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中華民國八十五年四月二十日。

今天我突然在家裡的院子裡發現了一個死人。

我嚇了一跳，但不意外。

因為我常常在我家院子裡發現一些死去的死蟲子、死青蛙、死麻雀什麼的，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我家院子是不是異次元空間的入口，就像小說裡常寫的那樣。

我走過去觀察那個死人一陣子，因為我不是法醫，所以我也說不上來他究竟死了多久，基本上應該是不太久，因為還沒有發出臭味。

這個死人應該是個女人，生前大概長的普普通通吧，死了也就像個死人的樣子，其實說她是男人女人都不重要，死人就是死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家常常會有一些東西過來死，是太偏僻的關係嗎？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

乾脆來看看幾天後才會有人發現我家有個死人好了，搞不好會有警察上門來盤查，問我問題；把我帶到警察局，用強光照我的臉，逼問我問題，再買便當給我吃，軟硬兼施。就像電影那樣。

嗯，這真是個好主意。


中華民國八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今天是我發現死人的第二天，事情開始不一樣了，這個死人的身體開始浮腫，四肢也是，臉也要開始潰爛，似乎是從嘴角開始，有許多的蒼蠅嗡嗡的飛來飛去，臭味也慢慢出現了，還好她是死在我家院子裡，要是死在我房間那我不臭死才怪！

我花了一個上午看電視；翻報紙，想要找一點這個死人的消息，但是沒有，報紙上不是桃色糾紛就是政治亂象，社會新聞也只是哪裡哪裡撞死人，誰把誰強姦然後棄屍在哪裡被發現，並沒有說有一個人失蹤。大概這沒有什麼可看性吧？

我傍晚幫我家種的花草澆水時，我故意沒有澆那死人附近的水，大概她不喜歡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這個念頭，但是看她在哪裡倒還滿自得其樂的感覺。


中華民國八十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還是沒有人發現這個死人，我開始有點同情她了，也對我們國家的制度感到憂心，她生前一定是個不引人注目的人，或許就跟我一樣，上學時沒有人注意我，報名烤肉什麼的一定不會想到我，連要照畢業照時團拍也會忘記我，只有照大頭照時才會從點名單上唸出我的名字，成績單上的評語永遠都是剛毅木訥。

她開始腐爛，臭味也更濃了，眼睛卻被不知到什麼東西啄出來吃掉了，大概是鳥吧，害的現在臉上只剩下空洞洞的二個眼窩，感覺非常的悲傷。沒有包在衣服裡的軀體開始爬滿了蛆，蠕動蠕動，至於有穿衣服褲子的地方感覺鼓鼓的，大概是也有蟲在裡面爬著吧。

我還是決定不動她，或許這會對她比較好，也搞不定我現在一動她她就散了，掉滿地，再也找不到了，這也不是沒可能。


中華民國八十五年五月七日。

我已經徹底放棄有人會發現到她的這個念頭了。雖然我也習慣了她的存在，即使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的。我在她附近擺了一個桌子，一張洋傘，一把椅子，就像是星巴克咖啡的那種一樣，這樣方便我觀察她。她已經快要爛的差不多了，但是應該還有得爛，因為還沒看見骨頭。

不知道要爛到像電影上演的那樣，一堆枯骨，要多久？一年，二年？五年？十年，會不會爛到我把我父母的保險金全都花光了還沒有爛透？我不知道。

我從幾天前開始把便當拿到這裡來吃，但是我可不是陪她吃唷！我才不是像小說中寫的那樣變態的人，會愛上一個死人，對她說話什麼的，我只是觀察她，我甚至連話都沒有對她說一句，動都沒有動她一下。

但是她應該是有算接觸到我吧，畢竟我常常聞到她的屍臭，搞不好屍臭裡面其實有一點屍體的分子，很小很小，就隨著空氣被我吸進去了，這樣算不算合而為一啊？白痴唷，當然不算，不然聞到我的屁的人不就等於跟我來一發了，我剛剛的想法顯然有問題。

還好我家不會有什麼野狗野貓跑進來，不然她應該是滿容易被吃掉的，倒是蒼蠅越來越多了，這好像不太好，應該要把蒼蠅殺死的，對，我這就去拿殺蟲劑。


中華民國八十五年五月十三日。

現在是凌晨一點，我透過窗子一直看著死人那邊，還滿擔心的，因為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以前看過一部爛電影，是說在十三號星期五那天墳墓中的死人會變殭屍，跑出來亂鬧，咬人什麼的，被咬的人也會變成殭屍，再去咬不是殭屍的人，這樣這個小鎮的正常人就越來越少，大家都很緊張。

要是全世界都變成殭屍怎麼辦？那他們一定很空虛，因為沒有人可以追逐了，搞不好他們要開始想辦法複製人來讓他變成殭屍，也不一定殭屍都很笨，搞不好很聰明勒。

我在想什麼？外面天氣還不錯，應該沒有什麼事吧，算了，等明天早上在去看吧，不，應該說是今天早上。

現在是早上七點，我站在死人旁邊，嗯，果然小說電影都是騙人的，什麼事也沒發生，在身上爬動的蛆也變少了，也不太臭了，看來上次噴的殺蟲藥還是有用。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一月二十八日。

大發現，雖然我跟死人相處很久，快要一年了。

最近我發現她爛的差不多了，手腳幾乎都要爛光了，頭也是，頭髮也掉的差不多了，脖子更是爛爛爛，但是我今天才發現她脖子裡面有一個東西。我本來沒發現的，但是昨天有下雨，又刮了點風，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刮起來，撞到了她的頭，造成角度變了一點，所以讓我看見她脖子裡面那閃閃發亮的東西。

搞不好是鑽戒哩，她吞下鑽戒跑到我家自殺？好像不太可能？會不會是她老公對她家暴，她吞下鑽戒四處逃命，結果跑到我家？我怎麼知道，我不是一開始就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了嗎？

那我該從她脖子裡面把那玩意兒拿出來嗎？但是我以前都沒有碰她，這不就破功了？去你的，也許她很早就想要我動動她了，也許這是我保存她那麼久她要給我的獎品阿？不，應該這麼說，她是個死人，所以等於是屁，我動一動屁也沒關係吧？

我戴著洗碗用的手套深進她的喉嚨，輕而易舉的，因為她早就破破爛爛的了，但是感覺有東西軟軟的在動，八成是蟲吧！

我把那東西掏出來，用澆花的水洗了洗，那是一個像彈珠的東西，不是我想的鑽戒，但是材質好像是玉之類的，不知道值不值錢，還是找一天去古董店鑑定一下吧。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一月二十九日。

不得了，這玩意兒居然值一百萬台幣，那老頭沒騙我吧？他說這是什麼宋朝賜給文官戴在帽子上的東西，若是我要賣可以賣他一百一十萬，看來我需要多跑幾家店看看了。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二月三日。

我出家門已經好幾天了，自從父母死後就沒有出門那麼久，不知道家裡情形怎樣？不過我從北到南的古董店，當舖幾乎都去了，他們說的也都差不多，宋朝文官玉，值大概一百萬台幣到一百二十萬，我決定賣給我第一個去的古董店的老頭，就當作算是緣分吧。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二月四日。

我回到家了，那死人並沒有太大改變，不過我決定把她埋起來，因為她算是滿照顧我的，陪了我那麼久還給我一筆錢，我似乎不該再讓她餐風露宿。

我自己去附近的大賣場買了一把圓鍬，決定自己埋。我挖了一個大概深一公尺，寬五十公分，長七十公分的洞，並且把她丟了下去。

我也順便在埋她的地方種了一棵樹，是買現成的，還滿大的，花了我十萬塊，不過這跟她比起來是沒什麼。


中華民國八十七年十月一日。

她埋在地下滿久了，整件事也快三年了，我一個人都沒說，也沒人可以說。

這棵樹長的很好，營養充足，是棵好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但是我每次看見這棵樹就會想到她，莫名其妙。


中華民國八十八年二月十日。

今天我突然在家裡的院子裡的那棵樹上發現了一個死人，吊死的人。

我嚇了一跳，但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