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天罡神功
終歲難得令人一窺全貌,長年隱沒在白雲中的西嶽華山,這天晚上,卻突然天朗氣清,
萬里晴空,即使群峰拱圍,高插雲上的蓮花峰上,也無片縷雲蹤。
蓮花峰頂,形如覆缽,上豐下銳,形勢險惡,峰巔四周,生滿蒼松古木,而峰心中間,
卻空曠平坦,氣候溫暖,因而,綠草如茵,紅花滿山,確是一處隔絕塵囂的綺麗佳境。
這時,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正是子夜時分,如練光華,直射在峰心北面的一座畸形怪
岩石上。
這座畸形怪巖,高約四五丈,方圓有數畝,岩石上爬滿了翠綠籐蘿,開滿了艷麗花朵,
益增峰心景色。
在怪巖朝陽的一面,縱橫虯結的籐蘿下,隱約現出兩座洞府,在皎潔的月光照射下,可
以清楚的看清左邊的洞口,漆黑一片,而右邊的洞口,卻被石塊密封堵死了。
武林劍仙奇士,多選靈山佳境幽隱,隔絕塵世,長樂林泉,但在這等綺麗佳境中,既沒
有靈鶴守洞,也沒有仙童煉丹,卻有這麼兩座陰森可怖的洞府?
左邊漆黑的洞府內,陰氣森森,一片死寂,不知裡面有沒有生物,右邊封閉的洞府,更
是令人疑懼,不知道堵死在裡面的是人,還是毒蛇猛獸?
但就在這時,堵在右邊洞口的那些大石塊,卻突然動了一動!
頓時,枯葉飄落,塵土紛墜,氣氛突然變得駭人,顯然是堵在洞內的人或怪物,要突破
石塊衝出洞口來。
洞內隱約傳出一聲大喝,接著是一聲「轟」然震耳暴響——
剎那間,堅石橫飛帶嘯,塵土飛揚彌空,把一片綺麗景色的峰心,頓時搞得地暗天昏,
揚滿灰塵。
塵土彌空,塊石落地,峰谷回應著雷鳴聲中,被震開的洞府內,突然飛出一道淡黃身影!
淡黃身影既不是毒蛇,也不是猛獸,竟是一位頭戴方巾,身穿黃衫,年約二十一、二歲
的英挺少年。
只見黃衫少年,虎眉入鬢,朗目有神,滿額方頤,挺鼻朱唇,一望而知是一位個性強烈
極富俠心的少年人。
黃衫少年人飛身縱出洞外,一見滿天旋飛的塵霧和「咚咚」墜地有聲的塊石,他先是一
楞,接著稚氣末除的一蹦跳,興奮的嚷著說:「師父,師父,驤兒成功了!」
說話之間,轉身向左邊的洞口前撲去!
但是,當他撲至洞口前,發現由岩石上垂下來的籐蘿時,他脫口一聲驚「啊」,急忙剎
住身勢,頓時楞了。
他急忙一定心神,腦際頓時掠過一種不祥之兆,急呼一聲「師父!」竟像大禍臨頭般,
驚急惶懼的揮開垂籐,飛身奔進洞口內。
進洞八九尺,即是一座石門,往日經常,開著的石門,這時也合上了。
他急忙奔上低階,一面雙手推門,一面再度惶急的呼了聲「師父」。
但是,石門開處,只見洞內陳設依舊,洞頂五顆大寶石,依然發射著瑩瑩碧光,而那張
蓮台形的雲床上,卻已沒有了師父蹤影。
他的心,開始慌亂,他的身軀,開始顫抖,他直覺得又有不幸的事臨到他的頭上。
他一面緩步前進,一面細察洞內的陳設和佈置,他第一眼便發現掛在石壁上的那柄「青
霜劍」不見了。
走至雲床前的長几前,低頭一看,星目一亮,脫口一聲輕「啊」,因為在長几上,竟放
著一張素箋。
他一看上面?咧q整潔的字體,便知是出自恩師的手筆。
他急忙用手將素箋捧起來,面向著雲床,緩緩的跪了下去。
只見素箋上,由右至左,每行五字的橫寫著……
素箋上寫的是:
「撿汝潼關上,
姓馬名龍驤;
父母皆謝世,
家世亦不詳。
神功圓滿日,
下山游四方;
行俠並仗義,
除奸儆強梁。
為師魔窟去,
了結斷劍傷!
有緣終相會,
切勿去尋訪。」
最後寫著「師父親筆」四字。
黃衫少年馬龍驤看罷,熱淚奪眶,不由伏在長几上哭了。
他悲痛的哭聲說:「想不到我馬龍驤,竟是一個連父母身世都不知道的孤兒!」
說罷,抬起頭來,流淚望著空無一人的雲床,哭聲問:「師父,您老人家為什麼不早告
訴驤兒呢?」
說罷,他又伏在長几上哭了!
他一面哭,一面回想著自有記憶以來,恩師對他的養育,教導,和疼愛,實在是無一不
遠超過了他的生身父母。
但是,人下能忘本,一個人怎能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來處和父母是誰呢?
心念至此,他倏然立起,悲忿的說:「師父一定知道,我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問個清楚,
問個明白。」
但是,他望著素箋上「為師魔窟去」那一句,又喃喃自語說:「魔窟……魔窟是什麼地
方呢?」
他繼續往下看,繼續自語說:「了卻斷劍傷?可是,這些年來,我怎的從沒聽她老人家
談過什麼『斷劍』的傷心事呢?」
呢字方自出口,驀見他身軀一戰,目閃冷電,倏然回身厲聲問:「洞外什麼人!」
厲喝聲中,雙掌護胸,飛身縱出洞外。
只見洞外,風清月明,夜空如洗,除了滿地散亂的石塊,哪裡有半個人影?
馬龍鑲練的是「天罡神功」,業已圓滿功成,莫說十丈之內有人接近,就是功力高絕異
人的目光,暗中射在他的身上,他都會立即感應得出來。
方纔,他分明感應到有人在洞外向他偷窺,怎的會剎那間便沒有了蹤影?如果不是他錯
覺,便是那人的輕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於是他暗凝功力,遊目四顧,非但整個峰心毫無可疑之處,就是他週身運轉不息的神功,
也沒有了一絲反應。
因而,他不自覺的在心內說:在洞外偷窺的那人是誰呢?竟會有這等高深的功力和奇速
的身法?
繼而一想,恍然似有所悟,心說:師父下山去了魔窟,那麼經常由小孔內給我送飯送水
的那人又是誰呢?
如此一想通,他斷定剛才偷窺的是每天送飯送水的那人,必是聽了方纔那聲大響,前來
洞前察看。
繼而一想,又覺不妥,如果是送飯的那人,應該是自己人,為何不出來相見呢?至少也
該告訴我一下,恩師何時離去,魔窟究在什麼地方呀?
最後,他覺得不管暗中偷窺的那人是誰,他都應該馬上去找那個送飯的人問一問師父的
行蹤和去向。
心念已定,他一面將素箋放進懷裡,一面轉身將洞門掩上。
他走出洞來,先在畸形怪巖上四周察看了一逼,發現並沒有重新建立的茅屋,也沒有炊
飯的痕跡和用具。
於是,他展開輕功,飛身縱進峰心四周的蒼松古木樹林內。
馬龍驤學成了「天罡神功」,他的輕功身法,不但可踏枝掠樹,而飛馳在古木蒼松間,
就像疾游在水中的快魚,忽左忽右,飄飛自如。
他在蓮花峰上長大,因而峰上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清楚,因而,片刻工夫,他已找遍
了蓮花峰頂上的每一處,依然毫無發現。
他停身在一處峰巔南崖的突石上,他心中不但迷惑,也漸感惱火。
他心裡在想,難道每天送水送飯的那人,住在這崎險無比的蓮花峰下不成?不然,整個
峰巔上,為何竟無一絲行蹤?
果真那人住在峰下,每天上下數次這座上豐下銳的蓮花峰,手中尚提著竹籃水壺,那人
的輕功,豈不要高出他馬龍驤一籌?
由於這一想法,加之心緒煩燥不寧,立即引起他的爭強之心,他決心要見見這人。
他遊目峰下,只見遠峰近嶺,深澗絕壑,在皎潔的月光下,盡收眼底。
幾處著名的高峰和深谷,雖已升起濛濛薄霧,但仍看得見往日偶爾得見的壯麗廟宇和梵
寺。
正在極目遠眺,驀見正南一處峰角下,寒光如電,不時閃爍,經驗告訴他,如果不是有
人在打鬥,便是有人在那裡練劍。
馬龍驤早在苦練「天罡神功」之前,業已學成了佛門正宗「天罡劍法」,他一看那片飛
灑劍光和瀰漫的劍氣,便知那人身手不凡。
由於他一心想著要見每天送飯的那人,因而,他一見那片劍光,便直覺的認定就是送飯
的那人在舞劍引他前去。
於是,氣納丹由,暗運神功,仰天發出一聲激昂長嘯——
嘯聲一起,響徹雲霄,宿鳥驚起,萬峰回應!
一聲嘯罷,雙袖斜揮,身形一閃,疾瀉而下——
只見他長衫飛飄,雙袖揮拂,踏斜松,點突石,身形時緩時疾,緩時似柳絮,疾時如殯
石,直向峰下降去。
但是,就在馬龍驤閃身瀉下峰崖的同時,一道快速身影,就在馬龍驤擊飛石塊的洞口內,
疾射而出,一閃已到了那片突石處。
而疾瀉而下的馬龍驤,卻已進入峰下升起的薄霧中。
穿林越谷登崖過嶺,片刻已到了那座峰角下,原來竟是落雁峰麓。
只見那片匹練翻滾,寒芒四射的劍光,非但沒有停歇,反而愈來愈烈了!同時,夾雜著
急促的低喝聲。
馬龍驤一聽,竟是有人在那裡打鬥,失望、懊惱、以及被人愚弄的複雜感覺,一齊湧上
了心頭,進而變成怒火。
凝目一看,竟是一僧兩道,合力圍攻一個頭束藍方巾,身穿黑儒衫,手中揮舞著一柄寒
芒四射,耀眼生花寶劍的少年。
那僧人,身穿杏黃僧袍,生得濃眉大眼,手持月牙方便鏟,一鏟接著一鏟的盡向對方黑
衫少年的要害下手。
一個道人穿灰道袍,年約七旬,生得獐頭鼠腦,骨瘦嶙峋,手持一柄灰穗精鋼劍,也以
密如驟雨般的劍式,攻向黑衫少年。
另一道人穿黑袍,三角眼掃帚眉,一張馬臉上,偏有一張大嘴,手持一柄黑穗劍,左一
劍,右一劍,專截擊黑衫少年的退避之路。
馬龍驤一看這情形,頓時怒不可抑,正待大喝「住手」,但是當他的目光接觸到黑衫少
年的俊挺面孔時,他脫口一聲輕「啊」,頓時楞了。
因為,黑衫少年生得玉面朱唇,虎眉入鬢,簡直是他馬龍驤的第二化身,身段,高度以
及年齡,無一不和馬龍驤酷似。
也就在馬龍驤失聲驚呼,急忙剎住身勢的同時,被圍在一僧兩道中的黑衫少年,已聞聲
轉首向他望來。
黑衫英挺少年轉首一看馬龍驤,手中飛舞的劍勢,也下禁為之一慢。
就在黑衫少年分神的一剎那,黃袍僧人的月牙方便鏟,已呼的一聲,刺進了黑衫少年的
小腹內。
黑衫少年一聲慘叫,撒手丟劍,翻身栽倒地上——
灰袍老道人一見,飛身上前,手中精鋼劍一揮,逕向黑衫少年的肩頸斬去!
馬龍膿一見,頓時驚醒過來,本能的脫口一聲震耳厲暍:「住手——」
「手」字出口,右掌已翻——
只見一道青光一閃,灰袍老道人的身軀,宛如斷線的風箏般,挾著一聲淒厲刺耳慘叫,
直向數丈以外飛去——
黃袍僧人和黑袍道人先是一楞,接著大喝一聲,各揮鏟劍,分由左右,逕向馬龍驤夾攻。
馬龍驤連番遭受刺激,師父離去,迷離身世,再加上當前黑衫少年因看他而分神至死,
早已神情如狂,充滿殺機。
這時見僧道兩人,夾攻過來,不閃不避,逕向黃袍僧人迎去。
黃袍僧人,面目猙惡,再度一聲厲喝,鏟杖猛戮過來。
馬龍驤飛眉嗔目,神光四射,左掌一繞,已將黃袍僧人的鏟杖握住,右掌箕張如鉤逕向
黃袍僧人的面門抓去——
就在這時,倒在地上的黑衫少年卻喘息著大聲說:「不要殺他!」
但是,黑衫少年的話尚未完,黃袍僧人已慘叫一聲,腦漿四射,馬龍驤的五指,宛如五
只鋼鉤般,已抓進黃袍僧人的頭顱內!
也就在黃袍僧人慘叫的同時,馬龍驤趁奪出鏟杖之際,順勢掃向身後——
又是一聲刺耳慘嗥,鏟杖過處,竟將舉劍撲至馬龍驤身後的黑袍道人,像鐵棒打豆腐般,
將黑袍道人攬腰打為兩斷!
兩手捧腹的黑衫少年,看了這情形,先是一呆,接著暈死了過去。
因為,他苦鬥了半天的三個勁敵,竟在馬龍驤舉手投足之間,一個一個的解決了,而且
看來井然有序,層次不亂。
馬龍驤看也不看黑袍道人一眼,丟下鏟杖,飛身縱至黑衫少年身旁。
他急忙蹲下身去一看,只見黑衫少年,面如金紙,冷汗涔涔,緊蹙著兩道入鬢虎眉,鼻
翅不停的呼吸,顯然暈死了過去。
於是,急忙舒掌在黑衫少年的「氣海穴」拍了一下,黑衫少年輕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睛!
馬龍驤一見,心中升起升起一絲可能救活黑衫少年的希望。
於是,他急忙在懷中取出一個紫玉小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晶瑩鮮紅清香撲鼻的藥丸
來,同時,急聲說:「不要散氣,快將這粒丹丸吞下去!」
黑衫少年嘴唇翕動,舌頭已不能發出聲音,僅無力的搖了搖頭。
馬龍驤一見,立即焦急的說:「這是我師父留給我輔助習練神功,以防走火入魔的『太
清玉虛丹』,軀毒療疾,補血治傷,有起死回生的功用!」
說罷,不容黑衫少年分說,捏開對方的牙關,強自將「太清玉虛丹」塞進黑衫少年的嘴
裡。
靈丹入口,立化津液,順喉流入腹內,立即響起一陣咕碌響聲。
馬龍驤一聽,知道靈丹已起了作用,立即興奮的說:「快運氣,我抉你坐起來!」
說話之間,急扶雙肩,立即將黑衫少年扶坐起來。
但是,黑衫少年滿面痛苦,不停的搖頭,腹部也有一些東西流出來。
馬龍驤一見,大驚失色,他對救活黑衫少年的希望完全幻滅了,因為黑衫少年腹內的腸
髒,挾著如注鮮血已流出來。
在痛苦、失望,和悔恨的情緒交織下,馬龍驤又將黑衫少年緩緩的放在地上,但是,他
的右掌,卻迅即貼在對方的「命門」上。
馬龍驤一面緩緩輸著真力,一面愧疚的流著淚說:「我本來是來救你的,卻沒想到反而
害了你!」
話末說完,黑衫少年已睜眼望著馬龍驤,喘息著說:「不……不怨你……你就是不來……
我早晚也會……被他們……三人……圍攻至死的……」
馬龍驤一聽,立即玉面透煞,恨聲說:「請你告訴我,他們都是哪一派的門人?我定要
掌斃他們的掌門人,為你報今日被他們圍攻之仇!」
黑衫少年痛苦的搖搖頭,說:「算了……他們已經……得了應得的……報應……」
馬龍驤未待黑衫少年說完,立即堅定的說:「不,我一定要找他們的掌門人,
問問他們是如何教導的弟子門人,卑鄙無恥,聯手圍攻,根本不懂武林規矩!」
黑衫少年無力的歎口氣說:「方纔……我真怕你……樹下太多的強敵……所以才出聲阻
止你……現在他們都死了……也沒有留下活口……你何必還要自找麻煩呢?」
馬龍驤倔強的說:「不,我至少要知道他們是哪個門派的,他們的素行如何?」
黑衫少年無力的看了馬龍驤一眼,喘息著說:「黃袍僧人……是五台山……大佛寺……
老道人……是南邛崍派……黑袍道人……是……是……」
話未說完,黑衫少年突然喘息加劇,神情十分痛苦!
馬龍驤心中一驚,真力又加了一成,他知道黑衫少年的生命已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不
能再問題外的事了。
於是,他一面增加真力,一面關切的問:「害你如此下場,完全由我造成,你有什麼話,
需要我轉告的,你有什麼事,需要我辦的,請你儘管說出來,再難,再苦,在下都要為你完
成!」
黑衫少年一聽,痛苦的臉上,立即掙出一絲欣慰微笑,無力的說:「這樣……我死了……
也瞑目了……」
一陣喘息之後,繼續說:「……我……我……姓馬……」
馬龍驤聽得渾身一戰,震驚的急聲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黑衫少年喘息一陣,繼續說:「……馬……馬……騰雲……」
馬龍驤震驚的脫口一聲輕「啊」,他目光呆滯的望著黑衫少年馬騰雲那張蒼白無血,冷
汗如泉,與他酷肖的面孔,夢囈似的說:「馬騰雲……騰雲……龍驤?……莫非他是我的兄
弟不成?」
自語間,驀然發現黑衫少年馬騰雲,喘息劇烈呼氣多,吸氣少了,他知道馬騰雲的時間
已經不多了!
但是,他已不敢再增加真力,那會迫使馬騰雲立即死去,是以,他一面徐徐輸送真力,
一面戚聲問:「請問你的家鄉何處,可有話要在下轉告什麼人?」
黑衫少年馬騰雲,沒有回答,卻用染滿了鮮血的右手,顫抖著去摸胸部,並奮力企圖伸
進襟口。
馬龍驤一見,以為馬騰雲胸口氣結立即用左掌為他按摩。
同時,再度焦急迫切的問:「你的家住在什麼地方?」
黑衫少年馬騰雲,依然顫抖著手去摸襟口,但他卻喘息無力的說:「……潼關……」
馬龍驤一聽「潼關」,渾身一戰,面色大變,宛如驟遭雷殛一般,脫口爭聲問:「你說
什麼?潼關?」
黑衫少年馬騰雲,無力的點點頭,喘息著繼續說:「潼關……青龍崗……玉……馬……
寨……天王莊……」
莊字出口,他劇烈顫抖的血手,突然由懷內取出一本皮紙書來。
馬龍驤看得一楞,直覺的說:「你是要我把這本秘笈送回天王莊去?」
黑衫少年馬騰雲,無力的搖搖頭,也無力的說:「……我……父親……死的蹊蹺……請
你……代我……查清楚……這本書上……都……記載……著……」
話末說完,一陣急烈喘息,「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道血箭,馬龍驤一見頓時慌了,
知道馬騰雲血氣將枯,無法再支持下去了,但是還有好多事他還沒問到。
於是,他將皮紙書,接過來,含淚鄭重的說:「你放心,我一定代你查明白,有奸除奸,
有惡斬惡!」
黑衫少年馬騰雲,張口困難,舌頭也變得僵硬不靈活了。
但是,他仍瞪大了眼睛,望著馬龍驤,聲音低微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就……
是……天……天……莊……的……少……莊……主……繼……承……一……切……注……
意……總……管……」
馬龍驤隨著黑衫少年馬騰雲的說話,逐漸將耳朵湊近馬騰雲的嘴邊,最後,終於一絲聲
音也聽不到了。
於是,抬起頭來一看,黑衫少年馬騰雲,瞪大兩眼,眼睛上翻,呼吸已經停止,心脈也
不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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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初涉江湖
馬龍驤一見,熱淚奪眶而出,不由望著馬騰雲,流淚大聲說:「安心的去吧,我答應
你!」
你字出口,不禁抱著馬騰雲的頭,失聲哭了。
他一面哭,一面想著這件巧合得令人難以相信的事……
首先,他想到黑衫少年馬騰雲的相貌,何以和他如此酷肖?
他叫馬龍驤,而黑衫少年也姓馬,名字雖然沒有在「龍」字或「驤」字上排下來,但龍
驤騰雲,也是有關連的詞彙。
師父留在洞府內的素箋上,說他馬龍驤是在潼關上撿獲的棄嬰,而馬騰雲的家,就住在
潼關的青龍崗上。
尤其,青龍崗的「龍」,玉馬寨的「馬」,似乎都與他馬龍驤的名字有關連,
難道這些都是巧合?
不,這絕不是巧合,可能玉馬寨天王莊就是他的家,馬騰雲的父親,也許就是他馬龍驤
的族中長輩。
由於這一想法,他認為黑衫少年馬騰雲,可能就是他的兄弟。
心念至此,他不自覺的自語說:「對,我就冒充馬騰雲,前去調查他父親的死因!」
把話說完,低頭再看,不知何時,黑衫少年馬騰雲的上翻眼睛,已經合上了,而他帶血
的唇角,街掛著一絲微笑。
馬龍驤看了這情形,心中格外難過,再度掉下淚來,他認為,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卻為
我而死!
於是,他將繫在馬騰雲腰上的劍鞘解下來,並將那柄寒芒四射,耀眼生花的寶劍收入鞘
內,佩在自己的身上。
因為,他要偽裝成馬騰雲回家,這柄鋒利寶刃,也許可以證明他的身份不假,至於那本
皮紙書上寫些什麼,他無暇細看,就先放進懷內。
馬龍驤將黑衫少年馬騰雲葬好,並做了記號,這才平靜下紛亂的心情,思考他如何前去
青龍崗。
他仰起頭來,呆望著已被濛濛雲霧遮住的蓮花峰頂,他覺得恩師既然去了魔窟,而且並
告誡他不准前去尋找,目前他只有先去天王莊了。
馬龍驤知道潼關就在華山脈的東北麓,地勢險要,關城雄踞山腰,其下即是黃河,他以
前曾和恩師去過。是以,他展開輕功,繞峰越嶺,穿林過谷,逕向東北馳去——
馬龍驤一面電掣般飛馳,一面計畫著如何代表馬騰雲回家,如何應付他的家人,如何暗
中調查他父親的死因。
這時一想起來,才知道這是一件非常冒險而艱鉅的事情。
因為,他不但沒有聽恩師談過玉馬寨天王莊在武林中的聲譽和事跡,他方才連馬騰雲的
父親叫什麼名字都忘了問。
最後,他決定先對天王莊進行夜間刺探,熟悉莊院,認識屬員,摸清了他們的職掌,姓
名,見面時才好應付。
尤其,馬騰雲在斷氣的一瞬間,尚竭盡全力發出遊絲般的聲音告訴他,要他特別小心天
王莊的總管。
其次,最重要的一點,必須先知道馬騰雲的父親,何時去世,是否已經入殮出殯,墳墓
埋在何處。
否則,冒然回去,大廳上白幃雪幛,正停著馬騰雲父親的靈位,自己由於心緒不寧,欲
哭無淚,豈不惹人起疑?
馬龍驤越想越覺得棘手,越想心裡越焦急,因而,他的身法,也愈馳愈快,直如離弦之
箭。
天將破曉時分,明月已沉,東北方起伏峰嶺間,已現出一串一串的圓形紅燈,隨著強勁
的山風,左右擺動。
馬龍驤一見,知道那裡就是歷代兵家必爭的險要隘口——潼關了,是以,他決定先到潼
關找個僻靜小客棧住下來,以便暗中行事。
到達潼關的南關大街上,東天已現魚肚白,客棧大門已開,不少起早趕路的客商,已開
始離店上道了。
馬龍驤見兩街商店民屋,大都依山建築,高低不一,時起時伏,房牆屋基,大都是就地
取材的青石。
走了一趙大街,馬龍驤就在靠近後街斜坡上的一家,寫著高昇店的小客棧門前停下身來。
這時,每家客棧的門都開了,唯獨這家小客棧的門,還關著。
馬龍驤覺得奇怪,心想莫非這家小客棧歇業不作生意了不成?
用手一推,門竟是虛掩著,向內一看,三面客房,闐無人聲,而門旁帳房內,一燈如豆,
也寂靜無人。
馬龍驤看了這情形,只得掩門退出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覺得這座高昇小店,最合
適不過了,因為店後就是山坡,夜間進出自然方便得多。
正待轉身走去,驀聞身後數丈處,有歉然笑聲嚷著說:「爺,非常抱歉,小店暫時歇業
幾天!」
馬龍驤聞聲回頭,只見一個二十餘歲的瘦削店伙,禿眉大眼,黃牙大嘴,張嘴一笑,倒
有幾分滑稽,手中拿著一包東西,正急步走來。
打量間,正待說什麼,驀見瘦削店伙,神色一驚,指著馬龍驤,驚異的說:「少莊主……
您,您怎的這麼早就出來啦?」
說話之間,已到近前,尚下時打量著馬龍驤。
馬龍驤聽得暗吃一驚:心說,糟糕,怕碰見認識馬騰雲的熟人才找一個僻靜小店住,但
偏偏在小店門前遇上了。
心念間早已含糊的笑著說:「今早沒事,走出來散散心!」
店伙一聽,卻向著馬龍驤,滑稽的一笑,作了一個神秘鬼臉,指著正西一片櫛比房面,
笑著說:「是不是又和陶姑娘吵嘴啦?」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心說:怎的還有一位「陶姑娘」?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最好少講話為妙,一個不小心說走了嘴,便立刻露出馬腳來,因
而,僅淡然的笑了一笑。
豈知,店伙竟感慨的搖搖頭,代馬龍驤不平的說:「其實,都是您少莊主把她寵壞了!」
馬龍驤聽得暗吃一驚,知道這位陶姑娘的脾氣不小,現在還沒開始,便聽到了扎手人物,
說不定將來的事情就壞在她的手裡。
他看出這個店伙對馬騰雲的事知道的不少,越是這樣越得小心,是以,只得佯裝無可奈
何的歎了口氣!
馬龍驤不敢讓店伙盡談那位陶姑娘的事,談來談去總會談出紕漏來,是以,趕緊一指店
伙手中的紙包含笑問:「你這麼早,去買什麼東西?」
店伙一舉手中的紙包,指指店門,壓低聲音說:「還不是我們那位賬房、廚師兼掌櫃
的?」
馬龍驤不能不答腔,只得含糊的問:「他又怎麼了?」
店伙無可奈何的一攤手,愁眉苦臉的說:「還不是老毛病,受一點風寒就咳嗽,這一次
似乎比較厲害些,店裡沒他怎成?只好歇幾天了!」
馬龍驤一聽,覺得只好另找一家客棧了,因而笑著說:「我本來想在你們這兒住一兩
天……」
話未說完,店伙已驚異的問:「怎麼?少莊主,您不住『天香閣』啦?」
馬龍驤一聽「天香閣」,根據馬騰雲的家世和地位判斷,必定是此地最堂皇最豪華的酒
樓客棧。
因而,雙眉一蹙,淡然一笑說:「我不想到那邊去,那邊也太吵鬧!」
店伙一聽,猛的一拍大腿,豎著大拇指,讚聲說:「好,少莊主,您看我『瘦皮猴』的,
我做的菜,包您稱心可口,少莊主,還記得吧?在天香閣的時候,您的雅座總是我侍候。」
馬龍驤一聽,知道這個叫「瘦皮猴」的店伙,以前在天香閣當過酒保,曾經時常伺候馬
騰雲,看樣子他對馬騰雲的事,知道的不少。
心念間,頷首笑一笑,只見瘦皮猴,一面推開店門,一面說:「來,我帶您到上房去。」
馬龍驤一俟瘦皮猴將門推開,立即機警的看了一眼左右,閃身走進門內。
瘦皮猴一見,立即自作聰明的笑著問:「少莊主,是不是怕陶姑娘家的人看到?」
馬龍驤一聽,趁機一面頷首,一面正色叮囑說:「我到你們這兒來,絕對不准讓任何人
知道聽到嗎?」
瘦皮猴順手閂門,正色得意的笑著說:「少莊主,您放心,保險陶姑娘找下到您,這一
下,看她著急不著急,嘻,嘻。」
馬龍驤虎眉一蹙,正待說什麼,賬房內一陣咳嗽之後,接著是個蒼老的聲音問:「劉二
柱子呀……咳咳咳……你在和誰講話呀?……咳咳……」
「瘦皮猴」劉二柱子,立即興奮的說:「掌櫃的,你快出來看,是天王莊的少莊主馬少
爺呀!」
馬龍驤不願在這個時候多事,但,再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只聽賬房內,立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面咳嗽著一面慌急的,說:「快請馬少爺
到賬房裡坐!」
說話之間,一個乾瘦老者,蓄著一綹花白小鬍子,一面劇烈的咳嗽著,一面急步奔到賬
房門口外。
乾瘦老者一見馬龍驤,趕緊拱揖肅手說:「馬少爺,請……」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馬龍驤隨師學藝,兼習一些歧黃之術,一望而知老者患的是癆症,像他這等高齡老人,
如不急治,雖有靈芝仙草,亦難救活老命。
他雖然不願進入賬房與老者敘談,以防露出破綻,但老者抱病出迎,熱情難卻,只得拱
手謙遜說:「貴體沾恙,還是不要打擾吧!」
老者一聽,立即強忍咳嗽,正色說:「馬少爺,您怎的也和我王老頭客氣起來了?請,
請……」
說罷,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馬龍驤已知道了老者姓王,立即含笑頷首,大步走進門內。
賬房內的櫃檯上,一盞油燈,燈光如豆,但由窗外射進來的朝霞反光,房內已極明亮。
「瘦皮猴」劉二柱子,一面走至櫃檯前吹熄油燈,一面將手中紙包放在櫃檯上,同時交
代說:「掌櫃的,您的藥!」
王老頭一面咳嗽,一面向「瘦皮猴」隨意揮了個手勢。
馬龍驤根據王老頭的談話神情,斷定他對馬騰雲也極熟悉,是以,也不客氣,一面坐在
上首椅上,一面自然的問:「王掌櫃,你病了多久了?」
王老頭在下首椅上一坐,搖頭歎了口氣,說:「唉,老毛病,受點涼就來!」 ;
說著,看了馬龍驤一眼,又咳嗽了一聲,說:「馬少爺,兩年沒見,您比以前又長高
了……」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趕緊自然的一笑,附和著說:「是嗎?我倒不覺得!」
一旁的瘦皮猴立即插嘴說:「真的,方纔我見了您,又見您換了黃衫,真不敢認您了。」
馬龍驤一聽:心說糟糕,看樣子他比馬騰雲的體形似乎要高一些,旁人尚且一眼就看出
來,馬騰雲的家人,還有那位陶姑娘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心中雖然焦急,但口中卻笑著說:「我那件黑衫破了,所以又換了件!」
王老頭咳嗽了一聲,拱手問:「法師近來可好?」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他斷定王老頭問的法師,可能是馬騰雲的師父,他不敢肯定,只
得拱手含糊的說:「托王掌櫃的福!」
話剛開口,王老頭咳嗽突然加劇。
馬龍驤靈智一動,立即改口說:「噢,王掌櫃,家師新近練成了一種妙藥,專治各種癆
疾咳嗽,我給你一粒,服去休息休息,立即見效!」
說著,在懷中取出紫玉小瓶,將恩師練制的「太清玉虛丹」倒出一粒來,順手送至王老
頭面前!
王老頭尚未看到那粒鮮紅小丸,先已聞到異香,這時一見,忙不迭的伸出一雙枯手,捧
接過來,同時,激動的說:「智上法師,大慈大悲,他老人家經常施行好事!」
馬龍驤本是個性剛烈,心地善良的少年人,他本來就有意為王老頭治癆疾,只是用恩師
精心煉製的「太清玉虛丹」,效果更快些。
這時,由於他說「家師煉的妙藥」,而套出王老頭說出「智上法師」,因而知道,「智
上法師」就是馬騰雲的師父。
於是,趁機起身,和聲說:「王掌櫃,請你馬上服下這粒藥丸,進去睡一會就奸了,我
叫瘦皮猴領我到客房去休息一會!」
王老頭一面興奮的連連哈腰應是,一面吩咐瘦皮猴,叮囑說:「二柱子,好好伺候馬少
爺,快去,快去!」
說著,又望著馬龍驤,歉聲說:「馬少爺,恕我王老頭不奉陪了!」
馬龍驤又謙遜了兩句,隨著瘦皮猴走了出來。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屋脊上已有了陽光,街上也傳來了車馬行人的喧嚷聲,關頭上的
那些斗大紅燈,也都熄了。
馬龍驤隨著瘦皮猴,進入左邊的一間上房。
瘦皮猴一面推門一面愉快的說:「少莊主,這是我們高昇棧裡最上等的一個房間,您
看!」
馬龍驤進門一看,果然不錯。只見一明兩暗三大間,雪牆粉頂,漆椅亮桌,左右內室門
上,街懸著藕荷色的門簾。
打量末完,瘦皮猴已急步過去將門簾掀開了。
馬龍驤探首向內一看,臨窗廣床,整潔褥被,小桌圓凳,高幾盆花,尚有一座大衣櫃,
雖然不算豪華,但也不失簡雅。
看罷退出來,立即頷首讚好。
瘦皮猴一聽,非常高興,立即興奮的說:「少莊主,您先休息,早飯馬上給您送來。」
說罷,興沖沖的轉身走出門去。
馬龍驤一俟瘦皮猴走出門去,立即將門掩上,先盤膝床上調息了一個周天,讓紛亂的心
情先靜下去。
首先,他想到了瘦皮猴,根據這個店伙對他的隨和以及不拘禮節,他斷定馬騰雲每次來
潼關的時候,必去天香閣。
因為,「瘦皮猴」劉二柱子,以前就在天香閣當酒保,不過,根據瘦皮猴談話的情形,
他和馬騰雲似乎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王老頭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因而第一眼便看出他的身材比馬騰雲高,所幸他們之間有
兩年沒見面了。
他認為身材比馬騰雲高些,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這次如果不能為馬騰雲完成心願,
必是壞在這個問題上。
俗語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這是對一個已死的人,在他斷氣的剎那間答應
的事呢?
心念至此,不由焦急的下床,低頭蹙眉,來回的踱起步來。
驀然,他的星目一亮,倏然止步,低頭注視著他的舊黃衫,脫口急聲說:「有了,深顏
色的衣物,都有令人看來矮小的幻覺,我必須換一襲黑衫,再說,這件黃衫也舊了,以馬騰
雲的家世,黑衫破了,也不致買一件舊黃衫穿……」
話未說完,門外已響起瘦皮猴的叫嚷聲:「少莊主,快吃飯啦,苜蓿肉絲燴大餅!」
馬龍驤一聽,急步走出內室,瘦皮猴已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燴餅,提著一個茶壺,笑嘻
嘻的推門走進來。
瘦皮猴一見馬龍驤,立即愉快的說:「少莊主,快吃吧,包您滿意!」
馬龍驤的確餓了,聞到那碗香噴噴的苜蓿燴餅,的確食指大動,於是,笑一笑,坐在椅
上,說:「二柱子,你去街上給我買一頂藍方巾,黑長衫,和一雙黑緞劍靴和寶藍長褲
來……」
話未說完,瘦皮猴已自作聰明的說:「我知道,您的衣服都在東街的『正泰興』買,我
到那兒一提您,尺碼他們都知道……」
馬龍驤一聽,趕緊叮囑說:「要比以前的尺碼長兩寸,劍靴要九寸的,至於錢……」
說至此處,馬龍驤突然想起銀袋還放在自己的洞壁小孔內,身上的碎銀也不多了。
但是,瘦皮猴卻愉快的接口說:「我知道,和店錢一併記在帳上,月底到莊上向甘八爺
拿……」
馬龍驤一聽「甘八爺」,心中一動,立即阻止說:「不,還是我自己給你們送來,因為
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在你們店裡住過。」
瘦皮猴一聽,深覺有理的笑著說:「對,對,小的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萬一讓那位陶
姑奶奶知道您躲在這兒我沒有去給她通風報信,哼!看她能饒得了我?」
說罷一笑,煞有介事的轉身走了出去。
馬龍驤楞楞的望著那碗熱氣騰騰的燴餅,已沒有了方纔那股飢火,因為,他覺得事情越
來越棘手了。
他在心裡問,甘八爺是誰呢?是天王莊的賬房先生,還是馬騰雲特別向他提出警告的那
個總管?
其次,那位聽來脾氣滿大的「陶姑娘」,她和馬騰雲是什麼關係?什麼稱呼?說不定偽
裝馬騰雲的事,會壞在她的身上。
還有這個「瘦皮猴」劉二柱子,看來心地不壞,也滿逗人喜歡,雖然較他馬龍驤大一兩
歲,但看來似乎缺了幾個心眼。
聽他的口氣,對於這位陶姑娘和馬騰雲之間的事,知道的似乎不少,但是,苦於不敢向
他探聽。
因為,說不定劉二柱子並不傻,只是長了一個滑稽相而已,否則,別人就不會給他起個
綽號叫瘦皮猴了。
心念至此,驀然想起馬騰雲留給他的那本皮紙書,心想,說不定那上面對這些難題,都
記載得清清楚楚。
於是,匆匆吃完那碗燴餅,又飲了一杯茶,正待掩好房門,驀見王老頭興高采烈,滿面
紅光的快步走了過來。
王老頭一見馬龍驤,立即興奮的笑著說:「馬少爺馬少爺,法師的妙藥真靈,我的老毛
病好了呀!」
馬龍驤不敢和王老頭多扯,於是心中一動,立即正色催促說:「王掌櫃,快請回去,一
天之內,不能見風著涼,快快,盡量少講話。」
王老頭一聽,面色大變,哪敢怠慢,慌得連連頷首應是,轉身奔了回去。
馬龍驤望著慌張奔回賬房的王老頭,莞爾一笑,立即將門掩上。
於是,匆匆走進內室,取出懷中皮紙書,斜身倚在床上,他追下及待的翻開第一頁。
第一頁上,竟是由馬騰雲高曾祖以下排下來的家譜,以及他們馬家分出去的各支脈門戶,
天王莊是由馬騰雲的曾祖建立的。
馬龍驤一頁一頁的翻下去,上面畫著馬騰雲家的產業區域,寶庫位置,以及祖墳塋地,
還有莊中機關樞紐,以及開關的方法和位置。
看完了一本皮紙書,馬龍驤雖然知道了馬騰雲的家世,尊親、財產、寶庫、以及莊上的
機關樞紐,但對他目前的處境,卻無多大幫助。
尤其,最後一篇進入寶庫和緊急時候的對答暗語,必須苦讀背熟,不許有一字疏漏,否
則便有性命之危。
馬龍驤將皮紙書一連看了三遍,應該記的大都記住了,對天王莊的暗語對話,更是背誦
的滾瓜爛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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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青龍崗上
就在這時,店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馬龍驤心中一驚,倏然由床上躍下來,他斷定是「瘦皮猴」劉二柱子回來了,而且一定
發生了什麼意外。
因為,王老頭被他嚇唬以後,他深信在明天清早以前,王老頭是絕對不會跑出賬房來。
於是,他一面將皮紙書放進懷內,一面急步走出外間來。
就在他走出外間的同時,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了。
只見瘦皮猴脅下挾著一個大包袱,神情緊張,頭冒熱汗,張口結舌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了。
瘦皮猴一見馬龍驤,立即慌急的大聲說:「少莊主……不好了呀!」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故意鎮定的斥聲說:「二柱子,你的老毛病總是不改,遇事總愛
大驚小怪的!」
瘦皮猴焦急的說:「不是我大驚小怪,是街上都在說您昨晚殺了人呀!」
馬龍驤一聽,再也沉不住氣了,只得急切的問:「這是誰說的?」
瘦皮猴正色急聲說:「街上都是這麼說,說您昨晚在落雁峰腳下,殺了兩個老道,還有
一個和尚!」
馬龍驤的確吃了一驚,不自覺的脫口說:「消息竟傳的這麼快,這是誰說的呢?」
瘦皮猴立即接口說:「聽天香閣的小喜叔說,是一個穿黃衣佩寶劍的姑娘說的。」
馬龍驤「噢」了一聲,頓時呆了!
他回想昨晚發生的情形,先是有人在洞外偷窺,在他離開落雁峰腳下前來潼關的時候,
恍惚中,總覺得有人跟蹤在後,只是自己尚不能信賴神功的真確性,沒放在心上,看來,這
個黃衣少女,一直在暗中偷窺他的行動。
心念至此,不由懊惱的跺了一下腳,脫口恨聲說:「我必須要盡快的找到她,否則,馬
騰雲的一切計畫都不能完成了!」
話聲甫落,瘦皮猴已接口正色說:「是呀,您少莊主馬騰雲在甘、陝、秦、豫、川一帶
提起來,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怎能讓這個穿黃衣的丫頭把名譽給破壞了呢?」
馬龍驤聽得心頭一震,方才竟脫口說出「馬騰雲」來,所幸瘦皮猴並末察覺,因而,趕
緊指著包袱問:「這是買來的衣服嗎?」
瘦皮猴這才想起買衣服的事,趕緊頷首說:「是是,少莊主,您穿穿看,合身不合身?」
說著,一面掩上門,一面將包袱放在桌上,同時,催促說:「少莊主,我看您還是換上
衣服回莊上去吧,方纔我在街上回來的時候,看見陶姑娘和她的奶媽……」
馬龍驤心情很亂,他一面解包袱,一面想著那個黃衣少女的事,因為,他覺得黃衣少女
能夠輕易的躲過他的追擊,功力必然高得出奇。
當然是比他馬龍驤高一籌的高手,要想制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是以,這時一聽瘦皮猴
又談陶姑娘,不由煩心的說:「陶姑娘,陶姑娘,以後不要談她好不好?」
瘦皮猴聽得一楞,但他仍熱心的說:「少莊主,您不能再生陶姑娘的氣啦,陶姑娘帶著
她的奶媽騎著馬,飛也似的去青龍崗找您去啦!」
一句「青龍崗」將馬龍驤驚醒了頭腦,因為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青龍崗在哪個方向,在什
麼地方。
於是,心中一驚,急忙關切的問:「這話是真的?」
瘦皮猴立即正色說:「我什麼時候在您面前撒過謊?」
馬龍驤心中一動,故意問:「你怎的知道她是去了青龍崗?」
瘦皮猴正色說:「她們兩人經過十字街口,直奔東關去了嘛!」
馬龍驤一聽,知道青龍崗在潼關以東,他只要知道青龍崗的方向,便可按照皮紙書上所
繪的玉馬寨形勢圖找到天王莊。
但他恍惚中,聽說那個陶姑娘還帶著一位奶媽,他覺得這位奶媽子,必然也是
一位重要人物,因而,技巧的問:「你說跟陶姑娘還去了一個奶媽子,是哪一個奶媽
子?」
瘦皮猴覺得馬龍驤有些明知故問,因而無可奈何的說:「就是那個母老虎『飛抓』柳大
娘嘛,陶姑娘不是吃她的奶長大的嗎?」
馬龍驤怕瘦皮猴懷疑,立即正色說:「胡說,柳大娘一個人的奶怎麼夠?她家裡還有兩
個奶媽子,你還有我知道的清楚?」
瘦皮猴聽得一楞,驚異的說:「原來還有這麼檔子事?」
馬龍驤必須探出那位陶姑娘和「飛抓」柳大娘的衣著來,否則,撞上了面躲都不知道躲,
那還下當場露出馬腳?
心念一動,立即自然的問:「陶姑娘是穿的銀花長襦百褶裙,是不是?」
瘦皮猴以為馬龍驤是由陶府裡躲出來的,和陶姑娘嘔氣的時候,陶姑娘是穿的家中常服。
這時見問,毫不遲疑的搖搖頭說:「不是!還是猩紅勁衣短劍氅,背著她的『鴛鴦
劍』。」
馬龍驤又淡然的問:「柳大娘呢?」
瘦皮猴順口說:「柳大娘倒是穿著藍大褂,黑裙子!」
馬龍驤心中一動,故意哼了一聲,下高興的說:「哼!她一定是騎我那匹馬去的!」
瘦皮猴到底缺幾個心眼,立即正色說:「不是,陶姑娘是騎她自己的紅鬃馬去的!」
馬龍驤一聽,心裡十分高興,幾句話便套出了那位陶姑娘的許多問題。
於是,解開包袱,正待察看衣物,瘦皮猴卻一指包袱笑著說:「方纔陶姑娘見我站在路
邊,她還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呢……」
馬龍驤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你沒有對她說我在這兒吧?」
瘦皮猴神氣的一撇嘴,說:「我才不會呢!她上次抽我一馬鞭,我到現在還沒忘呢!」
馬龍驤一聽,放心不少,但也知道了瘦皮猴挨了那位陶姑娘一馬鞭的事:心說,難怪瘦
皮猴一直說那位陶姑娘脾氣大。
心念間,不便說什麼,只得笑一笑!
但是瘦皮猴卻繼續嘟著嘴說:「少莊主,您說上一次的事,怨我還是怨她?」
馬龍驤知道指的是那位陶姑娘,但他不敢說什麼,又怕得罪了瘦皮猴,聽口氣,當時馬
騰雲似乎也在場。
是以,一面解開包袱,一面含糊的說:「是嘛,所以事後我還說了她幾句!」
豈知,瘦皮猴得理不讓人,繼續委屈的說:「要不是您當時眼明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瘦皮猴那一馬鞭子挨的多冤枉。」
馬龍驤不敢和瘦皮猴多扯,只得趕緊打開包袱,拿起長衫來一看,心中一驚頓時楞了。
只見,這襲黑緞新長衫,竟和馬騰雲穿的那件式樣一般無二,袖口、襟邊,以及前後下
擺,都嵌有海浪形的黑絨金絲花邊。
再看劍靴,黑絨半高腰,寬金邊,縷金花,也和馬騰雲穿的那雙一樣,寶藍長綾褲,也
織有細小的暗花。
瘦皮猴見馬龍驤發楞,不由驚異的問:「少莊主,有,有什麼不對嗎?」
馬龍驤一定神,不由望著瘦皮猴焦急的問:「你買衣服時,可說出是我要買的?」
瘦皮猴一聽,毫下遲疑的一點頭說:「是呀!不然正興泰的李掌櫃,怎會知道您的尺碼
呢!」
馬龍驤一聽暗呼糟糕,街上正在盛傳他殺了一個和尚兩個老道,只要那個李掌櫃的一多
嘴,他躲在高昇小店的事,滿街的人馬上就知道了。
瘦皮猴一看馬龍驤的神情,趕緊乖巧的說:「少莊主,您放心,我當時一再的叮囑李掌
櫃,千萬不能把您住在這兒的事,張揚出去。」
馬龍驤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只得鄭重的叮囑說:「不過,今天午後,你可要特別小
心,任何人來找我,都說我走了。」
瘦皮猴一聽,下由愁眉苦臉的說:「萬一陶姑娘和柳大娘找來,怎麼辦呀?」
馬龍驤一見瘦皮猴的可憐相,只得寬聲說:「她們不是已去了青龍崗了嗎?」
說此一頓,立即改變話題說:「來,幫我穿上長衫,看看長短!」
於是,在瘦皮猴的幫助下,換掉了舊衣,穿上了新衫。
藍儒巾,黑長衫,藍褲劍靴,渾身上下,嶄然一新,愈顯得馬龍驤神采奕奕,英挺俊拔,
熠熠如玉樹臨風了。
瘦皮猴一見,不由豎起拇指讚聲說:「嘿,少莊主您還是穿這套衣服俊!」
說罷轉身奔進對面一間寢室內,捧出一面銅鏡來。
同時,一面舉在馬龍釀面前,一面愉快的說:「少莊主,你看,我沒說錯吧!」
馬龍驤一看,頓時楞了,他幾乎不敢相信鏡子裡的人就是他馬龍驤,因為,他的面目輪
廓以及雙耳鬢角,無一下和馬騰雲酷肖。
看了鏡子裡的自己,他的思維立即回到了昨夜在落雁峰下的現場,他想到了馬騰雲的慘
死,以及馬騰雲臨終的託言,因而,不自覺的脫口說:「你放心,我馬龍驤就是粉身碎骨,
也要完成你最終的囑托!」
一旁的瘦皮猴,楞楞的望著馬龍驤,驚異的問:「少莊主,您在說什麼呀?」
馬龍驤一定神,趁機一拍瘦皮猴的肩頭,親切的說:「二柱子,我雖然是天王莊的少莊
主,但對你卻視同兄弟一般……」
瘦皮猴驚得渾身一戰,受寵若驚的急聲說:「是呀,我二柱子知道,所以天香閣的魏掌
櫃,經常罵我對您太隨便了!」
馬龍驤立即寬聲說:「不礙事,我就喜歡你的爽直誠實,尤其喜歡你替我辦事……」
瘦皮猴見馬龍驤神情凝重,不像是在和他說笑,因而臉上神色也正經起來了,是以,鄭
重的說:「少莊主,您這次住到小店裡來,情形的確有點蹊蹺,小的一看,就知道您少莊主
八成遇到了扎手的事了。」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驚,所幸「瘦皮猴」劉二柱子只覺得他的行動有點蹊蹺,還沒有懷疑
他不是真正的馬騰雲,想到他方才脫口說出自己的名字馬龍驤,不知道瘦皮猴注意了沒有?
因為有了這;想法,因而也提高了警覺,於是,歎了口氣,趁機凝重的問:「二柱子,
最近外間,有沒有人談論我們天王莊總管的事?」
瘦皮猴神色一變,不由吃驚的說:「您說的是甘八爺?」
馬龍驤一聽,知道天王莊的總管就是瘦皮猴方才說的甘八爺,由於在套話,不便說什麼,
「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瘦皮猴迷惑的說:「沒有呀!沒人談八爺什麼?」
馬龍驤故意蹙眉想了想,轉身坐在椅上,並隨意指了指左側的一張漆凳,示意瘦皮猴坐
下。
瘦皮猴覺得事態嚴重,將手中的銅鏡放在茶几上,有些緊張的坐在漆凳上,但是他的目
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馬龍驤。
馬龍驤故意裝作不便出口的樣子說:「是關於家父逝世的事!」
瘦皮猴神情又是一緊,震驚的說:「馬老爺子不是死在犯莊的群盜手裡嗎?」
馬龍驤故意黯然抬頭問:「外間也這麼說?」
瘦皮猴作夢也想不到眼前的這位英挺俊拔少年人,並不是他以前經常伺候的馬少莊主。
這時見問,尚以為馬龍驤問的是酒樓茶肆間的傳言,因而正色說:「是呀,他們都說馬
老爺子和甘八爺被那些強人圍在核心,馬老爺子一個下小心,右脅下被強人打中了一枚毒
針!」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故意正色問:「對於甘總管沒有死,外間有什麼傳說?」
瘦皮猴聽得一楞,他下知道這位「馬少莊主」為何突然向他問起這些事?但是,他仍正
色說:「人們都說那些強人是馬老爺子的仇家,是以下了毒手後,僅砍了甘八爺一刀,就走
了!」
馬龍驤有超人的聰明,他立即明白了個中可疑之處,馬騰雲的父親的確死的蹊蹺,甘八
爺挨的那一刀,像是預定的「苦肉計」。
但是,他不敢再繼續問下去,只得技巧的改問別的事,因而沉聲說:「對於那些強人,
外間可知道真正的來路?」
瘦皮猴有些無可奈何的說:「甘八爺都不知道他們的來路,外間就更下知道了,何況,
他們都蒙頭蓋臉的,讓人看下清面目,誰曉得?」
馬龍驤一聽,不由冷冷一笑,他斷定天王莊的甘總管,的確嫌疑重大,只是不知甘總管
和老莊主為何結了嫌怨?
其次,他必須設法探聽出馬騰雲,何事前去華山,什麼時候離開的天王莊,怎的會和那
一僧兩道遭遇上的。
於是,心中一動,故意想了想,才望著瘦皮猴問:「二柱子,我上次來潼關辦事,是哪
一天來?」
「瘦皮猴」毫不遲疑的說:「就是去年中秋節,馬老爺子的週年前一天嘛!」
馬龍驤一聽,知道馬騰雲的父親,遇害已經兩年了,而遇害那天,正是前年的八月十四
日,而今天卻是八月十三,明天就是第二個週年了。
但是,馬龍驤故意遲疑的搖搖頭,說:「家父週年之後,我好像記得又來過幾次!」
瘦皮猴搖頭笑一笑說:「那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聽天香閣的小喜叔說,老爺子週年
之後,您就回南五台的古佛寺去了。」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立即提議說:「二柱子,飯後你到『天香閣』小喜那裡去打聽一
下,問問那個傳說我在落雁峰下殺死一僧兩道的黃衣少女,長得什麼模樣,有多少年歲,有
什麼特別記號,打聽清楚了回來告訴我。」
說罷,立即又正色說:「你要技巧的打聽,絕對不准說出我在此地的事。」
瘦皮猴立即起身笑著說:「您放心,飯後我就去打聽,保險給您問得清清楚楚!」
說罷,逕自走了出去。
馬龍驤覺得在瘦皮猴的口裡,已探聽出不少的事情,對馬騰雲的家世及馬老莊主被害的
事,也知道了一個概略。
現在,他又覺得那個黃衣少女,是一個必須先弄清楚底細的人,不過經過他仔細研判之
後,發現散播消息的黃衣少女,目前尚無惡意。
因為,她既然在暗中看到了一切,盡可在天香閣說出馬騰雲已死,而現在的馬騰雲是他
馬龍驤偽裝的。
有了這一想法,他覺得還是應該先進入玉馬寨天王莊,盡快揭發甘總管的罪惡,為馬老
莊主雪了被害之仇。
那時,即使黃衣少女以偽裝馬騰雲向他提出要脅,他馬龍驤也是基於道義,為友勸拳,
仗義除奸,而出此下策。
因而,午飯之後,他再度拿出那本皮紙書來,仔細默記青龍崗的地形,玉馬寨的位置,
以及如何進入天王莊而不觸動機關。
馬龍驤智慧超人,聰明絕頂,他不但記熟了皮紙書上的記號暗語,甚至每一張圖的形勢,
他都能瞭如指掌般清楚。
漸漸,他發現室內的光線已經暗下來。
馬龍驤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走至門前,將門拉開一線向外一看,發現店中一片岑靜,
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西天一片紅霞,已經變為灰暗,整個潼關,已浸沉在濃重的暮色中。
馬龍驤計算一下時間,瘦皮猴去天香閣打聽消息,已經兩個多時辰了。
根據常理判斷,瘦皮猴如果沒有發生意外,應該早回來了。
馬龍驤素性機警,他覺得應該盡快離開高昇小店了。
心念已定,急忙將桌上的寶劍拿起來,馬龍驤身具神功,根本不需要兵刃,但為了更像
馬騰雲,不得不將寶劍佩上。
但是,當他拿起寶劍,正待佩在腰內英雄錦上時,驀見劍柄上,嵌滿了細小紅色寶石,
閃閃生輝。
馬龍驤低頭一看,心中下由暗吃一驚,因為劍柄上的那些細小紅寶石,竟是嵌成的「疾
電」兩個篆字。
他蹙眉沉思,他記得多年前,恩師似乎論過這柄鋒利無比,削鐵如泥的寶刃,只是事隔
多年而忘了這柄劍的來歷。
但是,他仍記得,恩師在談及這柄「疾電劍」時,神情似乎有些激動,因而這柄劍的來
歷,好像是沒有講完。
馬龍驤無心再去想這柄劍的來歷,因為他覺得應該盡快離開此地。
於是,他佩上「疾電劍」,悄悄拉門閃出,將門掩好,長身已飛上房面。
這時,暮色更濃了,俯視街上已有零星燈火,遠處景物,也看不清楚了。
馬龍驤立身房面,房後就是山坡,他現在不能去找瘦皮猴,因為他只要一現身,便被許
多人認出他是馬騰雲。
現在就去玉馬寨,雖然嫌早了一點,但與其站在此地等天黑,還下如即時前去天王莊,
也許有可乘之機。
心念已定,點足縱上山坡,展開輕功,直向正東馳去。
由於時間尚早,一面飛馳,一面暗察山勢。
只見正東,一片起伏丘陵,前面已現出一片一片的燈火。
馬龍驤急忙剎住身形,站在一處較高的地方,暗察形勢,只見地勢彎曲,中央高,左右
低,一直向東婉蜒下去,形如龍狀。
看了眼前地形,馬龍驤不由脫口低聲說:「前面就是青龍崗了!」
於是,他根據正東那座隱約可見,似突嶺,似孤峰的高起突巖判斷,前面中央最高處的
那片輝煌燈火處,就是天王莊了。
因為皮紙書上寫得很清楚,由正東凸起的龍頭向西數,龍身的第五個彎曲部的最高處,
就是玉馬寨,玉馬寨的中央就是天王莊。
馬龍驤看了前面地形,知道向北約一里路,便有一條人工山道,直通玉馬寨。
於是,奔下高地,直向正北山道上馳去。
看看將至山道,驀然由正東方向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馬龍驤為免來人發現,就停在道邊樹林內的一方大石後。
隨著急驟蹄聲的接近,驀見前面山道的轉彎處,飛似的出現兩匹高大駿馬。
這時,東天已升起一輪皎月,整個青龍崗上,已灑滿了朦朦月色。
由於飛馳而來的兩匹高大快馬,背月疾馳,乍然間看下清兩馬上是何許人物,但根據小
巧的陰影看來,顯然都是女性。
馬龍驤不敢集中目力,以防目光外洩被來人發現他的位置。
漸漸,他已看清了當前是一匹紅鬃馬,而馬上竟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紅勁衣,
短劍鰲,背插雙股鴛鴦劍。
馬龍驤一見紅衣少女的裝束和馬匹,心頭猛的一震,立即在心裡驚呼了一聲「陶姑娘」,
同時他也看清了後面馬上的柳大娘。
柳大娘身穿藍布上衣,下著百褶黑裙,騎著一匹青鬃馬,長得白白胖胖的倒是一副福氣
相。
只見她柳眉緊蹙,滿面帶煞,顯然有什麼事令她惱火。
轉過目光來想再看一眼那位「陶姑娘」,但是,她已過去了。
馬龍驤心中一動,他覺得已知道了天王莊的位置,到現在還不知道陶府在什麼地方,因
而,決定跟在她們的馬後前去看一看。
他知道,那位陶姑娘,必是為了外間傳說馬騰雲在落雁峰下殺死一僧兩道的事,前去天
王莊察問去了。
因而,他也斷定這次她們回來,必然會帶來有關天王莊中的動態,如果跟蹤她們進入陶
府,也許聽出一些天王莊中現在的情形來。
心念已定,立即踅身向西,沿著通往潼關的山道,跟了下去。
陶姑娘和柳大娘,不停的催馬疾馳,對身後馬龍驤的跟蹤,似乎絲毫不知。
到達東關大街,已是滿街燈火,陶姑娘和柳大娘的馬速,似乎沒減多少,依然快得驚人,
嚇得街人紛紛驚呼閃避。
馬龍驤在房上暗中跟蹤,目光下時看一眼催馬在街心上的陶姑娘和柳大娘。
只見兩人催馬馳過了十字街口,立即勒馬停在一座燈火輝煌的門樓前。
馬龍驤看不清門樓的形式,因為他就隱身在北邊一排的房面上,但根據燈火明亮,門樓
也必富麗堂皇。
只見那位陶姑娘,飛身下馬,順手將馬韁丟給迎下門階拉馬的男僕,提著馬鞭,急步走
進門樓內。
那位柳大娘,將馬交給另一男僕,也急步跟在陶姑娘身後。
馬龍驤不敢怠慢,一個閃身,快如彈丸般,已到了門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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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紅衣少女
他隱身樓脊暗影下,舉目一看,好一片廣大宅院!
只見深遠的門樓下,共有三門,左右廂院,俱是彎彎曲曲的雕花迴廊,左右廂院的空地
上,植滿了小松與鮮花。
正中一座巍峨高階大廳,廳上雖有燈光,卻無半個人影,那位陶姑娘和柳大娘,卻正穿
廳走向廳後。
廳後是陶府的中門,左右廂院的彎曲迴廊,銜接在中門廣院的兩廂,廣院的盡處,即是
通向內宅的穿廳了。
這時,穿廳內,兩廊上,已有不少僕婦侍女走動。
只見那位陶姑娘,匆匆的走進廣院,直奔穿廳。
兩廊和穿廳上的僕婦侍女們,一見陶姑娘和柳大娘,紛紛行禮,並恭謹的招呼一聲「小
姐,大娘。」
那位陶姑娘,理也不理,繼續急步向穿廳上走去,只有跟在身後的柳大娘,悄悄向那些
僕婦侍女們揮了一個手勢。
一直屏息跟在房面上的馬龍驤,雖然一直沒有注意看那位陶姑娘的嬌靨花容,但他卻看
出她是一副生氣的樣子。
只見那位陶姑娘,登上廳階,突然清脆的嗔聲問:「我娘呢?」
如此一問,所有僕婦侍女,都嚇得低頭不敢答腔。
一個年紀較長的僕婦,施禮恭聲說:「小姐,老夫人正在佛堂燒香!」
那位陶姑娘,末待僕婦話完,早已向廳後走去!
穿廳的後面,是五座形式奇特的高樓,有的獨立,有的相連,有的以天橋通至另一座高
樓之上。
正中大樓形如馬蹄,左右兩角,各建一座高達三層以上的小閣,每座閣樓內,這時都燃
著明亭燈火。
恰在這時,右角那座富麗小閣台上,突然走出一個俏麗侍女,向著樓下院中一看,立即
愉快的嚷著說:「梅姐姐,小姐和大娘回來了!」
一面清脆的嚷著,一面踅身奔進小樓內。
馬龍驤一見,斷定那座富麗的小閣樓上,就是那位陶姑娘的繡房。
到了這般時候,他已不能太講究禮數,因為,萬一他不能為死去的馬騰雲完成心願,將
是他愧悔一輩子的事。
是以,他為了安全計,一連兩個起落,屏息飛至小閣的樓頂上。
緊接著,飄然降落在三樓的欄台上,就在馬龍驤站立不遠處的窗紙上,恰有一道兩三分
長的裂縫。
馬龍驤探首向內一看,裡面銅鏡妝台,羅帳牙床,果是那位陶姑娘的臥房。
方纔說話的那個綠衣侍女,和被稱為梅姐姐的那個侍女,這時已不在樓內,想必是下樓
去迎接那位陶姑娘去了。
正打量間,樓下已傳來急急的登樓聲。
馬龍驤向下一看,梯口就在他立身的窗下。
隨著「咚咚」的登樓聲響,那位一身猩紅短劍氅,背插雙股鴛鴦劍的陶姑娘,已背向著
馬龍驤,忿忿的走上樓來。
緊跟在後面的,就是柳大娘,和方纔那位綠衣侍女,以及另外穿紫衣的一人。
只見那位陶姑娘,一上樓梯口,就用手中的馬鞭,「刷」的一聲,狠狠的抽了放在梯口
不遠的錦墩一下,同時,恨聲說:「氣死我了,我終有一天要他知道我陶萄鳳不是好惹的!」
說話之間,順手丟掉手中的馬鞭,忿忿的轉身坐在妝台前。
由於紅衣少女陶萄鳳轉身而坐,一張艷麗無儔的絕美嬌靨,恰好面向著馬龍驤站立的窗
前。
馬龍驤一看,心頭怦然一動,不禁有些呆了!
只見陶萄鳳,黛眉輕顰,嬌靨生寒,瑤鼻下的那兩片鮮紅櫻唇,閉得緊緊的,顯得唇角
下有些彎。
這真是一幅美人嬌嗔圖,他真不敢相信,這樣美麗絕倫,嗔喜都討人喜歡的少女,怎會
養成這麼大的脾氣?
心念間,已聽那位「飛抓」柳大娘,寬聲說:「何必跟他們這些人生這麼大的氣呢?等
馬少爺回來將你娶去,你就是他們天王莊的主母了,看他們還敢那樣神氣?」
馬龍驤一看這情形,斷定陶萄鳳在天王莊鬧了氣,只是不知道讓她生氣的那人是誰?
聽柳大娘的話,馬騰雲這一次回來,是回來和陶萄鳳完婚的,而她還不知道她已作了
「望門寡婦」,「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一些也不假呀!
心念間,已聽陶萄鳳嗔聲說:「到現在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還談什麼迎娶當主母,聽
甘八那個老東西說的那麼嚇人,真令我擔心!」
話未說完,眼圈已紅,晶瑩的淚珠,立時滾下來。
馬龍驤一聽「甘八那個老東西」,便知是甘八給陶萄鳳受了氣,根據陶萄鳳即將嫁給馬
騰雲的事來看,甘八這個總管,根本就沒有將馬騰雲看成是少主人。
至於甘八說了些什麼嚇人的話倒是頗令馬龍驤費疑猜。
心念間已聽柳大娘寬聲說:「小姐,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馬少爺遲早要回來的,
我在路上不是對你說了嗎?馬少爺怎麼看都是富貴相!」
馬龍驤聽到此處,不禁暗自搖搖頭:心中一歎!
就在此時,驀聞身後傳來一個婦人聲音說:「老夫人,風大,小心!」
馬龍驤心中一驚,回頭探首一看,這才發現他立身的另一面,就是由中間大樓通向這面
欄台的一道梯橋。
只見一個二十八九歲身著僕婦裝束的女人,扶著一位衣著華麗,年約四十餘歲的雍容婦
人。
根據那婦人的年齡說,並不算老,但由於她的衣著全黑,再由僕婦扶著,而又稱呼她
「老夫人」,也就有些像老夫人了。
由於那個僕婦,稱呼「老夫人」,馬龍驤自然知道這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就是陶萄
鳳的母親了。
中年婦人由僕婦扶著轉進前面欄台,由方才綠衣侍女向外看的小門,走進樓內。
暗自在流淚的陶萄鳳一見,立即哭聲喊了聲「娘」,起身撲在中年婦人的肩頭上,抽噎
著哭了。
中年婦人一見,不由望著起身相迎的柳大娘,關切的問:「柳嫂,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呀?
甘總管怎麼說?騰雲那孩子回來了沒有?」
說話之間,並將愛女扶著坐下,自己也坐在紫衣侍女移來的小錦墩上。
柳大娘先看了一眼掩面啜泣的陶萄鳳,才面帶難色的說:「我陪小姐趕到天王莊,馬家
少爺還沒有回來……」
中年婦人神色一驚,下由擔心的說:「怎麼,還沒回來?這麼說,他真的遇到仇家了?」
柳大娘一臉憂鬱的點點頭,繼續說:「是的,天王莊的甘總管說,他今早一聽到消息,
便急急趕到落雁峰下,的確看到有一僧二道的三具屍體……」
中年婦人又是一驚,不由震驚的說:「真的有這回事呀?」
陶萄鳳立即哭聲接口說:「甘八那個老東西說,一僧二道是死啦,但是雲哥哥也別想
活!」
中年婦人聽得渾身一戰,急聲問:「這話怎麼說?」
柳大娘苦著臉解釋說:「甘總管說,除了一僧二道的三具屍體外,還多了一灘鮮血和兩
截肚腸子。」
中年婦人一聽,脫口一聲輕「啊」,頓時呆了,暗自啜泣的陶萄鳳,也放聲哭了。
立在窗外的馬龍驤,大吃一驚:心說糟糕,這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怎的竟
忘了將馬騰雲腹中流出來的斷腸收拾乾淨呢。
心念未畢,一個紅衣侍女,又由中央大樓的梯橋上,奔了過來,同時街愉快的連聲嚷著
說:「小姐,小姐快請到大廳上去呀,天王莊的馬少爺回來了呀!」
馬龍驤一聽,簡直傻了,心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活見鬼了不成?
口 口 口
馬龍驤的確鬧糊塗了,因而,他斷定紅衣侍女說的「天王莊的馬少爺」,可能是馬騰雲
的兄弟。
但是,在馬騰雲給他的皮紙書上,卻明明記載著他們「天王莊」馬家,由曾祖直到馬騰
雲的父親,都是一脈單傳一個兒子。
而且,在馬騰雲本身的記載上,既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況且,這位陶萄鳳姑娘,關
心的只是馬騰雲一人。
心念未畢,房內已響起了陶萄鳳的驚喜嬌呼!
緊接著,傳來一陣衣袂破風聲。
馬龍釀一定神,急忙探首向內一看,房內已沒有了陶萄鳳的蹤影,而那位柳大娘,也正
向那位中年婦人恭聲說:「老夫人,馬家少爺回來了,我們也趕快去吧!」
中年婦人一面揮著手勢,一面愉快的笑著說:「你們會功夫,你們先去吧,回頭叫騰雲
到我房裡來一下就好了。」
柳大娘恭聲應了個是,也一個縱身飛出樓去!
馬龍驤的確弄呆了,他作夢也沒想到,真的是馬騰雲回來了。
於是,急忙一定心神,騰身縱上樓脊,直向前面燈火輝煌的大廳馳去。
馬龍驤以極其快速的身法,捷逾飛燕般,僅兩個起落便到了大廳對面的門樓上,繼而身
形一閃,迅即隱在陰暗處。
由於廳高九階,廳門大開,馬龍驤雖然隱身門樓下,但對大廳正間的陳設和一切,均可
一覽無遺。
只見廳上,陳設豪華,雕花檀桌,太師大椅,高懸宮燈十數對,這時已悉數燃亭,只照
得整個大廳上,毫髮可監!
但是,大廳上並沒有馬騰雲,僅有四個侍女和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身穿杏黃公子衫,發
髻束著水黃儒巾的青年人。
黃衫青年,獨自坐在上首的太師大椅上,微蹙著兩道入鬢劍眉,緊閉著兩片丹唇,朗目
閃閃生輝,好像有著滿腹心事。
馬龍鑲覺得奇怪,聽陶萄鳳的母親說,稍時還要馬騰雲到她房裡去,難道廳上坐著的黃
衫少年,才是真正的馬騰雲不成?
心念未畢,大廳錦屏後,紅影一閃,陶萄鳳已急步奔入廳內。
陶萄鳳一進大廳,先自慌張的遊目看了一眼廳內,接著,目注已轉首向她看去的黃衫青
年,急切的問:「大哥,騰雲哥呢?」
馬龍驤一聽稱呼,才知道黃衫青年是陶萄鳳的長兄:心想,那紅衣侍女方才說的馬家少
爺,哪裡去了呢?
心念間,已見黃衫青年向著陶萄鳳,神情凝重的一招手,指了指另一張大師大椅,說:
「鳳妹,你先坐下來!」
陶萄鳳一面迷惑的落坐,一面再度急切的問:「小桃不是說,騰雲哥回來了嗎?」
黃衫青年凝重的一頷首說:「騰雲弟是回來了,你先坐下!」
陶萄鳳一聽,愈加焦急的問:「那麼他人呢?」
恰在這時,錦屏後人影一閃,神色慌張的柳大娘也來了。
柳大娘也是先看了一眼廳內,接著,向黃衫青年一福,恭聲說:「大少爺!」
黃衫青年微微一拱手,說:「柳大娘你來得正好,咱們三人得好好的談一談,你請坐。」
說著,隨意揮手作了個示坐的手勢。
立在左側的兩個侍女,立即移過一張漆椅來,放在陶萄鳳的一側。
柳大娘一面就座,一面也關切的問:「大少爺,聽說馬家少爺,不是回來了嗎?」
黃衫青年凝重的一頷首說:「他是回來了,不過沒到我們這兒來!」
陶萄鳳立即迫切的問:「那麼他現在哪裡?」
黃衫青年淡淡的說:「他現在高昇客棧裡!」
陶萄鳳和柳大娘脫口一聲輕「啊」,隱身在門樓上的馬龍驤也楞了。
馬龍驤素性機警,他果然沒有揣錯,「瘦皮猴」劉二柱子的沒有轉回高昇客棧去,必是
出了問題。
心念間,已聽陶萄鳳生氣的嗔聲說:「哼,這裡有這麼舒適的地方不來住,偏偏住在那
間又髒又臭又小的高昇客棧裡,哼,回頭我倒要問問他……」
話未說完,黃衫青年,已無可奈何的說了:「好了,好了,別發你的小姐脾氣吧,早晨
聽說騰雲弟遇到了勁敵,你急得什麼似的,馬上跑到天王莊去問,現在聽說他住在高昇客棧
裡,你又要興師問罪了……」
陶萄鳳也末待黃衫青年說完,即忿忿的嗔聲說:「當然嘍,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先來
看我呢?」
黃衫青年立即正色問:「難道你要騰雲弟穿著一身血衣來看你?」
陶萄鳳和柳大娘,同時一驚,脫口驚「啊」,由陶萄鳳急聲問:「什麼,他真的受了重
傷啦?」
說話之間,眼眶已紅,晶瑩的淚珠,立即滾下來。
黃衫青年無可奈何的看了陶萄鳳一眼,似乎是在說,方纔還要興師問罪呢,這會兒又急
得哭了!
但是,他嘴裡卻說:「受了重傷他還能由落雁峰回到潼關來嗎?」
陶萄鳳一聽,立即含淚嗔聲問:「那,你方才說他穿著一身血衣?」
黃衫青年立即正色說:「如果不是渾身血漬,幹麼叫劉二柱子去正泰興衣店買衣服?」
馬龍驤一聽,心知就糟在買衣服上。
心念未畢,已聽陶萄鳳問:「大哥,你這是聽誰說的?」
黃衫青年正色說:「下午我經過正泰興衣店,是李老掌櫃親口對我說的,這還會假嗎?」
一旁的柳大娘,突然脫口說:「小姐,我想起來了,我們去天王莊的時候,不是在十字
街口還看到那個叫瘦皮猴的劉二柱子了嗎?」
陶萄鳳的明亮大眼睛一轉,立即頷首說:「不錯,那時候他腋下正挾著一個包袱,還向
著我齜牙而笑。」
柳大娘立即起身說:「走,小姐,我們這就去高昇棧找馬少爺去!」
黃衫青年急忙揮了一個手勢阻止,說:「你們不必去了,方纔我已派陶興過了,他已經
去了!」
馬龍驤一聽,暗呼僥倖,如果不即時離開高昇棧,一定會被黃衫青年派去的陶興撞上。
心念間,陶萄鳳也由椅上立起來說:「那他已定去了天王莊,我再去天王莊找他!」
黃衫青年一見,立即脫口說:「且慢,我覺得這中間有幾點頗令愚兄可疑!」
陶萄鳳迷惑的問:「什麼地方可疑?」
說著,她和柳大娘又坐回了原位。
黃衫青年略為沉吟說:「照說,馬世伯死因可疑,是你叫陶德給騰雲弟送去的消息,按
照常理他應該一來潼關就先來看你……」
馬龍驤一聽,這才明白馬騰雲和陶家是世交,而且這次馬騰雲回來,暗察他父親的死因,
也是陶萄鳳派人送去的消息。
當然,根據這個道理,如果真的馬騰雲回來,自然應該先來找陶萄鳳兄妹商議,而後再
進行調查事宜。
但是,他馬龍驤不知就裡,怎知道還有這麼多複雜問題呢?如今,既然知道了這件事,
便必須設法彌補,也許還不致令陶家兄妹懷疑。
心念間,已聽那位柳大娘說:「也許馬少爺渾身血漬,不便前來見小姐……」
話未說完,陶萄鳳已瞠聲說:「現在瘦皮猴已給他買了新衣了,為什麼還不來?」
黃衫青年一聽,立即以恍然的口吻說:「噢,那個叫瘦皮猴的二柱子,我已在天香閣把
他帶回來了……」
馬龍驤一聽,心說糟糕,劉二柱子果然被他們看起來了。
心念間,已聽陶萄鳳關切的問:「他現在哪裡?」
黃衫青年一指廳左說:「就在側門外邊!」
陶萄鳳和柳大娘,一齊轉首看向左側門,同時,急聲說:「快把他帶進來!」
馬龍驤一看,心中非常懊悔,因為他的位置偏偏是大廳的右側門,如果是左側門的話,
也許能將二柱子救出去。
現在,雖然知道了瘦皮猴的位置,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心念末畢,已見兩個彪形大漢,跟著瘦小的二柱子走到了黃衫青年的身前。
「瘦皮猴」劉二柱子,一臉的委屈相,默默的站在那裡,也沒有向黃衫青年和陶萄鳳行
禮。
陶萄鳳一見瘦皮猴,立即瞠聲問:「劉二柱子,天王莊的馬少爺呢?」
瘦皮猴不作正面答覆,卻一臉委屈的望著黃衫青年,說:「大少爺已經都知道了,何必
再說呢?」
陶萄鳳一聽,倏然起身,一剔柳眉,嗔聲說:「劉二柱子,你今夜不乖乖的給我說出來,
當心我輕饒不了你!」
黃衫青年一見,立即揮手示意陶萄鳳坐下。
接著,又神色肅穆的望著瘦皮猴,親切的問:「二柱子,我陶大成平日對待你如何?」
瘦皮猴立即正色說:「那還有什麼話說!」
黃衫青年陶大成,立即讚聲應了個「好」。
接著,一指兩個彪形大漢中的一個,吩咐說:「給二柱子搬個椅子來。」
其中一個彪形大漢,恭聲應了個是,立即搬了一張椅子來。
馬龍驤一看,心說糟,看來瘦皮猴要實話實說了。
黃衫青年陶大成,一俟瘦皮猴坐下,立即關切的問:「馬少爺叫你買衣服的時候,怎麼
說?」
瘦皮猴見問,一付委屈為難的樣子,似乎礙難出口。
一旁的柳大娘,立即一指陶萄鳳,望著瘦皮猴鄭重的問:「二柱子,我家小姐將來是馬
家的什麼人?」
瘦皮猴怯怯的看了一眼陶萄鳳,吞吞吐吐的說:「少奶奶嘛!」
一臉氣忿神色的陶萄鳳一聽,嬌靨頓時升滿紅霞。
柳大娘卻繼續正色說:「是呀,你只要將馬少爺去你們高昇棧的經過,問你什麼你說什
麼,將來我家小姐當了馬家的少奶奶,先給你派個好差事,不比你整天在高昇棧跑上跑下
強?」
瘦皮猴一聽,立即委屈的說:「可是……可是少莊主不要小的說呀!」
馬龍驤一聽,心說糟糕,看樣子瘦皮猴的意志要動搖了。
心念間,已聽柳大娘正色說:「你真是個大傻瓜,你在這裡說了,馬家少爺他又不會知
道,這樣你不是兩面都討了好?」
瘦皮猴一聽,立即委屈的說:「不是我瘦皮猴不說,而是少莊主不願陶姑娘知道!」
陶萄鳳一聽,花容慘變,珠淚奪眶而出,不由傷心的哭著說:「我就知道他馬騰雲變了
心了,一定是被那個去天香閣散播消息的黃衣少女給迷住了。」
說罷起身,繼續嗔聲說:「我去找那個穿黃衣的少女去……」
瘦皮猴一見,立即起身辯駁說:「不是不是,馬少莊主也不知道有個黃衣少女在天香閣
散播消息!」
柳大娘立即脫口問:「那是為了什麼呢?」
瘦皮猴怯怯的看了一眼珠淚滿面的陶萄鳳,久久才吞吞吐吐的說:「馬少莊主嫌陶姑娘
的脾氣太大了!」
馬龍驤一聽,不由暗自搖了搖頭,心說,這小子怎麼這麼說?
心念間,陶萄鳳已伏在桌上傷心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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