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
對於死,每一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詮釋。比如我,就認為這是一種生命形式的完結,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現在,我那麼明確的知道,我就要死了,一個星期之後。
1:午夜電話鈴
朋友去加拿大旅行,臨行前把房子的鑰匙交給我,說是反正我還住公司宿舍,不如就去她家住,正好給她看著房子。我去了。儘管一個人住一個大套間有些害怕。
剛才,我在裡間睡的很熟,模模糊糊覺得有人在推我說:“快起來接電話呀,快接。”我睡意朦朧,極不情願的開了壁燈,坐起來找拖鞋。
電話鈴一聲一聲不住的響,那聲音好似一個重錘,一下接一下的敲擊我的心臟。我開始頭暈目眩,怎麼也不能把腳穿到鞋子裡去。電話鈴仍舊不住的響,越響我越氣急,越氣急越套不上鞋子。當我終於趿上拖鞋:左邊的鞋在右腳,右邊的鞋在左腳上。——開始向客廳跑去時,似乎感到了一種一祥的物體在我四周,並一把攫住我,將我包裹的透不過氣來。
真黑。電話在哪呢?
鈴聲依舊響著,我氣息不勻的摸索,終於碰到電話時一下就如被抽去了脊骨一般跌坐在地上,癱軟如泥。我對著聽筒:“喂?”
嘀——嘀——嘀……
我很惱火,啪的掛上。心裡想是誰半夜三更打個電話來呢?會不會是誰出事了?心裡一激靈,馬上撥個號到千山萬水之外的家鄉:“喂,媽媽嗎?你好麼?”
媽媽的聲音睡意正濃:“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回來呀,你去美國啦?”
那麼,是誰?
邊想邊站起來,向我睡的裡間走。周圍是漆黑一片,死靜死寂,剛才開的壁燈不知何時已滅了。
我再次躺在無邊的黑暗中,但我再也睡不著了。想,剛才的電話怎麼……?為什麼我總是套不上鞋呢?還有我從離間奔向客廳,奔向電話的時候,仿佛就是在奔向一個無底深淵。
聽過一個傳說。午夜時有電話鈴響,接起來沒有聲音,而後自電話掛斷起七天,便是接電話人的死亡時辰。
我摸出手錶和打火機,哧的一聲打出火苗,照見手錶上是十二點零三分。
那麼剛才電話被我接起時不正是十二點麼?那麼我要死了麼?一股寒意浸透了我,由頭至踝一派冰涼。
打火機不知是不是我手一軟跌在了地上,周圍再次一片漆黑。心底裡本能對死亡的恐懼開始漲成狂潮,把我淹沒。
寂靜在漆黑中變的緊張,伸手不見五指。寂靜到連自己的呼吸都不能聽到,好似墓穴。
有些感覺了,竟是看到生命正像流質在一點一滴的離開我的軀體,心臟衰退成一個風乾皺縮的可憐蘋果,無力的勉強維持著僅剩的新陳代謝。
快要死了,再過七天。我簡直能察覺到死亡正像一頭怪獸潛伏在我床邊,也或許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閃耀著它那凶狠的獠牙,併發出得意的呵呵乾笑聲和殘忍的禽獸的咻咻鼻息。
它不動聲色,只隨著時間的流逝吞噬我的生命,直到七天以後,吸乾我的血液,撕咬和咀嚼我的肌肉和骨頭,最後只留一張乾癟的皮——甚至,什麼都不剩下。
我不顧一切的跌跌撞撞還是奔向電話,顫抖的撥到能給我安慰和安全感的人:“阿輝,你快來啊。”我的聲音抑制不住的哽咽,他也聽出了氣氛,連忙的就過來了,很快,但是我還是覺得好慢。
在他懷裡發著抖,卻說不出一句話,捱到天亮,才嗚嗚噎噎的斷斷續續把事情說給他。他研究性的看我:“小枚你發燒了。”
“你!”我很憤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他卻一臉無辜:“小枚,一個電話沒那麼多的感想,可能是誰撥越洋電話撥錯了號到這來了,也說不定是你那朋友在加拿大想打個電話給你,結果又想到有時差,怕耽誤你休息,所以沒等你接就掛掉了嘛……”
他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我告訴自己應該相信,但是我不能忘卻那種徹骨的恐懼。
2:走廊驚魂
“還怕啊,我送你上班,回頭再等我接,怎麼樣,要是還怕,晚上乾脆住我那裡好啦,好不好,反正遲早的事情嘛~”他是勸慰的口氣,後面還開起了玩笑,好象天下太平。我笑笑,但願真的像他說的吧。
一到公司,同事就告訴我:“魏經理叫你去一趟。”
我點頭,就穿過走廊,去經理辦公室。
魏經理是我們公司年輕有為的一個副總,聽說才大學畢業2年。2年就坐上副總,真是前途無量。而且他人也很精神,給人一種紳士的感覺。
“林小枚,你的調查報告我看了,基本上還可以,不過呢,這個地方還需要潤色,恩,你看……”
怎麼說呢,我對這位上司很滿意,和他合作很愉快。如果不是我有了阿輝,我想我是很可能愛上他的。交代完了,我扭身準備出去:“魏總我走了。”
他忽然說:“林小枚。”
我回頭,他正哧的點燃一支煙,裊裊的煙飄在他手指間。我問:“魏總?”
他抬頭看看我,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喔,你是個好姑娘。回去吧。”
我再走在走廊,突然覺得背後一緊!
而後我發現我已不在走廊,而是在一個陌生的叢林。我的嗓子乾澀的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後退幾步,撞到一個人的身上,我一回頭,竟是阿輝!
他好象不認識我,只漠然的將我向旁邊一推。我一個踉蹌,摔在地面上,地面上是熱熱的濕泥,好比沼澤。然後我就看見了鱷魚,蜥蜴,蛇……總而言之,我害怕的東西全都出現了,包括阿輝對我的冷漠。
心裡亂七八糟的一團塞的我噁心又頭昏,恐懼和驚嚇也攪著,我忍受不了的大叫:“天啊!”
“怎麼了?”
“小枚?”
……我定神一看,我還是在走廊啊,周圍是同事,奇怪的看著我。
我知道了,是一種無形的東西開始左右我的神志,只是我不知道它是哪一天耍夠了我就殺了我呢還是叫我殺別人。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恐怖。
阿輝開始重視我的感覺,而且我也顧不上那些,和他住在一起。朋友的房子我再沒去過。
“小枚,我看我們還得去一趟。那房子是一切的根源,我們應該去看看。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小枚,不能老是逃避!”阿輝在我面前揮舞拳頭,像是要和魔鬼決一死戰。我雖然還在搖頭,可是我自己知道,如果不去一次,我就已經快瘋了。
3:亡靈的光顧
樓道黑黑的,雖然是白天,還是很靜,也許人都上班了。阿輝走在前面,一路觸亮樓燈,燈在上午發出昏黃的光,照的人暈暈忽忽。原以為,我在走在去那套房子的路上會有很多特別的感覺,但是沒有。這樣,到了403,阿輝掏出鑰匙輕輕插進鎖孔,轉動,門開了。
屋裡一切如常。窗簾還是拉開的,和我們走的時候一樣。我站在阿輝身後,雖然覺得前面有了他了,可是又怕後面會有什麼邪祟的東西躲藏。阿輝忽然轉回頭問我:“小枚你感到冷嗎?”
我搖頭。我沒感到任何與平常不同的。但是阿輝卻看起來很冷,臉已經變色了。我一時很憤怒。
我只是在這個屋子裡住了一晚,我沒做任何虧心的事情,就算是邪祟的東西它憑什麼糾纏我!我大聲叫喊了一句:“你到底是誰你出來呀,你為什麼糾纏我啊,我沒做什麼啊!~”
沒有什麼動靜,阿輝後退一步抓緊我,我們環顧四周,也許白天鬼不敢出來吧。阿輝說:“今天我們不走了。我陪著小枚,就看看會到底有什麼東西。我們心底裡是乾淨的。小枚,你放心。”
這時,有一陣異常清脆的鈴聲,叮叮叮叮……。是屋頂上的水晶吊燈微微晃動。玻璃窗也錚錚有聲。是誰在回應嗎?是的嗎?
晚上我和阿輝就睡在沙發上,兩個人裹一條毯子。戀愛中的人膽子真的是比平常的人大些。我們沒事一般絮絮的說了半夜的話,也沒怎麼的害怕。好象這回事已經從我的生活裡消失。後來我們都還是睡著了。
後來我很渴,就起來喝水。水杯就在沙發邊的茶几上。
我的手剛握在水杯上,另一隻手就蓋在我手上了。我一抬頭,是一個白衣女子,胸前一抹鮮血,好似還在滴,一隻手在握著我,垂下的另一隻手卻看不見了。
我揉揉眼睛,她還在。我居然不害怕,只是怔怔的看她,她也定定的看我。她後來慢慢將垂下的那隻手抬起,抬起。
那是一隻不像人手的手,血肉模糊,而且完全不再有骨節,爛爛的一團,如同一個煮爛的雞爪子,而那鮮血,也和她胸前的一樣,一直在滴,在滴。
我再也受不了,大聲哭出來:“啊~~~~~~~~~`”她應聲消失了。
“小枚?”
我睜眼,是阿輝在叫我。莫不是我,又有了幻覺?
“你怎麼了,是不是夢見了什麼,對我講講,講講就好了,別怕。”阿輝抱住我不停的拍我的後背,好象我是個孩子。突然他也叫了起來:“哎呀!”
我轉頭,是哪個白衣女子!正是她!她默默的從我們眼前走過去,不,確切點說是,飄過去,飄到陽台,飄到了黑暗裡。
她的眼睛裡,有的不是陰毒和凶殘,而是一種凄切和悲憤,而她看我們的時候,眼神甚至是溫柔的。她的血就滴在房間的地板上,血跡斑斑的一路。我和阿輝一聲不響。
天漸漸透亮了,樓下送鮮奶的三輪車吱吱呀呀的聲音和小孩背英語的聲音交錯著預告新的一天。而我和阿輝坐在沙發一角卻剛剛回過神來。
阿輝若有所思:“小枚,你對你的這個朋友了解嗎?了解多少呢?”
“琪琪嗎?”我抬眼看看房間,“她是我一個學生啊,去年我在成人教育中心做街舞教練時認識了她。她很有錢,是她前一個男朋友留給她的,但是那個人去了哪裡她沒和我說。”
“她有沒有同性戀?”
“沒發現有這個傾向啊,她對帥哥可是興趣很大呢,她自己常去的廳鉤男人。”
“那,怎麼會是個女人呢?”阿輝沉吟著,“那麼她……”
“阿輝,我覺得這個女子不是針對我們的,她是找別的人,說不定就像你想的,是找琪琪。這是琪琪的房子對不對。但是琪琪現在加拿大,她卻不知道,所以她就在房子裡等啊。”我推測。
“也許琪琪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來了她才躲出去的呢。琪琪是不是很恨誰,殺了人?”阿輝兩隻眼睛很亮。
“不會不會!”我否認,這點我知道琪琪的,“她連踩了螞蟻都難過的。”可的我低頭看看地上,地上還有血跡,就是說晚上哪個白衣女子真真切切的來過。我頭皮發緊。
後來阿輝又猜說,不是琪琪的男朋友不知道在哪裡嗎?說不定是他有了新歡拋棄了琪琪,琪琪憤怒之下才做傻事,殺了那個新歡的。我表示不太相信,但是他堅持,並說,既然那女子碰到了我們,我們就應該幫幫她。
“小枚,琪琪去加拿大後一直沒和你聯絡嗎?”接我下班的路上他一手開車一手在他的手提包裡使勁的翻掏,掏一陣又摸到我的包去翻,十足像個拾破爛。終於叫他找到了我的電話本,他很興奮的把它揚起來:“嘿,你總該有她的手機號吧!”
“有是有啊。”我歪歪頭。畢竟琪琪是我朋友,我總護著她些。可是你這個傢伙怎麼那麼起勁啊,是不是看那白衣女子生的漂亮,哼!
我哇哇叫著撲向他,找他算帳,他呵呵直笑,差點把車開到水泥柱上。幸虧那條街上人少。
找到號碼,他就撥,沒通,說是:“sorry,the number couldn't be connetednow.”這樣就又拖到晚上了。
4:水晶吊燈
“你看看,又到晚上了。要是她又來了呢?這個時候你還吃哪門子的醋。我那麼起勁,還不是為了你早點脫身那。哪個女的找到了琪琪就不會再來找我們了,對不對?現在琪琪還沒找到,她肯定還是要來的,肯定的。”阿輝走在樓梯就不住的埋怨,我撅著嘴無話可說。說實話我都已經不害怕了。我知道,那女子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就不會干擾別人的,而且她如果一直跟著我們的話,就該知道阿輝已經在幫她,她就更不會傷害我們。
屋裡很黑,阿輝摸索著開了燈,一開燈卻嚇了一跳。
水晶吊燈摔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我四下裡看看,什麼也沒有。我就大聲問:“是你嗎?”
沒人回答。阿輝也大聲說:“你不要悲傷了,你是不是找琪琪,我們會幫你的,一定幫你找到她,你放心吧。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找她?”
還是那麼靜。我和阿輝面面相覷。
琪琪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了。她開個車都到了樓下。我從另一個方向跑向她的車:“琪琪,你快點回家,剛才工人說新的吊燈給裝好了,就是南方水晶的!”她那頭伸出來衝我笑:“真的呀!我把車開到車庫。”
車子倒,倒,倒,我笑眯眯的退了,但是車子還在倒,倒,她急著去上樓看吊燈,沒注意到車後一個女子提著籃子笑著跑過來,一隻小狗在她腳邊跳躍。
車子倒到了那女子的身上,一片血。那女子一身白色的絲裙。
5:故事這樣結束
阿輝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他低頭默想,又抬頭跑到陽台去看樓下。
“小枚,我覺得你的夢不太真實啊,要是就在樓下的話,早就被發現了,琪琪就沒機會逃脫。再說這個小區不是一直很安靜沒發生什麼事故嗎。”
我靠在沙發背上,也在想。我想也是,不可能在樓下。但是我真的相信琪琪是無意的車禍中殺死了這個女子,但是是在哪裡發生的呢?
然後我聽見電話鈴響了。
阿輝衝過去,到電話旁一下停住,我也跑過去,看著電話。它不緊不慢的響著,一下一下都敲在兩個人的心上。
“我接吧,反正不會再有什麼了。”我輕聲說完,就一把抓起電話:“喂~~~~~”
“小枚,小枚~~~~~~~~”是琪琪,她在那頭泣不成聲,“小枚,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我抬眼看看阿輝,阿輝凝神在聽。可是我卻看到那個女子就站在阿輝身旁,盯著電話,就盯著電話!
“阿輝!”我失聲一叫。阿輝一轉身,那女子沒有了,地上,留下一滴鮮紅鮮紅的血,已經乾涸。
那邊電話也斷了,嘀-嘀-嘀-嘀-嘀-嘀……
阿輝呆呆的看窗外,我則精疲力竭的灘在地板上。
後來我收到一筆莫名的遺產,從加拿大轉過來,我知道肯定是琪琪。不知道白衣女子是怎麼找到她,又向她討回了人命債。但是這件事卻已經影響我們賣掉了車子,每天搭公車上班。我們很怕出人命。
琪琪的遺產真不少,可是我和阿輝都沒這個膽子要,都捐給植樹造林那,希望工程那什麼什麼的。
那以後我們再也沒見到那白衣女子,為此阿輝還嘆息說但願她有個好歸宿,這麼好看的一個姑娘。我很不服氣,我說手給碾成那樣子,一點都不好看了。
他還是搖頭:“人家還是天生麗質,還是天生麗質。”不過被我痛扁一頓之後他就再不說她比我漂亮了。
呵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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