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正唱得起勁的時候,包廂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若櫻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她仍然沒變,皮膚晶瑩透亮,烏發如雲。歲月似乎對她特別仁慈,沒將一絲皺紋印上她的眼角。
“若櫻!”馬仔率先叫了起來,“你也來了!我們剛才還在說起你呢。”
“老同學聚會,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她嬌嗔著,走過來貼著我坐下。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舉動,所有的人都沒說話,她是我的初戀情人,這誰都知道。
一陣寒意忽然附在我身上,我不敢抬頭看她。
“很久沒見了,你好嗎?”她輕輕地問我,吹氣如蘭。
“還不錯,你過得怎麼樣?”我回答。
“還好。”她嘆了一口氣,語氣裡滿是幽怨。
“若櫻,點首歌吧,從前你可是學校卡拉OK大賽的冠軍喲!”馬仔遞過話筒,試圖打破僵局。
她一笑,接過話筒。
音樂頓時響起,一看歌名,竟叫《相遇太早》。
“上天讓我們相遇太早,緣份卻給得太少……”她動情地唱著。
我明白,這是唱給我聽的。
時光仿佛回到了當年,我看到了當時的我和她。我們站在舞台上,唱著一支關於愛情的歌曲。唱到高潮處,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像被電擊似的,唱跑了一個音。觀眾馬上聽出來了,頓時哈哈大笑,我漲紅了臉。但她渾然不覺,繼續唱,投入地唱,情緒感染了每一個人。結束時,冠軍的獎盃仍然落在我們的手上,儘管我唱跑了那一個音。
誰都清楚,那個獎盃其實是給她的。
我們的戀情從那晚開始。
“喂,”馬仔將我的思緒打斷,“你也唱一首吧。”
“對,和若櫻合唱!”其餘人眾在一旁起哄。
她不拒絕,仍輕柔地笑。
“對不起,我今晚喉嚨有點痛。”我推辭。
她的臉上呈現出不愉快的神色。
“若櫻,我敬你一杯。”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將她面前的法國酒杯倒滿深紅的葡萄汁。
她舉起來,一飲而盡。
也許是我眼花,乍一看,竟覺得她的酒杯仍是滿的。
那酒並沒有使她面色紅潤,反而更蒼白了,似一張雪色的紙。
“我頭有些昏,”她說,“有誰願意送我回家?”
眾人一齊看著我。於是,她坐到了我的車上。
汽車在夜暮中行駛,這個深秋的夜晚風很大,呼嘯著從我倆身邊滑過。若櫻似乎並不怕冷,十一月裡她仍穿著一條雪白的單薄的裙,蟬翼般輕,卻並不透明。女孩子們為了漂亮常常不要溫度。
我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理理頭髮,無意中碰到那塊額上的舊疤痕,那是當年分手時若櫻的傑作。
“我要去南方發展。”當時我對她說。
“那我怎麼辦?”她問。
“也許我們可以分手。”
“不,我可以等你。”
“我不想耽誤你,若櫻,有那麼多男孩子追你,他們條件都不錯……”
我話音未落,只見一隻瓷盤飛過來,其中一塊碎片擊傷我的前額,留下了這塊疤痕,也留下了永久的傷痛。
她朝門外奔去,臨走時狠狠地說了一句話,她究竟說了什麼呢?這會兒我一時間想不起來。
“傷疤是那時留下的?”這時的她問。
“唔。”我點頭。
“對不起,”她充滿歉意,“事後我又去找過你,但你已經到南方去了。”
“沒關係,已經不痛了。”
“但我很痛,”她指著心口,“這裡很痛。”
我無言,那個地方,我也經常隱隱作痛,自從與她分開以後。
“你結婚了嗎?”她問。
“結了又離了,這些年只顧忙生意,不敢再想這些事。你呢?”
她把臉轉向窗外,好半天才回答:“我就要開始新生活了,所以回來再看看你,我怕將來會忘記你。”
“去哪?出國嗎?”
“現在還不知道,我只希望將來會比過去好。你會想著我嗎?”
我默然。默然等於默認。
忽然,她指著一片漆黑的工地說:“把車停在那兒吧,我要下去了。”
“你家在這附近?”我看著這片荒涼的工地,詫異地問。
“不,在前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入口。”
“再見了。”她在我面頰上輕吻一記,走下汽車。
那吻是冰涼的,仿佛觸到了冰箱中的冷氣。
我呆呆地望著她沒入那片近乎恐懼的工地,那夜月亮很好,但月光下卻不見她的影。
回到家,我的腦子裡滿是她的音容笑貌,既然我已經離婚了,為什麼不能繼續跟她來往呢?
我激動起來,翻出舊電話本,找出她家當年的號碼。
“你撥的是空號,請查明再撥……”電話的那頭竟出現這機械般的女聲。
我將電話本扔回床上。
——“那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只怕我死了你都不知道!”
當年分手時她狠狠地留下了這句話,現在我終於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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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