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親

已經是第三天了，以青的敬業個性來說，連續幾天都請假是不正常的，如果說她病了也不大可能——她身體好得不得了，普通小病根本沒機會得，就算她真有重病了，怎麼我會不知道？別人不知道還說得過去，我這個多年的老友不知道實在太荒唐了。這問題不認識我們的人還真沒法了解——但認識的人一定了解，我和她的感情好到了什麼程度。
　　從小學起我們就一直在一起了，要不是我們倆是同性的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別人形容我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連體姐妹”，多麼恰當！別的不多說了，總之我們感情很好，又很了解對方，正因為如此，她連續三天請假的情況在我看來實在罕見。
　　我去出差，今天才回來就聽說了這個消息，其實我出差其間也有打電話給她——老占線，實在沒辦法聯絡上——即使是現在我想打給她也做不到，看來她可能不想別人打電話來，所以故意移開聽筒。看來，她真是遇上什麼困擾了。這樣一來，我要找她只有直接去她家了。
　　很快就到了，這裡等於也是我的家，我對它熟悉極了。我敲門，幾乎敲爛了門也沒人來開，我幾乎懷疑她是否在家了，這時我猛然想起，難道她出了意外？我一邊在心裡大罵自己後知後覺一邊拼命擂門一邊喊著她的名字。
　　大概是聽見了我的聲音吧，門開了！我看到了青那張秀氣無比但現在卻蒼白異常的臉。
　　“你在搞什麼鬼？我幾乎被你嚇死啊！”我心頭大石落地，不由有些生氣。
　　“黃？是你？”她的聲音竟然十分猶豫，好像我在短期內女大十八變變得面目全非了一般。我不耐煩起來：“當然是我！”
　　“快進來，你快進來。”她急忙把我拉了進去，這舉動讓我很寬慰——我就怕她因為發生了什麼事而變得消沉不願見人，現在看來不是，起碼她還當我是可依靠的好友。而且我看出來，她實在有很多話要對我傾訴，我準備好要聽一個不知什麼性質的故事。
　　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有開口的意思，我開始不耐煩了，這時青嘆了一口氣說：“說出來，你也不會信的！”
　　“什麼話！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了解？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你說。”
　　青看來十分感激我這樣說，他握住我的手，緩緩地說：“我撞鬼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沒錯，青是不可能說些瞎話來哄我的，但她說她困擾的事和鬼有關！這太無稽了！我是無神論者，絕不信這些，所以我懷疑青是受了什麼刺激，也許有些神經衰弱也說不準。我考慮該如何表達我的意見時青就笑了起來：“你不信，沒人會信的，唉！你也不信！”
　　我想先聽聽她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再說，就問：“你是怎麼撞鬼的？”
　　青見我開始尊重她的話了（真是抱歉，我一點也不信），十分高興，但又馬上顯得很害怕，好一會兒才開始說：“你去出差的前一晚，我睡覺時第一次遇到。那晚我很困，在床上小躺一會兒就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覺腳邊的被子自己沿著我的腳向上爬來，慢慢爬到我的胸口了，這時我忽然清醒過來，嚇得大叫，被子就停了，這是我第一次遇鬼！”
　　青說得十分可怕，要是平時我一定會叫著鬧著追打她，然後自己也講一個來嚇她。這時卻沒這心情，因為她說得如此認真，我問：“你是做夢吧。”
　　“絕對不是，黃，我分得出做夢和現實的，我當時雖然半睡半醒，但是我很清楚絕不是做夢，而且，從那晚起我就開始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我可以感覺到，的確有什麼東西在我周圍！”
　　我勉強笑了一下：“照你剛才所說，是鬼在幫你蓋被子？”
　　青的臉色變了：“不好笑！黃，我看過一片影片，和我的情況類似，但片中的演員沒有即使醒來，最後被子蓋住了他的頭，把他活活悶死在裡面！要不是我醒得快，我也早死了！”
　　停一下她又說：“而且，有這經歷的不止我一個！”
　　“還有誰？”我一驚。
　　“阿錢。那晚我睡不著，嚇到了天亮，而且，我連腳步都邁不動！竟然就在那屋子裡過了一夜，唉，想想都後怕。早上時我想找你，你去出差了，我想去公司，卻沒法走出門！我只好跟公司請假，我不知道還會被困多久，就先請了三天的假……那時候你該回來了，我一個人實在很害怕，我就叫阿錢來我這裡。”
　　我知道阿錢是誰，那是青的男朋友，說真的我很討厭他，雖然他外形出眾並不討厭，但我卻無意中知道了他的真實為人，那天我偶然看到他和一個女孩以瞎子都看得出關係非凡的姿勢在卿卿我我，而他也正在和青交往，這種男人是最混帳的了！我本想趕快把這事告訴青的，但考慮到她正在熱戀期是很盲目的，所以只好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到現在還沒等到。這時聽青談起他，我不由地皺眉，心想該不是他們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患難見真情”，做了什麼事吧？真是那樣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我自己和派我去出差的傢伙。
　　青繼續說下去：“我叫阿錢來我家，他很快就到了，我聽見他敲門時真的很有放心的感覺，有他在我就不怕了……但是他剛進門，就覺得呼吸困難，我看到他那個難受的姿勢，好像有人在掐他的脖子！……沒錯，是鬼在害他……他們想阻止他來保護我！阿錢邊掙扎邊跑出門了，我還是出不了門！就是你出差的第一天，我一整天都出不了門！他們想把我留在這裡永遠陪他們！！……”青雖然很害怕，但卻也把事情說得很清楚，我看到她這副樣子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青哭了起來：“後來……阿錢來電話說要和我分手……都是那些鬼害的！阿錢是太害怕了才這樣的……他幾乎被殺死啊！都是那些鬼……”
　　我聽說他們已分手了倒很有一種快感，還好沒發生我所擔心的事，至於青直到被甩還為那臭男人說話真是他傻了，就算沒發生這事件他也早晚會拋棄青的。但什麼便宜也沒占到就離開了青只怕是他計劃之外，青真幸運！
　　我也懶得和青解釋阿錢是多臭的一個男人，反正兩人基本是沒機會複合了。越混的男人就越膽小。我說：“青，你說你可以感覺到鬼……的存在？”
　　“是。他們現在就在這裡！我知道！”
　　“青，你有通靈能力啊！我就感覺不到。”
　　“我才不要這種能力！”青說著哭了，她撲到我的懷中，“黃，爸爸媽媽已不在了，阿錢也離開我了，我現在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不要哭，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離開你。”我安慰她，“對了，我有打電話給你，怎麼打不通？”
　　青這時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沒把聽筒放回座機上，已經幾天了吧，可見她神情之恍惚，而且這幾天一定沒吃好沒睡好的，憔悴得不堪入目。真讓我心疼。
　　“青，不要怕，今晚我留下來陪你。也許也會見到那些鬼。”
　　青看來很高興，但是很快又憂慮起來：“會不會連累了你？如果你像阿錢那樣被害了……我……”
　　我打斷她的話頭：“要害我早害了，還等我和你說了這麼多話後才動手？我看沒事，今晚我一定要留下，剩下的明天再說。”我起身去做飯了。
　　說實話我真的很可憐青，現在我還是不能肯定她的話是真是假，但現在只用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倒真希望今晚可以見到青所謂的“鬼”，起碼證實她的話的可信成分。但我也很怕真有那種東西……唉，不去想了。青的父母上個月雙雙去世了，她一個親人都沒有。從小我就想她的姐姐一樣，我是應該照顧她的。
　　半夜！我“期待”的事發生了！
　　迷迷糊糊地，我張開了眼睛，我看到房間像是置身在霧中一樣，蒙朧無比，青還在我的身邊睡著，大概因為我來了的緣故，她睡得比較沉穩。這時只有我醒著，也只有我看到，在霧中有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在輕柔地揮動著他們的手……這一嚇，我清醒過來了！我看不清他們的樣貌，但我絕對可以肯定，我不是在做夢！青說的是真的！！
　　我忍不住這像浪般打來的恐懼感，我終於叫了出聲！！剎那間，房間恢復了原狀，那兩“人”消失了，青驚醒過來。
　　我們知道，我們的確在和鬼一起住！
　　青開始哭泣，一邊喃喃說著自己的不幸，我有些心煩意亂，反正睡不著，我起身去弄宵夜吃。每當我緊張得心跳加速時我就會想吃點東西來定定神。心會因額外的食物而平靜，仿佛裝載食物的器官不是胃而是心。
　　走近廚房，我聞到了煤氣的味道，煤氣泄漏了！真是危險！我把這事和青說了，青認定是鬼的所為，要害死我們，要不是我正好醒來發現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回憶起兩個鬼手的動作，聯繫青的話，我想到了“招魂”這個詞！
　　次日，我和青一起出門，本來我還擔心能否走得出去，但竟然沒有任何意外，青也可以出來。
　　我帶青去拜訪了幾位老人家，老人家又介紹了幾個說是很有道行的法師給我們。
　　我一向都不信這個的，但現在我很信。我只希望這些法師有真才實學。
　　最後挑中的那位光一身打扮和那外形就像是高手，我們對他寄予厚望。
　　“法事”在青家的樓下進行，過程奇異無比，和許多電影中的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最後的那一步，法師把桃木劍猛地指向處於“陣中”的青。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青猛地震動了一下。法師說：“好了，鬼怪已被消滅，小姐此後大可放心。”
　　我付了錢，道了謝，從此以後我再不敢小看這類人了。
　　我問青還能否感覺到有鬼？青肯定確實沒有了。我大是欣慰，物有所值。只是奇怪青還沒我高興。
　　青說，桃木劍指向她的剎那，她聽到了一聲好像很遙遠的慘叫。我是沒聽見，我知道那是鬼的垂死吶喊。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注意。
　　晚上，我看青已經可以回覆以前的生活了。我放心地回家了。
　　變故馬上來了！我一回到家就接到了青的電話！
　　她的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詭異非常：“黃……我們闖大禍了……哈哈，不，不關你事，是我太傻……我會有報應的，我該死啊……哈哈難怪我覺得那聲音那麼熟悉……我真傻……難怪我一回家就看到滿地都是……”青語無倫次了！
　　電話一斷我就覺得有意外會發生！我馬上趕去她家！我恨自己竟先回來了！我在路上就通知了警方。
　　房門一被撞開，我就再也不能站立了，我看到青仰面躺著，胸口插著一把刀，她的手緊緊握住刀柄——青自殺了！
　　在青的身體下面發現壓著兩個骨灰罈的碎片和一地零亂的骨灰。
　　我想起了青和我說起的她兩次遇鬼的經歷還有我自己的那次經歷，我明白了一切。
　　很久以後，我偶然從一張舊報紙上看到青每天上班都乘的那輛大巴的交通事故，全車無一人倖免！出事那天就是我去出差的第一天——青怎樣也無法出得了門的那一天！
　　青說得沒錯，我們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