在,他目光的熾熱只?妻子而湧現……
她恨,她恨搶她男人的葉水璉。
"你究竟要怎樣才會放過我?"他只想要趕快解決這件事情。"安妮,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妻
子……"
"妻子,妻子,為何我就不是你妻子……"安妮怒氣衝天。"我不會放過她的,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夠了!"面對一個近乎瘋狂的女人,"說理"顯得可笑至極。"等你恢復理智,我們再談!"他無情地
掉頭就走。
"不准走。"她在他的背後發出尖銳的笑聲。"你敢走的話,我就自殺給你看!"安妮手上握著
一把刀,刀鋒朝著自己的頸項。"你會讓我死嗎?"
他面不改色地盯著安妮。"不要亂來,放下刀子,有話慢慢說。"
"談--談……那你先坐下來!"安妮目光呆滯,像失了魂的娃娃。"是的,我們有話好說……"
◆ ◆ ◆
水璉一個人站在校門口。
宋赦邦沒有來接她,她也找不到他。
大哥大響個不停,但沒人接,打電話到公司問,屬下報告說:"總裁身體不舒服,早就走了…
…"
赦邦去哪里了呢?
她一直等著他,站到天色都暗了,仍然沒看到宋赦邦的人影。
她並不會等得不耐煩,倒是擔心他,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父母又不在國內,她一個人能處理
突發狀況嗎?現在要先回家嗎?如果,赦邦來了找不到她,那怎麼辦?
正思忖著,手足無措間,她的手機響了。她趕緊接聽。"赦邦嗎?"
瞬間,她的臉色發白了。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嗲聲的語調,似乎正暗示著她剛剛經歷過一場"翻雲覆雨"的歡愛。"你的老
公現在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過來?"對方挑釁地說。"讓你看看宋赦邦真正熱情如火的模樣,你以為他
結了婚就會改變他風流的習性嗎?哈哈……"
她才幾歲?竟就要去捉姦?
她有勇氣嗎?
水璉失魂落魄地照著地址,果真找到了這棟新穎豪華的大樓。她按了電鈴,走進了對她來說
很陌生的環境,而且即將面對一個陌生的女人--但這女人卻很"熟悉"她的丈夫……
大門打開。
水璉面無表情地看著來開門的安妮。
安妮無法相信葉水璉的"鎮定"。尤其,她故意一絲不挂。
一個裸體的女人跟她的丈夫在同一間屋子,這些條件全指向一個鐵的事實……
"進來吧!"安妮大大方方邀請水璉。"你的丈夫,也是我的男人--在裏面等著呢!"她的話比利刃還
鋒利。她要用最尖酸的言語打擊水璉。"沒想到,我們共同擁有一個男人--"
話未說完,水璉寒栗的眼神讓安妮噤了口。遲疑間,葉水璉推開安妮,衝了進去。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宋赦邦錯愕地望著衝進來的水璉。
彷彿晴天霹靂,他感到後腦彷彿被重擊。
安妮出賣他?
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趁他不留神的時候,到臥房打電話把水璉叫來……原來自殺不過是她的把
戲,她故意留下他,導演這場"誤會"。
"水璉,聽我說……"他生澀地開口想解釋。
但她的眼神,再也沒有濃得化不開的愛,只有毀天滅地般的恨。
下一秒,她奪門而出。
"水璉……"
宋赦邦心痛萬分,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回頭,看見安妮陰森森的笑容。"這是你始亂終棄的懲罰!"
"你敢跟我玩陰的……"他掐住她的脖子。"你不是想死嗎?我現在就殺了你。"
宋赦邦雙眼充血,用力箍緊雙手,直到安妮氣息逐漸微弱,兩眼直翻白……
忽地,他鬆了手,整個人也像泄了氣的皮球。安妮倒在地上,雙手按住脖子,拚命地嗆咳,想要抓
住最後一點氧氣。
他垂頭喪氣道:"今天會饒過你,是因為我錯在先。"
轉過頭,他傷心欲絕地走了。
第六章
宋赦邦狂奔回家。
無論如何,他要向水璉解釋清楚,他是被陷害的……
環顧四周,客廳黑漆漆的,他趕緊衝到二樓豪寢,打開燈,燈光乍現。"水璉……"
他的目光本能地往牆壁掃過去。
接著,他呆若木雞地盯著挂在牆上的"佛國蓮花"--
畫中央,被利刃狠狠劃下一刀……
她竟拿刀毀了自己最愛的畫?
這"刀痕",是否代表他們恩斷義絕?
他面色如土地回頭看她,而她則背對他。
"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無力地想厘清一切。"沒錯,我以前是有很多女人……但自
從跟你結婚後,我就沒有碰過她們了……"
她仍舊沒有回頭。
她不相信,因為她都親眼看到了。
難道沒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嗎?甚至,連他最親密的伴侶水璉……宋赦邦絕望地想。
"不!"他大步衝過去,從後面抱住她,狂亂地吼叫:"我沒有背叛你……真的,我愛你……"
水璉無動於衷,冷笑著。"瞧你之前說得多?冠冕堂皇,說什麼痛恨你的父母,想要逃離--"終於,她
轉過頭面對他,但眼神卻是冰冷的,只有無限的鄙夷。"哼!你其實跟你父親是一個樣--風流濫情。你
也跟你母親一樣--像個不知廉恥的妓女!"
妓女?
他踉蹌地倒退,整張臉變得比白紙還蒼白。
這一生,他最痛恨"妓女"這字眼……而今,自己的妻子,竟然口不擇言到如此咒?他!
他的尊嚴被她活生生地踩在腳底下。
惱羞成怒的他暴跳如雷地咆哮:"我有權有勢,就像古代的皇帝,即使擁有三妻四妾又何妨?
"
她雙眸閃爍著兩簇駭人的火焰。"你自認?是風流的皇帝?在我看來,你根本比妓女還不如!"
左一句妓女,右一句妓女,葉水璉的氣話把宋赦邦逼得理智盡失。
他火冒三丈,索性狠狠回擊:"是的,一點都沒錯。我不過是在玩弄你、欺騙你,為了得到你
才跟你結婚。現在,我膩了--我寧可在外面找女人,追尋刺激!"
字字如利刃在她心上狠狠刺上幾刀。
她痛心疾首,吐出最後幾個字:"謝謝你,終於讓我懂得恨是什麼滋味。"
她轉頭就走,帶著滿腔的怒、滿心的恨。
◆ ◆ ◆
她離開了--什麼也沒帶走,徹底地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毀壞的"佛國蓮花",彷彿也像徵他們的緣分盡了?
等到情緒恢復平靜後,宋赦邦多?想跟她道歉,他後悔自己被憤怒沖昏了頭,說了那麼多難聽
的話傷害她。
他多想將她好好安撫在懷裏,多希望兩人能夠像以前那樣濃情蜜意。
此生此世,他只愛她一人啊……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啊,但是他更無法接受,水璉竟然那麼絕情?
打電話,她不接;他到學校等她,她也沒上課;到娘家找她,她仍能避而不見。
但他知道她回家了,回到自己父母的懷抱。因為那是她的避風港,可悲的是她的羽翼竟然不是
他。
直到有一天,葉威期帶著妻子歡歡喜喜地二度蜜月回來,驚異地發現女兒竟然在家?
水璉坐在和室--就像從前未出嫁的模樣,打坐,畫畫,聽梵音,看佛書……好像什麼事都沒有
發生過。
"水璉……"夫妻倆感覺到很不對勁,卻一句探問的話也說不出口。
"媽!爸!"水璉心平氣和道。"我要離婚!"
離婚--這消息對葉家二老有如晴天霹靂。
"?什麼?好好的……"這些日子,他們不在家,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赦邦欺侮你嗎?"葉威期生氣地詢問。
無論如何,水璉不會告訴父母"實話"。
這個讓人摸不透的孩子,從小就算受了委屈也悶不吭聲,所以他們倆才會一直感到頭痛憂心
……如今,這段婚姻真出事了。
"女兒,婚姻不是兒戲,當初是你要結婚,這會兒,又是你要離婚……"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
轉變,讓沈湘君都不認得自己的女兒了。她試圖動之以情,說之以理。
但是,水璉居然冷淡地說:"膩了……我對他厭煩了。"她轉過身,不理自己的父母。
父母心急如焚地勸說遊說,但水璉照常打坐,完全無動於衷。從小到大,她總是一副天塌下
來也無所謂,事不關己的樣子,父母心裏也知道用打用罵是無法讓她有反應的。
"我去找赦邦問清楚!"葉父氣急敗壞地趕緊跑去打電話。
電話的那一頭--
宋赦邦心灰意冷。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葉威期在電話裏怒氣衝天的責?,宋赦邦只能默默承受,但面對岳父質問的事情始末,他卻也
說不清楚。
"她說了什麼?"他無力地反問。
"跟你一樣,什麼都沒說。"葉威期痛斥。
宋赦邦深深歎息,真是一言難盡。
高傲的水璉,受了天大的委屈,果然仍是忍氣吞聲,沒向父母哭訴?雖然,這一切都只是荒
謬可笑的誤會……
"她,有什麼要求嗎?"他揪緊了心,小心翼翼地問。
"要求--"葉威期艱難地開口。"她要離婚……"
離婚--
宋赦邦的心瞬間撕扯欲裂。
他逼自己冷靜,在商場上,就算大風大浪,他都有本事能風平浪靜地安然度過,但是惟獨對
水璉他卻完全束手無策。
葉威期實在難以為了。"在律師事務所見面吧!她未滿二十歲,如果要離婚,得由父母代理簽字
。"他老人家對女兒的作?一向毫無招架之力。"水璉很固執,我們拿她也沒辦法,而我只有這個寶貝女
兒,怎麼可能不疼她、不順她的意思呢?!"最後,他加了一句心裏的話:"對不起,赦邦。"
宋赦邦挂上了電話。
他將整個臉埋進手掌裏,感覺世界在傾圮……
◆ ◆ ◆
律師事務所。
水璉來了,還有葉威期和沈湘君。不一會兒,宋赦邦也來了。
大家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樣,除了水璉……
她居然一臉神清氣爽,彷彿離婚是理所當然的。那冷到骨子裏的無情,讓人心底直髮毛。
面對水璉的決絕,男人的驕傲也讓宋赦邦努力表現得鎮定自若。
他先發制人,劈頭就說:"離婚證書拿來!"在這當口,他絕對要保住面子。
這世界,沒有男人去"求"女人不要走的。
儘管,他終於了悟--沒有水璉,他活著已毫無意義……
而水璉說話也不甘示弱,譏誚地說:"哎!真是世事茫茫難預料,往事已成空。簽字吧!"
他試著用另一種說辭挽回:"葉水璉,你要想清楚,離婚對女人是很吃虧的。"
她縱聲大笑。"拜託!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耶。離婚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想用道德禮教來束縛
女人……真是笑話。"她霍地轉過身子,故意貼近他,這動作讓他倒抽了一口氣,她水靈靈雙眸熠熠生
輝,但卻閃爍著鄙夷和刻薄。"不要自以為了不起,沒有你,我還是活得理直氣壯。你身上帶著淫靡不貞
的血緣,做你的妻子,是我的恥辱。"
她惡毒的譏誚和鄙視,將他刺得遍體鱗傷。
他體內流著父母的血液,脫離不了濫情的基因……
"離婚就離婚!"他也豁出去了。"我宋赦邦是什麼身份,要什麼女人沒有。我不缺女人,更不在乎你葉
水璉!"他轉過身子。"後悔的會是你。"
離婚證書在律師的見證下,由葉父葉母代替水璉簽字。宋赦邦面無表情,也在上頭簽字蓋章。
簽完字,葉水璉頭也不回地離去,連再看宋赦邦一眼也不肯。
她真的對他毫無眷戀。
葉父葉母傻傻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葉威期似乎能感受女婿宋赦邦的心口不一。
他的眼中噙著心痛無奈的淚珠?看得出來對水璉的"執著"很深,他根本不想走到離婚的這步
田地。
這一刻,這位老丈人才發現,宋赦邦是深深愛著水璉的。看似花心的男人,或許其實才是最
專情的。
反觀自己的女兒,一味地執意要離婚,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看似有情,其實才是最絕情……
二老充滿歉疚地對赦邦道:"結婚離婚只是一張白紙?憑,不管如何,如果你不嫌棄,你還是我們的
女婿,我們會一直把你當兒子一樣看待。"
"謝謝你們……爸爸,媽媽!"卸下面具後,這一代青年才俊,臉上儘是滿滿的悲苦和惆悵。
等他們走後,宋赦邦回過頭,表現出一副兇惡的模樣對律師喝道:"把離婚證書還我。"律師
嚇壞了,不敢不從。
宋赦邦發狂似的把離婚證書上的簽名用立可白塗掉。
水璉是他的妻子,永生永世,絕不改變……
這可笑幼稚的舉止,讓律師哭笑不得。"宋先生,這樣……算是?造文書!"
"如果是這樣,那我會先殺了你。"宋赦邦怒氣衝天地威脅著。
從他的臉上,律師讀出了他對妻子無悔的深情。
宋總裁是真心愛著葉水璉的。
◆ ◆ ◆
做你的丈夫我欣喜若狂,為何你卻狠心絕情地離棄我呢?
水璉,為何你懷疑我對你的愛呢?
?什麼……無數的問句,讓宋赦邦徹底崩潰了。
好!如同她的咒?……他跟他父親一樣,風流濫情;他與他母親一樣,到處濫交異性。
他賭氣地想,反正,一切本性使然--那就壞個徹底吧!
很快地,宋總裁流連花叢的謠言滿天飛……
而水璉呢?
她也完全變了個人。
她沒有去上學了。
一開始葉威期還是每天載她上下學,可是,她並沒有去上課。而雙親也被蒙在鼓裏,毫不知
情。
沒多久,接到學校通知單,才曉得她曠課時數太多,已經被退學了。即使父母察覺了,卻也
來不及。
當葉水璉回來時,那徹底變身大改變的外型,更讓二老看得目瞪口呆。
那極度暴露的穿著,就像現代街上的超級辣妹。
"?什麼,?什麼會這樣?"女兒變成這副模樣,他們一點兒也不認識了。
"我不想唸書了。"
"不唸書,那你要做什麼?"葉威期大發雷霆。"這些日子,你沒去上課,都跑到哪里混了?"
"閒逛啊!"葉水璉居然理直氣壯,笑嘻嘻地面對父親的質問。"哼!做個乖小孩又怎樣?有什麼好下
場了--只不過是被恥笑和欺侮罷了!""言下之意"相當的明顯。
葉威期頓時啞口無言,怎麼女兒的價值觀完全扭曲了?
沈湘君趕緊插話進來打圓場。"女兒,我知道你離婚一定很難過,內心不好受,不過還是要堅
強,不要自暴自棄……"一連串安慰的話都出籠了。
水璉噗哧笑了出來。"拜託你們行行好,誰說女人離婚就吃虧呢?現在是女權至上的時代,離
了婚的女人反而活得更?精彩,更要讓男人另眼相看。""另眼相看?!"葉威期緊張不已。"女兒,你可
別亂來……"
水璉露出溫馴的笑臉,眼神卻閃爍著以往不曾有過的狡黠目光。"沒法子啊!大學沒畢業,又找不到
什麼好工作……"
"我們可以養你啊!我們養得起你,女兒……"葉家二老急切地說著。
"我才不要靠你們養呢!"她的想法讓父母猜不透。"這樣很丟臉,好像永遠都長不大!"
水璉何時變得這麼偏激,會鄙夷自己和怨慰父母呢?
◆ ◆ ◆
宋赦邦每夜都不回家,流連在不同的酒場,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到空蕩蕩的窩,躺在空蕩蕩的
大床上。
如今,最孤寂的人竟是他?
真令人難以置信,縱使夜夜買醉,他卻仍適可而止,深懂"節制"。
真是可笑!她從頭到尾就不相信他的忠貞,而他卻仍傻傻地?一個已經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守住
"性慾",這不是太折磨自己嗎?
無奈,他就是無法對水璉做出殘忍的報復行?,徹底背叛她……
而且明著不說,暗地裏,宋赦邦還是很關心水璉的。
聽岳父岳母說起"水璉被退學了……",他感到大惑不解,這是他的錯嗎?不!不可能,因為她
過得似乎很逍遙自在。
?什麼他看別的女人離婚都會哀傷自憐,而她反倒顯得如魚得水?
宋赦邦最得力的屬下許謙恭,深諳老闆的"寂寞",同是熱中"粉味"的他,樂得帶宋赦邦流連
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世界裏。
這天,許謙恭興致勃勃地"稟告"宋赦邦:"我又發現新貨色了!有一位名叫'蓮花'的舞廳公關
,聽說是藝術系的學生喔!"他拚命地眨眼暗示。"真是絕代佳人呵!不但外型長得如花似玉,氣質也很
清新。"
"蓮花"兩個字引起他強烈的注意力。
"真的嗎?"宋赦邦故意表現得"性"致高昂。"那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吧!"
其實,他根本一點也提不起勁來,流連風花雪月只是?瞭解悶。
霓虹燈閃爍的街道,將星空照得通明,也?尋歡作樂的夜生活揭開序幕,在一間間密閉幽暗的
空間中,上演著一幕幕沈淪墮落的戲碼。
宋赦邦咧嘴大笑,左摟右抱著妖嬈的女子走進包廂裏,部屬許謙恭連忙去"打理"一切,並邀
請"蓮花公主"。
很快的,在嘈雜和肉慾橫流的空間裏,許謙恭摟著"蓮花公主"進門來,兩人狀似親密地嬉鬧
著,一面打情罵俏,而許謙恭更是一臉陶醉。
他得意忘形地叫囂:"來!幫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銀行最偉大的總裁--宋先生……"
然而,宋赦邦整張臉馬上陰暗下來。
三分醉意的許謙恭,忘了察言觀色,還邀功地叮囑著:"蓮花啊!我們都這麼熟了,你要好好
'招待'宋董喔!"
"這有什麼問題呢?"嗲聲的語調充滿無比暖昧暗示。"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床上的宋先生了!"
看到許謙恭的手還挂在"蓮花公主"的胸口上,妒火在宋赦邦的血液裏瘋狂地燃燒。
因為……"蓮花公主"就是葉水璉。
冷不防,他當場掀桌。"砰--"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嚇壞了所有的舞女,大家紛紛走避。
許謙恭頓時酒醒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宋赦邦。"宋董……"還搞不清狀況下,他就已經挨了數
拳。
宋赦邦發狂地直吼:"滾,滾--"
水璉卻無動於衷,只是冷眼旁觀。
她一身暴露的穿著,及臀的短裙和僅包住胸部的小可愛,露出一截雪白的腰部。不但穿著一
雙高統靴,還濃妝豔抹,頭髮染成五?六色。風騷的模樣,完全顛覆傳統的家教和既往的形像。
宋赦邦氣急敗壞地奔向她,用力捉住她的雙臂,咬牙切齒地搖晃她。"你?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厲聲質問。
這不是他印象中聖潔清純的水璉了……
她嘻皮笑臉地對著她,絲毫不見悔意地說:"別忘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你管不著我。更何況
你不是最愛風騷豔麗的女人,看到我的精心妝扮,你應該更心動啊……"
"住口!"冷不防地,宋赦邦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在她的面頰上。
他打了她,她的臉頰慢慢浮現五指深紅的烙印。
他居然失手打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水璉……"
她沒有哭鬧,表現出駭人的平靜,冷漠道:"我可以走了吧!"
她轉身要走,卻又被他拉回來。他的手掌嵌住她孱弱的肩膀,將她瘦弱的嬌軀箍得死緊,而男人的
力道幾乎可以將她的骨頭捏碎了。
他慢條斯理,但語帶威脅地說:"不准再來這裏上班,否則,我會把你的腳給打斷,讓你無法
走到舞廳!"
"那你順便把我的臉也給毀了,這樣好讓我見不了人,一輩子無法出門。"她反唇相稽。
"你……"他啞口無言,卻仍虛張聲勢地沈聲說道:"你再作賤自己看看!"
"想威脅我?"她不屑地丟下這句話。"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是不配跟我說教的!"
他寒著臉,面露凶光。"我不會讓你墮落的。"
她彷彿在他身上見到了兇神惡煞的警告,壓迫得她不能反駁。
宋赦邦果然說話算話。
隔天,他運用"權勢",成功地讓她失業了。
畢竟,沒有人敢得罪商場大亨宋赦邦。連舞廳也沒那個膽子,只得遣散"蓮花公主"
卑鄙的宋赦邦。水璉心裏不斷咒?,恨意更難消……
第七章
他又在夜裏夢見水璉,夢見蓮花……醒過來才驚覺是一場夢,徒留惆悵滿懷。
他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環顧著寬敞的寢室,覺得好冷清。
不久前才在舞廳遇見水璉,此刻卻已感覺彷彿有一世紀那麼漫長,思念綿綿不盡。
本來對她的自甘墮落,有一肚子怒火,為了保護她,才運用權勢讓她失業。
現在他相信水璉一定不得不馴服在他的權力之下。因為,沒有人敢不從宋赦邦的安排。
她一定乖乖地待在家裏。雖然,他知道她會恨死他。
好!那就到她家,去看她的"糗樣"……這也是惟一可以見她的正當理由。
第一次,他放下自尊,面對真實的情感。
一大早,他不去上班,直接開車到葉家。而他的後車座,擺著一大盆蓮花,多少象徵著討好
和安慰的心意。
車子停在葉家的門前,他凝望著水璉的房間窗戶好一會兒,猜想她還在睡覺,那麼也不宜打擾
太久,最好放下盆栽就走。
他按下電鈴,不久,葉母來開門了。"赦邦,是你!"她驚喜地趕緊開門讓女婿進入。
葉威期正在客廳,看到宋赦邦,開心地咧嘴歡迎,尤其當他看到蓮花盆栽,笑意更深了。"送
給水璉的?"
"嗯。"宋赦邦欲言又止。"給水璉寫生用的。"
面對老人家的一雙銳眼,宋赦邦終究逃不過自己的"良心",他囁嚅地告白:"我知道我脾氣傲,拉
不下臉,所以一直沒來看水璉……"
葉威期打斷他的話道:"別說了,我都明白,絕情的人是我女兒。"臉上表情突然陰暗下來。"其實
,水璉好久沒動筆畫蓮了。"
宋赦邦無法置信。"怎麼可能?畫蓮是水璉的最愛……"
葉母端了茶水走過來。"赦邦,坐啊!等水璉嗎?"說完,她面有難色,似乎知道謊言終會穿幫,索
性就直言不諱道:"水璉還沒回家……"
"什麼?"一整夜沒回家?
葉威期不知該如何向宋赦邦說明,歎了一口氣後才開口:"水璉變了一個人,連我們都不認識
了,之前去舞廳做公主,後來沒去了,我們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現在,她又去……KTV打工。"
"做大夜班?"宋赦邦瞠目結舌。
"我們家並不缺那個錢,但水璉堅持要去工作,說什麼不要花我們的錢。"葉母無奈道。
"那裏龍蛇雜處……"宋赦邦沮喪無比。
天啊!她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裏……
想到報紙上一天到晚報導少女在不良場所被下藥失身的事,宋赦邦幾乎想立即狂奔到KTV把她抓回
來。
"我們也知道,但就是說不動她。"葉威期露出乞求的眼神。"赦邦,既然你來了,幫我們勸勸
她吧!她越變越離譜,當然,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但是,再怎麼樣你們也曾經夫妻一場……"
就在這時,機車的引擎聲轟隆而至,就停在葉家門口,宋赦邦面色一沈,像一陣旋風般狂奔出去。
他看見水璉正坐在機車上,跟一名陌生少年卿卿我我。
"水璉--"他厲聲吼叫。
一大清早,水璉沒想到會遇見宋赦邦,嚇得差點從機車上摔下來。
而宋赦邦已怒不可遏地衝過去,把她拉下機車。一面冷眼打量這個標準酷哥裝扮的飆車少年
。
"你敢再碰'我的女人'看看--"他陰沈地恐嚇。"如果你不想以後變成瘸子,最好快滾!"他氣
勢逼人,冷笑道。"我不是開玩笑的,黑白兩道我通吃,不相信你去探聽看看我是誰。"
沒想到那小子外表看似威風,被人恐嚇幾句,就臉色大變,訕訕地說:"為何不早說你有男人呢?真
是--"那小子悻悻然地離去。走前,還不斷對宋赦邦揮手致歉。"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失禮,失禮……"
隨著機車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水璉才回過神來,大聲嚷著:"太過分了,誰是你的女人,我們早
離婚了--"
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狠狠地拖進門。
她不順從,拚命地拉扯他的手臂,想擺脫他的禁錮。"放開我,放開我--"她潑辣地伸手
揮打他,而他的手臂則被她的指甲刮出好幾道血痕。
"喔!"他痛得出聲呻吟,不禁苦笑。"奇怪,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原來像只潑辣的小野貓?這
跟從前柔順得像只波斯貓的你完全不同……"
下一秒!他居然扛起她,惹得她驚呼連連。"救命,救命!"她向父母求救。"爸--媽--"
葉父和葉母故意視而不見,葉威期專注地盯著報紙,喃喃自語:"好好談!好好談!"
葉母則一面對著宋赦邦剛送來的蓮花盆栽澆水,一面自言自語:"你們誤會太深了,需要好好解一
解!"
"爸,媽!"有苦難言的水璉,無辜又忿恨地說:"?什麼你們都站在他那邊?是他先對不起我……"
"我沒有對不起你!"
他大叫,扛著她一路衝到二樓的小房間,用力踹門,再把門給推上,還不懷好意地鎖上門。
他將她丟到小床上。小小的房間,似乎被高大的他給塞滿了。
他詫異地注視房內--
房間內,幾乎全是他的畫像,他的速寫,他的素描,還有水彩、國畫……原來,她仍是在意他的?
他雙眸炯然發光地注視面紅耳赤的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聽爸媽說……你很久沒畫蓮花了,
原來,你在畫我?"他多想表現出喜出望外的心情。
但床上的水璉卻覺得丟臉極了!她竟然在這個花心的男人面前,赤裸裸地表露出自己不能忘懷
這段感情……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做個噁心的表情。"誰要畫你,那只不過是要拿來做成標靶,將你射得滿
臉坑洞。"
他哈哈大笑。"那飛鏢呢?"
這下,她更是難堪地愣在床上。"我現在就去買!"
無奈,他的笑意更深了。
她感到無地自容,狼狽地想爬起來。誰知,他竟撲上來,將她壓在身下。
"幹??"
她的心頭小鹿亂撞,但是,她刻意表現出一副臨危不亂的樣子。
葉水璉與其他女人都不同,一般女孩面對男人的粗暴,通常會大呼小叫,獨獨她卻保持不理
不睬,一句話也不吭,頓時令他的心涼了半截。
"我永遠無法求得你的原諒吧!"他望著她冰冷的面容,感到心力交瘁了,但瞥視到畫像的瞬
間,那失意的目光又被兩簇火花給取代。
"我現在宣示--就算離了婚,你葉水璉--還是我的女人。"他握緊拳頭,骨節嘎嘎作響。"你敢
出軌,我會要那個男人生不如死!"
她瞪大眼睛。"憑什麼?"她無法認同這種無理的說法。
"憑--我是你的丈夫。"他說得理直氣壯。
"鬼扯……"她咧嘴笑道。"你有失憶症啊?難道你忘了,我們已經簽字離婚了嗎?"
他露出猙獰的笑臉。"去律師事務所查看離婚證書吧!我根本沒簽字。"
他到底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
"你根本是無賴!"她氣不過地咒?。"我還以為你至少行事磊落,還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
"尊敬?"他目光一閃,豁出去地說:"我何必要什麼正大光明的形像?那樣也挽回不了你的心。"
"那你想怎麼樣?難不成要用強--"她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般大,眼眸晶亮,看得他目眩神迷。
"一點也沒錯。"他貼上來了。
他扣住她的手按在她的頭頂,讓她動彈不得。接著,他的唇也重重地貼住她。
她不斷反抗,努力地想要撇開頭,但無論她如何掙扎,都敵不過他蠻力的控制,他還是俘虜
了她……
但那絕不是個溫柔的吻,而是粗暴的懲罰。
她的嘴皮被磨破,血絲流進她的喉間,等嘗到些血腥味後,他才忽然改變原先的態度,柔情
似水地將舌尖深入她的唇內吸吮她口中的芬芳。
她極力壓抑自己的反應,但是,在他的挑逗之下,她的心跳瘋狂加速,好像要迸出胸膛,飛
進他的懷抱……
他的舌頭與她交纏,她的身體逐漸變熱變軟,不再緊繃僵硬,他對她的鉗制漸漸放鬆,一隻手滑向
她的臀瓣兒,將她的幽密貼向他的下腹,然後隔著彼此的衣物,廝磨挑逗;另一隻手則探入她的雙峰間
,搓揉愛撫,享受肌膚相親的親密感。"水璉,我愛你……"此刻,他已不復霸道,倒像是在乞求她的憐
愛。
但下一秒,哀嚎的聲音響起。
她用力咬住他的舌頭,幾乎要把它咬斷似的用力,讓他痛得全身發麻。他半眯的目光中,瞄
到水璉那微紅的臉蛋,閃爍著促狹的眼神。她是故意的。他不得不輕拍她的面頰,痛得推開她。
她瑟縮在小床的角落。"不要臉!你偷襲我……"
"這怎麼算是偷襲?"他涎著臉辯白。"剛剛你自己明明還樂在其中呢!"
她臉紅了。
他緩緩地拭去嘴角濕鹹的血腥味,咄咄逼人道:"你是我的妻子!別想背叛我!"
"你不過利用女人的弱勢來滿足男人的自尊心。"水璉不甘願被他控制。"不要以為我會是可憐的小媳
婦,任父系體制下的男人掌控。我活得瀟灑自在,不會聽你使喚的,我要繼續羞辱你,報復你的不貞。
"
"你敢?"他面色發青。"那就走著瞧!"
他拂袖而去。
◆ ◆ ◆
水璉根本不把宋赦邦的警告當一回事。
她繼續在KTV上大夜班。
她長得很美,因此吸引了無數少爺的目光。很多客人更是直接指定要她服務送酒,而她拿的
小費可是別人的好幾倍。
葉威期為了女兒的事大?傷神,一下子蒼老許多,原本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現在,成了讓他?
面盡失的小孩。
離婚後的水璉,實在是性情大變,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因曠課被退學,現在又到KTV打工,每天打扮得像個檳榔西施,言行舉止更是輕佻……讓葉家
二老深怕接下來還有什麼驚人之舉。
現在為了擔憂水璉下班有危險,葉威期甚至清晨親自去載她回家。但是,性情大變的女兒也有
令他疼惜的一面,她居然把賺來的錢都拿回家,很節省,沒有揮霍亂花。
葉威期不斷地自我安慰,女兒的本性還是很善良,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所以才會迷失自己
。
而宋赦邦呢?
他仍然深愛著水璉,仍舊時時刻刻思念她。
為了再次得到她的心,他不再讓她失業,反而暗中保護她。
他輕而易舉買通KTV的老闆,所以老闆下令不准員工對葉水璉有"非分之想",畢竟宋總裁他是
惹不起的。
至於KTV的客人,現在有一半都是銀行員工。
因為宋赦邦不放心外來的客人對水璉毛手毛腳,所以就指派自己的屬下充當!
英達銀行的員工接獲總裁的指示,要多多來"光顧"這家KTV,而且要"指名"某某服務員。所以
舉凡宴客、慶生、應酬、玩樂,大家都固定來同一家KTV。
不過,水璉並不知情,她只覺得賺錢的滋味真好。
以前在舞廳做公主,還要忍受客人毛手毛腳,而現在沒做什麼事,就有豐厚小費可以拿。逐漸
的,她也迷失了,掉進金錢的漩渦,追逐享樂……
當英達銀行的員工來歡唱時,面對前來服務的水璉,大家無不交頭接耳,從頭到腳對她評頭論足一
番。"那是總裁的女人,要多多'關照'她……"
水璉的疑惑越來越深,看著員工身上的名牌"ING-TA"的字樣,她一時還無法會意。
那是宋赦邦刻意的"遮掩",他不准員工明說英達銀行,只得用英文發音;而水璉也沒想到,
宋赦邦會用這種方式煞費苦心地"保護"她。
流言越傳越大,讓水璉再也無法不起疑……
這一天。
有一名女主管很不要命地當著水璉的面吐槽:"看樣子不過是個青澀的小處女嘛……怎麼會吸
引宋總裁呢?像那種強勢霸氣的男人不是都喜歡風情萬種、妖嬈嫵媚的噴火女郎!"一如她自己火辣辣
的打扮。
只要知道宋赦邦這號響叮噹的人物,絕大多數女人無不想投懷送抱,對於宋赦邦喜愛的女人
當然也就大吃飛醋了。
宋?這字眼,轟得水璉腦袋瓜一片空白。
都怪她的愚癡,怪她毫無"防人之心",如今,才會給人看笑話!
原來"ING-TA"就是英達銀行,惱羞成怒的水璉暗自發誓,她不會饒過宋赦邦的"憐憫"和"多
事"。
而那不識相的女人,倒楣成了水璉當場發泄和攻擊的目標。
一杯透涼的冰水立即往她臉上潑過去,那女人嚇得花容失色。而整間密不透風的包廂,頓時
鴉雀無聲。
"我有我工作的尊嚴,你再瞧不起我,下次白開水會變成硫酸……"葉水璉撂下狠話。"去告訴
你們'偉大'的宋總栽--"那窮兇極惡的語調,比迴盪的音樂還要清晰可聞。"我不會再接受他的'施捨',
我也會繼續我的工作方式!"
她轉頭優雅地走了出去。
◆ ◆ ◆
KTV的"鬧劇"很快就傳遍整個集團。
那名高級女主管早就對宋赦邦"蠢蠢欲動"了,無奈,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如今,酷辣妹揚
言要對公司高級女主管潑"硫酸"的事件……這下,更是成?熱騰騰的八卦新聞。
宋赦邦感到?面全無了。
他不懂,究竟水璉要"刻意"羞辱他到何時呢?
這些日子,他故意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惟有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才能不去思念她。
為何他擺脫不了對她的牽絆呢?
那麼多女人,為何他就是獨獨愛她?她不是常罵他是花心大蘿蔔嗎?為何他對她,就是徹底癡心
專情,矢志不渝?
難道,這是前世欠的債?今生該他來償還?
他仰頭歎息,逼自己轉移注意力。
男人--事業是第一,其次才是女人。他為了說服自己,做出違心之論。
他要將事業填滿他的心思,將葉水璉排除在他的腦海之外。
於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眼前這個合併的大案子上--數年來,他一直想合併外商的喬通銀
行,讓英達集團更壯大,他的目標是讓英達成?世界矚目的銀行。如今,好不容易,時機終於成熟了。
喬通的老闆老彼得因為經營不善,連年虧損,這次賣掉喬通銀行已是勢在必行。宋赦邦找到了
老彼得,與他協商得十分順利,對方甚至樂意到臺灣與他做更進一步的洽談。
很快的,會面的日期敲定了就是今天。
為了得到喬通銀行的股權,他卯足了勁,甚至親自全程陪伴,不敢有一絲疏忽,以免功虧一簣
,充分印證了商場如戰場的法則。
老彼得與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沒有之前以為的忠厚和老實,他像是只陰險狡猾的老狐狸。
宋赦邦對老彼得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那色迷迷的笑臉,原來又是個老色鬼,不僅如此,還是一
個老酒鬼。
合購案是否成功要視雙方的洽談--場所、地點,甚至是老彼得的心情,都會影響結果,所謂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即使將要賣出?業,老彼得仍然顯得心高氣傲,他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權威絲毫不減,所到
之處,宋赦邦都得像個"服務生"一樣隨侍在側,不斷取悅他,滿足老彼得需索無度的"慾望"。
他們吃喝玩樂,夜夜女人抱滿懷。甚至,他還知道臺灣的卡拉OK聞名全球,於是興致勃勃要
來開懷高歌一番。
宋赦邦和幕僚們當然又得奉陪到底。
然後,他們一行人到了水璉工作的這家KTV。
他是特地來挑釁她的,擺明要她親自"服務"!
水璉翩然而至。但面無表情,像平常一樣招待她的客人。
她對宋赦邦和英達的員工態度冷淡,不假以辭色,卻獨獨對老彼得綻放出最甜美的笑容。
老彼得被迷得暈淘淘,一雙眼睛都發直了。
真是嬌羞可人的東方女孩!一頭烏黑的秀髮,夾雜著挑染成金黃色的幾綹髮絲。渾身散發出
藝術的氣息,穿著寬大蓬鬆的短牛仔褲,再搭配一件細肩帶緊身背心,柔嫩的粉頰,令人真想嘗一口。
前胸挂著骷髏項鏈,腳趾甲塗上五?六色的圖案,打扮得相當新潮。
雖然不知道那女孩?什麼要故意打扮得如此標新立異,但那股不屬於紅塵的清純,帶有出世的
味道,卻是遮掩不了的。滿臉書卷氣的她相當亮眼,像是……老彼得靈光一閃,她讓他想起了蓮花。
機靈的宋赦邦沒有忽略老彼得的眼神,他整個心不斷下沈。"唱歌!"他趕緊轉移老彼得的注
意力。
"唱歌……"老彼得心懷不軌。"叫妹妹陪我們唱歌吧!"
宋赦邦訥訥地解釋:"臺灣的服務生是不陪唱的!"
"不能破例嗎?"他軟硬兼施,因為他知道宋赦邦現在還要看他的臉色。
"這有什麼問題呢?"忽地,水璉一語驚人,主動說道:"只要多給點小費,我樂意之至!"
宋赦邦頹喪到極點,他應該想到,水璉的英文程度絕對不差,畢竟教授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當然
會盡全心栽培她。不論他想防範什麼,全都是徒勞無功。
他多想拒絕,多想爆發,多想翻臉,他痛恨再看老彼得的臉色。
不過,他什麼都沒做。他不要讓水璉知道他心如刀割,讓她因為有機會傷害他而得意。
老彼得一臉驚異。"你的英文真好!臺灣女孩都像你一樣嗎?"
"不!那可不一定……"她報以最迷人的笑臉,那是一種天使的誘惑。
她大大方方地坐到老彼得身旁。
音符跳躍著,旋律舞動著,他們盡情高歌,無數的英文情歌,一首接一首,老彼得借酒助興
,很快的,密閉包廂充塞著煽情的語調和氣味。
宋赦邦故意裝作不認識水璉的樣子,那沒有表情空洞的臉,讓水璉更加目中無人地和老彼得
打情罵俏……
他沈痛地閉上眼睛。
"夠了!"宋赦邦終於忍無可忍了,他發飆似的大叫,幕僚們隱約察覺到大事不妙。"我們走吧
!"他快速地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帶老彼得走。
"不!我還沒玩夠,我還要唱……"老彼得欲言又止,在宋赦邦寒厲的目光下,頓時噤若寒蟬
,不敢再堅持。"走就走……"他捨不得水璉,意猶未盡地看著她。"我還會再來光顧的!"
"歡迎!"水璉彎身鞠了九十度的躬。
她冰冷的目光直視宋赦邦的背影,帶有永不妥協的報復意味。
第八章
老彼得變了。
從那天起,他再也不跟宋赦邦出來吃飯,總是推說很忙。
到底在忙什麼?他故作神秘什麼都不說,躲在飯店就是不出門,也不跟宋赦邦去尋歡作樂。
合併案一天沒敲定,宋赦邦的心就一直懸著,神經繃得有如快斷裂的弦。
他常常徘徊在飯店門前,身邊跟著一群幕僚。幕僚們也?老彼得的難以捉摸傷透腦筋,尤其眼
看宋總裁如此重視這樁合併案,深知一旦搞砸了,自己的飯碗八成也會有問題。
宋赦邦搞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錯,惹得老彼得不高興,他目光一沈,想到水璉……會是
那一天在KTV,他對老彼得大呼小叫的關係嗎?
他搞不懂這只老狐狸究竟在玩什麼花樣?現在離老彼得回國還有一天,他卻還敲不定合併案,
想到這兒,宋赦邦不由得意志消沈。
"總裁!"部屬自以為聰明的獻計。"我覺得關鍵是那位KTV的小妹,看得出來老彼得很喜歡她,
如果買通她,將她送給老彼得……"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向那一臉無辜錯愕的幕僚。這下,加長型賓士車內的氣氛更加窒
息凝重。
大家無不猜想總裁一定是被逼到極限了,才會做出這麼衝動反常的行?!
"對不起。"宋赦邦滿臉倦容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該對你們亂發脾氣。"
大家面面相覷,這時總裁疲憊不堪的模樣,直讓人心生同情。
忽地,手邊的大哥大響了。
宋赦邦趕緊接起行動電話。"喂?"
是老彼得!宋赦邦振奮的聲音讓幕僚們陷入緊張的狀態中,大家無不聚精會神地待命。
"現在嗎?現在碰面?"宋赦邦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我立刻上樓!"
每個人的神情都浮現出興奮的神采。
宋赦邦和幕僚們快速地走進了這家五星級飯店,打從老彼得抵台那一刻,他們可說是無微不
至的伺候他,食、衣、住、行都幫他安排了頂極的服務。
現在,宋赦邦站在豪華無比的大套房前,他敲一敲厚實的木門。
門開了--
宋赦邦的神色瞬間變得極度蒼白。
他看見水璉?
她竟大咧咧地坐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
連幕僚們也都感到匪夷所思。
原來老彼得早就"主動"找上她?而這些天,他足不出戶,就是為了這位KTV小妹?
水璉給了宋赦邦一個大方的笑容,然後神采奕奕地站起身。她特意為了個媚眼,似乎意味著,
是我的"幫助",撮合了這樁合併案,你才得以推展事業。
她得意洋洋地起身往外走,宋赦邦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如果他沒有過人的意志力,這一刻他早就抓狂了,水璉已經將他逼到死亡邊緣了。
"坐吧!"老彼得看起來非常疲倦,像是一夜沒睡,他累得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你們的契約書
帶來了嗎?"
宋赦邦腦海裏一片空白,幕僚們眼見總裁若有所思,趕緊替宋赦邦介面:"帶了,在這裏!"一位部
屬恭敬地呈上。
老彼得一點勁兒也沒有,甚至不打算看清楚契約書的內容,他懶洋洋道:"好,就這價錢!筆
給我,我簽字。"似乎也沒有?高價錢的意思。
大家一臉不可思議,驚訝老彼得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究竟是誰有天大的本事讓這老謀深算
的傢夥折服?原本,他們都已束手無策、放棄合併案了。當老彼得簽完字後,每個人眉飛色舞,慶賀的
掌聲頓時響徹在這間豪華套房內。
惟有宋赦邦例外吧!
即使他的英達財閥將成?世界級的跨國銀行,他的地位、身份將更是如日中天,但他卻沒有任何感
覺,沒有笑容,沒有感激,沒有原先以為的快樂。
縱使得到了天下,卻失去了妻子的愛……
老彼得被掌聲拱得得意忘形,一古腦兒全說出事情的緣由。"不要謝我,哈哈,去謝謝KTV的美眉吧
!她是大功臣喔!你們要好好犒賞她喔……"
宋赦邦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衝向他,對著躺在床上的老彼得一陣拳打腳踢,幕僚們全都呆立在一旁,對總裁瘋狂揍人
的行徑,感到萬分詫異。
老彼得不斷哀嚎,鼻血滲入了雪白的床單,他看見宋赦邦嗜血的眼神,卻無法理解這一切。
幕僚眼見即將演變成慘案,趕緊上前制止。"總裁,再下去,會打死他的!"
殺人……宋赦邦一輩子也無法想像自己會有失控殺人的一天,沒想到水璉輕而易舉就將他的理智擊
潰!
"快叫救護車!"另一位機要秘書提醒。
宋赦邦雙眼仍惡狠狠地直瞪著老彼得。
老彼得奄奄一息,猶莫名其妙地直問:"?什麼?"
"你敢玩弄我老婆……"宋赦邦咬牙切齒,恨意難消地轉身離去。
在場的每一個人頓時瞠目結舌,尤其老彼得更是驚愕得說不出話,彷彿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
。
◆ ◆ ◆
宋赦邦飛車疾馳到葉家。
他無法再容忍水璉的任性妄?,更無法接受水璉不貞的事實。
當水璉聽到尖銳的引擎煞車聲,就知道自己成功地激怒他了。
她冷笑地迎視著他瘋狂的眼神,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到來。
"?什麼?"窗外豔陽高照,但他們之間,卻縈繞著一股低氣壓。
她露出彷彿妖魅的笑臉,讓他有一瞬間的愕然。
但他隨即暴跳如雷地衝向她。"走!我們把話說清楚!"他蠻橫地拖著她往外走,拖進車子裏。
"有什麼好說的?"她厭惡他的強悍,忿恨地嚷叫著。"我對你沒有愛了,既然我們毫無瓜葛,
你?什麼不放過我呢?"
"沒有愛,沒有愛……"這三個字將他推向更瘋狂的邊緣,他不由分說地強押她走向車子,任憑她掙
扎地打他、踢他或咬他,即使他痛得受不了,他也絕不鬆手,他把她塞進車子裏,一邊鉗制著她,一邊
發動引擎,開車離去。
趁著宋赦邦開車無暇顧及她的時候,水璉試圖扳開車門想逃跑,但卻被他一把抓住頭髮,扯
向駕駛座的方向。她整個人往他身上倒,後腦撞到了厚重的排檔板,頓時頭昏眼花,而他則咧嘴大笑。
她不甘心這麼簡單就屈服,索性小腿一蹬,用力踹向車窗,拚命地想踢破玻璃。
他看著她徒勞的舉動說:"這是防彈玻璃,如果你踢得破,我就放你下車!"
她才不肯輕易認輸,對他做了一個虛情假意的笑臉後,更卯足了全身力量用力踹、用力踢,他發覺
這樣下去她會受傷,畢竟水璉的剛烈性子,他見識過的。"不准再踢了!"
他把她拉向自己,讓她的腳碰不到玻璃窗,她的頭頂著他結實的胸膛,鼻尖更是無巧不巧地貼到他
的乳頭,霎時,他們的心跳同時加速。須臾,她整顆頭滑向他的大腿,橫躺在前座。
他順勢壓住她的頭,一隻手掌按著她的後腦勺,不准她再?起頭來。"不准動!"他吆喝。
她怎麼可能乖乖聽話,只見她拚命地轉頭扭動,整張小臉就越往他的雙腿間掉……然後,她的
頭不再動了,因為她的心開始發燙。
他感覺到她火熱的臉頰正貼著他的胯間。
記憶中,夫妻間的纏綿恩愛情景,此刻全部湧上了腦海。
"水璉……"
讓時間靜止吧!就這一刻,讓她放縱自己對他的情感,忘記所有和他的恩怨情仇。
"就這樣不准動。"他喑啞著嗓子低聲喝道。
◆ ◆ ◆
這裏曾經是她的家。
一到車庫,他停好車,引擎熄了火,她才完全清醒過來。
她懊惱自己再度陷入意亂情迷中……
她想伺機而逃,等車門打開便往外狂奔,但她驚訝宋赦邦居然沒有阻止她?
她跑向雕花的藝術銅門,才發覺自己中計了,他早設了保全,將大門反鎖了。
他從容不迫地下車,沈著臉走向她,這時,她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逃。
她緊貼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雕花銅門,看著他逐漸地逼近自己。當他離她只有一步的距離,
她靈敏地從他的側身鑽過去,跑向客廳,直衝向二樓的旋轉樓梯,誰知,他的步伐是她的好幾倍,在樓
梯的中間,她就被捉住,狠狠地拽到客廳,她的腰抵靠著樓梯的扶手。
他陰暗不定的臉,離她只有咫尺而已。他憤怒地在她耳際大嚷:"?什麼要背叛我?"
她不說話。
宋赦邦把這當作是默認,他感覺有一把利刃狠狠插向心窩。
他瘋了,徹底失去理智,只想毀滅一切。
她從來沒見過宋赦邦如此狂暴的一面。
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怒吼,放眼所見的珍貴骨董裝飾品和明朝大花瓶,全被掃落到地上,一陣
乒乒乓乓聲,滿地的碎玻璃,讓她看得怵目驚心。但這樣似乎還無法泄憤,他將貨真價實的太師椅給扛
了起來,往落地玻璃丟過去。
強大的撞擊聲和破壞力讓水璉害怕地閉上眼睛。
他的手掌被玻璃碎片割傷,鮮血汩汩流出,帶著一身的傷痕,轉頭面對她。
那深深刻在他臉上的痛苦,讓她終生都難以忘懷。
或許,他無法下手殺死他最心愛的女人,但他也無法原諒她的不貞。
他把她強壓在地上,如得了失心瘋般的撕扯她的衣服,像要泄出滿腔的恨。"你根本就是廉價
的妓女--"他無情地揉捏她的雙峰,她痛得說不出話。
他的血漬沾滿她的肌膚,暴虐的臉露出邪惡的神情。
這不是他,這不是她認識的宋赦邦,一直以來,他對待她就像是捧在手掌心上的寶貝,仔細
呵護惟恐不及。
"不!"淚水滴落在他的掌心上,驀地讓他清醒了。
她像一個殘破不堪的洋娃娃,一邊抽噎一邊說出實情:"是他來找我……我知道他對你的事業
是個重要的轉捩點,我想幫你,就沒有拒絕他的'邀約',我跟他打賭比賽唱歌,我贏了,他就跟你簽約
;如果輸了,我陪他一夜……但他根本唱不過我,絕不可能贏的,自然無法碰我……最後,他沒體力唱
了,累得躺在床上……"
宋赦邦完全沒料到過程竟然如此戲劇化。
對水璉"另類"的善解人意,他該如何表達歉意跟謝意呢?
心情平復後--
他開始覺得哭笑不得,臉上乖戾的神情一掃而空,轉?萬般柔情。
他心疼水璉?他做的冒險。"我對不起你,我真不是人……"
她沒有說話,淚眼婆娑,用力吸吸小鼻子,看起來無辜極了。
他拉她起身,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心生愛憐,於是出其不意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你總
不能這副樣子回家!這樣我怎麼對爸媽交代呢?"他溫柔地說:"先去洗個澡吧。"
她沒有拒絕,因為她多想耽溺在他的柔情裏,回到她專屬的溫暖懷抱中。她好想安慰被嫉妒折磨得
瘋狂的宋赦邦,撫去他如斧鑿般痛苦的傷痕。
但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聽話地走到她曾經很熟悉的浴室。
這原本就是她的家啊!為何如今,還要"回家"呢?
◆ ◆ ◆
當她洗完澡出來,換上乾淨的浴袍,他正坐在餐椅上,一身潔淨的衣裳和濡濕的頭髮,顯然也是剛
剛淋浴過。
桌上有兩杯巧克力牛奶,他體貼地說:"坐下來喝吧!"
他依稀還記得她最喜歡喝巧克力牛奶,水璉聞言,乖巧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端起桌上的飲料,
慢慢地啜飲。
她注意到他的手傷,隨意地用毛巾覆蓋著。她不由得流露出關切的眼神,擔憂地說:"這樣不
行,如果不擦藥,被細菌感染怎麼辦?"
她主動地去拿藥箱,彷彿賢慧的妻子般坐在他身邊,?他上藥包紮。
他們肩並著肩,靜謐的氣氛讓他們想起令人懷念的過去……
"謝謝你。"他粗嗄道。那熱情如火的眼神,幾乎要延燒到她。
偏偏水璉在倔強的脾氣作祟下,不願先低頭,她平靜說道:"如果沒事,我要回家了……"
他沒有挽留她。
眼神態度已經這麼明顯,再求她--只不過是更貶低自己的尊嚴罷了!
"去換衣服……你留了很多衣服在這兒。"他提醒她。
一路上,他們一語不發。夜露冰涼,而她的衣衫單薄,他擔心她受寒,竟將大衣脫下來,披
蓋在她身上。水璉再剛硬的心,霎時也融化了……
葉家已近在眼前。
他們依依不捨的心情完全氾濫了。
走到家門口,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水璉雙手握緊他的大衣襟口,欲言又止。
他心急地說:"衣服不要還了。"既然無法留在她身邊,他寧可留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
他走得很匆忙。
"等一下!"水璉卻輕聲地喚住他,他霍地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或許水璉也搞不懂自己此刻的心緒,她迷惘哀傷道:"我也不知道?什麼,就是無法控
制自己的心、自己的行?……我故意墮落,想羞辱你……我變得都不認識我自己了。"說到最後,她惶亂
地推開門躲進去。
隔著門板,他們各自站立在一方。水璉掩面哭泣。
"水璉……"宋赦邦心煩意亂地呼喊她的名字,卻不知如何才能越過彼此的那道藩籬。
◆ ◆ ◆
那一天之後,水璉辭去了KTV的工作。
葉父葉母都鬆了一口氣,更高興的是,女兒居然把挑染過的秀髮又染回純淨的黑色,不再作
些怪異和新潮的打扮,也開始待在家裏了。
但不知是喜還是憂,她又變得沈默寡言,眼神恢復往昔的純淨,澄澈得彷彿不屬於這世間,
這又讓二老不知如何是好。
宋赦邦也是,他的眼神經常是呆滯或望向虛空的,而工作上更是錯誤百出,性情喜怒無常…
…
宋赦邦望著晴朗無雲的天空,心情卻是灰暗陰霾的。
他總以為,離了婚的女人很可憐,沒有了丈夫,在社會上?不起頭,所以水璉一定會回來求他
的……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大男人主義在作祟?
他忘了,他的妻子是人間少見的絕色,任何一個男人,只消看水璉一眼,都會被她的美麗震
懾,她永遠都不可能成?一個可憐的棄婦。
如今,宋赦邦左等右等,卻仍盼不到她的一點消息。
電話突然催魂似的大響,讓他回過神來。他百無聊賴地接起電話,但整個人卻?之一震,是他
的父親宋天來!
他們父子從多年前的那一夜後,就已形同陌路了,如今,這一通電話,究竟為何而來?
"有什麼事嗎?"宋赦邦並沒有喊他爸爸。
宋天來也察覺到這一點,但他佯裝若無其事,說話的語氣,仍像皇帝般的威嚴。"兒子!"電
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聽說你結婚了,這是大事,怎麼沒有告訴我?"
我離了婚,可也沒告訴你!宋赦邦在心底大喊。
宋天來感慨地說:"這還是在臺灣的老朋友回美國時告訴我的消息,他說:你娶了一個才貌雙
全的畫家葉水璉……結婚都半年了吧!生活還好嗎?"
宋赦邦還是沈默不語,態度十分冷淡。
宋天來似乎瞭解兒子的"心結",這麼多年,他首次主動表示關心。"既然你不願帶妻子到美國
來探望我,那我只好飛回臺灣,去見見你的妻子!"最後一句話,似乎暗示著他想挽回父子關係。"無論
如何,你是我的兒子--惟一的兒子!"
挂上電話,宋赦邦癱倒在沙發上,腦海一片空白。
在這節骨眼,宋天來是來看他的笑話嗎?
不行,他絕不能讓那個人有任何機會嘲笑他。
他和水璉分居的事不能曝光,那樣等於是暴露自己的無能。
在父親面前,他要表現與父親截然不同的一面--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水璉接到了宋赦邦打來的電話。
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他終於打電話來了。
這些日子她靜靜地待在家裏,就是為了等待他?原本以為經過那一夜,他會打電話來"問候",
誰知,他卻毫無動靜,讓她受盡了相思煎熬。
她終於發覺,這一生,除了宋赦邦,她不可能再接納其他男人。
"水璉……"宋赦邦欲語還休。
她沈默了一會兒,為了表示她的大方,先開口道:"你的手傷好了嗎?"
"好了。"她的關切,讓他喜不自勝。"有你的體貼,當然很快就好了。"
雖然同以往一樣油嘴滑舌,但這次卻讓她暗自竊喜。"那……沒事了。"她不要讓他聽出她快樂的聲
音。"我挂電話了!"
"等一下,水璉!"宋赦邦急忙地說:"我……"欲言又止,就是開不了口。
"到底有什麼事?"她佯裝不耐煩道。
"我……"他鼓起勇氣,一古腦兒說道:"我有事想請你幫忙……求求你,答應我!"
水璉不是不瞭解宋赦邦的個性,就算到了緊要關頭,他還是不會輕言低頭。
"小時候他帶給我的陰影,是我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宋赦邦失神地對著電話聽筒道。
"宋天來是我最大的致命傷。我就算死了,也絕不能在他面前表現怯懦,讓他恥笑。"他咬牙道。"我不
是他的翻版,我不要跟他一樣,婚姻破裂、家庭失敗,我要證明給他看。"
水璉面色凝重。"你是要我再做一次你的妻子嗎?"
"只是演戲。"他低聲哀求。"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愛我了,但是,給我一個面子--"
水璉沒有選擇的餘地,她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他。
因為,她不可能讓他滿目瘡痍的心,獨自去面對他的父親,再次受到打擊和傷害。
第九章
約定見面的那一天,宋赦邦十分緊張,反倒是水璉,同往常一樣平靜自在。
他們約在宋天來住的五星級飯店見面。
宋天來這位世界級的富豪,每回現身絕對是"金光閃閃",他奢靡鋪張的程度往往令人咋舌,
財大氣粗一向是他的寫照。
就像此刻,宋天來迎面走來--
手上的鑽戒,閃閃發光,看得人眼花撩亂;而挂在脖子上的粗大金條,更是惹人覬覦。雖然臉上皺
紋橫布,可是卻仍精神奕奕、自信滿滿,看樣子果真是有錢能使人回春。
一看到他,宋赦邦心裏不屑地想,還是如此風騷、如此愛炫耀!
宋天來哈哈大笑,語氣中儘是睥睨一切的狂傲。"我身後有那麼多保鏢保護我,我才不怕,更何況怕
死就炫耀不到我的財富了!"他用力拍擊兒子的胸膛。"你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這樣,怎麼成就大事業
呢?"
"他有我--就已經足夠了。"後面傳來端莊輕柔的語調。"任何成功都彌補不了家庭的失敗。"
這番話似乎牽動了宋天來的心。
他朝著聲音來源望去,看到一個彷彿不屬於塵世、如蓮花般的女子。宋天來的雙眼發亮了。
"你是……葉水璉?"
水璉大方地點頭。"爸爸,你好!"
"不愧是蓮花仙子,氣質出?,真是美極了。"宋天來對水璉的迷人魅力也不能免疫。
水璉則以微笑回應。
宋赦邦不是滋味地提醒:"我們吃飯去吧!"
"是啊,是啊!"宋天來的眼光還是停駐在水璉身上。
眼看父親,即使在吃飯,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水璉。
宋赦邦的心不斷往下沈。
"這個送給你,當作是公公第一次見媳婦的見面禮!"一顆碩大的鑽石,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擺
在餐桌上。
那鑽石耀眼逼人,光芒閃爍了整個餐廳,客人的眼睛無不往那頭瞧,大家發出一陣噓聲。
宋天來仰頭大笑,他時時刻刻都樂於享受這種虛榮的感覺。"希望你喜歡,這是南非買來的原
鑽,猜猜看!這值多少錢?"
宋赦邦臉色非常難看,因為他父親送給媳婦這麼一顆璀璨耀眼的大鑽石……反而他從來沒送過水璉貴
重首飾。
"不!我不要。"水璉居然拒絕了。"多少錢,我都沒興趣。"
宋天來皺起眉頭。"你不喜歡嗎?"他狂妄地說道:"我從來不問女人喜不喜歡我送的東西,我只說
'我送的,收下來'。"
"問題是--"宋赦邦在一旁壓抑怒氣地提醒。"這女人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是我的妻子。"
但宋天來對兒子的話根本置若罔聞,他表現出一貫的權威態度,執意要水璉收下那顆價值連城的寶
石。
"爸爸!"水璉不得已,只好乾脆的回答:"我不喜歡鑽石。"
這讓宋天來更驚訝,簡直無法置信。"我遇過的女人,從來沒有不喜歡珠寶鑽石,不喜歡錢……"
"我就討厭渾身銅臭味的男人!"水璉冷冷說道。"如果你不是我公公,我才不會靠近你。"
"你--"宋天來難堪地說:"難道你是看在赦邦的面子上?"
宋赦邦的大手,在桌下緊緊握住水璉的手。
"一點也沒錯。"水璉據實回答。
"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不喜歡我……"宋天來對於有人敢杵逆他,突然覺得新鮮又有趣。
"你的良知被金錢蒙蔽了。"水璉感慨地說:"你真的不配讓兒子尊敬你!"
"尊敬?"宋天來突然覺得內心隱隱被牽動,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我要尊敬幹??人要及時行
樂!"宋天來的人生觀是為了盡情玩樂,?此他會不擇手段,甚至,傷害別人也不在乎。
"人就是生,老,病,死……充其量,最後的家不過是三十公分見方的骨灰盒。凡事有什麼好
計較的?所有的恩愛情仇,到最後都會煙消雲散。"不知為何,這席話連水璉自己都感觸良深。
這不是"現在"的水璉,宋赦邦強烈地感到不對勁。那一股不屬於人間的神韻,在這一刻又呼
之欲出?
不知不覺,宋赦邦彷彿又見到了過去,那專心畫畫、盤坐的她,有如出世高僧的形貌……
是他眼花了嗎?
"水璉……"宋赦邦的心劇烈地跳動著。
"水璉。"宋天來發現自己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個媳婦。而她也以豁達的觀點折服他。"我活了一
大把歲數,今天被你語重心長的一席話給點醒,讓我感到神清氣爽!"
水璉笑逐?開。
"我們走吧!"宋赦邦只想趕緊帶水璉離開,對於父親,他毫無孺慕之情,更何況他要保護水璉
,不能讓爸爸傷害她。
傷害??什麼他會不安呢?
"走去哪兒??什麼那麼急?"宋天來慍怒。"我們父子十多年沒見面,你多陪我一點時間都不肯
?"
宋赦邦隨口敷衍:"我工作很忙,而且,你不是總認?金錢才是惟一嗎?"
"錢?"對著水璉,宋天來莞爾了。"你忘了你妻子剛剛說什麼嗎?錢只是身外之物,親情不是錢能彌
補的,我們父子太久沒有團聚了,何不再聊聊……""有什麼好聊的?"宋赦邦壓抑的不滿,一古腦兒地發
作。"過去十幾年,你有把握時光陪我聊天嗎?"
"赦邦!"宋天來目光一斂,脾氣也來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是我生你,給你飯吃,養你長大,現在
,也是我願意給你時間,與你聊天!"
宋赦邦冷笑了。"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不需要你施捨!"
"夠了!就算你不靠我,我還是你老子,生你,養你,你身體裏流的是我的血緣!"宋天來用力地拍
打桌面。
一對性情激烈的父子,就在五星級飯店的餐廳裏卯上了。
頓時,周圍鴉雀無聲。
"回你的總統套房去。"宋赦邦不客氣地頂撞回去。這時,他的氣勢甚至比父親宋天來還強硬
。
說完,霍地起身,牽著水璉的手就走。
"等一下--"宋天來冷冽地叫住自己的兒子。"總統套房我不住了,我是你父親,理所當然要住
在兒子家!"
宋赦邦整個人似乎被蟲螫而定住了,誰不知道養尊處優的宋天來只要外出旅行,絕對只住大城市裏
的總統套房,數十年來,從未破例過,今兒個,能改變他這個習慣的恐怕是……
宋赦邦轉過身,譏諷道:"這是宋天來嗎?小廟可供不起大佛,寒酸的小宅院,只怕折煞您尊貴的
老人家!"
"誰稀罕你!"他們父子的關係,根本已經水火不容。宋天來擺明瞭直說:"我是衝著水璉的面子!"
宋赦邦感到眼前漆黑一片。
父親不尋常的要求,顯然針對自己的媳婦……
"不--"他倨傲地拒絕。不能讓父親接近水璉,也不能讓宋天來發現他和水璉分居的事實。
"既然爸爸不嫌棄,那就來住吧!順便也讓我和赦邦盡些孝道。"水璉語出驚人道。
"水璉,你……"意外的,宋赦邦在水璉臉上看到別有用意的笑容。
"還是水璉善解人意。"宋天來得意洋洋道。
"走吧!爸爸!"水璉主動招呼宋天來。"早點回家休息吧!"
宋赦邦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走到宋赦邦身旁,主動握住丈夫的手,露出甜蜜的笑容。
兩人親密地走在一塊,像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 ◆ ◆
"這個家真是漂亮!"宋天來讚美。
"跟爸爸在美國富麗堂皇的豪宅相比,赦邦的房子,雖然小了點,但是別具品味與典雅。"水
璉意有所指地嘲諷道。
"沒錯,這裏充滿蓮花的氣息--"正打量著四周的宋天來也被窗外的琉璃蓮花給迷住了。
不知何故,宋天來總覺得蓮花給他的感覺好親近,一如眼前的水璉。他甚至覺得,那熟悉感
如此強烈,彷彿前世他就已認識水璉了。
而且,他不由自主地喜歡聽水璉講道理。
"這宅子的味道跟你很像,水璉。"宋天來感到相當滿意。
水璉--如此親昵直接的稱呼?
宋赦邦的心,被層層陰霾籠罩著。
"時間晚了,睡覺吧!"宋赦邦沒好氣地說。"這裏有三間客房,你自己隨便挑一間!"
他不理宋天來,牽著水璉的手,霸道地拉她回二樓主臥室,水璉很順從地跟著走。
想到即將面對那張生疏又熟悉的大床,水璉臉紅心跳了。
才關上門,她的手就從他的掌心掙脫。她轉過身,默默無語,反倒是宋赦邦粗嘎的嗓音從她
肩後傳來。"謝謝你,你辛苦了!"
那虛弱喪氣的聲調令她的心緊縮,雖然水璉很想安慰他,但表面上還是故作冷淡的樣子。
"我很累了,先去洗澡了。"她自顧自地走進浴室。
等她出來時,她已穿上保守的睡衣睡褲,特意包得密不透風。
赦邦體貼地播放以前她很喜歡聽的梵音。但她卻走過去按下電源,關掉音樂。
"怎為了?你不想聽佛經嗎?"他好奇。
"我很久不聽了。"她若無其事道。"從離開你以後。"
她變得憤世嫉俗了……甚至離棄了祥和的樂聲。
她遲遲沒有上那張大床,反而坐在一旁沙發上,轉開電視假裝專注盯著"Discovery"頻道。但
她根本不知道節目在播些什麼,看電視,只是藉口。
而他似乎也為了避免尷尬,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公事上。他努力地批閱公文,以往,他都是
在書房處理公事,如今,待在寢室,相信是不想撞見父親。
她偷偷端詳他專注的神情。
總覺得這一刻的他,是最無邪的。彷彿能夠看到他靈魂的深處,沒有受創,不經污染,只有
安詳的一片淨地。
有時候她深深覺得,一個人浸淫在自己的世界中,何嘗不是幸福的?在那個世界,能忘記憂
愁,忘記苦悶,甚至忘記空虛寂寞……以這種方式"遺忘",也是一種療傷!
而她,面對他的愛恨情仇,也能"遺忘"嗎?
"砰"一聲,他突然站起身來,她嚇了一跳,趕緊假裝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只見他從容地從她
面前走進浴室,接著便聽到盥洗的水聲。
不久,他從浴室走出來,滿身的水氣,只披了件睡袍,頭髮還是濕的,他拿起毛巾快速地擦
幹,之後,又投入他專屬的世界中。因為,明天有一個跨國性的會議,需要他全心全意地投入。
然而他對她視若無睹,不正是水璉心裏希冀的嗎?
為何她仍感到情愁難遣呢?想著,想著……她睡著了。
睡夢中,她感覺被人抱起,驚嚇地睜開眼睛,才發覺是宋赦邦。"到床上睡,已經淩晨三點了
,你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
不管她的抗議,他霸道地將她往柔軟的大床上一放。她想起身,聲音微弱地說:"我們不是夫妻了
……"
"我知道我們在'演戲'!我不會'侵犯'你的!"他低聲保證,動作輕柔地替她蓋上被子。"躺著,不
准動。"
她乖乖地不敢移動。屏住氣息地注視他柔情萬千的臉龐。
"睡吧!水璉……"就像過去一般,他守候在她床邊。
她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對他不舍的情感,於是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離開床墊的聲音,張眼偷瞧,發現他竟睡在沙發上。
看著他委屈地擠在小沙發上,卻把大床讓給自己,水璉?他的體貼而悸動不已
◆ ◆ ◆
一早,宋赦邦必須趕去上班,把水璉和宋天來兩個人留在家裏。
雖然極不願意,但他毫無選擇的餘地,因為這是一年一度的國際會議,而他是主席,絕不能缺
席。
宋赦邦命令自己,絕不能表現出內心的擔憂和疑慮。
早餐時間,水璉表現得如"妻子"般的體貼賢慧,甚至爬起來做早餐,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事
,由此可見,她是"真心"地想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離開他以後,她也有很大的轉變,不再像是父母保護周到的溫室花朵,她變得獨立,凡事自
己來。
"很豐富的早餐!"望著清粥小菜,宋天來很久沒有吃到這麼道地的臺式早點,他吃得津津有味
。"我相信都是你把赦邦養得白白胖胖的!,"
"要抓住老公的心,不是要先抓住他的胃嗎?"水璉若有所思地注視宋赦邦。她感覺得出丈夫怪怪的
,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提醒道:"你要遲到了,快去上班吧!"
"我……"他不得不走了。
水璉貼心地?他拿起皮箱、外套,送他出門。
宋天來在後方淨說風涼話。"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居然還要自己開車上班??什麼不請個保鏢?
可不要耍酷,裝什麼瀟灑,你已經結婚了,不再是自己一個人,如果你被綁架了怎麼辦?最可憐的會是水
璉!你要多?她想一想……"
"夠了!水璉,水璉……'水璉'是你能挂在嘴邊念的嗎?"宋赦邦激動地頂撞父親,然後像一陣旋風
般地快速離去。
留下水璉站在門口呆望。
"赦邦實在太過分了!"宋天來忿忿不平。
水璉幽幽地歎口氣。"不!過分的是你。"這刻,她?她的丈夫說話了。
"什麼意思?"宋天來無法理解。
"他恨你--"水璉直言不諱。她往明亮的落地窗放眼望去,庭院裏,有一群蝴蝶翩翩飛舞,滿
園生意盎然。
她語帶人生哲理的涵義道:"蝴蝶雖美,生命卻短暫如曇花一現;你這一生雖然得到權勢富貴
,其實跟蝴蝶短暫而絢爛的生命又有何不同?而你,卻還愚癡地沾沾自喜……真不知是你笑看世人!還
是世人笑你!"
宋天來因水璉的一番話而愕然。"?什麼我從你身上,總是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人生?示呢?"
"我也不知道?什麼。"水璉露出雲淡風輕的笑臉。"其實這些都是我很'主觀'的想法,也很少告訴別
人,赦邦不會知道,他大概也無法理解。不過,今兒個你卻聽我嗦了。"
"不,我挺喜歡聽你說這些。"宋天來竟對水璉要求。"再多告訴我一些你的主觀想法好嗎?我總覺
得我好像開悟了!"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很樂意!"水璉赧然說道:"怪的是,我也很喜歡對你這位長輩'訓話'!"
他們笑嘻嘻地坐在沙發上,一同啜飲香氣四溢的香片,然後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了,他們無話不說,
而宋天來竟然從水璉身上,深深感受到所謂的親情。
"真令我難以置信,我到現在才有當父親的感覺。"而這種親情交流感動了宋天來,他突然好
想跟自己的兒子也能這樣和樂融融的相處。"如果你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
"現在不就是嗎?"水璉貼心地說:"現在我不就是你的媳婦嗎?"
宋天來哈哈大笑,跋扈囂張的神態完全消失了,取代的是真摯的面容,沒想到水璉居然能夠徹底改
變他的奢靡習性。"我確實對不起赦邦,這麼多年了,我真是錯得離譜。"
"只要真心懺悔,永遠不會太遲。"水璉鼓勵道。
"是的。"要讓宋天來認錯可能比登天還難,但是,水璉卻輕易地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我會向赦邦道歉,再跟他好好談一談!"
"這就叫溝通!"水璉會心一笑。
"溝通--"宋天來握住水璉的手,誠摯地說:"謝謝你,水璉!"
◆ ◆ ◆
宋赦邦回來見到水璉和父親有說有笑的情景,令他驚駭不已!
宋天來居然在削水果!這輩子,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做過任何家事,沒想到他才離開幾個小時
,宋天來竟然開始拿刀削水果,彷彿變了一個人!
而水璉也幫父親按摩背脊,敲打他的肩膀,宋天來不時會遞上水果,水璉因雙手沒空,就直
接低下頭張嘴吃了。
看到他們如此"親密"的動作,宋赦邦所有的委屈不滿和恨意全都湧上心頭。
"砰--"手提包不自覺地脫手掉落,這碰擊聲驚動了屋內的兩人。
"你回來了!赦邦……"水璉凝視丈夫暴怒的臉,疑惑地問:"怎為了?臉色那麼難看……"
"我應該好看嗎?"宋赦邦鐵青著一張臉。"看著你們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他解嘲自己是白癡。"
沒想到呀……最後給我戴綠帽的人竟然是我父親?"怒吼的巨浪,在大廳掀起,幾乎要將他們淹沒了。
"你在胡言亂語、鬼扯些什麼呢?"宋天來放下了刀子。"我看待水璉就像是我的女兒!"他老人
家微怒地說。"媳婦服侍公公,又是哪里錯了?"
"真是睜眼說瞎話!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待自己的兒子如此'親切'。"宋赦邦連聲冷笑。"早知道你
會寵女兒,我真該怪媽媽,沒把我生成女兒!"
"赦邦--"每次和兒子對話,總是免不了針鋒相對,從來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溝通,但這次宋天來提
醒自己一定得和?悅色。他起身,走向宋赦邦,語重心長道:"這麼多年,雖然從來沒有好好地與你相處
,但是,你在我心中……"
話還沒說完,宋赦邦就崩潰地大叫:"我不要聽!你這虛情假意的傢夥!我根本不想認你,我恨你,
?什麼老天爺要讓你做我的父親?"
累積多年的怨恨像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宋赦邦越過父親,衝到桌子前面,理智全失地拿起水果刀,犀利的刀鋒對著宋天來。
那張狂暴的臉透露著毀滅一切的決心。"滾!滾出我家,滾出我的世界,滾!永遠不要讓我再
看到你,否則我會殺了你。"
宋赦邦已經神智不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赦邦,聽我說……"宋天來試圖解釋。
"我不要聽。"
宋赦邦往前一步步逼近,宋天來就越往後退,他被逼到了大門口,一旁的水璉完全無能?力,只能
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兩人一觸即發的危機。
宋赦邦對父親的心結太重,潛意識裏,他自以為是的想用刀子畫得一乾二淨。
宋天來站在大門口不動了,他艱澀地開口乞求:"赦邦,再給爸爸一次機會,爸爸有好多話想
對你說……"
"你不走是嗎?"宋赦邦的眼睛充滿血絲。"我會殺了你,我真的會殺你的……"甫說完,刀鋒便刺向
前方。
"住手!"千鈞一髮之際,水璉撲向了宋赦邦,她從背後抱住他,試圖用嬌小的身子壓制住他
的狂暴。"快走,快點走啊!"她對宋天來急嚷:"他瘋了!"宋天來似乎也發覺了,兒子已經陷入歇斯底
里的狀態,再僵持下去,只怕悲劇要發生了。"我先走好了……下次,等你平心靜氣之後,我們再談,
再重新開始。"
他沈痛地落荒而逃。
宋赦邦扯下了水璉,把她摔到地上,他陰沈地看著水璉。"你居然幫宋天來!"他無法原諒她
。"看樣子,你真的跟他有'關係'了!"他怒不可遏。
她的身子瑟縮在他龐大的身影下。
"你被妒火蒙蔽了理智!"水璉極力澄清。"你想清楚!他是你爸爸,我是你的妻子,我們不可
能有任何瓜葛!"
但不管水璉解釋什麼,也無事於補。他對父親的恨,像漫天野火般席捲向他,將他的神智燒成一片
灰燼。
宋赦邦沈著一張臉,冷不防,舉起刀鋒,眼看要落入她的胸口。
她不怕死,閉起雙眼,表情像天使般的坦然。那股無畏平靜的神態,卻讓他?之一震。
那一瞬間,他們天殘地缺的前世孽緣,浮現……
他驚駭萬分地鬆了手,刀鋒落地,離水璉的腰際只有咫尺而已。
"我不可能殺死自己最愛的人……"宋赦邦奪門而出,水璉喚不回他。
◆ ◆ ◆
雷雨轟隆而降,來得又急又快,雨水滴滴答答地擊打在池塘的琉璃蓮花上。
琉璃所造的蓮花,堅硬可敵雨水的肆虐;而她和宋赦邦之間,能夠堅固地共度所有的苦難嗎
?
不!他們心中的情分,早在她把"佛國蓮花"用利刃劃破後,就成過往雲煙了。
甜蜜的過去被抹殺,怎可能還有未來?然而,為何仍有一絲牽挂?
回來吧!赦邦,回來吧……
相思始覺海非深。每一滴雨,都化作對他的思念,化作對他的呼喚,她要他回到她的身邊,回到她
的懷抱。
夜深了,大雨慢慢轉成連綿小雨,終於,他落拓的影子出現了。
水璉雙眼綻放出喜悅的光芒,她跑向大門口迎接他。
宋赦邦喝得爛醉如泥,腳步踉踉蹌蹌,好幾次幾乎要摔倒在地上。
"赦邦……"水璉輕呼。
但他卻用力推開她,她跌倒在地上,酩酊大醉的他,對著落雨的虛空中拳打腳踢,瘋言瘋語
。"如果你要羞辱我,你徹底做到了!"
他不斷地叫嚷質問:"?什麼你這麼恨我??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他對著夜空一直嘶吼。
然後他用他的身軀貼緊她,彷彿為了懲罰她似的,他將自己龐然壯碩的重量全部放在她身上,
柔弱的她幾乎不能負荷。
但她深知他的苦、他的恨,所以她默默承受。
怎知,趴在她身上的他忽地又不動了。
她悸動。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項上,他粗重的喘息在她的耳際縈繞,下一瞬間,嗚咽的聲音傳來。
他哭了。
她整顆心揪緊了,發燙……他從來不曾如此懦弱可憐。"收起你該死的傲氣,求求你……"
她任他發泄,讓他哭個夠。直到,他安靜下來。又過了許久,他也酒醒了。
雨停了。
大雨洗淨一切的塵埃,萬物返璞歸真,當皓月從雲層中露出,綻放清華時,大地是如此的寧
靜,讓人明心見性。
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話。驀地,他伸手撫觸她的頰,而她也伸手插入他的髮絲。
"赦邦!"
"水璉……"
如朝陽一般羞紅的雙頰與月色相輝映,脫俗的絕美,讓他暗黑的眸子陡然一亮,那不染塵埃的雙眼
,寫滿了無法遏止的悸動,他低下頭,親吻了她。
風風雨雨化做多少柔情款款--
他深情的吻不斷地烙印在水璉的鼻尖、臉頰和珠圓玉潤的耳垂上,雙手則不斷在她的身上探索……
細碎的吻像雨滴似的灑在她每一寸肌膚,她那如處子特有的芬芳氣息每每令他迷惑,他渴望她,如此迫
切的。
他們目光交纏,他從她眼神中見到她的釋然,她的衣服在狂吻中一件一件被扯落,她的心臟
就像是停擺似的忘記跳動,雙峰在他急促的喘息聲中微微顫,釋出一波波誘惑的漩渦。
她置身在狂烈的熱情裏,全身虛軟,力氣不斷地流失,她弓起上身接受他雙唇的撫觸和逗弄
,他每一次的舔吮,都讓她迷失了自我。
水璉婀娜多姿的撩人體態,綻放著誘人的光澤,他迅速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讓兩人裸程的
肌膚緊密地貼在一起,她禁不住地顫抖嬌喘,而他一遍又一遍的品嚐她的甜蜜與美麗,他的手在她身上
點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花。
綿綿密密的吻不停地落在她白皙無瑕的酥胸上,最後移向那片令他意亂情迷的平坦小腹上。
慾火在感官間燃燒,撩撥了她的媚態……也加速了他如山洪爆發的慾望,他再也不能等了,突然間,他
的堅挺一舉而入,她全然敞開自己,迎接他的來臨。
水璉晶瑩透徹的眸子望著他,他深邃的眼眸毫不掩飾地流露對她的思念和憐寵。
然而一晌貪歡似乎意猶未盡,他永遠要不夠她,他要永遠跟她在一起。
他陡然抱起她,措手不及的她雙腿本能地夾住他的腰幹,上身貼住他的胸膛,他走向樓梯,
而她豐盈的雙乳不停地晃動,擠壓他。他抱著她走向他們的愛巢。
他強悍的需索再次令她窒息,欲仙欲死。
酥麻的快感在他們四肢百骸間流竄,在這冷寂的夜裏,情在燒,愛正狂……
她沈溺在他溫暖的懷裏,享受溫存。
他的鼻翼不斷摩挲她的每一處,嗅聞她的香甜。"我愛你,水璉,相信我的愛,求求你……"
她相信他是真愛她的,否則,他們怎麼能體驗靈魂結合時獨一無二的感受呢?
從別後,幾回魂夢與君同,猶恐相逢是夢中……
那是一場夢?
好久,他沒有如此熟睡了,惟獨只有在水璉的溫柔鄉里,他才會安心地沈入夢鄉。他翻個身
,想抱著水璉,手卻撲了個空。他驚醒,連忙從被窩裏爬起來。
水璉呢?
第十章
水璉到哪兒去了呢?
從國中開始,每年暑假,她都會到海法寺參加佛學夏令營。從那時起,她就跟道宣師父結下
了不解之緣。自此,一直到大學,每次放假一有空,她都會來海法寺聽道宣師父講述佛法。
但從認識赦邦後,就一直沒來了。嫁給他,又離開他……她帶著怨氣,墮入七情六慾裏,早
將佛法?諸腦海之外。
如今,她為何而來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對赦邦的愛恨交雜,不知該如何面對。
她不是早就領悟"萬般皆是空",為何她還割捨不下這段情愛呢?
她想見到道宣師父,惟有見到法師,她才會得到明示。
她悄悄地爬上石階,大老遠就聽見法師在大殿敲木魚唸經的梵音。
她不好意思打擾,就靜靜地站在角落,讓梵音洗滌她污穢俗氣的身心。
冥冥之中都是定數,驀地,她聽見道宣和尚在誦唱:"弘誓深如海,曆劫不思議,種種諸惡趣
,生老病死苦,疾走無邊方,釋然得解脫,真觀清靜觀,尋聲自回去。"
霎時,她如遭晴天霹靂,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了什麼?!
前世今生的因果宿緣在她腦海裏快速閃過。
她大徹大悟:"自己應該修行的"。這一生,她應該去出家,放下所有的塵緣。
她捶胸頓足地念著:"因為宋赦邦,壞了我的修行……"驀然,她淚眼婆娑轉頭衝出寺廟。
梵音停止了,道宣和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 ◆ ◆
水璉淚流滿面地走回家,將自己關在房裏,任父母百般關切,或是逼急了在門外喝斥大罵,她都相
應不理。
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她要出家。
佛門,才是她的歸屬。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生來就是無,愛恨癡嗔,都是空!
過不了多久,宋赦邦也來了,他不斷地敲門。聽到那惟一讓她牽繫的聲音,水璉哭得更厲害了。
是今生的"他",也是前世的"她",否則,她怎麼會忍受無數的輪迴之苦!
崩潰的哭泣聲從房裏傳出,讓站在門外的三人手足無措。
"水璉--"宋赦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以為,她是為了昨夜侵犯她的事在哭泣,他充滿愧
疚,無限悔意地說:"原諒我,我昨夜喝醉了……我知錯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強要你……求你
,不要哭了……水璉……"他倚在門板上,痛心地聲聲哀求。
"走開……求求你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水璉嗚咽地要求。
"我們走吧!"葉母熟知女兒的性格,她一臉沮喪道:"水璉的個性就是這樣--如果她要?棄我
們,就算我們費盡唇舌哀求,她還是會無情地離棄我們。"
"什麼意思?"強烈的不安困擾著宋赦邦。"離棄?"
"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只覺得……她好像不要我們了……"葉母炫然欲泣。
"不會的……水璉很孝順,不會?下我們。"葉威期只能自我安慰。男人有淚不輕彈,一家之主
總得振作起來。"我們下樓吧!讓水璉一個人靜一靜,不要吵她!"
赦邦不得已也尾隨下樓了。三個人坐在客廳,聽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卻拿不出個主意。不知過了
多久,哭泣終於化?無聲。
"你們聽,水璉沒哭了。"葉威期輕聲提醒大家。
"太好了!也許睡著了。"宋赦邦道。
"我趕緊去煮東西,她待會兒一定會餓!"葉母緊皺的眉頭這才稍微舒開、淚中帶笑。
三人均鬆了一口氣,會心一笑。
隨後,葉母輕聲地把食物託盤放在水璉的房門前,不敢去吵她,一直到深夜十二點多,水璉
還是沒有出來。
三個人的心懸宕在高處。不過,也因體力不濟,葉威期和沈湘君先睡了。赦邦一直硬撐著,
直到快天亮才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過了半晌,水璉躡手躡腳地來到他的身邊,?他蓋上西裝外套,以免他著涼。
望著他熟睡時稚氣脆弱的容?,她俯身含淚輕吻他的額頭,喃喃道出多世想對他說的話:"這
一世,短暫的相逢,我心願已足矣!謝謝你帶給我美好回憶,從今後,我該斷了七情六慾,繼續我的修
行之路。"
她的心一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門。
不再眷戀,不再遲疑,明心見性後,她踏上本是她該走的路--出家。
◆ ◆ ◆
冥冥之中,她又回到了這裏。
海法寺。
道宣和尚一見水璉,歎了口氣。"你終於來了!塵緣已了?"那語氣,彷彿他等了她好久。
她的心緊縮。"已了。"
"是嗎?"道宣和尚又問:"不再恨他了?不再愛他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執意請求:"師父,讓我剃度?尼吧!"
"哎--"師父語透玄機。"過了這麼多世,怎麼還沒了呢?"
"師父!無論如何,我出家的心願已定--"水璉堅持地請求。"?我剃度吧!"
"老衲不會趕人出佛門,更遑論我們前世是師徒一場。"道宣和尚語帶玄機道。
◆ ◆ ◆
"不--"柔腸寸斷的哀嚎聲,迴盪在葉家。
沈湘君望著水璉留下的字條,心臟幾乎麻痹了,身?一個母親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絕情的噩耗。
"發生什麼事?"宋赦邦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往上衝,葉威期也隨著跑進水璉的小房間。
窗明几淨,一塵不染的房間乾淨得像是沒有人住過。
"水璉呢?她怎麼不在房裏?"宋赦邦疑惑地問道。
沈湘君哭得死去活來。"……她要出家做尼姑……"
葉威期愣在原地發呆。"她真的不顧養育之恩,不要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的父母……"
宋赦邦表情木然,杵在原地。
"出家?"一直以來,她那潛藏的心靈原貌,不就像是超脫凡俗的高僧?
他整個人都傻了,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終於發生了。"不--不--"他不願意相信。"我會殺了那
些幫她剃度的和尚!"他一臉狂亂地掃視桌上,抓起裁信刀隨意放在西裝口袋裏。
二老大驚,而宋赦邦已狂奔出去,留下他們兩人?女兒的狠心行?抱頭痛哭。
◆ ◆ ◆
他的口袋裏放著一把刀。
必要時,生死與共……
海法寺剃度大典
水璉跪在大殿上上身比丘尼僧袍,白皙的臉蛋瑩潔如皎月,與那頭黑漆烏亮的長髮相互輝映。
她的神情很祥和,就如同"佛國蓮花"的意境--她默默閉上眼睛,讓道宣師父親自?她剃度。
千鈞一髮之際,宋赦邦衝了進來。
"我不准!"他癲狂地咆哮。"水璉,你不准出家!"他奔到她面前,卻被其他比丘擋住。"水璉
……"他哀痛欲絕地?喊。
水璉平靜的面容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不斷催促師父:"師父,求你……"
"水璉,你怎捨得?下我呢?"宋赦邦痛徹心扉。"你狠心捨棄我,寧願去做一個無愛無欲的尼姑!你
根本就不愛我……"
雖然他的每句話,都讓她感到心如刀割,但她仍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跪著,顯現出無比的堅決--剃
度?尼。
宋赦邦心灰意冷。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水璉出家,萬念俱灰下,他將口袋裏的裁信刀取出,並不是如他先前揚言
要殺光所有的和尚,而是決定以自己的血來阻止這場剃度大典。
"如果你執意要出家,那我活著也沒意義了!"
刀光閃閃,大家驚悚,本能地全部退開。
"水璉,你要出家,就如同在紅塵裏消失,那我們就同歸於盡吧!"宋赦邦冷笑。"你儘管無動
於衷地看著我死去!"他帶著水璉永世無法忘懷的表情一字一句說著。
話語甫歇,他倒握刀柄,將刀刺向自己的肚子。
那一瞬間,她的心也隨著他的自殘而碎裂成千萬片。
肚開血流,大殿一片混亂。
這佛門清靜之地,竟因此沾染血腥……
原來,這才是他對她的償還--宿命因果中的血債血還。
◆ ◆ ◆
她仍穿著一身的僧袍,在他的病床邊不斷流淚。
三天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加護病房裏,他仍然意識昏迷。
活下來!活下來!
所有的意念凝聚成願力,不斷地向菩薩禱告活下來,赦邦,?我而活……
她片刻不離他的身邊,緊握他的手,期待冰冷的大手能夠有熱度,恢復人氣。
她如坐針氈,食不下嚥,睡不安穩,時時刻刻心驚肉跳,怕他的呼吸會停止,怕心電圖突然
變成一直線。
最後,她累得撐不開眼皮,趴在床邊睡著了。
恍恍惚惚間,她聽見"水璉……"手中握著的那只大手抽動了一下。
水璉立即驚醒了,她的心裏充塞著狂喜!淚水如長江泄洪一發不可收拾。"赦邦……"他終於
有知覺、有意識了。
"水璉……"他恢復意識後,並不擔心自己的傷勢,只在乎她,他用另一隻手扯住她的發尾,
雙眼迷濛地端詳著她道:"這不是夢,這是真的,你沒有出家,你的長髮還在……"他喜出望外。"你在
流淚,表示你還有感情……"
"傻赦邦……"她紅著眼眶輕斥。"我去叫醫生。"
醫生也趕來了,趕緊?宋赦邦做檢查。一連串的測試,證明他終於度過危險期,之後,就是好好療
養了。
"太好了!"水璉流下感激的淚水,她靠近床邊,緊握著赦邦的手。
那切膚之痛的眼神讓她神魂俱裂。"我會活下來是因為你!"
她無言以對,趕緊安慰他。"好好休息吧!"
他卻搖頭,說話有氣無力。"除非……你不走,否則……我絕不閉眼睛。"他怕她會消失,像砂粒般
,風一吹,就飛得不知去向。
"喔……赦邦!"水璉深深體會到他的憂戚。"我擔心你的安危,擔心你的生命,此刻,我怎麼
會?下你呢?"
"真的嗎?"他仍然萬般惶恐。"我不相信你,你這無心無肝的小東西……"
"求你--不要折磨自己!"水璉拚命地安撫宋赦邦患得患失的情緒。"求求你!安心睡吧,我不會走
……"
"水璉,如果可以,我願意懲罰我自己,只要換你回頭,不要出家……"他筋疲力竭,卻仍用盡全身
氣力說話。
然而,稚氣的話更讓她痛不欲生。他疲倦不已,終於還是閉眼了,很快的,他沈睡了,天真
的容貌像天使一樣,讓她盯得呆了。
她無奈地歎氣。
她真的走不了。終究離不開他,經歷生死一線間,她怎能無心地捨棄他?
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牽挂,她的羈絆--不管前世,今世……
◆ ◆ ◆
為了宋赦邦,水璉留下來照顧他。
但是,她身上的袈裟尚未褪去。
似乎,想隨時告誡自己--終究,還是會走上出家修行這條路。
她越來越憔悴,越來越沈默,那目光,是不屬於這塵世的超脫與睿智。雖然她總是對他眉開
眼笑,逗他開心,但--他仍抓不住她。
等赦邦康復,她會走……
宋赦邦敏銳地發覺到,似乎等自己康復,她就會離他遠去……
面對妻子的"執著",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越怕失去她,他就越像個瀕臨瘋狂的患者。
他只好拿自己的生命逼迫水璉。
他蒼白僵硬的神情,堅毅地盯著她。"你還是要出家嗎……"如果她還是想離開他。"我的生命
就豁出去……"
"不!"她尖叫。
他居然不要命地企圖從病房窗戶跳下去。"沒有你,我就死給你看!"他咆哮。
她抓住他,用瘦弱的手臂環住他。"赦邦,不要,求求你……"
過了半晌,他轉過身,將頭埋在她的細肩上,抽噎地哭了起來。"水璉,我不能沒有你……求求你
,不要離開我……"
他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這還是大名鼎鼎的宋赦邦嗎?
"赦邦……"她放任他在她胸前哭泣。
她的心為何揪得這般疼痛?
宋赦邦痛哭流涕。"我為何一直得不到你?不管前世、今生,你都要?棄我。"
思悠悠,恨悠悠,愛悠悠,剪不斷的前世今生……
水璉苦不堪言。"我來隻?與你了這世情緣,如今,我不恨你了,也是我離開的時候--"
"但是,我愛你!"他潰然咆哮。"我愛你,我愛你……"
突然,叩門聲響起。
她趕緊開門。"大師!"她詫異。
是道宣師父。
水璉趕緊請他入內。
他們兩人的目光交會--是情深義重的,畢竟,他們是累世的師徒關係。
"師父,讓你'久'等了!"水璉充滿歉意。
等--師父一直在等她。
"沒關係!"師父笑著道。"只要你迷途知返就好。"
"只怕師父也要敗興而歸了。"水璉尷尬地說。
道宣和尚望向宋赦邦,赦邦卻沒有好臉色,他一直覺得是這個老和尚從他身邊搶走水璉。
看著宋赦邦雙眸濡濕紅腫,道宣和尚了然失笑,一語雙關道:"怪哉!宋赦邦居然沒死。"莫
名其妙又涵義深遠地說。"既然沒死,情緣未了!既然未了,水璉無法出家!"
宋赦邦雖然一知半解,但仍被這句話震撼得不能自已。
"師父--"水璉悵然若失。不死心地問:"我不配出家嗎?"
道宣師父幽幽地歎口氣。"時代不同,詮釋也不同了!"他發人省思說道:"現在人心混亂,社會道
德敗壞,社會價值分崩離析,而惟一能夠眾人類傳遞佛心的,不是神,也不是醫生,應該是保有溫情的
家人!"
這番話深深震撼兩人。
"無論男女之間的情愛,父母對子女的情愛,皆是讓自己成長的養分,有緣分,有情愛,這是
多?完美的一種福氣。你們這世能結?夫妻,皆是前世所修來的緣分,這緣分何等珍貴啊!懷著感恩的心
,一份惜緣的情,好好珍惜吧!"道宣和尚更是直言不諱提醒水璉。"水璉,你周圍的人都是前世虧欠你
的,包括赦邦。這世,你要救他,不然,他還是會?你而死的。"
"?什麼?"這是水璉永遠的疑惑。"?什麼我要受你牽累呢?"她不解地望著宋赦邦。
"因為我愛你。"宋赦邦插嘴說道。"愛--是斷不掉的因緣。"他說得十分篤定。
他的心有如飛上雲霄的小鳥,充滿快樂、自信。
愛?水璉感觸良深地閉上雙眼。
"來世--"道宣大師深藏玄機道:"看機緣吧!"臨走時,他?下最後一句話。"好好過活吧!讓
宋赦邦償還欠你的債!"
就這樣,她卸下一身的僧袍,又做回他的妻子。
◆ ◆ ◆
他們再次相擁,恍如隔世。
"那一陣子我以為你真的變了,我再也找不回你了。"他握著她白嫩細緻的手臂,輕捏把玩。
"故意嚇你的,誰叫你偷看別的女人?"她噘著嘴巴,很不甘心。"我看那個女人長得那麼騷,
以為你喜歡豔麗大膽的女人,所以我就決定要改變自己……"
"天大的冤枉啊!"他?喊著。"水璉,我從來沒有背叛你……"那臉龐刻劃的痛苦,也深深折磨她。
他的專情只?她,如今,她心知肚明。
現在宋赦邦更是小心翼翼,深怕自己萬一惹她不悅,水璉反而會樂得有藉口?棄他,隨時再度
出家,辜負他對她的真情。
她莞爾。"以前,總感覺你是個十足的大男人,怕感受不到你的柔情,如今……"她或許錯了
。越來越瞭解赦邦的心靈世界,才知道,他對她的愛,濃得化不開。
"你又是怎麼找到海法寺呢?居然能夠及時阻止我出家?"她輕歎問道。
"因為,我告訴我自己--"他靦腆道出一切。"我要知道你的一舉一動,我要你完全屬於我。我
娶你時,雖然知道你愛我,但我總覺得你不屬於我,你跟佛又那麼有緣,所以,我偷偷翻你的書包看到
一些資料,知道你常常到海法寺參佛。"
原來如此……水璉沈默了。究竟,人的情感是冥冥中有定數,還是隨風飄零,到哪里算哪里呢?
他能感受到她沈思中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憂傷,他不由得一陣惶亂,雙眸閃閃發光道:"我真
的不能沒有你,水璉。"宋赦邦試圖喚起她的愛及她的注意力。"沒有你,我會死……"
驀地,她卻笑得十分燦爛。她沒有怨,心甘情願道:"我也愛你。"不再遮掩,她再次吐露天荒地老
的情感。"赦邦,我一直都愛你……只不過一時迷失,為了報復你……"回想當初與他的"意氣之爭",她
覺得自己好傻。
但也因為愛恨糾葛,他們才會生生世世地輪迴來找尋彼此。
"不,我才是傻瓜!"他輕斥她。"是我做了太多讓你不放心的事……我對不起你。"他掏心掏
肺道出曾經讓他們難分難捨的堅貞愛情。"在天莫?雲,雨落難上天。"
她摀任他的嘴巴。"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深情款款道。"擁有你,是一種福氣。"
"你真的回到我身邊,回到我身邊了……"他緊緊抱住她,撫觸她的髮絲。"能再度擁有你,此生已
足夠。"
衷心感謝上天的成全。
終曲
十年後
宋赦邦依然對她好得令人難以置信,就像他時常挂在嘴邊說的那句話:"前輩子欠你的。"
他與她形影不離,幾乎時時刻刻都要看到她,只因他怕……他怕她還有出家的念頭。
所幸,她除了打坐、唸經外,已沒有出家的想法了。她的思想豁達超然,除了偶爾出外渡化
為生,佈施貧苦人家之外,平時就像個帶發修行的居士。
而這十年,宋赦邦以一個丈夫身份,不斷給予水璉濃得化不開的愛,她常對他說:"我是全天
下最幸福的妻子。"
"十年了,你還是美貌如昔!"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因為長年茹素、清心寡慾的關係,她的
肌膚仍舊如少女般晶瑩剔透。
"十年了,水璉,你還愛我嗎?"他像白癡似的想得到她再次的愛及肯定。
"我當然愛你啊!"她努起嘴道。"怎麼?你懷疑我對你的愛嗎?"她不依地嬌嗔。"你就是愛欺
負我。"
他哈哈大笑,把她摟進懷裏,讓她的頭躺在他的肚子上。"我怎麼捨得欺負你!水璉,我愛你都來不
及了!"
他逗弄她,搔她的胳肢窩,她閃躲著,在床上翻滾逃避他的魔手。笑聲傳遍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她累得癱在他懷裏,他靜靜擁著她,下巴磨蹭著她的秀髮,她仰頭望著他,兩人的目
光愛憐交纏,宛如永不止息的愛戀。
更多時候,兩人只是相依坐著,她躺在他的大腿上,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盡情地看她。
◆ ◆ ◆
今天是水璉二十八歲的生日,宋赦邦特地?他們結婚十周年和水璉的生日舉辦了一場宴會。
本來她覺得不該那麼鋪張浪費,不過,拗不過他的"盛情",她只好出席了。
她坐在鏡子前,打扮自己。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旗袍,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現無遺。
而當他西裝筆挺地出現時,水璉衷心讚美道:"你看起來如當年一樣英姿煥發,帥氣非凡!"
她在他的面頰上輕輕一吻。"你是我今生今世最棒的老公。"
宋赦邦渾身散發著中年男子的韻味,不但事業有成,又有美嬌娘作伴。今生,他夫複何求?
"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了!"他不忘取出送她的生日禮物,一整套的雪白珍珠首飾。"送給你
!"_在她驚呼之際,他溫柔地?她戴上。粉頸上的珍珠照照發光,閃得她半眯眼眸。"又是珠寶,去
年是紅寶石,前年是瑪瑙,天啊!你會寵壞我的。"
"你值得被我專寵。"他萬分疼惜地說道。
他們手牽著手下樓。
夫妻倆鶼鰈情深,早已成眾人們津津樂道的典範。
宴會上,冠蓋雲集,高級主管和幕僚們大家都拍手迎接。
水璉的爸媽也來了,還有赦邦的父親宋天來,這些年來,在水璉的努力下,他們父子的關係
已經改善不少。
"我要送給我摯愛的妻子一樣禮物!"宋赦邦對大家宣佈。
"又是禮物?"水璉在赦邦耳際輕聲問道:"你不是才送過我珍珠嗎?"
"這是另一項禮物。"他喜悅自在地回答。
他要水璉閉上眼睛,等到幕僚把禮物擺在桌上,宋赦邦才要她把雙眸張開。
一瞬間,她整張臉綻放出驚歎無比的神采。
"是'佛國蓮花'……"完好如初的一幅畫,絲毫不見當年被她破壞過的痕?。
她說不出任何話,只是,激動得流淚滿面。
"我去找了專家修繕它。"宋赦邦解釋。"可是,利刃的割痕太嚴重,他只能每天修補一點點,
直到完成的這一天,竟是十年後。"
眾人驚呼。"多漫長的十年!真是浩大的工程!"
"如今,終於完成了。"她獻上她的唇,吻在他臉上。"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你對我的好,給我
的愛!"
這世能結夫妻緣,她了無憾事!
多感人肺腑的一刻,大家歡呼,拍手叫好。
深夜。
她盤坐著,欣賞照堅法師的"佛國蓮花"。
他從後面靠上來。每天能夠這樣摟抱著她,他都心存感激,珍惜上天帶給他的這段情緣。
"有一首歌,我唱給你聽--"在她的耳際,他幽幽唱出:"這一生,我只?你守候,這一生,我
只?你等待,這一生,我只?你活著,情這麼深,意這麼多,愛這麼濃,我只想等你抱著我,告訴我,你愛
我……這一生,除了你,我別無所求!"
她流下感動的淚水,心裏想,照堅法師其實是愛霓裳的……而真愛,不該有限。
她與他耳鬢廝磨。"我一直覺得你很有慧根,來世,如果我做和尚,第一個先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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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