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了幾步,奪門而出,小女孩那哭喪哀怨的臉彷彿貼在玻璃門上,對我淒厲的瞪著;我往外頭衝去,整條指南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只好往大門的方向不斷跑著。
『只好』?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冷靜點,我該冷靜點的。
我這樣跑能跑到哪裡去?如果她們會永無止境的追著我,那我跑到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吧?但是我就是想跑,手上沒有銅板,我只想遠遠的逃離她;說到銅板,銅板怎麼又會不見的呢?銅板如果沒有不見的話,我只要把它拿出來,把它還給小女孩,就可以……就可以脫離這場惡夢了。
是這樣嗎?
當初那個客人,為什麼會把銅板給我?因為對他而言,他覺得這樣可以解脫?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銅板才會不斷地流傳,然後不斷地害死人嗎?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樣巴不得銅板留在身邊,那當初我就不會拿到銅板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跟她們不一樣?因為我一開始被附身過?還是我曾經戴過那個玉佩?不一樣又是怎樣不一樣?她們拿到銅板後,夢到的看到的和我不一樣嗎?一定不一樣,所以她們以為『解脫』的方法和我不同,但,到底是怎樣的不一樣呢?
我一邊跑,一邊想著,又開始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小凌到哪裡去了?嘉宜她們到哪裡去了?便利商店的店員到哪裡去了?
她們不可能不見的,所以說,她們都被小女孩她們給附身了?
有這麼容易就附身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就不算是特別容易被上身的人,因為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她上身的。
所以說,不是被附身,不是變成那小女孩,而是,幻覺?
拿到銅板之後,就會產生一連串的幻覺,最後把自己弄死,弄得像分屍一樣?然後,因為我戴過玉佩或被上身過的關係,所以我看到的幻覺跟大家不一樣,是這樣嗎?
這是我推斷到現在,覺得最有可能的邏輯。
於是我停下腳步。
我看著四周,看著許久才突然經過的機車;上頭的騎士,隱約之間讓我感覺是那小女孩。但她沒有停下,沒有來找我,就這麼呼嘯而過,所以,我看到的只是幻覺,事實上小女孩是沒有跑來找我的。
是嗎?我慢慢地走,超越了大門的方向,往店那頭走去。
仔細想想,浴室外的是小凌,房間裡頭是嘉宜和郁玢,六七舍間看到的是其他同學;所有我看成小女孩的,都只是普通人,全部都只是幻覺而已。
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讓幻覺消失嗎?只要讓幻覺消失,一切就結束了吧。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仍舊是空的;我依稀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它,是在浴室間脫衣服的時候。但那印象正確嗎?如果是,那它應該還在我褲子的口袋裡啊。
我仔細的尋了一遍,仍舊一無所有;我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鼓起勇氣面對幻覺,回到宿舍去找它。
然而,即使知道只是幻覺,想到那張臉,想到那些恐怖的面孔,我的勇氣和同情心,早已灰飛湮滅。
我駐足著,看著遠方陳董的店,埋沒在黑暗之中。
學長仍沒有回來吧,不知道他們是否發現什麼,真希望陳董可以平安無事,那我就可以和他一起討論解決方法了。
不對,我記得剛剛回到店裡的時候,鐵門是拉下的。
我衝到前頭,店內雖然是一片黑暗,但鐵門仍是開著的。
有人回來過,又出去了?但沒有將鐵門拉下?我看看裡頭,完全吞噬在黑暗之中,沒有絲毫人影。
但,我想到的是……
銅板在裡頭……
所以,其實裡邊燈是亮著的,只是從外邊看不到而已,就像上次一樣……
(14.2)
我走上階梯,慢慢靠近大門,裡頭的黑暗和寂靜再度勾起我的恐懼;我試探性地輕轉門把,但門是鎖死的。
這不準,當時,我和小花也都轉不開沒有鎖死的門。
我站在門前,開始揣測,裡面到底有沒有人?
但我想了沒多久,門便開了。
開門的是陳董。
「妳還好吧?看妳的表情好像被嚇著了。」陳董看著我說著。
門開啟的一瞬間,我看到了裡頭的光景;燈是亮著的,音響仍輕輕地放著張雨生的專輯,而一旁的桌邊,坐了一男一女的陌生人。
「你沒事吧?大家都很擔心你。」我看到陳董,幾乎快哭了出來;大家擔心了他這麼多天,現在看到他平平安安地站在這,總算放下我心中的所有牽絆。
「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陳董關上門,我則進到裡邊;那一男一女對我笑了笑,我也低著頭對他們笑了笑。
熟悉的音樂和柔和的燈光,讓我恐懼的心慢慢地平復下來。
「這是我女朋友,這是我以前室友,這是我店裡的工讀生,就我剛剛跟你們說的那個。」陳董簡單比了一下,介紹著我和他們。
我看了一下那女生,原來她就是當時電話裡頭的那個女孩;現在想想,她當時那甜美的聲音,和現在眼前迷人的容貌非常相稱,我竟然還懷疑過她,這頓時讓我非常汗顏。
「那個,妳好,我今天早上有打電話給妳,不好意思,希望沒打擾到妳。」我不好意思的說著。
「沒關係的,不要這麼客氣。」那女孩輕輕笑著,仍是那纖細的聲音。
「舞彤,妳先坐一下,我有東西要給妳。」陳董說了說,便往櫃臺內走去。
他要給我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是對我有幫助的東西。
「那個,妳好,我叫林舞彤,是政大心理系的。」我看著她們,自我介紹一下。
「恩,妳好,我是季曉晴,我已經畢業了。」女孩甜甜地說著。
「我叫李亞修,他同學,歷史系的。」男生比了一下陳董,簡單說著。
「恩,妳們在這裡聊天啊?」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隨便問著。
「是啊,我們在討論要怎麼幫妳啊,那個死沒良心的難得想幫助人,身為好朋友的一定會幫忙的啊。」亞修酸了一下陳董,笑著說。
我笑了笑,又不知到該怎麼回應,結果楞著。
現在的感覺,好溫馨,彷彿所有的陰霾都隨之一掃而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協調的地方。
是什麼地方不協調?我怎麼也想不出來,但就是一股莫名的懷疑讓我的內心仍有一絲絲的不安。
「這次別再弄丟了。」我想著,陳董已走了過來,他手上的是那片血紅色的玉佩。
「咦?」我看著那玉佩,不禁叫了出來。
那玉佩,不是在天維他叔公家不見了嗎?為什麼,又會回到陳董手上呢?
「我上次沒跟妳說清楚,以後妳記得,要盡量讓玉貼到妳的身體,不是帶在身邊就可以了。」陳董把玉佩放在我的手上,交代著。
我則回想到了那天在宿舍,我在拿下玉佩的時候,曾經有一瞬間,我是拿著上頭的綁線,讓玉離開了我的身體;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微小的時間差,讓我再次被附身,再次回到夢魘中的嗎?
瞬間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但同時,我仍舊感受到一種莫名。
無法形容的怪異,在胸口盪開。
「你對她可真好,想想你當初怎麼對我們的,待遇可差真多啊。」亞修又酸了一句,他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但我怎麼總覺得他說話怪怪的?
「我只是讓你們回到現實罷了。」陳董看著我,頭也不回地回他。
「好了,沒事了,妳好好休息吧。以後記得我說的話,不要讓玉離開妳的身體,這樣就不會再遇到什麼奇怪的事了。」陳董又說了一聲。
我總覺得,他似乎在趕我回去?
「對了,陳董,銅板是不是在店裡面?我剛剛在外面,看裡頭是暗著的,上次……」我問起銅板的事,但很快地被他打斷。
「恩,在我這裡,我說過我會處裡的,妳不用擔心我,我不可能會有事的。」陳董淡淡地說著,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著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沒有中指,記得他說,是在一次上課中弄傷的;不知怎麼,我光想到這裡,就覺得他是一個什麼也不怕的人。
或許吧,如果是陳董的話,應該什麼都不會怕吧,應該是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的吧。
我站起身,和亞修、曉晴說再見,再和陳董說聲謝謝。
「那,我先回去了。」我點了點頭,說道。
「恩。」陳董應了一下,便坐到位置上,大概要跟她們討論事情吧。
我往外頭走去,但在開門之時,我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
玻璃門外的鐵門,早已拉了下來;由玻璃門所反射的光景,店裡頭仍是一片黑暗,座位上空空如也,沒有陳董,沒有亞修和曉晴。
但是玻璃窗上看的見我。
我慢慢將門放了回去,隨著風鈴的聲音,我轉頭看著陳董她們。
座位上是空的。
我回過頭,店裡只有習慣的燈光,和張雨生的音樂,卻沒有半個人影。
然後,我想到了剛剛我覺得不協調的地方。
她們為什麼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變成小女孩的樣子?
為什麼當我望著玻璃窗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們反射的倒影?
因為,她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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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