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者

小翁是個潛水者。

　　不過不是在漂亮的深海裡和美麗的熱帶魚一起浮潛游泳。

　　而是在討論區每天看文章一字不回，然後在螢幕前批評得頭頭是

道的那種。


　　「喔，他的想法跟我之前想的一樣嘛，我果然是對的。」他常常

這樣盯著螢幕喃喃自語。

　　有的人因為網路的遮掩而肆無忌憚表現出日常隱藏的那面，但他

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只能附和著人家說的話。

　　「在網路上筆戰多複雜，一旁觀戰多逍遙自在。」他跟朋友聊天

時總這麼解釋。

　　「搞不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在網路上回帖喔。」吃午飯時，在餐廳

他開玩笑的和同學說。

　　「那，要不要和我打個賭？」隔壁桌突然有個人湊了過來。

　　「哦？」小翁抬頭看了看，原來是宿捨隔壁房間的古進。

　　「怎麼個賭法？」他好奇的問。

　　「我知道有個聊天室，如果你登進去後可以一小時不說一句話，

我就給你一千塊。」古進笑著說。

　　這麼好賺？小翁想：「那如果我把電腦開著跑出去呢？」

　　「呵呵，」古進笑了笑：「這我自然有辦法確認。」

　　「那，一言為定。」小翁答應下來，古進也立刻拿出紙寫了個網

址拿給小翁。

　　「時間訂在明天晚上十一點半到十二點半。」古進和小翁訂下了

時間。

　　
　　隔天晚上快十一點半，小翁從附近的夜市買了宵夜回寢室。

　　因為隔天是星期六，室友都回家去了。

　　他把宵夜放在電腦旁，然後在瀏覽器上打進古進寫給他的網址。

　　網頁一轉換，螢幕變成了黑底紅字的模式。

　　一個木頭質地的看板，上頭寫著?幽怨聊天室?。

　　真怪的名字，他想。

　　要用本名還是匿名進聊天室？想了想後，用”無名”登了進去。

　　
　　聊天室裡已經有五個人了。

　　小葉：說到肉圓，印象中還是彰化和美那家最好吃。

　　鹿一：我推薦台北士林那家雞排，料多又實在，雖然很久沒吃到

了。

　　…………

　　今晚的主題好像是在聊吃的東西嘛。雖然他對這也蠻有興趣，不

過因為他沒有聊天的習慣，加上又和人打了賭，所以還是靜靜的看

著。

　　就這樣過了十二點。

　　平常在聊天室裡看人聊天其實時間還過得挺快的，但是因為今天

要時常注意時間，所以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緩慢。

　　小翁打了個哈欠。

　　阿嬌：咦？那個無名是誰？

　　若冰：不知道耶，從剛進來就沒說一句話。

　　小賀：是不是新來的啊？

　　突然有人注意到他，小翁愣了一下。

　　鹿一：新來的？那應該要來拜個碼頭吧。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

　　小葉：我先來，我是小葉，今年三歲，目前住在火車站前的馬路

上。

　　阿嬌：我是阿嬌，今年兩歲，目前寄住在東海大學校門口的大樹

上。

　　小賀：我是小賀…

　　小翁越看越莫名奇妙，首先是年齡，為什麼都是小得很奇怪的歲

數？難不成是指加入聊天室的年資嗎？

　　再來就是住的地方，為什麼都是馬路邊大樹上的奇怪住處？是真

的有這樣的住址、代號還是只是開玩笑的？

　　總之，雖然有滿腹疑團，但十二點半前還是不能發出任何一句

話，他沉住氣。


　　大家都介紹完了，見他都不發一語，覺得挺無趣。

　　小賀：這個人有沒有禮貌阿？別人跟他說話都不回的喔？

　　阿嬌：是不是他害羞啊？

　　小賀：那起碼也該打個招呼吧。

　　小葉：真沒禮貌，沒家教。

　　………

　　大家開始一句一句數落著他的不是。

　　每次都是旁觀者的他，第一次深陷在被網友夾擊的狀況下。

　　而數落的話也一句比一句更傷人更過分。

　　他終於忍不住了。

　　不過是一千塊嘛，古進也不知道會不會賴皮不給。想了想，他決

定敲起鍵盤。

　　無名：妳們不要太過分了喔。

　　小賀：喲，啞巴說話了。

　　阿嬌：真的耶，掉在水溝的嘴巴撿回來了？

　　無名：我是和朋友打賭，只要能在這個聊天室一個小時不說話，

就可以拿到一千塊。

　　小賀：原來是這樣啊。可是，要錢幹麻打賭？

　　無名：什麼意思？

　　小葉：小賀的意思是，要錢托夢請人家燒給你不就好了？

　　小翁突然愣了一下。這是什麼玩笑？難不成他們還在生他的氣？

　　似乎察覺到他的靜默，螢幕上突然又冒出一句話。

　　小賀：難道你是活人？

　　小翁呆呆的望著螢幕發楞。

　　小葉：是活人嗎？好久沒遇見了。

　　阿嬌：那我們過去找他玩吧。

　　小賀：好啊，我沒意見。

　　恍如大夢初醒，小翁急忙想把電腦強制關機，但發現電腦居然沒

辦法關掉。

　　他急忙奔到門邊，但發現門像是從外面鎖上般完全打不開。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錶，十二點二十五分。

　　整間房間突然像被斷電般全暗了下來。

　　在黑暗中他吞了口口水。

　　溫度突然降了下來，像是開了台超強冷氣。

　　當他的眼睛終於適應黑暗的時候，藉著窗外月光，他冒著冷汗發

現有五個”人”站在他的面前。

　　「哇阿！」他大叫。

　　「你好，我是小葉。」一個女生身型的?人”伸出了手。

　　然後手掉了下來。

　　「哎呀，不好意思。」小葉不好意思的掩著嘴，蹲下身把手撿了

起來。

　　「哇阿阿阿啊！」小翁趴在門上狂敲著門大叫。

　　「你好，我是小賀，請多指教，希望和你做個真心的朋友。」另

一個人型從胸腔裡拿出了還在跳動的心臟，緩緩的說。

　　「嘔噁…」小翁流著眼淚吐了出來。

　　「第一次見面，我是阿嬌，喜歡可以高到讓我仰頭望著的男

生。」

　　一顆滾到小翁腳邊的頭顱”抬起頭?說。

　　小翁終於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那五個”人”互望了一眼。

　　「他昏過去了耶。」「是阿，真無趣。」「不然我們把他帶走，

之後再繼續玩好了。」「好啊好阿。」

　　於是五個”人”拖著他，朝著電腦螢幕走去。

　
　　小翁就這樣失蹤了，再沒有人見過他。

　　「我只有在前一天和他吃飯的時候，聽他和住在隔壁的朋友打

賭。」那天和他一起吃飯的同學說：「聽他說那個朋友好像叫做古

進。」

　　不過警察查遍了住在小翁附近的住宿生，卻都沒有查到這個人的

存在，之後只好把小翁以失蹤人口來提報。



　　「我才不喜歡回帖呢，網路是個虛擬的地方，回了也沒啥意

義。」元雀說。

　　「那你要跟我打個賭嗎？」隔壁桌突然有個人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