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窮其一生都在追求著某樣東西,但我們很容易會忽略掉身邊的一切,往往那些被追求的,其實就在我們的身邊,只不過我們沒有發現。-----《尋情記》
(一)山洞的古屍
故事的起因是一具乾屍,哦不,應該是兩具。
望著他們,我一直在考慮這個數量問題,就好象我們小時候剛學英語的時候,我會笑嘻嘻地問TONY褲子到底是複數還是單數的問題。理論上這是兩具骸骨,但事實上他們擁抱得如此之緊,完全是象長在一起的兩個人。很明顯看得出那兩具骨骸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的四肢緊緊相纏,骨盆和骨盆深深嵌在一起,一個頭骨擱在另一副骨架的肩胛上,女人的手臂從男人腋下穿過,死死摟著他的背脊,雙腿叉開,盤圍住男人。男人整個把體形嬌小的女人摟在懷裡,大手掌撫著女人的後腦,根本是密不可分。
我呻吟一聲,軟軟地靠在TONY身上。
這個山洞給了我太大的刺激。當TONY驚喜的奔過來告訴在山洞口磨磨蹭蹭的我,有重大發現時,我還以為或者不過是象前幾次那樣發現遠古的化石或者異星人的蹤跡,這在二十六世紀並不出奇,尤其是象TONY這樣的優秀探險家,有著於生具來的超人感應。但是在山洞裡發現骸骨卻讓我嚇了一大跳。那個山洞光線本來就暗,位於原始森林的深處,我相信有幾百年沒人進過這裡,非常乾燥,陰寒的風不停地在洞口製造出恐怖的響動。TONY七手八腳的打開光源,這才看清楚這兩具骸骨的真面目。那是多麼震撼的畫面呵,我想像不出兩個人要怎麼樣才才緊緊擁抱到仿佛是一個人的地步,我甚至相信他們的肋骨都是密密的嵌在一起。
TONY用手環抱住我的身體,下巴在我的頭頂摩挲:“怎麼樣寶貝?我們得把他們弄出去,你不覺得,這非常……呵,我都不曉得怎麼來形容我的心情,現在!”
我鎮定下來,環視了一下周圍,確定不會有危險,才點點頭:“是的。讓我看看還會有什麼發現。”
山洞裡是如此的乾燥通風,地面上是細細密密的沙子,洞口一直被一塊巨大的岩石擋住,我想,這也許是他們的屍體得以風乾沒有被微生物腐蝕和被山間的野獸吃掉的原因吧。我在離他們不遠的山洞底部看到一些類似金屬和玻璃的碎裂物品,小心翼翼的用吸納器把它們放到密封袋中。
收拾好帳蓬和其他一些小型的物品,再把乾屍搬上車,儘管那個男屍身形高大,有著粗壯的骨架,再加上另一具較小的女屍,但畢竟風乾的屍體已經少去了許多重量,我和TONY用防護罩把他們小心翼翼地罩著,一塊兒抬下山,放到車上。那時候,天已經慢慢黑了,我想,我們的渡假,也提早幾天結束了。
(二)尋找浪漫和愛情
研究所裡的同事們經常取笑我和TONY是兩個尋求浪漫的人。“浪漫”,聽起來多麼溫馨的字眼,我微笑著承受他們善意的嘲笑。是的,“浪漫”這個字眼來自幾個世紀之前,我們可以從博物館裡一些紙籍上看到它的不時出現。也只有研究所的成員們會用這樣的字眼取笑我們,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浪漫----但是,事實上我也不甚清楚,就象我不清楚另一個古舊的字眼“愛情”一樣。
我堅信這是因為我們的基因不同。是的,二十六世紀的時候已經不存在性交繁殖後代這一說了。更多的人選擇溫室嬰兒。他們取出各自的精子卵子,或者自己的細胞,放到研究所的溫室裡,若干時間後,來領取自己的BABY。照他們的說話,這樣更快捷,可以避免不少分娩的痛苦(我曾經在實驗室裡看到志願者分娩,不明白在科學如此發達的二十六世紀為什麼人類還是沒法子去掉產婦分娩時的痛楚,難道真的那是天生的一個母親劫難日?),而且不用浪費時間和精力---如果在胚胎裡就發現基因的優劣,大可以去掉重來,又或者加什麼補救措施。所以,我和TONY也同樣是出自溫室,只不過,我們的基因來自遙遠的二十一世紀。
DNA庫裡經常會保存著以前幾個世紀裡,一些優秀人物的精子卵子或者基因。有的甚至是來自遠古。所以我們在高層研究所裡經常可以看到酷似愛因斯坦或者拜倫的人走來走去。我和TONY正好是二十一世紀的後裔。我們不知道我們的“父母”是誰,他們在捐獻出自己的細胞時肯定沒有想過自己的“分身”會在五百年後生存,DNA庫裡只有編號,我的是1號,TONY的是2號,他比我早孕育十年。
所以我們時常感覺著自己的體內存在來自古代的呼喚,那是一種亙古永恆的呼喚。我們象兩個孩子一樣偷偷地分享著彼此的喜悅。
我們是那麼渴望著生命中的浪漫和愛情。TONY一直都在我身邊,從小時候我在溫室裡睜開眼起,這個男人就一直陪伴著我,我們沒有父母可以撒嬌,研究所裡的博士們整天來來往往,護士們忙不開交的把許多嬰兒送進送出。他們這些小小生命就象被生產出來的玩具娃娃,也會壞掉,也需要維修。每個人都很忙,TONY是我最好的玩伴。我們一起在智能教室裡吸收各種各樣的知識,一起偷偷溜出研究所跑到博物館去翻閱二十一世紀的紙籍,一起跑到深山老林裡去探險。
那是一個多麼奇妙的年代啊!如果不是嚴禁私人理由使用時光機器,生怕引起時空錯亂,我們甚至想跑到二十一世紀去看看,找找使我們誕生的那兩個人。
TONY教會我性交。要知道二十六世紀時,性交是不被人推崇的成人遊戲。在那些所謂的高尚人氏看來,只有墮落頹廢的黑街一帶才流行性交,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兩具肉體擁抱在一起,赤裸裸的喧泄著他們的慾望。他們看不起這個。更多的時候,他們是用機器來解決生理上的慾望,或者用虛擬人。戴上電磁貼片,開著機器,通過刺激大腦皮層的腺體和激素來達到性高潮;要不就用虛擬人,象真人一樣的自慰器。他們覺得這樣是乾淨的,純潔的。二十六世紀的天如此藍,草如此綠,花如此嬌嫣,人們花了幾個世紀的的力量把地球整理得象遠古時代一樣美麗,他們不允許任何他們認為的骯髒事物出現。
我和TONY曾偷偷取笑那些人,我有些懷疑的問TONY,若干年或者若干世紀之後,他們的性慾會不會幾乎退化成零,反正他們也不需要通過性交來繁衍後代。TONY笑著用手揉亂了我的長頭髮,把我抱到他懷裡。我們曾經試過這種儀器,結果是索然無味的過程,令人厭棄。事實上我倆喜歡性交。那是一種很完美的體驗,我喜歡兩個人緊緊結合在一起的感覺,快感貫穿我的整個身體,我喜歡他的喘息他的呻吟,這讓我興奮,高潮到來的時候我會緊緊地抓著他的背狂亂呼喊出一些凌亂的語句,一點都不象平時文靜的自己。我想為TONY生一個孩子,不是通過溫室,而是我的子宮,這個差不多被人類遺忘的女體器官。事實上這並不難,只要我去醫院領取一張志願者的卡,填妥表格就行,我和他的資歷完全可以通過自然父母的檢驗。TONY聽到我的願望,他驚喜得用深遂的眼睛盯著我,抱著我連連打轉,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悅,因為我也同樣如此。
(三)詛咒
每天清晨是最美妙的時刻,我起床之後在窗口站著,呼吸著新鮮空氣,咖啡壺裡香濃的氣息讓人垂涎欲滴。這也是仿造二十一世紀的古董型咖啡壺。我做好兩個人的早點。TONY英俊的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哦寶貝,你說,如果沒有你在身邊,我怎麼辦?”
我吃吃地笑了:“你可以去找一個虛擬伴侶,商店裡有非常漂亮的,各種型號,噫……胸很大!”我故意拖著長聲揶揄TONY。
TONY哈哈的笑了,一口將咖啡飲盡:“好了,開工了,我們今天都去探望他們,並且把許多事情給處理好。”
他們就是那對乾屍。研究所裡有大量來自上幾個世紀的人類的標本,他們並不看重這兩個,所以粗粗一望之後,就答應讓TONY放手去研究,我是他的助手,當然有責任陪他一起開工,更何況我也對這兩具屍體頗感興趣。
我小口小口地咀嚼著食物,有些含糊不清的應承:“TONY,我找到上回那些碎片中的圓型物體了。我去博物館查了一下,那是原始電腦的資料盤,呃,他們叫光碟。”
“唔,那麼怎麼把它讀取出來呢?你說會不會有我們想知道的資料?”TONY揉捏著我的酸痛的肌肉,力度恰到好處。
我舒服地呻吟著,差點忘了自己在說什麼:“嗯,但我們這裡沒有讀盤的機器,這樣老舊的資料盤我得去中心智能庫裡運行才可以。我昨天跟洛教授打過招呼了。”
“那好吧,乖乖,你去查資料,我就在這裡招呼一下兩位朋友。”TONY起了身,我替他穿上外套,目送著他頎長的身形向不遠處的研究所走去。
中心智能庫在離我們有些距離的市西區。但驅車前往並不需要很長時間。我跟洛教授打過招呼之後,一個人往智能資料室走去。悠長的走廊,篤篤篤只有我的腳步聲,偶爾走廊裡會推開一扇門,走出來一些神情疲倦的人。我向中心閃爍的高智能電腦問了一聲好,選了一個半封閉的小房間,走進去,把手裡的圓形盤塞到插入口。
我戴上感應器,微微斜靠在椅背上,這也許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令我意外的是,這竟然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和事。我有些困惑地望著這個給了我生命的年代。那裡的感覺,和現在並沒有多少不同,只是相形之下雜亂了些。我看著那女子還是鮮活的面容,年青,漂亮,身材嬌小,偎在男人的懷裡,小鳥依人。我看著這兩個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人。屍體一送到研究所經過掃描時,儀器就能測出人生前的樣子,八九不離十。我看著他們的圖片也不止一次兩次。
那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二十一世紀流行一種病,AIDS,那是一種將人類全身免疫系統大肆破壞並加以摧毀的疾病,但它在二十二世紀的時候已經被消滅了。我知道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給它一種什麼樣的稱號:愛滋。它通過性交傳染,當然,還有血液和母嬰傳染。
我吃驚地看著那女孩子愁容滿面,她因為輸血而感染了愛滋病。二十一世紀時愛滋病並沒有得到完全控制,沒有良好的藥物,許許多多的人就喪生在它上面。儘管它的潛伏期和發病期有長的,但是,得了愛滋實在無疑是判了死刑。
人們並不了解,鄙視著這個女孩子,只有她的男朋友陪在她身邊。那是一個英挺的男人,他盡量安慰著女友。可是女孩子卻哭著喊著讓他離開,她拒絕和他再做愛。
攝像機一幕一幕的拍著,我冷汗直冒,看著那男子一字一句地對著女孩子說:“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看著那男子跟女人做愛,然後,他們遠離鄙視他們,唾棄他們的人群,躲到一個山洞裡,緊緊相擁。最後的鏡頭聲音漸漸淡去,象鬼魅一樣幽幽:“我發誓我們海枯石爛,永不分離!如果誰想把我們拆散,我詛咒他們不得好死!”她臨死前脣邊那朵微笑,讓我不寒而慄。
我渾身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想起出門前TONY曾說過要好好研究他們。也許……也許……
我顧不得把光盤從機子中抽出,打開門匆匆向外奔去,狂亂的腳步聲踏在幽靜的走廊上發現刺耳的聲音,門依然緊閉,人們忙於自己的研究,我想天塌下來了也許他們只想到會有宇宙天體研究所的替他們撐著。
車速達到我未曾駕駛過的高速,我手心冒著汗,不停地向自動導航儀發著指令。
當我奔到研究室門口的時候,在窗外看到TONY放下手中的軟毛刷和吹塵器,輕輕地用分解儀開始分解兩個人的屍體。我慌亂的喊叫:“不!!TONY停手!!”忙不迭地衝進門,看到分解儀只取下一段男屍的臂骨。他詫異的停下手來,望著一臉驚惶的我。
“寶貝怎麼了?赫,那資料裡說什麼?”他有些警覺地望著我,我把手裡備份資料交給他。喘著氣,連話都說不上來。
TONY動容地看完資料:“呃……真是感人!他們要是活在現在,就不用這樣悲慘地死去了!”
我幾乎是哀求的望著TONY:“求你,不要把他們倆分開好麼?你看到了,他們下了詛咒,把他們分開的人會……。”一陣寒意籠罩著我,我竟說不出話來了。
“可現在是二十六世紀呵,詛咒?……”TONY沉吟著。我撲到他懷裡。
“好,我答應你!”我終於松了口氣。TONY看著我的臉,笑了:“別擔心,我會把他的臂骨裝上去的,完好無缺!”
我緊緊的摟著他以示我的感激。TONY感慨地說:“也許這就是愛情?瞧,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愛情?二十一世紀……我真想去看看它是什麼樣子的,那是一個充滿了愛情的時代。他們管性交叫-做愛。做愛,愛情是做出來的嗎?我真喜歡這個說法,我想我愛你,我也愛做愛!呵呵,瞧,他們給那種可怕的疾病都給了一個美麗的名字:愛滋。天,真是……。”
話音未落,研究台上的那對骸骨竟發出了嘞嘞的聲音。我和TONY吃驚的看著他們慢慢鬆開,慢慢脫落。我用手掩住嘴,噤若寒蟬,絕望地看著他們在幾秒鐘之內化為一堆零落的骨胳,再也分不出彼此。
天啊!TONY望著我蒼白的臉,也有些無措,他拍拍我的臉頰:“嗨,寶貝,別這樣!也許……我們可以把他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嗯?也許……寶貝,現在是二十六世紀,別擔心那些奇怪的詛咒好麼?你不是說我一向是你的神麼?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緊緊抱住TONY,微微顫抖,一種奇怪的預感籠罩著我的全身。
(四)宇宙病毒
我無時無刻不擔心著這個詛咒。也許我的骨子裡真有著他們說的古老的愚昧,但在靈魂學仍未得到攻克的年代,我不得不去擔心那女孩子臨死前,掛在脣角的微笑,它是那麼的詭異。我深深後悔,當初就不該把他們弄到研究所裡來,應該讓他們安息在那個安靜的角落,我們不該去打擾他們!
但TONY仿佛毫不在意。他依然精神奕奕,他的研究也依然出色,在年輕的科學家裡,成為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只有在深夜返家的時候,才會在我假寐的臉上輕輕一吻,露出些許疲憊。
西元二七五三年。我會清楚地記得那個日子。
同一個研究所的喬因為一場病,拖延了去太空中轉站的時間,而據資料,太空中轉站裡發生一起嚴重的宇宙瘟疫,迫切需要科學家去支援。同樣出色的TONY自然成為後備對象,他不得不放下手裡的研究項目,前去支援。
我心慌意亂的望著收拾行裝的他,眼淚忍不住直往下掉。
“唔,寶貝,別哭,別生氣,我不讓你去是有原因的,我這裡的研究需要你的主持,他們沒有你了解得多。你必須讓這個研究繼續下去。乖乖,我過些時候就回來了,知道嗎?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我再帶你去太空做蜜月旅行好麼?”TONY的臉上有些滿滿的憐惜。我撲過去抱住他的身體,狂亂的吻著他,滿臉的眼淚,鹹鹹的,苦苦的。
我望著太空梭升空,愈來愈遠,靠著隔離門,緩緩地蹲下身子,咬住嘴脣,無聲的哭泣起來。那是一個危險的任務,天曉得來自宇宙的不明病菌是什麼玩藝,曾經稱霸侏羅紀的爬行類就是因為宇宙病毒被全體毀滅。太空中轉站發生嚴重的瘟疫,這是洛教授的原話,那麼到底有多嚴重呢?為什麼一向身體健康的喬會突發疾病呢?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危險的任務!我的TONY!!
洛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別擔心,TONY是一個出色的年輕人,他有足夠的能力會保護好自己,他不在的時候,我會替他照顧你,這是我答應他的。”
TONY不在的時候,我強打著精神完成他的研究項目。閒暇的時候就去我們曾經走過的黑街那些懷舊場所,找尋著每一點每一滴他的足跡,晚上我們會在通訊系統上向彼此問好。他從來都不說太空中轉站的情況,只是輕描淡寫的告訴我那裡已經得到控制,他很快就可以返回地球,舉行我們的婚禮。我也裝作毫不知情,忘掉白天千方百計打聽來不利的消息,給他看我的笑容。
半年時間就象半個世紀,我差點瘋掉,沒有TONY的日子簡直了無生趣。我日日對著那些枯燥無味的儀器,這才發現以前把它們當作美味的調劑品完全是因為他在我身邊的緣故。TONY曾向我求過婚,我卻以想尋找真正的愛情為由推掉了。但我從來沒有一刻象現在這麼迫切的想成為他的新娘。我想我是找到我的愛情了。原來他一直在我身邊。
TONY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我生日,我欣喜若狂,隔著遠遠就向他揮手。他跑了幾步,向我這邊衝過來,我正要去抱他,卻被他用手一擋,退了幾步,我困惑著望著他。洛教授笑笑說:“TONY剛回來,他還得馬上去病毒檢測所檢測之後才能真正踏在地上呢。”
我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頭,離開出口,象其他幾個隨行人員一樣,朝著另一個通道走去。不知道為什麼,憂鬱又一次籠罩上我的心頭。
自從他回來之後,我沒見到他已經一個月了,每次都是洛教授模稜兩可的回答說研究工作正忙,旁人不得參與。可是我是他的助手啊,怎麼是旁人呢?而且我還是他未來的妻子,我在太空領域的造詣並不比他低多少。TONY用通訊系統告訴我每次都是可以快回家了,但是總也不見人影。
我無法忍受這種明目張膽的欺騙。我闖到研究所的高層去。看到TONY憔悴的臉。我忍無可忍,衝著洛教授發火:“你到底要把TONY折騰到什麼時候?他去了半年太空中轉站已經夠累了,回來之後還要他無休無止的做研究,你怎麼不幹脆把他送去人道毀滅?”
我看到TONY和洛教授的臉刷一下子白了。我震驚地掩住自己的口,老天,我說了什麼?太空中轉站的瘟疫,據我所知並沒有完全控制住,那是讓我們束手無策的病毒,來自於宙深處。目前唯一的方法是控制其繼續傳播,必要時,甚至可以採取人道毀滅。那是我昨天從資料庫裡搜集來的資料。我一直以為TONY是在研究克制病毒的方法。可是,他是那麼孤獨地在隔離室裡生活,裡面只有一張床,我的TONY!
我渾身都起了寒意,天哪。盯著洛教授的臉,他心虛的別過頭去,我發狂似的想要衝進那道隔離門,洛教授和身後的守衛把我死死拖住。
“哦不,我的TONY,他說過要跟我結婚,他說過會永遠跟我在一起,他怎麼可以這樣被關在這種地方?他為你們作了多少貢獻?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子對他??我不能失去他,讓我進去!!!!”我瘋狂的吼著,眼淚從我的臉上一直往下流,往下流。TONY衝了過來,在隔離室的那端,我看到他憔悴的臉:“寶貝,你聽我說,寶貝,安靜點啊,不要傷害自己!你再這樣我會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掏出離子手槍,對準自己的頭顱!那是人道毀滅的工具之一!
我一下子癱軟在隔離門外,渾身無力的靠著門,安靜了下來。TONY扔掉手裡的槍,踉蹌著奔到門邊,我們隔著一道隔離墻用手掌印著手掌,曾經那雙靈活的手給了我雙少撫慰,在我做惡夢的時候,總是輕輕的撫著我的背。我連連地搖著頭,痛苦使我不能自己。
“寶貝,你聽說我,是我叫他們這樣做的。我們在中轉站根本無法控制這種病毒,它的繁衍速度令人吃驚,我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樣傳播的。不得已我們甚至封閉掉其中一個中轉站……我已經非常非常小心。我以為我沒有……寶貝,對不起,我不能害你。你會找到比我更優秀的男人,他也可以象我一樣愛你,同樣給你快樂,給你愛情!”TONY的眼睛裡含著淚花,我從來未見過他掉淚。
我望著他的臉,那是一張我從小看到大,那麼熟悉的臉。他的脣薄而冷峻,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露出溫情的樣子。他的眼睛深遂,我有一次甚至還為他的眼睛比我的漂亮而衝他發火。他的鼻梁高挺,我喜歡他在我臉上磨磨蹭蹭……我抬起手,在透明的墻上細細描著他的樣子,仿佛要把他刻進我的心裡。
我在TONY的示意下,轉身離開,洛教授扶著腳步不穩的我,我看到TONY回到床邊,頹然躺下。“蘇西,你也是一個優秀的科學家,所以我們一直隔離著你們,我不希望你也同樣受到感染,明白嗎?我們很為TONY和你感到不幸,但我們必須這麼做,希望你能理解。我知道你愛TONY”,他停頓了一下,微微苦笑:“愛這個字,真的很難,你知道嗎?我跟你們一樣,同樣來自二十一世紀。你們倆是我親手挑選的DNA細胞,是我親手把你們培育出來的,你們就象我的孩子一樣!我也象你們一樣試圖著尋找愛,但我最後放棄了,那是多麼難得的東西啊。”
我微笑了,對著洛教授,定定地看著他:“那麼,你忍心兩個尋找到愛的人,再一次失去她麼?洛教授,你知道我多愛TONY,愛到生命甚至不足以相比。我不想通過武力來得到通行證。你曾誇我是學院裡最聰明的孩子,我可以破解任何門的密碼,只要我想!”
我狠狠地咬住嘴脣,感覺到血腥的味道。
洛教授苦惱地看著我:“蘇西,你確定了?”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請你幫我,教授!”
那是一枚宇宙合金的指令,美麗得象一枚指環。我悄無聲息地走到隔離門前,將指令輸入,門無聲無息的開了。我靜靜地走到床邊,用手指理著TONY凌亂的頭髮。
他渾身一震,從床上直跳起來,定定地望著我。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微笑,張開雙臂。TONY往後退了一步,痛苦的看著我。我微笑著流淚:“TONY,還記得嗎?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再也不吭聲,只靜靜地等著他的擁抱,眼裡的決絕任誰都看得出。終於,他顫抖的雙手將我緊緊的擁在懷裡,我們狂亂的搜索著彼此的嘴脣,絲毫不顧這屋子裡有沒有觀測器。
(五)生死相隨
洛教授穿著隔離衣把我們送入太空稜。那裡象一個小小的家,我和TONY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我們都憔悴了,但我們都是平靜的。太空也許是我們最好的歸宿,在那裡我們會是小小的微塵,我們的墳墓建在宇宙裡,是最好不過的結局。我最後一次對著這個老好人微笑,向他揮手告別。
太空稜漸漸離開地球,穿過大氣層,在朦朧的光線裡,我們看到美麗的藍色地球,那裡是我們生活著的故鄉,也許,若干年後這種可怕的病毒會被消滅,就象二十一世紀的愛滋。
我和TONY微笑著,我愛憐的撫著他的臉,他在安靜的時候總象個孩子。太空稜航行平穩,我們已經航行了不知道多久。
我輕輕吻著他的脣,TONY羞澀的對我說:“寶貝,幫幫我!。”
我微笑著俯下身去,他太虛弱了,我撫摸著他的腿,然後,坐到他身上。TONY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伏在他的肩頭,非常疲倦。他輕輕的在我耳邊低喃:“寶貝,對不起,這一次沒有你給快樂……。”
我舔著他的耳垂,輕笑著說:“不,你每一次都能給我最大的快樂,這次也是!我愛你的一切!”靜靜的,我抱著他,我們緊緊的糾纏。
不知道怎麼的,我想起那一雙骸骨:他們的四肢緊緊相纏,骨盆和骨盆深深嵌在一起,一個頭骨擱在另一副骨架的肩胛上,女人的手臂從男人腋下穿過,死死摟著他的背脊,雙腿叉開,盤圍住男人。男人整個把體形嬌小的女人摟在懷裡,大手掌撫著女人的後腦,根本是密不可分。
也許,若干年後,在宇宙洪荒裡,也會有人發現我們倆。我脣角漾起一朵美麗的微笑,在TONY耳邊低聲說:“我發誓我們海枯石爛,永不分離!如果誰想把我們拆散,我詛咒他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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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