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元

鳳仙花森林的阿麗絲說起過：在蒲公英鎮外，經常可以看見變成人的狐狸。 我在等巴士的時候遇到它。 其實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它不是人了，雖然穿著人類的衣服，象人類一樣用後腳站立著，還裝出很忙地樣子不停地看自己的手腕。可是我知道它看的那個地方其實空空如也，你什麼時候見過帶著手錶的狐狸呢？

　　因為已經是城鎮的外圍，時間又已晚，巴士的間隔時間明顯地長了，等了很長的時間， 也沒有看見車輛的影子。天空的顏色越來越暗淡，景物也模糊起來，快要看不清楚，扎在站牌上面的路燈忽然啪地一下自動亮了，印出身前的影子，奇奇怪怪的倒象是什麼未名的生物一樣。

　　本來是只有我一個人的，在還帶著白天悶熱的空氣裡，無聊地等著好象再也不會來了的 巴士。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小飛蟲歡呼著擁抱年華早已老去的燈泡，倒好象在它們眼裡那 還是位絕代佳人。不時地就有因為過於親熱而焦了翅膀的卟卟嗦嗦地掉下來，落在地上一時還未得死的，一下一下撲動著掙扎。正在那裡看得有些出神，突然覺得身邊就多了一位，抬起頭，就看見它靜靜地站在那裡了。 它穿著藍色的便裝，就象是夏夜晴空的那種顏色，我必須承認，它的審美眼光要比大多數人類都要來的好。那套衣服在它身上穿著再合適不過，配上瘦高的個子讓我想起在時尚雜誌上看到的模特兒。它的眼睛並不大，細細長長的還有些微往上吊著，偶爾眼神瞟過，發現我在看它，卻又象受了驚一樣迅速地轉過臉去。那是一雙碧綠裡帶著金絲的眼 睛，美到迷人。

　　馬路的一邊是山一邊是農田，隨著暮色降臨四周裡響起一片蛙聲，天空變成暗藍，而雲 層則變成發亮的白，一朵一朵在半升的月影中緩慢前行。我和一隻狐狸，手足無措地站 在巴士的站牌下，彼此之間，隔著一米的距離。 “等車嗎？”我勉力拉出微笑，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自然。 “哎？……是的。”它顯然是吃了一驚，有些猶豫地回答。它的聲音很好聽，還帶著些 許的鼻音，語調倒是非常的標準。 為什麼會和它搭話，已經想不起原因了。不經意地移動雙手，這才想起自己還提著一瓶 酒，這是農村的親戚在臨走前硬要塞過來的，說是自家釀的梅子酒，讓帶回城裡去嘗 嘗。 “喝酒嗎？說是自家釀的梅子酒呢。”象是如鬼使神差一般，我向它舉了舉酒瓶。 聽說狐狸都是好酒的，看來這隻也不例外，雖然有些躊躇著要不要接受我的邀請，眼神 裡卻分明已經顯露出了渴望。

　　“公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先來喝一杯怎麼樣？”我撥開了酒瓶的塞子，梅子淡淡 的清香彌漫在有些變涼了的空氣裡。 “這個……”眼神還在飄動著似乎在左右為難，手卻已經從懷裡變戲法一樣地摸出了兩 只杯子。我不由有些啞然失笑，接過其中一個並在兩個酒杯裡都倒上了酒。 “乾杯吧。”我向它舉了舉杯一飲而盡。果然是好酒，透著隱隱的碧綠，芬芳的氣息在 脣舌之前徘徊纏繞，帶出五月特有的甘美滋味。狐狸卻頓了頓。 “為了什麼呢？”它問道。 “什麼？”我奇怪道。 “我們為了什麼而乾杯呢？”漂亮的眼睛眨動著，卻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 “理由嗎？”我抬頭看了看天，金黃的滿月在東方的天空懸浮著，映照得地面一片透 亮。“就為這美麗的月色乾杯如何？” “月亮嗎？”它頭一次笑了，在月光底下看見它秀氣的五官一下都生動了起來，活潑潑 地透出笑意來。“那就為了月亮幹一杯吧。”

　　在明亮的月光下，巴士的車牌邊，我和狐狸對坐著，一杯接一杯地飲著青梅酒。 “你們也坐公車嗎？”我指了指車牌好奇地問。 “是的。不過，我們坐的不是你們的這種。”狐狸酒品還不錯，但酒量似乎不行，才沒 喝多少就有些醉意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公車，只不過借用了你們的站牌罷了。”它指著站牌上一個模模乎乎的標誌說道。 我站起身湊近了看，這才發現在巴士站牌的下端用蘆葦扎著一個角形的標誌。 “這就是我們的公車牌噢。”它在我身後口齒不清地說道。 “所以，等車的時候要變成人的樣子是怕被人發現對嗎？”我不由笑著問。 它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然後從我身後傳來砰的一下重物倒地聲，回頭時，卻發現它已 經醉倒在地上了。 醉了就現出了原形，卻是比貓也不大了多少的動物，全身都有著細密柔軟的毛。我輕輕 抱起它，它微微動了動，蠻自覺地在我懷裡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式，咂巴了咂巴尖尖的小嘴。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鈴聲，還有微微的光，拉著藤編的滑車在草上前行的兔子一個收勢不住就撞上了我的腿。 “啊，對不起。”我微笑著向有些被撞暈了的兔子道歉，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上滑車的後 座，喝醉了的狐狸帶著梅子酒的氣味躺倒在座位上。兔子一刻不停地又向前奔去，狐狸的公車很快就消失在長草之中。狐狸不見了，我卻覺得恍惚起來。夏天的夜晚，等車的狐狸和兔子拉的公車，一切的一 切都奇怪的象是一個夢。可在當時卻是如此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好象世界就是應該如 此。 裝梅酒的瓶子已經快空了，狐狸的酒杯還在，卻是卷成了桶的芭蕉葉。 我向已升在半空的月亮舉杯。“那麼，乾杯吧，為了這美好的衣晚。”

　　公路的盡頭出現黃色的燈光和汽車的嗽叭聲劃破夜晚的靜謚，我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 塵。美夢時刻正要開始，今晚是七月十五中元夜。

二 嫁鬼

　　鳳仙花森林的阿麗絲說起過：月圓的晚上，很容易遇到美麗的鬼。“我漂亮嗎？”她的手肘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臉頰已經幾乎要貼到我的額頭。 “漂亮極了。”我頭也不抬地說道，自己也知道聲調裡多少帶著敷衍的味道，並把人向 後移了移試圖拉開和她之間過近的距離。 “瞎說！”她果然不滿的嘟噥著，一面伸出細白的小手企圖捉住我不斷飛舞著的筆桿。 “看都不看你怎麼知道我到底漂不漂亮？” 我長嘆了一聲只好被迫放下手中的筆，暫時停止一下案頭正在寫的文章。她上身穿著縷 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下面著著同色的散花洋縐裙，襟邊裙底都用五色絲線繡了祥雲圖案，在我跟前輕輕打了個轉，倒似惹著裙上的繡著的蝶啊雲啊都活了起來，撲動著就要飛出。 “漂亮嗎？”她撲閃著大大的眼睛，執著於問題的答案。 “漂亮極了。”我再次重複，盡量用最真誠的語調。

　　這個小傢伙，從七點過後就吵個沒玩，好象和我玩上了癮。平心而論，她的確長的很好看，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是的的確確的美人胚子。 “真的嗎？”她好象很開心地笑了，雙眼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形，用一隻手纏繞著細細的 發辮，兩朵害羞的紅雲浮上了臉頰。“我已經十五歲了喲。”“噢？”我反問道。她居然也會有這種表情出現，還真是想不到哪。“就是，就是…哎呀～”她一扭身嬌嗔起來“你忘記你以前和我說過什麼了嗎？”“不知道。”雖然隱隱約約知道這樣回答的結果是什麼，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

　　“啊～～”她果然大聲尖叫起來，“你，你這個負心人！”屋子裡所有比較輕質的物體在下一瞬間全都懸浮起來並向我飛來，幸好當年體育課成績還不差，我及時地鑽到了桌子底下，躲過了這一輪攻擊。 打死我也不知道有這位鬼大小姐有過什麼約定。她好象一心把我認做了什麼她認識的人，自說自話地不請自到來為我的夜間生活增加情趣。之所以會跑到離蒲公英鎮有些距離的這家小旅館來，就是為了逃開不斷來串門的過份熱情的鄰居，想好好享受一下清靜的人生，誰知就算到了這邊，居然會連鬼也要跑出來糾纏，說和我有什麼前生的約定，原本“過幾天真正清閒的生活”的打算早就不知去了哪裡，只比在鎮上時還要來得不得安生。天哪，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要這樣懲罰我？

　　“STOP！停止！”面對大哭不止的她和不停的飛來物進攻，我只好在桌子底下豎起了白 旗。她的哭聲稍停，從指縫裡露了隻眼睛來瞄了我一眼。 “對不起。”我有些狼狽地伸出頭來，盡量把語氣放柔和。“也許是我的記性不太好， 你可不可以給一點點提示呢？” “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嗎？真是無情啊。”她嘟噥著，不過是好歹不哭了。原本滿屋子 亂飛的東西都叭地一下落了下來，一隻墨水瓶差點就砸著我的手指頭，好險！ “我可還清清楚楚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家時候的事啊。”她浮在空中用手托著雙腮，宛然 又是小女孩的模樣。“你叫我雲妹妹，還給我帶來巷子口的青梅。你帶我去爬山看海，說可以帶我飛到白雲的上面。” “你說只要等我長到十五歲，就會央人來提親。你要和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她的眼裡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右手的食指輕輕按著紅紅的嘴脣上，好象在講著只給自己聽的故事。“可我好不容易等到十五歲，你卻死了。”足不沾地地飄過來，她冰冷的小手輕輕捧著我的臉。“就算我立刻跟著你死了，卻也再也見你不著，上窮碧落下黃泉，到底要我等到幾生幾世，你才可以實現這個諾言？”恍惚中她在變，從天真的小女孩變成了哀怨的女子，象有千言萬語都在眼睛裡，卻都欲言又止。

　　一時之間，我失了語言的能力，看著四周的墻壁慢慢爬上紅綾，仿佛自己真成了許多年前的那個書生，只等著滿心喜悅地揭開新娘頭上的紅羅帕。“所以當年我穿著嫁衣死 去，只等著你來接我成親，你答應過的，不是嗎？這次，我們一定要幸福噢！” 手腳冰涼，我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她小小的身體帶著滿足的笑容靠上自己的胸膛， 心裡雖然覺著害怕，卻也對她忍不住的有些同情。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之聲，她皺了皺眉頭一閃就消失了，原本滿屋子的紅綃花結也在剎那消失了蹤影。我張著嘴呆愣了老半天才回覆了行動能力跑去開門。門外站的是這家旅館的服務員。 “先生，沒事嗎？”他一臉關切的樣子問我。 “啊？什麼？”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這家小店啊，經常會有些狐狐鬼鬼的跑出來捉弄客人的說。所以剛才聽到您的房 間有奇怪的聲音我就跑來看看了。” “噢，還好啦。謝謝你噢。”我點了點頭向他致謝。“其實也說不上是捉弄，有些鬼其實也挺可憐。” “可憐？”他的臉上一副很狐疑的樣子。“你是說…” “就象那個十五歲就死掉的小姑娘…” “是不是穿著一身新娘的衣裙，說你前世是她的情哥哥，要你和她成親的那個？” “是啊，你也知道？” “啊呀，你上當了啦客人。”他露出一臉同情的模樣，“什麼十五歲的小姑娘啊？那個根本就已經是個千年老妖精了，最喜歡騙人，看你當真了，就躲在一邊偷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又接著說，“不過她反正也不真害人。下次她要再來，你就只管做自己的事，不要接她的茬，她覺著沒勁，也就會自己走了。” 服務生走了，只留我一個人在旅館的走廊裡，懷疑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在服務生轉身 時看見外衣下面有著圓滾滾的尾巴？

　　月亮光透過窗檁投進來，天上的浮雲在快速地移 動。在墻和墻的黑影裡，有什麼紅色的東西一閃而過，女孩子輕脆的笑聲不知道是真實 地還是只是在我腦海中回響著，慢慢遠去…… “不管如何，也祝你幸福吧，雲妹妹。”愣了一會兒，我苦笑著向著不知名的空間說 道，“真的是，有趣的晚上啊。”摸了摸後腦勺，無意間地向窗外看去，金黃的滿月已 經開始西斜了。美夢時刻已經開始，今晚是七月十五中元夜。

三 夢妖

　　鳳仙花森林的阿麗絲說起過：用奇異花粉混入麵粉中做成的美味可口的草莓蛋糕，是夢妖最喜歡的甜食。 拿到阿麗絲送的奇異花粉時，並沒有想到過要把它做成蛋糕來誘捕夢妖這種小精靈。不 過聽說，如果捉到它的話，可以要求它讓自己做一個最想做的美夢。 最想做的美夢是什麼樣子的，我也好象從來沒有考慮過。只是，今天蒲公英鎮上的狐狸來了，為了招待它，特別做了加入奇異花粉的蛋糕。如果不說它的特殊功效，單從氣味 來講，奇異花粉實在是做蛋糕再好不過的香味劑。 用狐狸帶來的新鮮草莓加入鮮奶油做成淡粉色的水果鮮奶，剛烘好的蛋糕香味誘人，把它攔腰切成兩半，加入水果薄片，再在整個蛋糕外涂上厚厚的草莓鮮奶，並點綴上切成 碎塊的草莓灑上糖霜……

　　等我把蛋糕拿出來的時候，狐狸已經衝好了紅茶，兩個人做在 樹蔭疏斜的園子裡，吹著涼風，談談說說，欣賞著遠處夏季雪山的美麗風光，渡過了非 常快樂的下午時光。 狐狸走的時候，還剩下了一小塊草莓蛋糕沒有吃掉，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藍色的天幕扯 上了淡紅的薄紗，變成了淺淺的美麗的紫。玻璃窗上反射出夕陽的余輝，映照在澆了糖汁的草莓上微微閃爍著，仿佛是什麼珍稀的寶石。

　　因為有些累了，所以沒把蛋糕放進冰箱就去睡了。睡到半夜的時候，從廚房傳出的奇怪 聲音把我驚醒，好象有什麼人在用力拖動著異常沉重的東西蹣跚前行。等我意識到那是 盆子在橡木餐桌上移動的聲音時，製造出這種聲響的生物似乎發生了一點點小小的意外 ――一聲驚叫傳了出來。 等我衝到廚房時，它正在努力地從奶油堆中掙扎出來，長長的頭髮上沾滿了粉色和白色 的糖霜，身上也紅紅白白的看不出了原來織物的顏色，就連身後的雙翅也被沾到了一 起。發現了我的存在，它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嘟噥了句什麼，竭力展開已被糊得不知原先 模樣的翅膀想要離開，然而剛飛起一公分不到就叭嘰一下掉了下來。

　　“那個……”我有點手足無措地指了指放在桌角邊的蘇打水瓶，“用蘇打水衝一下大概 會比較好一點……” 蘇打水從瓶口噴濺出來的速度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所以，當它從料理台的另一頭帶 著水艱難地爬上來時，我實在是抱歉到了極點。不過，不管怎麼樣，雖然全身都還散髮 著碳酸水的氣味，它總算又乾淨了，漂亮的頭髮散髮著美麗的淡青色光澤，透明雙翼上 的脈絡也重新清晰可見。 “吃蛋糕嗎？”我小心翼翼地遞了蛋糕過去，它猶豫了一下子，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那麼好吧。”它掛著一張認命了的表情，摘下蛋糕上小塊的草莓舔咬著，“你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美夢呢？” “哎？” “美夢，美夢。”它有些不耐煩地樣子搖擺著漂亮的小腦袋，“你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關於我的事情吧？” “啊，是了。”我恍然大悟地擊了一下掌，“你是夢妖。” “嘁――”它露出一付怎麼會有這樣白痴的啼笑皆非的臉。“你到現在才知道嗎？” “美夢。每個人都會有最想做到的事情吧，我可以讓你在夢中實現噢。”隨著輕脆的響 指聲，周圍的景物迅速變幻，餐桌，地板，房屋，一切都消失在虛空之中，我和夢妖不 知什麼時候已懸浮在夜空裡。

　　“說說吧，你的夢想。”象變戲法一樣它的手裡出現了一根透明的手杖，看起來就象是 隨時可以從帽子裡抓出兔子來的魔法師。 “那個…我沒有想過。”雖然知道很沒有淑女形象，我還是忍不住抓了抓已經亂成一團 的頭髮。 “沒有想過？”它現在臉上的表情明顯就是原來真有這樣的白痴了，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後，它最終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前面也算你幫過我一個忙，我就好心一點做個示範給你看吧。” “比如說，有的女孩想要變成公主。”它舞動著手裡小小的魔杖，金黃色的光芒瞬那籠 罩了我全身，原來普通的印著小熊圖案的睡衣變成了帶著高級蕾絲的漂亮衣裙，睡的亂 七八糟的頭髮也被優雅地盤起並帶上了美麗的鑽石花冠。“還要有一個英俊的王子騎著 白馬來接她。”魔杖再次舞動，一匹白馬突然就出現在不遠的地方，上面還有一位平時 我在夢裡都做不到的帥的不象話的王子裝大帥哥對著我微笑。只可惜我還來不及表示任 何意見，夢妖手裡的魔杖又開始揮舞了。 “還有的人想要得到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從地底涌出來的珍寶迅速蓋住了我的腳背， 珠玉的光澤一時迷亂了雙眼。 “或者是支配天下的權勢。”轉眼間又有無數人匍匐在腳下，一臉的恭順崇敬。 “你想要什麼呢？”它有些得意地樣子看著面前造出來的幻境，回過頭來問我。

　　“如果，是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的話…”我張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是的。雖然明天太陽升起時一切又會恢復原樣，但在今晚你所希望的任何願望都能實 現。”不斷撲動著雙翅，它微笑著說。 “如果，是這樣，我想要……飛……可以嗎？”我有些興奮的問。 “飛？”它有點奇怪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提出對它而言太過輕而易舉的要求。 “是啊，就象你一樣長出翅膀，自由自在地飛翔。”我指著它的雙翼，伸開雙臂做出飛 行的動作。這個要求多少有點出乎它的意料，它帶著不可理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只是飛嗎？” “是的。”我用力點了點頭。“無拘無束地，自由地飛。” “雖然奇怪…”它喃喃著，“不過好吧…”

　　金色的光芒重新出現，忽然一陣向上的拉力使我飛升了起來，扭頭去看時，一對雪白的 羽翼不知什麼時候已生長在背上，在風裡自如地撲動著。 “哇，哇哇…”我唔著嘴尖叫出聲，“飛，飛起來了！”心情一激動，肌肉一緊張，翅 膀卟地停止了運動，整個人唿地一下就掉了下去，只聽見夢妖在後面大聲喊：“快動翅膀呀，放鬆放鬆！想著向上！你這個笨蛋！” 放鬆！放鬆！我拼命想著，盡力讓自己放鬆，可是地面越來越近…我的媽呀，這可怎麼 放鬆，要撞上了！撞上了！撞上……嗯？ 預料中的墮毀事故沒有發生，我小心翼翼地張開緊閉著的一隻眼睛……滿目翠色，細細 的草葉上一隻碧綠的蚱蜢正睜大金黃色的雙眼和我眼鼻相觀，一陣靜寂之後，它轉動了 一下頭顱輕巧地跳開了。 “你，有完沒完…快點動啊…我要堅持不住了…”頭頂上方傳來有些痛苦的聲音，我扭 過頭，發現夢妖雙手緊緊拽著我的翅膀用力向上提拉著。“啊…”我驚呼了一聲，雙翼終於重新展開，人也從頭上腳下的詭異姿式變正了過來。“想不到你的力氣還挺大的嗎 ？”訕笑著，我妄圖討好怎麼看都不象是開心愉悅樣子的夢妖。 “已經過半夜了，你再不開始的話，魔法的效力就要消失了噢。”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圓月，夢妖對厚臉皮的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到了我的肩膊上。金黃的滿月飄浮著，天蝎星座在南部的深藍夜空中燦爛閃爍，銀河在其下方蜿蜒流淌，淺淡到了幾乎看不清了的 地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翅膀伸直到最大的程度……涼爽的風聲從耳邊飛速掠過的 感覺比我想像要更加美妙，四周的景物快速地在眼中縮小著，森林，河流，開闊的原 野，甚至在地平線隱約可見的沉睡中的蒲公英鎮…… 在通往小鎮的公路上，我看見狐狸和什麼人正對坐著喝酒，五月青梅的香味遠遠淡淡地 飄過來，帶著他們開心的笑聲；在鳳仙花森林邊的小旅館裡，我看見千年的鬼姥姥又在 變成了小姑娘和住店的客人開著玩笑，還有狸貓服務生無可奈何的抱怨聲；我看見在半 夜盛放的奇異花朵在月色下展開晶瑩的花瓣，吐露出閃著微光的花粉如同輕雲淡霞般的 迷霧，我看見穿越森林的河水表現著白天所不曾看過的活潑模樣，螢火蟲在水邊搭起了 音樂會的舞台……人在沉睡，自然卻張開了雙眼。“好棒噢。”我笑著轉過頭，夢妖小小的身體輕靠在我的耳旁，細細的呼吸拂過後頸， 微閉著雙眼好象已經進入了溫柔的夢鄉。我放慢了飛行的速度，從蒲公英鎮的上方緩緩掠過。每一扇打開的或是關著的窗子裡，每一盞亮著的或是滅著的燈下，是不是都有一個美好的夢境呢，伴隨著住在窗台上的花朵一起安謚地呼吸著，溫暖而詳和的…… 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發白了，月亮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家安歇去了，我在柔軟的被子裡舒服翻地了個身。長長的一夜即將過去，美夢也快要醒了，昨晚是七月十五中元夜。

『中元』完，謝謝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