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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的另一種詮釋..

frandyni 發表於: 2012-8-10 13:07 來源: ADJ網路控股集團


他出生的那年,計劃生育抓得正嚴,村裏有生二胎的人家,不是要躲到外地就是被罰款。只有他,是光明正大生下來的老二,並非家中有權有勢,而是因為他的哥哥患有先天性腦疾。俗話說,就是弱智。




  母親揮著手裏的一根小竹竿,對他說:永遠不許碰弟弟,記住沒?因為擔心他會傷害弟弟。父母更不許他進他們的房間,即使是吃飯,也讓他在自己的小屋裏吃。他經常偷偷蹲在父母的房門外向屋裏望去,看到弟弟時,就笑得口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其實他很小的時候,也曾被深深疼愛過,只是當年齡相仿的孩子已經學會說話、走路時,他卻目光呆滯,講不出一個字來。檢查出是腦疾後,爺爺奶奶把怨氣撒到母親身上,母親便把委屈強加給了他,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打他一頓。




   二
弟弟慢慢長大,已經開始牙牙學語。有幾次,弟弟伸著胳膊,蹣跚著向他走過來,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只是母親總會慌忙跑過來,把弟弟抱開。


看著別的孩子手裏拿著冰棒,他抿舔著唇,感到炎熱而口渴。那些孩子說:你學狗在地上爬,就把冰棒給你。他學了,可他們並沒有把冰棒給他,而是笑得前仰後合。


一向動作遲緩的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像瘋了一樣劈手就搶,那些孩子都嚇呆了。他手裏拿著冰棒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家裏跑去,一路上,冰棒不斷融化,待他跑回家時,只剩下可憐的一點了。弟弟正在院子裏玩,他趁著母親不在意,把冰棒舉到弟弟面前,說:吃,吃,弟吃。


母親看見他拿著一根小木棍向弟弟比畫,沖過來一把將他推開。他摔倒在地,僅剩的冰棒桿也掉在了地上,他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哇的一聲哭了。


  弟弟學會說話了,可是從沒人教他叫哥哥。他多希望自己能像所有的哥哥一樣,被弟弟叫一聲哥。為此,每當弟弟在院子裏玩時,他就會在三米外的地方,吃力地大聲喊著哥、哥。他想讓弟弟聽到,讓弟弟學會叫他哥。一天他繼續喊著哥、哥時,母親沖他嚷:一邊玩去。這時,弟弟突然擡起頭看著他,竟然清晰地叫了一聲 “哥”。


  他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拍著巴掌跳起來,忽然跑過去,用力抱住弟弟,眼淚和口水一起流到弟弟身上。





  他是從小被同學喊著“傻子他弟”長大的,他對這個稱謂憎惡至極。所以他看著總是對著他傻笑的哥哥,心中充滿厭惡。


一次他又因為“傻子他弟”這個稱呼和同學廝打起來,他被那個同學壓在身下,忽然對方的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是哥哥出手了。


他從未見過哥哥使這麼大的力氣,把那個男孩橫空舉起,摔在地上。男孩頓時在地上滾著喊疼。他害怕了,他們惹了禍,父親一定會揍他的。那一刻他恨透了母親,為什麼生一個傻子給他當哥哥。他用力推了哥哥一把,氣憤地吼:誰讓你多管閑事,你這個傻子。哥哥被推得抵到樹上,傻呆呆地看著他。


那天,父親讓他和哥哥並排請在地上,竹竿無情地落下來時,哥哥趴在了他的身上,忍痛顫抖地說:打,打我。


有一天,城裏的親戚帶來了他們沒有見過的糖果,母親分給他八塊,留給哥哥三塊,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次日清晨,哥哥在窗外敲著玻璃對他傻笑,踮著腳把一只手伸過來,臟兮兮的掌心裏是兩塊糖。他楞了楞,沒有接。哥哥再次伸手時,已變成三塊糖。是哥哥僅有的三塊糖,他含糊地說:吃,弟吃。


不知為什麼,這次他突然不想要了,哥哥著急得跺著腳說不出話來,幹脆把糖紙剝開,往他嘴裏塞。


  當他吃下糖時,他清楚地看到哥哥眼裏流出了淚水。






弟弟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父母樂得合不攏嘴,哥哥也高興得又蹦又跳。其實哥哥並不明白什麼是大學,但是他知道,弟弟給家裏爭了氣,現在再也沒有人叫他傻子,而是叫他“君旺他哥”。


他離開家的前一天晚上,哥哥還是不肯進他的屋子,而是從窗外遞給他一個花布包。他打開,竟是幾套新衣服。都是幾年前姑姑給他們哥倆做的或是城裏的姨媽送的。


  原來,這麼多年,哥哥一直沒有穿過新衣服。可是,他和父母卻從未註意過。此刻,他才發現,哥哥穿在身上的衣服磨破了邊,褲子短得吊在腿上,滑稽得像個小醜。他鼻子微微發酸,這麼多年,除了兒時的厭惡和長大後的忽視外,他還給過哥哥什麼呢?  


哥哥還是多年前傻笑的模樣,只是眼裏多了幾分期待,他知道那是意味著什麼。盡管哥哥不知道他在不斷地長高,不知道衣服的款式已過時得他無法穿出門。但他還是假裝收下了衣服,高興地在身上比量著問:哥,好看不?哥哥很用力地點頭,笑的時候嘴巴咧得很大。


他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兄弟。”他指著“兄”字對哥哥說:這個字讀兄,兄就是哥哥;又指著“弟”字,這個字讀弟,弟弟就是我。“兄弟”的意思就是先有哥哥,才有弟弟。沒有你,就沒有我。


那天,他反復地教,哥哥卻堅持讀那兩個字為“弟兄”,不連續卻很堅決地讀:弟,兄。走出哥哥房門時,他哭了。哥哥是在告訴他,在哥哥心中,弟弟永遠是第一位的,沒有弟,就沒有兄。






對一個農村孩子而言,大學生活顯得分外精彩,他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個患腦疾的哥哥。
那次母親在郵局給他打電話時,哥哥一起去了。母親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末了,母親說:跟你哥也說幾句吧。哥哥接過電話後,許久沒有聲音,又是母親接過來,說:掛了吧,你哥哭了,他在胸口比畫著,意思是他想你。


他本想讓母親再把電話給哥哥,他想告訴哥哥,等自己回去教他寫字,給他帶只有城裏才有的糖果和點心,可是,他張了張嘴,卻應了句那就掛了吧。因為他看到寢室同學好奇的目光,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有一個傻哥哥。暑假,他買了糖果和點心,路上,他塞了一塊糖在嘴裏,忽然想起兒時哥哥強行塞進他嘴裏的糖,忍不住喉頭發緊。糖在嘴裏泛著微微的苦澀。


第一次,他回到家裏就找哥哥,滿院子地喊:哥,哥,我回來了,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只是,他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只會對著他傻笑的哥哥,那個年近三十還穿著吊腿褲子的哥哥。父親老淚縱橫,痛苦地告訴他:一個月前,你哥下河去救溺水的孩子,他自己也不會遊泳,把孩子推上來,他就沒能上來……父親蹲在地上失聲痛苦著說,我們欠那孩子的太多了!


他一個人坐在河邊,對哥哥的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紙,上邊寫著“兄弟”,那是他的字;下邊是歪歪扭扭的不容易辨認的兩個字,只有他能看得出,是哥哥寫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