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

不好意思，第一行就登場。我的名字不重要，但我的身分比較特殊，是個職業小偷。

     小偷有很多，大家下手、觀察目標的方法也都不一樣。

     有人深受傳統印象影響，只挑在深夜出手。

     有人特別選出門做長期旅行的人家，除了進去搜刮一翻之外，大膽一點的還會住在裡面一段時間。問這些人怎麼知道這戶人家要做長途旅行？無非就是看他們出門時帶的行李或是跟旅行社有勾結。

     反正，每個小偷都不一樣，就跟殺手一樣，都有屬於自己的風格。

     我呢？我的下手時間並不一定，早晨、中午、下午、深夜都有可能是我的行動時間，反正哪時沒人在家我就哪時動手。

     這行做久了，就會發現臺灣每個家庭家裡有人的時間都不一定，並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模式。

     有時候失手被抓進監獄當然是免不了的，但在我們這行眼裡看來不過就是去裡面渡假的，關出來後，我們的技術會更熟練，會記得之前所犯的錯誤。

     該開始說我自己的模式了，我會先取得目標的地址、電話，然後在一些時段打電話過去，如果有人接就代表那時候有人在家，我會馬上掛斷。若沒接就代表可以下手。

     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會撥打很多次，等摸出一個固定的時間表後再下手。

     問我資料怎麼來的？有的是從小偷同業那裡來的、有的是駭客、甚至補習班業者。

     別太驚訝了，在這個時代個人資料本來就沒有保障了。

     確認時間後，我會使用畢生所學的所有開鎖方式去開門，然後用最短的時間找到值錢的東西，然後出來。我自己算過，我的作案時間平均不到五分鐘，包含了開鎖的時間。

     通常我打電話過去有人接起來的話，他們會說一聲：「喂？」然後我會掛斷。

     只有少數例外，像是有一通電話我打過去後有人接起來，但卻沒有問候的「喂」聲，而是一陣吵雜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像是有人在急速奔跑的聲音。

     但一聽到有人接，我還是沒兩下就掛了。

     很奇怪的，後來我在其他時間打這通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總是一直發出持續的腳步聲。是接電話的人拿著子母機不斷在家裡跑來跑去是嗎？

     後來有一次我仔細聽著這腳步聲的聲音，發現那不是普通的跑步聲。

     在我的觀點中腳步聲有分兩種，一種是像跑馬拉松般不急不徐，但不會間斷。另一種則像是跑百米衝刺，所有能量瞬間在腳下爆發。

     這個聲音似乎是屬於第二類，腳步聲爆衝、然後停頓，一陣喘息聲休息後，又開始衝。

     有沒有發覺什麼奇怪的地方？

     照理說我打過去的是室內電話，而聽聲音跑步的人就在電話旁邊而已。除非跑步的人是拿著電話在跑，不然不可能會有這種情況。

     是什麼瘋子會拿著電話在家裡跑百米？

     因此我在我的目標資料上面，特別註明了這隻電話跟地址，至於該戶人家的住戶資料，我沒有。

     這筆資料是另一個同業給我的，但我最近都連絡不上他，大概是被抓了，我猜。

     我另外找時間去了電話的地址看了一下，發現那不就是一幢很普通的民宅，完全看不出奇怪的地方。

     我心裡打定要進去這屋子裡，解開那腳步聲的謎團。

     但偏偏我又被那神秘的腳步聲給搞得有點害怕。事實就是如此，人往往都有自虐的傾向，越是害怕就越想搞清楚真相。

     特別那屋子真是平凡過頭了，前面沒有停任何車輛、鐵捲門後的車庫是空的、門前沒有任何鞋子，連鞋架都沒有。

     我決定先讓另一個人進去幫我搞清楚這屋子是怎麼回事。

     我找上了一個叫做「老鼠屎」的同業，聽說他以前跟同伴做案時老是出紕漏，故稱老鼠屎，現在他一個人行動，做的反而不錯。

     我是用即時通連絡他的，我先問他最近手邊有沒有準備動手的目標，沒的話我手邊有幾個可以給他參考一下。

     他首先猶豫了一下，畢竟每個小偷有了看上眼的目標後當然是打算自己獨享，很少會跟同業分享的。

     「最近我手邊有個大案子要跟其他人策劃，偏偏這戶人家我已經挑了個好時間準備下手了，現在我沒辦法做了，不如給你去做，找到什麼，咱們七三分帳，你七我三。」我這麼解釋。

     他想想後覺得划算，於是答應了。我便將地址跟時間傳給了他，就是在隔天的深夜，人最少的時候。

     隔天，我就守在那屋子的不遠處監視著。時間一到，老鼠屎果然出現了，他提著一包工具包站在屋子前東張西望了一下，然後手輕輕的往外側的鐵門拉了一下。接著他似乎「咦」了一下，我在心裡也驚呼了一聲，那門竟然沒鎖。

     老鼠屎在門前猶豫了一下，又朝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擔心這是不是警方佈下的陷阱。但他還是踏了進去，玄關的門也沒鎖，他一下就進了屋子。

     但他從此沒有出來。

     我原本擔心他是不是被那個喜歡在家裡跑步的主人給逮住了，但我沒聽到打鬥的聲音，等了一陣子，也沒有警車過來。

     屋子一片安靜，就跟原來的一樣。

     平凡到令人恐懼。

     我拿起手機，撥了那通電話，有人接了，但卻仍然不斷傳來那陣令人窒息的跑步聲。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就如同之前所說的，人往往有自虐的傾向，越是害怕就越想弄清楚真相。

     我走過被老鼠屎掀開一半的鐵門，打開沒鎖的玄關門。

     空的。

     客廳內什麼擺飾也沒有，就只有潔白的牆壁，跟內側一個往上的階梯。

     我儘量不作出任何聲響，輕輕地往上走。我不清楚這棟屋子除了老鼠屎外還沒有其他人，或許老鼠屎在樓上發現了好貨拿到手軟忘了出來也不一定。

     上面。

     空的。

     就只有潔白的牆壁，跟我上來這個階梯出口對面的一道往上的階梯。

     我似乎發現了什麼，往下走回去一看，我進來的那扇門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往下的階梯……

     門呢？

     我氣急敗壞地走下那道階梯，發現都是一樣的擺設，白色牆壁的房間，跟通往另一個樓層的階梯。

     不用說，再走下去的結果也是一樣。

     怎麼會這樣？難道沒有出口？

     我急忙跑上跑下，但結果都是令人失望的，每個樓層都長的一模一樣。我又累又餓，並且感到絕望。

     拿出手機，螢幕上完全沒有東西，開機鈕反覆按了幾十次也沒用。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我就這樣被困在這裡了？

     一陣聲音突然響起，一個電話鈴聲。

     有人打電話來？電話在哪？

     如果能接到，我就能對外求救！

     聽起來像是在樓上，可是又好像在樓下……又好像根本就是從這樓層發出來的。



     我跑。

     一會往上跑，一會又往下跑。

     我不斷尋找著那電話的所在，但直到我擠出全身最後一滴力氣為止，我還是找不到那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