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點,電子鐘顯示300。
我睡不著覺,眼下積著一層病態的暗影,身軀終日保持高度警戒,日以繼夜。
咖啡杯凌亂的堆在床畔,不知道幾年幾月的好幾份報紙攤在一旁,老舊的破頁聖經,還有因攝取過多咖啡因而顫抖的手所不小心打翻暈出的褐色污漬,髒了棉被一角。
當狂風刮進室內時,拂起我額前的瀏海,我嚇了一跳,連忙看向窗外,什麼都沒有。
半晌後,我鬆了一口氣,就在視線忽地轉移的那一剎那,眼角餘光瞥到了一顆笑的很開心燦爛的頭顱從天花板上滾落,然後叮叮咚咚的消失在衣櫃下。
我僵住,抱著聖經的手又開始劇烈顫抖。
我嘴唇蠕動,神色蒼白喃喃念著聖經裡的詩句,抄起桌上短刃,一步步走向漆黑的衣櫃。
當我彎下身,眼前只有積滿灰塵的灰白地磚,什麼都沒有。
我坐回地上,爬著髮,腦中一片茫然,和那把冰涼的短刃一樣,空白似乎嘲笑我的神經兮兮。
這時,一雙赤腳躍過我的頭上,那張揚的弧度,就像飛翔,然後消失在牆上。
(銀鈴似的孩童笑聲此起彼落的響起,回聲迴盪在寂寥室內,卻在我遮耳不想去聽時直直傳入我的腦海,纏繞我的思緒,那些嘻笑的純真笑語一直都是我夜夜不絕的夢魘。)
我的手猛地使了力,瞳孔收縮,理智斷線,扯下了幾根棕色髮絲落地。
「夠了!我受夠了!惡魔,給我滾出來!」
我抓狂的持起牆角的棒球棍,臉孔扭曲,暴力揮打著觸目可及的家具,以為這樣就能將那些該死的惡魔給逼出。玻璃碎片撒了一地,桌椅被我踹倒,鏡子被球棍擊碎,電視被我砸爛。那些也曾經是我兩星期前滿心歡喜購入的家具,此刻間卻成了我失控下的犧牲品。
「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啊!」我震怒吼著,又張狂大笑,沙發的白色棉絮飄揚室內,手中卻還不想停下,「你出來啊!惡魔!這麼想玩我就陪你玩啊!出來!」
笑語聲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停了,隔壁的鄰居也怯怯關上窗戶拉上窗簾。
不久後,電子鐘響起鐘音,顯示時間已經推移到五點,也讓我有些喘氣放開手,手中的球棍鬆下掉落,蕩起地磚上冰冷擊音,映著一室被破壞徹底的房間。
僅僅一瞬間,我望著眼前混亂,忽地從剛才的野蠻退化了。
我頹然跪倒,雙手又爬抓進髮裡,低喘著,簡直不敢置信我所作的一切。
「天啊……我又做了什麼……請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毫無頭緒的倉皇,下意識的我習慣性的又握緊胸前的十字架,嘴語急促不清的反覆背誦了聖經裡的詩句。直到緩下了激烈的情緒後,我抬起頭,雙眼迷離的看著不遠方躺在玻璃碎片裡的藥袋。
我爬向前,也不管腿跟手被碎片劃傷。我顫抖的倒出藥袋裡的紅色膠囊與三十幾顆白色藥丸,轉身正欲去找尋杯子,卻見一雙細長白皙的手捧著盛水的馬克杯,在我的面前。
我目光順勢往上,卻什麼也沒見到,手臂以上全是空白而憑然消失的。
然後那顆頭顱又滾了過來,頸邊還沾著血跡,那張嘴唇咧的好大,笑容幾乎佔了整張臉頰。
我笑了,真的笑了,笑的戚嗆,笑的瘋狂,笑的連眼淚都滑下。
我想我快要瘋了。
(或者已經瘋了?)
「這是死者黎瑞恩.帕森先生的資料。」
羅勒警官接過同事遞上的一疊文件,漫不精心的坐在還有許警視人員正在採集案發現場的椅子上。他隨意翻了幾頁,定在那張笑的靦腆清秀的年輕男子照片上,那是一頁病歷表。
「黎瑞恩.帕森,男性,二十五歲,從事基督教神職人員,有定期服用抑制躁鬱症的藥。」
「看不出來吧?」同事搖了搖頭,一邊望著被蓋上白布的屍體,「牧師居然有躁鬱症。」
「死因呢?」羅勒問,他沒興趣開死者玩笑。
「很奇怪,表面上好像是被嚇死的,事實上……」同事指著地上幾顆散落的白色藥丸,「應該是死者因不明原因產生幻覺或者脾氣,他可能想吃藥去壓抑症狀,卻不小心誤食了大量安眠藥而導致死亡,但兩者數量差了這麼多怎麼會搞混啊?」
「……」羅勒沉默。
「是安眠藥自殺,喉嚨有灼傷的痕跡。」法醫走上前來,拉下了白色手套。
「那幻覺呢?」羅勒問。
「沒有這回事,死者本身情緒就極度不穩定,從他屢次進入聖西亞醫院領取各種不同的藥單來判斷,死者初期情緒暴躁但有定期服藥接受醫生抑制。但後期,近幾個星期以來,死者可能因家庭或者受到金錢壓力折磨而導致神經衰弱,更因壓力無處宣洩,使得神智極度緊繃而無法正常入眠,最後只好開始領取大量安眠藥來幫助睡眠。不過真正的死因還要更待進一步化驗。」
「真厲害,就這樣結案吧。」同事懶洋洋說。
羅勒沒說話,當他從椅上站起時,眼角餘光忽地瞥到了一個黑影從牆角滾出,消失在床下。
他愣了愣,直到同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回神。
「發什麼呆?該回去了吧。」
「不……」羅勒張嘴欲啟,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走到床邊蹲下身,除了從另一端看見的幾雙走動的黑色皮鞋,什麼都沒有。
「怎麼啦?」同事好奇的靠了過來。
「沒事,只是剛剛好像……」羅勒頓一下,才又開口,「看到了一顆頭顱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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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