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我睜眼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十二隻眼睛……
他們是那樣凄迷,那樣凄迷的看著我。於是,我知道我無法逃避——
我以為我已死去。
或者說,至少說我已去得很遠。
到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得到了一種永生的解脫。永恆的逃避。
故事發生在這樣的城市裡太平常。就象你平常知道的一樣。這是個城市的傍晚。晚紅的夕陽在半空中燒血。我渾渾噩噩走進了一家酒巴。用進我身上最後的三十五元錢,吃了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頓。或者說是‘最後的晚餐’(至少當時我是這樣想的)我已決定在今天之後結束我的生命。我的生命現在對我來說已毫無意義可言。我來到這個城市已經三十個月。我除了耗盡了我離職前的所有之外,我還染了一身病。我無力,也無臉回鄉。我曾經是個那麼自傲、自負的人,我不承認我會這樣失敗。當我在父母及親友的懇求及規勸下走進那個工作崗位時,我就從未喜歡過它,那職業是教師。
教師,這曾經讓我引以為生命裡最偉大目標而追求時,在我從師範畢業那一年它的神聖被現實一擊將它從我心中擊潰。當時,我是被分到一個省(不必打聽)一個縣(也不用問津)的一個鄉的一個完小。在這裡我苦苦忍耐也半年,我一天天變得麻木起來,我的同事喝酒,賭博,被抓,然後找個農村女孩子談戀愛。他們日漸變得麻木,教書,對大家來說只是一種敷衍了事,時間長了,我看到我的悲哀,那一天在我上集遇到從前中學裡一無是處的‘孫大頭’居然在其付縣長老爹的幫助下去外地當了三年兵回來當上工商局要職時,他在鎮上那間小館子裡耍派時,跟我同去的小學校長拼命前去敬酒巴結,我從此看不到我的未來,我徹底心灰了。我決定走,我在一個月後離開了那所破落的山村學校。(其實並不破落,至少有幾憧由華僑捐資蓋起的教學樓,跟哪些山坡下的農舍相比以是天堂,教學用具也不差,可是哪只是外部條件,我看不到的未來,在那樣的領導機制下,我沒有前途,我感到悲憤中的茫茫然。我不明白這地方缺得是什麼,決不是單純的人才吧,我大學本科畢業,可是我卻只能呆這地方同一群老酒鬼們比賽消耗青春,我知道國家建設西部的號聲,但不論從西部的那一個角落算起,都不會有我的市場,因為我即便是在西部沒有什麼可倚重的。)
我到了深圳特區,在哪裡耗盡了我對這世界最後十分之一的感情(嘿嘿!好象有幾分引用嘛!),我不想再說我在哪兒作了些什麼,或者說得到與失去些什麼,這些都在庸俗,在死前我想瀟灑一點。我想輕輕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哪種方式。我賣好了安眠藥,我吃完了最後一頓,對了,為了不太痛苦,我還喝了點酒。確切的說是兩瓶啤酒。幾碟小菜,我很瀟酒的付完帳。“不用找了!”我故作瀟灑的把最後五塊錢用來玩了一次“過把癮”的小戲。看著哪個小工轉身我飛快站起,慢慢向江岸走去。
夜就在我的腳步下越走越黑了。黑了下來。我不嚇唬你,我不會嚇唬人。我真的碰到了鬼。原來要死的人碰到鬼還是害怕得要死。我就這般直挺挺撞到一個身上,他身高‘一米八’。至少當時我是這樣想的。他站在那兒,面目表情的看著我,眼睛裡泛著病菌般藍光,他直勾勾盯著我。
“嘿嘿,不好意思。”我帶著點酒勁傻笑著,準備離開。他忽然一把拉住我。
“朋友——”他語聲硬咽,有種說不下去的感覺。“你能不能幫幫我?!”他說著卟嗵給我跪下了,我看到他晶亮的淚花在鏡片後直閃爍,原來他跟我一樣是個‘斯文人’?我這樣想。
我後退一步,麻木不語的看著他。他想幹什麼。我這時‘大腦打鐵’,什麼都不清晰了。
“我,我,”他拿出一封信,從懷裡掏出一封黑黑色的皺巴巴的信。信封是黑色的,信簽也是黑色的,信上的字也是黑色的,黑色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它沉甸甸的遞到了我的手中。從他帶汗的手中遞到了我的手中來。
我還帶著酒勁定睛來看,上面赫然寫著:FROM:發自幽冥,TO:發往人間。主題:人間未了緣。
發信人:無。(冥界幽魂,無名無姓,無主無依!)
收信人:無。(已記不起人間任何故事,只到下次輪迴前為止)
郵資:來世的一顆童心。
日期:公元2001年六月一日。(冥界無日期,以新生投胎世界為起點)
“這是什麼?”我猶自帶著酒勁。我對他說,“你這是什麼啊,我看不懂?”我想把信甩給他,然後轉身就走。
“不!”他駭然大叫,不,應該說是痛號,對我說:“我已經死了,在一個月前,我死在這個城市墮落的邊緣!我自殺身死的,你可以去查報紙,一個月前在這小巷口,一個黑衣青年人死在這兒,死因不明,那人就是我,我是自殺的。因為我跟你一樣,我是來這兒找出路,但卻找不到,只找到一身病與失望的傢伙,於是我死了,可是我死了我的罪卻不能消,我對不起遠方的愛人和兒子,我只有死,當時我是這樣想的我一死,便是解脫,可是,我死了我才發現我的罪業卻更加深重,我把罪業帶到了來世。我什麼都沒有逃避開,什麼都沒有——真的,你,不用懷疑什麼,當然,你一定會奇怪,我怎麼會找上你,因為你也我和一樣,一樣的就要死亡,所以,我們此刻的靈體是相通的。我說得你明白麼,當然,也許你醉了,不過,你還是能聽懂得,我,這麼說吧,我是個十三天前在這兒死去的人,和你一樣絕望的人。”
我看著他,我忽然明白,我就是他,他就是幾個月後的我,他跪在哪兒,穿著黑色的喪服,白色的褲子。centurys網際論壇
“我明白了!”我一把抓住他,我痛苦的呻吟,“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你不用說了?。”
“真的,你明白了?”他不信的看著我,“我就要回去了,我就要去投胎,希望你把這封信帶回人間,讓他們好好珍惜生命。生命於我們每個人只有一次,它是何其珍貴,你一定要告訴他們,那些失望的人們,要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那麼就去創造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否則這樣的死毫無意義。毫無意義。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他的聲音還飄蕩在空冥的時候,他已離去。空氣中沒有半點回應。就象他從未來過一樣。
我走過了茫茫的天涯路,然後當我回首時,我發現天涯路並不蒼茫,茫然的只是有時候我的心。我死過,如果你不信,我請你看我懺悔的鬼戀。可是我又回轉。過來,象一隻青鳥,從天上,從荒蕪的天上給人間還來一封信,我知道,當我的親人們看到這封信時,他們感動的淚滴將會讓我用一生去懂得怎樣珍惜。
我這是一封黑色的信,信簽,信封,郵資,…………都是黑色。
象黑夜,假如,你死去,那麼得到就是這樣一封,發不出去的信。
象黑夜,等待眼睛的黑夜。
我坐在黑夜裡一點一點清醒。
我看著窗外的茫茫夜色。隨手把那封信投向了光明。
現在,我面對著十隻眼睛,光明的眼睛。他們是:爸爸、媽媽、哥哥、嫂子、還有她………雪婷!centurys網際論壇
"雪婷,我愛你,雪婷,“我拉著你的手親撫我的臉,讓我瞬間涌動的熱淚融化你的真體。在這裡,只有我能看到你的存在。我知道你無時無刻不存在於我的生命裡。
在這裡,你是我的第二十雙眼睛,你第一個看著我醒來,我的愛因你而清醒。
但我愛的不只是你一個人,還有我的母親——母親。雪婷,請你原諒我。我不得不回來,我時常聽到你唱這首好聽的歌給我聽:
——我能聽見你的憂鬱卻難告訴你,當我開口聲音就會消失空氣裡,而心慢慢……心慢慢消在彼此沉默裡,你的悲傷卻留在冬季…………
——你還活在去年那場意處的回憶,深情依舊,我無聲嘆息…………該如何告訴你,早已原諒你,只是不能親口說出我依然愛你。該如何告訴你,我依然愛你……只是不能親口說出我依然………
每夜唱不停。我喜歡聽,在這樣的夜色裡。在這樣的千年裡。雪婷,我在聽你唱歌,帶著一封返回人間的信。
在這樣的城市裡,在這樣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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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