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號,星期五。
外面下著大雨。
這場大雨從清晨就開始了,伴隨著雷鳴聲將我從惡夢中驚醒。
夢中同樣下著雷雨,我開著台燈,坐在書桌前撰寫文書,驀地一聲驚雷乍響,老舊的台燈經不住折騰,閃爍幾下便暗淡下來。
我嘆口氣,早知如此,就該趁昨天的晴朗時分,到家具行買顆燈泡,現在可好,窗外一片昏暗,房內又沒有任何光線,明天要交的報告該怎麼生出來呢?
無可奈何之下,我站起來伸伸懶腰,走道窗邊,企圖讓自己休息會兒。外頭的街道已出現了小河,附近的籃球場則變成規模不小的池塘,一陣接一陣的大雨不停敲打外邊的車棚,使「劈啪」聲不絕於耳。
「看樣子,今晚又會失眠了。」我咕噥道。
正自埋怨,雨滴敲打聲突然加劇,我凝神看向窗外,有一張白色的臉,一張呈不規則形狀的臉,一張不像人臉的臉,貼在那面透明玻璃上。
那一刻,我感到全身發燙、顫抖不已。那張臉沒有眼珠,沒有鼻頭,沒有雙唇,就像一張紙,伏貼在窗上。我不敢看向那空洞的眼眶,但也不知道該將視線看向何處,一向膽小的我選擇逃避,鑽進被窩,用棉被蓋住自己的頭,來個眼不見為淨。
但人心是多疑的,儘管那張臉僅僅只有臉,沒有身體、手和腳,但我仍怕它會拉開窗戶,闖進這溫暖的房間避雨。我偷偷掀起棉被一角,那張臉還是一樣,靜靜地待在那兒,默默訴說外頭的寒冷與淒涼。
我居然開始產生同情心了,我想開窗讓它進來,但理智告訴我這麼做是危險的,甚至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事實上,那張臉自從貼在玻璃窗後,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我的恐懼開始減少,並產生一股錯覺,只要不開窗,就不會有危險。我從床上走下來,嚐試與那漆黑的、深邃的、空洞的眼窩對上……
我成功了,且並沒有任何阻礙。這個舉動令我膽氣倍增,竟然想跟它搭話:「呃……你好……」
它保持沉默。
我沒有氣餒,繼續問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它仍然不肯出聲,或是它有出聲,但被滂沱的大雨掩蓋了。我一時鬼迷心竅,想搞清楚它到底會不會說話,將臉靠近窗戶邊緣,豎起耳朵,怎知一團白霧倏地出現,嚇得我疾步後退,定睛一看,原來是我呵出來的暖空氣在玻璃上留下的水霧。
我啼笑皆非,原來是自己嚇自己。
於是我三番兩次上前攀談,但對方始終不給面子,只靜靜地用那沒有眼珠的窩陷望著我,彷彿死神的召喚,令我原本褪去的恐懼再次爬上心頭。雖然我一直以來就神經兮兮,但這次我能確定,它肯定是來自地獄的使者,我的元壽將近,而它就是我的引渡人。
這個想法令我緊張不安,我重新鑽進棉被裡,打算用睡眠來忽略那東西的存在,但驚恐過度的我,壓根兒睡不著。我在棉被裡睜大雙眼,不一會兒,我聽到一陣細微的呻吟聲,那不是痛苦或悲傷的嘶嘶聲,而是面對臨死的恐懼時發出的聲音,而聲音的主人便是我。
將死的恐懼瘋狂地侵蝕我心,我深深覺得那兩個凹陷的眼窩就像禿鷹的雙眼,預言我的死亡已經到來,而它將用那沒有雙唇的嘴撕咬我的皮肉,再用我的血液填充它的鼻腔……
種種猜測,令我心焦力瘁,「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它襲擊我,我自己就先嚇死了。」我在棉被裡自言自語,並痛下決心要先發制「臉」。
我同剛才一般走下床,貼近窗戶,假裝與它交談,那張陰森可怖的臉依然保持靜默。我心裡開始冷笑:「就這樣乖乖地待著吧,只要你不亂動,我就能一舉擒拿!」
我在窗邊東南西北隨便瞎扯,扯到最高點時,突然打開窗戶,反手就要將臉抓在手中,豈知一道閃電直劈而下,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一眨,那張臉便在那一瞬間,消失無蹤。
我愣愣地看著被大雨沖刷的街道,任憑雨水打在我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呼出一口長氣,關上窗戶,然後整個人癱在床上。
「也許是雷公爺爺見我勇氣可嘉,便施展無上神威,將臉收了去吧……」我在心裡默想,死亡的壓力沒了,令我渾身愜意,慵懶地翻了個身,才知道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張臉,就在我房內的牆上,端端正正地貼著。
我嚇得差點挫屎,驚恐地看向那張蒼白的臉,腦中浮現「快逃、快逃」的指令,怎奈四肢就是不聽使喚,只管顫抖。
我心想:「這下完了,我命休矣。」但過了良久,那臉始終沒有動靜。我利用這點時間趕緊恢復力氣,終於能夠勉強移動,但也僅此而已。我將身體移往棉被,那是最後的一道防線,也是我最終的保障,只要用棉被蓋住自己,就能夠逃離那陰森空洞的視線。
好不容易,手指邊緣總算碰到棉被了,那張臉卻突然離開牆壁,朝我飄了過來!我大吃一驚,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棉被當頭就是一罩,好死不死,那張臉被我包裹在棉被裡。我對著棉被一陣亂敲猛打,等到覺得夠了,那張臉也該奄奄一息了,這才將棉被攤開,而那時候的一切,即使是夢醒的我也印象深刻。
那是一張面膜。
昨天 20:58 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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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