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在小興安嶺的一個林場,跟爺爺奶奶一起住。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沒有人管制我,那兩年過得真快活,無拘無束的,滿山遍野地瘋玩,特別自在。但也因此碰到一些蹊蹺事,在我心裡留下總也抹不掉的陰影和重重疑問。就說那年秋天的一件事吧---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小勇、小兵、還有大新,一共六七個人吧,跑上東山去玩。我們鑽進樹林子,打鳥、找野兔、爬樹采核桃,一直玩到太陽落山才想起來回家。
樹林子外面,在東山坡上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菜地,是林場的人業餘時間種的。菜地之間是灌木叢和十幾座墳墓。我們下山就路過一座墳,不知誰眼尖,發現墳包有個洞。有人說一定是兔子洞,大夥就圍上去看,議論這到底是不是兔子洞,還說用水灌或用棍子捅捅試試,可是卻都站在那兒沒有人動手,大夥對墳墓還是都有些畏懼的。
會不會有鬼呀!好像是小兵說了一句。
大夥忽然都不吱聲了。
"鬼---!"小勇惡作劇似的喊了一嗓子,大夥就都跟著喊"鬼、鬼"嘻嘻哈哈地往山下跑去。
我站著沒動。那時我的好奇心比現在強幾百倍,膽子也大一些。我倒是真希望墳洞裡能鑽出個鬼來,讓我看看是什麼模樣。雖然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
哪怕裡面能鑽出只兔子也行啊,我捉住了,也好向小勇小兵他們炫耀炫耀。
我環顧四周,看能不能找根棍子,沒有。
回過頭來,嚇得我一哆嗦,眼前竟站著個老太太!
如果是平常的老太太倒還罷了,偏偏這老太太怪得嚇人,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白裡透黃,黃裡帶灰,眼睛空洞洞的直直地望著前方,那身黑衣服也不像常人穿的,那種樣式我從來沒見過。
巨大的恐懼感象一把無形的大錘砸了我一下,想跑,卻全身才都木了,一點也動不了,差一點就要倒下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
老太太竟沒理我,緩緩邁動腳步,向山下小兵他們跑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怎麼回的家,到家飯菜已經擺在桌上了,我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然後上炕就睡。
還好,一覺醒來,一切都正常了。
可是,大新卻病了。在學校,聽說大新發高燒,躺在炕上起不來,還說胡話,在家打針呢。
大新家離我家不遠。吃了晚飯,我和奶奶一起去了大新家。大新還躺在炕上,閉著眼睛,喘著粗氣。大新他媽說:"可能是撞上什麼東西了,打針不見好,想叫潘嬸來看看。"
正說著,潘嬸(我應該叫潘奶)就來了。潘奶五十多歲,長得又高又瘦,是個熱心腸,會一點我們稱作迷信的那一套東西。潘奶看了看大新,跟我奶奶和大新媽嘮了幾句嗑,就讓大新媽拿了一個碗,盛上清水。潘奶端著碗到門外,向天上舉了幾下,嘴裡念叨著:"天皇皇地皇皇……"象一首詩,後面的詞我忘了,當時就記得不太真切。
念叨完,回到屋子裡,大新媽已經準備好了一根筷子、一根線和一個小石頭子兒。潘奶用線把石頭子兒拴在筷子頭上,舉起筷子,讓石頭子兒懸在碗上面,正對著碗心。
我心裡開始有點緊張。
"西屋他劉大娘剛有病死了兩個月,她平時喜歡這孩子,我問問是不是她回來了。"潘奶說。
"他劉大娘啊,他劉大娘--,是不是你來看孩子了?要是的話你就轉兩圈,不是你就擺兩擺……"
潘奶重複了幾遍,我看見石頭子兒動了,象鐘擺,一左一右地擺動。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他劉大娘啊。那是誰呢?老馬頭?不能啊。老吳……"
潘奶說的都是死去的人。
大新他媽說:"他們昨天上東山了,他奶奶的墳在那兒,會不會?"
我一下子想起昨天那個老太太,就有點怕,想回家,可是好奇心支撐著我繼續看下去。
潘奶說:"是不是大新他奶奶回來了?要是的話就轉兩圈,不是就擺兩擺……"
我看見那石頭子兒竟轉起圈來,慢慢兒地,在碗上面,圈越轉越大,甚至超過了碗沿。
"是他奶奶。"潘奶看了一眼大新媽,又說:"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回來看大新了。他奶奶呀,大新媽知道你疼孫子,可是孩子小啊,受不了呀,你要是真疼孫子,就回去吧,你要是缺錢,我讓大新媽給你送錢去,行不行啊?你要答應,就擺兩擺--"
小石頭子兒停住了,然後又慢慢兒擺動起來。
"知道了知道了,大新媽,快去燒紙!"潘奶又說,"他奶奶呀,大新媽給你送錢了,快收著吧。"
大新媽趕緊拿了一沓黃紙,到門外燒了。
"好了好了,沒事了。"潘奶讓大新媽收起了那些家把什兒。我看看大新,好像呼息平穩了一些。
我跟奶奶回到家,也拿筷子拴了個小石子兒,舉著筷子,手不動的情況下,石頭子兒怎麼也轉不起來。
第二天早上,大新去上學了。......[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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