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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廣達中學位於台南巿的郊區,佔地數公頃,號稱南台灣最著名的貴族學校。每一屆的畢業生中,照例都會出幾個名人,在各行各業中嶄露頭角,將廣達中學歷久不墜的名聲傳下去。
八月下旬,偌大的校園裹一片沉寂。為期一個月的暑期輔導早已結束,高中聯考和大學聯考也放榜了,校園四周的圍牆貼滿了各色海報拼湊成的榜單,揭示著傲人的升學率,也默默等待著另一批新生的到來。
這一天,校園裡唯一一棟沒有改建的藍冬大樓傳出喧鬧聲,從三樓角落的教室向四周發散,聲音大得像要把天花板震破。工友循聲來到中庭的圓環,頻頻皺眉往上瞧。強烈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這……他寧可是自己眼花了啊。
難怪他今天一早坐在校門口的傳達室裡時,眼皮就莫名其妙跳個不停。不少打扮入時的男女陸陸續續走進校園,有幾個還似笑非笑地對他指指點點,害他特地照了照鏡子,怕自己哪裡出了毛病。
十幾年了,來來去去那麼多學生,就屬那一班最教人印象深刻。唉,暑期輔導結束時,他明明把每一棟大樓、每一間教室都鎖上,他們卻有辨法在裡頭高談闊論,看來是「寶刀未老」喔。
工友摸了摸漸禿的頭頂,不想在大熱天上樓去和他們纏鬥。十幾年前他就被整夠了,現在他這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折騰囉。
「映雪,妳怎麼會想到辨同學會?」國中畢業後到現在,通訊錄上的電話、地址僅剩一點點的參考價值。今天來了二十幾個人,要敲定這些人參加,羅映雪少說也要打上百通電話,根本不像從前那個好吃懶做、事事喊累的她。
「老朋友好久沒見面了嘛!」羅映雪賊笑兩聲。其實,她只是邀請函上掛名的主辦人。為了出席率著想,絕大部分的人都由曹葦杭聯絡,只有幾個記憶中比較帥的男生才勞駕地出馬。
「喂,曹葦杭還有和妳聯絡嗎!」尹曉奉當年單戀曹葦杭,如今都羅敷有夫了,卻還忍不住要挖苦往日的「情敵」。據說,曹葦杭很可能和某位黨國大老的孫女聯姻,羅映雪小時候跩得要死,明明是自己的條件差曹葦杭一大截,還故意擺臉色給人家看,現在時移勢轉,看著曹葦杭今日翩翩的風釆,羅映雪一定悔不當初吧!
「聯絡?」羅映雪不屑地挑了挑眉,「沒這個必要吧。」他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還聯絡個頭!
「說得也是。」尹曉奉以為羅映雪死要面子,敷衍地笑了,一雙大眼癡癡地朢向正在和老同學寒暄的曹葦杭。
羅映雪交疊著雙臂靠在牆上,實在有點吃不消未來夫婿的女人緣。算一算,他們兩個認識都十幾年了,唉,也真是倒楣,她人生中有大半的時光在與他糾纏中度過,往後,這個比例只會上升,不會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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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今天老師要先向各位介紹一位新同學--曹葦杭。他剛從台北搬到台南,希望各位同學往後能和他相親相愛,互相切磋琢磨,珍惜這一段難得的緣分。」
坐在最後一排的羅映雪翻了個白眼。他們國一甲的導師外號「數學妖女」,是國中部數學老師中的第一把交椅,羅映雪認為那是因為沒人受得了她的「循循善誘」,識相的就自己把數學念好。數學妖女上課最愛用彷若得了重感冒的鼻音,把一句話拆成好幾句來講。這也罷了,她竟把他們當幼稚園小朋友來教,動不動就「親愛的同學,大家跟著我唸一遍,一公畝等於一百平方公尺、一公畝等於一百平方公尺……」每回上數學課,他們都可以清楚地聽到隔壁班傳來的訕笑聲,每個人皆敢怒不敢言。
穿著緊身迷你裙,足蹬三吋高跟鞋的何法琪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曹葦杭」三字,按著面露微笑對台下的學生們說:「親愛的同學們,大家跟著我唸一遍,曹葦杭、曹葦杭。」
原本有些侷促的曹葦杭忍不住笑出聲來,仝班同學的臉也在同一刻垮下。不出他們所料,這位台北轉來的新同學,在上課的第一天就認定他們台南人全是土包子了。至於妖女交代的話,向來都由值日生負責敷衍,一聲聲軟弱無力又充滿屈辱的「曹葦杭」,根本顯不出他們歡迎新同學的誠意。
「好,曹同學,你來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何法琪穿了高跟鞋也比曹葦杭高不到哪裡去,偏還作態地彎下身子,朝台下的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後,又伸出塗滿豔紅色指甲油的魔爪揉了揉他的頭髮,才把麥克風交給他。
台下的同學們不禁捂住臉。妖女好像在哄小狗,有夠噁心!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叫曹葦杭,喜歡打籃球和組裝模型,希望能在這裡交到好朋友。」
何法琪率先鼓起掌來。「好棒喲,曹同學。老師相信,愛運動的小孩不會變壞。你喜歡組裝模型呀,哈哈,說不定妳會和老師的男朋友一樣,成為一個建築師喔。」
通常小毛頭們對老師的感情生活都很感興趣,但國一甲的同學們在短短的第一學期已聽夠了妖女在課堂上穿插的「愛情講座」,他們只剩一份對那個不幸男人濃濃的同情。
「老師,」曹葦杭吃驚地轉頭,「我將來的志願就是當建築師。」
「真的嗎!曹同學。」何法琪已很久沒得到學生們的熱情反應,說不出心裡有多喜歡這個俊美的小男生。「想當建築師的話,數學是很重要的,老師一定會好好指導你。」
「謝謝老師,我最擅長的科目就是數學了。」
羅映雪聽得火冒三丈。這位曹同學沒好日子過了,她生平最痛恨趨炎附勢的軟骨頭!
「哎呀,那這學期的數學小老師就讓你當了。」何法琪眉飛色舞地在下學期開學的第一天,就將這個重責大任託付給一個新同學。她沉吟了會兒,為難地比了比教室後面靠垃圾桶的角落,「你先坐羅映雪隔壁好了。」
何法琪的指派讓全班嘩聲四起,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對不起一見面就投緣的曹同學。以她的教育理念,每個男生都得和女生坐,以建立兩性和諧相處的正確觀念。班上有二十三個女生,二十二個男生,全班只剩羅映雪身邊有空位。羅映雪兇巴巴的又沒女人味,每個和她坐過的男生都怨聲連連,甚至請家長出面替他們斡旋。她要是將別的男生調到她旁邊坐,那個倒楣的傢伙鐵定會當場翻臉,因此只好先讓曹同學委屈一陣子,等他抗議再想辨法好了。
「嗨,妳好。」曹葦杭背著書包走到教室後,友善地和他末來的「鄰居」打招呼。
「好你個頭!」羅映雪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擱在空位上的書包,狠狠地白他一眼。好討厭,本來她可以一個人用兩個位子的。
曹葦杭愣了會兒才坐下,不明白這個女生的火氣怎麼那麼大。
「馬屁精!」羅映雪扮了個鬼臉。「你居然敢說自己的數學好,真是不要臉。你曉不曉得原來的數學小老師是誰!哼,人家桑小嫻早讀又跳級,只差沒你那麼厚臉皮罷了。」
「妳好兇!」曹葦杭好笑地盯著她正氣凜然的側臉瞧,沒發覺四周充滿憐憫的目光。
「曹葦杭是吧。」羅映雪吊兒郎當地點了點頭。「遇到我,你這輩子注定沒好日子過了。」
※ ※ ※
曹葦杭很快就廣受班上女同學的愛慕,再加上他每天都會不辭辛勞地帶一顆斯伯丁籃球來學校,和一些男同學也很快地打成一片。
小人當道。羅映雪不屑地想。
上課鐘響過,曹葦杭才滿身是汗的回到座位上,從書包裡拿出水壺大灌。
「好臭!」羅映雪誇張地捏住鼻子,「真受不了你這個噁心的傢伙,下課十分鐘也要去打球。」
「看不出妳是個愛乾淨的人。」曹葦杭諷刺地低頭瞄了瞄她堆積如山、從不整理的抽屜,還故意甩了幾滴汗珠到她臉上。
羅映雪激動得像是慘遭色狼玷污,嫌惡地用衛生紙猛擦臉,還不忘為自己說話,「我……我不拘小節!」
「是嗎!」嘿嘿,前言不對後語。
羅映雪氣得掄起拳頭,國文老師適時走進教室,救了曹葦杭一命。
外省籍的國文老師愛國意識特別強,成天作著反攻大陸的美夢,還被同學們取了一個「葉壯士」的綽號。這一天,他上著上著便慷慨激昂地講起岳飛的故事。
「岳飛的母親在他的背上刺了『精忠報國』四個字,勉勵他要貢獻自己的力量,收復河山。岳飛果然沒辜負他娘親的期許,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葉老師推了推眼鏡,看向睡得東倒西歪的羅映雪,中氣十足地大吼:「羅同學,妳有什麼感想!」
羅映雪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全班好像只有她姓羅耶,糟了,葉壯士到底問了她什麼問題!
曹葦杭豎起課本遮住臉,小聲地打口PASS,「老師問妳對岳飛和岳母有何感想!」
「哦,我覺得岳母有虐待小孩的嫌疑。再說,刺青違反杜會善良風俗,我爸說只有不正經的人才會去刺青。」唉,這個問題太簡單了,岳飛的故事她幼稚園就聽過了。
她一說完,全班馬上笑得前俯後仰,不是猛敲桌子,就是猛跺地板。羅映雪茫然地望向坐在隔壁排的成水漾,她說錯什麼了嗎?她的手帕交咬住嘴唇,無聲地為她鼓掌,讓她更加搞不清楚狀況。
「羅同學,岳母是要岳飛對國家交付給他的使命無時刻或忘,才在他背上刺字的。」葉老師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氣,試圖將她亂七八糟的思想導人正途。
「哎呀,岳飛的記性有那麼差嗎?大人就是這樣,自己年紀大了,記不住事情,就以為小孩子也和他們一樣。」羅映雪不能苟同地搖了搖頭。
在全班的哄笑聲中,被擺了一道的葉老師痛心疾首地訓斥,「羅同學,妳的思想太過偏激了,完全不能體會一個做母親的對兒子的期許。我實在為我們國家的未來感到憂心。」如果羅映雪生在大陸,鐵定會被抓去冰天雪地裡勞改。
哎喲,葉壯士說得好像大陸淪陷是她的錯似的。羅映雪不服氣地出言頂撞,「誰說的!我媽說我的名字取自「映雪讀書」這個故事,就是希望我不管在什麼惡劣的環境下都能好好念書,可是她才不會殘忍到拿針在我背上刺字呢。」
「妳的國文並不好啊。」尤其是她的作文,用字粗俗,缺乏深度,簡直難以人目。
「那又不表示在我背上刺了字,我的國文就會變好。」
「羅同學,妳哥哥是羅映韜吧,我以前也教過他,他的文章條理分明又頗有見地,妳應該好好向他學習。」葉老師對她不知悔改的態度沒轍,渾然忘了為人師表者不該用這種口氣對學生說話。
葉壯士算客氣了,她記得數學妖女上學期曾花容失色地在全班面前尖叫,一手捧住胸口,另一手的食指像指著蟑螂般上下晃動,「妳……妳是羅映韜的妹妹!他念國中時,數學從來沒有一次不是考滿分的!」
羅映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想在全班同學面前顯露出難堪。「我爸媽把好基因都生給他了嘛。」
葉老師搖了搖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不,應該說是朽木不可雕。
被羅映雪一攪和,葉老師講不到幾句課文,下課鈐聲就響了。
下課後,不少男同學故意裝模作樣地晃過她身邊,怪聲怪氣地學著葉老師的腔調,「妳的國文並不好呀。」隨即拔腿狂奔,避開一本又一本砸來的課本。
成水漾知道她拉不下臉去撿課本,好心地幫她撿起,用手背將灰塵拭去。「其實我覺得妳講得也很有道理啊。更何況,妳的功課遠比我好多了。」
羅映雪的功課從來說不上差,只是和她優秀的哥哥比起來,不免有一段差距。被別人明嘲暗諷成了家常便飯,她一點也不以傑出的哥哥為榮。
「為什麼我和我哥差那麼多!他從小到大每次考試都拿滿分,音樂、體育、美術也樣樣難不倒他,人又不會像我這樣莽莽撞撞的,最不公平的是他長得遠比我好看多了!」羅映雪憤恨難平地握緊拳頭,想到哥哥面對她的抱怨總是不發一言,用那種「我也沒辦法」的眼神看她,就讓她大嘆自己生錯了人家。
「其實妳不會很醜呀。」曹葦杭突然插進一句話,他怪同情她的遭遇的。
羅映雪氣得渾身發顫,為什麼他這一節下課就不去打球了!還有,什麼叫「不會很醜」!那不是說她普通醜嗎!
曹葦杭困惑地看著她鐵青的臉色,語帶鼓勵地說:「勤能補拙痳,妳不會的功課可以問我。」
「曹同學,你是說我又醜又笨囉!」羅映雪雙手扠腰,閃亮的眼睛瞇成兩條直線。
「是妳自己說的。」他無辜地挑了挑眉,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她和他看過的許多女生都不同。
一陣哀叫聲讓原本就不安靜的教室更加喧鬧,成水漾為好友抬起的一疊課本全砸到曹葦杭頭上。
※ ※ ※
何法琪寒假時出國玩了一趟,積壓了許多心得要和學生們分享。當老師就有這個好處,永還不怕找不到人聽她傾吐心聲,說閒話也是上課的一部分。一直到了開學第二週的班會,何法琪在學生們的提醒下,才想到該改選班級幹部了。
早在開班會前,一大群同學就聚在一塊商量好了,絕對不能再選桑小嫻當風紀股長。桑小嫻的爸爸是地方上的警察局長,她遺傳了她老爸剛正不阿的個性和瓣案的精明,明明長得嬌豔動人,偏偏總是冷著一張臉,管東管西的管個不停,把全班同學當犯人似的,讓大家吃足了苦頭。
「喂,我們就選個最懦弱無能的人當班長,最不守規矩的人當風紀股長。」班上的鬼靈精章旭明一提議,馬上得到一夥人的認同。
尤其是羅映雪和成水漾,她們兩人更是一個勁的猛點頭。她們的座位只隔了一條窄窄的走道,每天早上一進教室,不免會寒暄幾句,「桑典獄長」那個順風耳馬上就會把她們的名字登記起來,一點都不留情。妖女規定被記一次要罰十元,害得她們的荷包時常大失血。羅映雪心痛一下就過去了,因為她這個人素來有崇拜偶像的情結,桑小嫻功課好又不懼惡勢力,她還滿喜歡的。成水漾就不同了,她老是趾高氣揚地扔一張百元鈔票到桑小嫻的桌上,兇巴巴地用指節敲著桌面,「喂,我先交一百塊,記滿十次妳再跟我要!」
結果,號稱國一甲兩大美女的桑小嫻和成水樣都互看對方不順眼,一見面就猛翻白眼。
幹部選舉開始,照例,第一個要推選的是班長。
「我推薦羅映雪同學當班長。她聲音洪亮,很適合喊口號。」曹葦杭一點都不像剛轉來的同學,很快地融人班上的氣氛。
「對呀,全班沒人比她更大嗓門了!」馬上有人大笑著附和。
羅映雪氣得握緊拳頭。她最痛恨為別人服務了,當班長多累呀,每天升降旗要帶隊,上下課要喊口令,還有一大堆雜事要做,煩都煩死了。
她本來還存著一絲僥倖,心想像她這麼懶的人,一定選不上的,沒想到全班幾乎都投給她了,那豈不是代表大家有志一同地覺得她很懦弱無能嗎!
曹葦杭那個混帳王八蛋!
接下來,大家就如同之前沙盤推演的,提名傅衍平當風紀股長。
何法琪的臉霎時垮下來,臉上的一層厚粉彷彿隨時會龜裂、剝落。
「我想……傅同學不太適合吧!」何法琪假裝客氣地笑了幾聲。她的笑聲立刻被台下的抗議聲浪淹沒,根本沒人理她。唉,這就是民主制度的缺陷啊。
傅衍平是全班最愛惹是生非的一個,動不動就和他校的流氓幹架。他老爸還是惡名昭彰的角頭大哥,依她看來,傅衍平以後鐵定會繼承衣缽,把他爸的「事業」發揚光大。
想到自己可能會教出一個名震全台的通緝犯,何法琪就沮喪不已。
剛開始,她還很有耐心地說道理給他聽,誰知道傅衍平絲毫不領情,正眼都不瞧她一眼。五分鐘一週,她才剛導人正題,講得起勁時,他居然不耐煩地看了看錶,很沒禮貌地打斷她的話,「說夠了沒!我媽等我回家吃飯。」然後掉頭就走,好像肯聽她說五分鐘已經夠給她面子了。
那群小毛頭到底吃錯了什麼藥,竟然要推選他當風紀股長!那不是和教竹聯幫的頭頭去當警政署長一樣可笑嗎?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不過同學們可不這麼想。
過了一個學期,大家早把彼此的性子摸透了。傅衍平兇惡歸兇惡,卻從沒欺負過班上同學。而且,他自從被何法琪以「感化」為由,調到桑小嫻旁邊坐以後,簡直成了全班同學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敢把桑小嫻用來記人的筆記簿搶過來撕掉,還敢惡聲惡氣地罵她,「妳煩不煩啊!錢又不是妳在賺!」
對嘛!每個人聽了都這麼想。
「我……」何法琪舉起手對台上的主席說:「我提名桑小嫻繼續當風紀股長。」
「沒有人會選她的啦!」大勢底定下,那些以前怕桑小嫻怕得要死的男生紛紛放大膽子嚷了起來。
結果,桑小嫻只得了一票,那還是她自己投給自己的,不用說,何法琪的惡夢成真了。
選到最後一個班級幹部體育股長時,羅映雪不甘示弱地提名曹葦杭。
她以為每個人都和她一樣討厭當幹部,誰知曹葦杭樂得很,高票當選後站起來發表感言,「謝謝羅同學的提名和大家的支持,我一定會盡力當好體育股長,讓和羅同學一樣缺乏運動細胞,跑不快、跳不高的同學都能愛上體育課。」
全班響起了一陣如雷的掌聲和笑聲,羅映雪板了整整一節的臉因大家的嘲笑更是扭曲到了極點。
沒錯,她羅映雪最害怕的就是上體育課,曹葦杭那個小人八成又偷聽她和水漾說話。這輩子她再也沒見過比他更礙眼的人了,為什麼她會倒楣到坐他隔壁!
而何法琪的臉色只比羅映雪稍微好一點。這個學期的幹部名單,除了曹葦杭以外,沒一個讓她滿意的,看來她得費更多心力來督促同學們了。
※ ※ ※
曹葦杭之所以會轉學,是因為他父親要回台南市選立委,因此,他和哥哥、姊姊都跟著爸媽搬回台南老家。他姊姊曹子衿今年高一,哥哥曹靜言讀國三,三個人的功課都很好,他們同時轉到廣達中學就讀,讓校長和董事們樂得閤不攏嘴。
本來嘛,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一大樂事。
巧的是,曹葦杭的父親曹亦修和羅映雪的父親羅致遠還有一段淵源。他們是大學法律系的同班同學,兩個人都出身於台南的政治世家,功課上旗鼓相當,在系上又都十分活躍。不過,他們一個是忠貞的執政黨黨員,一個是黨外路線的信仰者,在背景相當、理念不同的情況下,兩人表面上以禮相待,骨子裡卻無不希望把對方扳倒。
曹亦修認為自己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三個傑出的子女,他很慶幸孩子們沒一個像他們那個空有其表的媽。
話說曹夫人陳若歆的娘家世代從商,壟斷台北迪化街一半以上的南北貨批發生意。她自小嬌生慣養,是以出手闊綽也就算了,反正她的嫁妝多得花不完,但不曉得是不是從小住在迪化街的關係,她買東西都愛往人多的地方擠,只要看到很多人搶購一樣東西,她就會喪失理智地跟著搶,完全不會考慮到需不需要這樣東西,更不會注意到自己已搶到披頭散髮,氣質蕩然無存,愈看愈不像一個政治人物的妻子。
本來陳若歆堅持不肯回台南,要自己一個人留在台北陪小孩念書。她覺得自己肯這麼犧牲,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殊不知曹亦修最顧忌的就是小孩會被她帶壞。他執意把孩子們帶回台南,至於她想住哪兒,由她自己決定。陳若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府城,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守著台北的大房子吧?
曹亦修回到故鄉後,很快地打聽到羅致遠有兩個和他小孩同齡的孩子在廣達中學就讀,於是他立刻透過關係,將子衿和葦杭安排到和羅家兩個孩子相同的班級裡,好讓他們一較高下。.
這天,羅致遠吃過晚飯,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雙子女交給他圈選家長委員的通知單。這是每個學期初的例行公事,他一向都隨便圈個職業欄裡填「商」的家長。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讓他皺起眉頭。
曹亦修!
哼!那隻老狐狸的用意,他再清楚不過了。
孩子們的阿叔今年年底也要出來選立委,他長期在地方上經營,人脈既廣又熱心服務鄉梓,因此羅致遠不認為曹亦修會有勝算。
「映韜,映雪!」他走到樓梯囗,把兒女們叫下來,神色凝重地道:「你們班上是不是都轉來了一位姓曹的新同學!他們的父親和阿爸是大學同學,我們從前在功課上競爭就很激烈。年底,他和你們阿叔都要出來選立委,你們年紀還小,沒法幫阿叔的忙,阿爸希望你們從今以後要更加認真念書,別輸給曹家的兩個孩子。」
「沒錯!」羅映雪敵愾同仇地嚷。「曹葦杭那個傢伙很討厭。老師叫他坐我隔壁,害我每天上課都很痛苦。」不過事實上,羅映雪從幼稚園起,就從不覺得上學是件愉快的事。
羅映韜又是一貫的沉默,他對曹子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這一次段考,你們要是考贏曹家的孩子,爸爸就給你們一千塊錢獎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提早讓孩子們領受一下競爭的壓力也是好的。
「沒問題!」羅映雪信心滿滿地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有什麼難的?她平時只是不愛念書而已,只要從今天起,每天多念半小時,曹葦杭那個自以為很厲害的笨蛋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再說,一千塊好多喔,她一個禮拜的零用錢也不過三百塊而已。
「映韜,你沒問題吧!」羅致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他看起來似乎一點都提不起勁。
羅映韜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念書是自己的事,他沒興趣成為大人們爭強鬥勝的棋子。
「我的獎金都給映雪好了,她的困難度比較高。」他用下巴指了指妹妹,面無表情地轉身上樓。
羅映雪沒聽出哥哥話裡的輕蔑,只幻想著自己將會多出兩千塊的財產。奇怪,羅映韜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兄妹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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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