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鳥島

南海群島之中，有一座形似飛鳥的小島，名字叫“憶鳥”。關於這個島，流傳著一個的故事……
　　海嘯
　　南海岸邊，有一個名叫“棲鳥”的島嶼。島上的居民大都以打魚為生。數十年來，島上風調雨順，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
　　這天傍晚，漁村裡的婦女們像往常一樣聚集在一起，一邊做針線活，一邊聊天嬉笑，等待出海打魚的丈夫歸來。
　　人們正說笑著，忽然腳下的大地顫動起來，遠遠傳來雷鳴似的轟隆聲。
　　“地震了！”人們驚恐猜測。
　　“是海嘯！”有人指著海面遠處的一道銀鏈似的白線，那其實是數丈高的巨浪。又是一陣顫動，地面上裂開了一道道深溝，好像貪吃的怪獸張大饑餓的嘴巴，隨時吞噬生命。
　　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嚇呆了，誰也沒有注意村後荒山上冒出一道紅光，幾乎映亮了整個棲鳥島。
　　騷亂的人群當中突然響起一個瘋老頭的聲音：“去荒山！去荒山！”
　　一語道出，驚慌失措的人立刻清醒過來，“對呀，水來了，就該往高處跑啊！”
　　“沒用了……”有經驗的老人搖搖頭，“人腿跑不過浪頭，恐怕還沒到山腰，水就衝過來了。”
　　“豁出去了！等死不如賭一把，說不定腿腳快的能撿條命回來。”主意已定，於是人們三五成群往後山跑去。
　　說也奇怪，平時崎嶇難走的山路這時走來像是平坦大道，人到了山頂後還心不跳氣不喘，一看時間，不過一頓飯工夫。大家正納悶，半空中的紅光一閃便消失了，緊接著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衝上岸邊，整個村子化為烏有。
　　天黑了，死裡逃生的村民聚在火堆旁，為自己出海未歸的親人傷心。
　　“船，有船回來！”一直呆望著海面的阿平嫂突然叫道。人們以為她是受不住打擊發了瘋，正想安慰幾句，卻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果然漂來幾點亮光。
　　“該不會是阿平他們的魂魄吧！”誰都不相信會有人活著回來。
　　“是阿平回來了……”阿平嫂風似的衝下山去，幾個膽大的人跟了過去，大多數村民依然站在原地等待消息。
　　不一會兒，山道上傳來陣陣笑聲，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出現在大家面前：阿平、四兒、大浪……所有出海的人都平安歸來！剎時，山頂上充滿了悲喜交加的哭笑聲。
　　團圓的人們重新圍在火堆旁，聽阿平講述船隊的經歷。
　　“……當時啊，就算是小山扔到了海里也不會有那麼高的浪，就算是風伯的袋子漏了也不會有那麼猛的風！我心想這下完蛋了，誰想這時天邊閃過一道紅光，罩住了所有的船，任浪再高、風再猛，我們的船也紋絲不動。就這樣堅持到海嘯過去。回來的途中，還救了這個女孩子。”阿平指指綣在妻子懷裡少女。
　　少女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渾身一色的水紅衣裳，村民們想起多次救人性命的紅光，對這女孩頓生好感。
　　“她叫‘紅兒’，跟父母出海行商，結果……唉，只剩下孤零一個人，可憐啊！”
　　紅兒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周圍陌生的人群，無依無靠的模樣惹人憐愛。阿平嫂輕輕摟住她，柔聲細語道：“紅兒，既然來了棲鳥島那就是緣分。以後你就是我們夫妻倆的小妹子，咱們是一家人了！”
　　紅兒點點頭，充滿欣喜的眼睛裡閃著點點淚光。
　　拜神
　　不久後洪水退去了，人們回到山腳下的村落，準備重建家園。早已和村民混熟的紅兒四處奔走，哪有難處，哪就有她那紅衣裳的影子。紅兒的人緣很好，就連一直待人冷冰冰的瘋老頭都喜歡與她親近。
　　紅兒對一件事感到很奇怪：人們似乎並不急於修船建屋，而是將衣物變賣收斂銀錢。
　　“大家湊錢幹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是捐給神仙觀的香火錢。”阿平嫂回答，“住在觀裡的玄虛道長是棲鳥島上遠近聞名的活神仙。每年各村的鄉親都會拿出一大筆錢請他做法消災祈福。”
　　“神仙個個都清心寡慾，玄虛卻這麼貪錢，肯定是個假神仙！”紅兒笑眯眯地開玩笑。
　　阿平嫂卻嚇得臉色煞白，“小妹子，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活神仙怪罪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他要錢幹什麼？”
　　“當然是鎮壓妖怪了。”一說這事，阿平嫂來了勁頭，“五十年前棲鳥島上來了一隻妖鳥，窮凶極惡，連自己的丈夫都能吃掉，還引來海嘯傷了無數的人。幸虧玄虛道長及時發現，將它鎮壓在荒山之內。可是妖鳥的邪術厲害得很，經常引來災禍。道長說要用大量的金銀安撫它，才可保海島平安。所以每年我們都會繳大筆的錢給神仙觀。”
　　“真荒唐，妖怪連自由都沒了，要錢財又有什麼用！”紅兒心中暗想，口中卻問：“大家都恨這隻妖怪嗎？”
　　“當然恨，恨不得把它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阿平嫂咬牙切齒道，“說不定這次海嘯就是它搞的鬼！”
　　聽到這句話，一直笑眯眯的紅兒突然不笑了，好象想起了什麼心事，感嘆道：“如果妖鳥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恐怕早就掙脫牢籠逃出來了。也許這只是個誤會。”
　　阿平嫂不以為然的笑了，“真是個傻妹子！妖就是妖，從不幹好事，冤枉不了它的！”
　　紅兒不再言語了。
　　提起神仙觀，棲鳥島上可是無人不曉，連幾歲的頑童都知道這裡住著道行高深的“活神仙”玄虛道長。平日裡前來求神的人本就不少，納貢的日子一到，則可稱是人山人海了。這一次由於數十年未見的大海嘯，來祈福消災的人比往常更多了數倍。
　　“玄虛仙長法駕到！”一名道觀弟子拉著長音宣告。等在大殿內外的百姓聞聲立刻跪倒了黑壓壓的一片。其中有不少人是因紅光死裡逃生，大家都認為這是活神仙的庇佑，所以朝拜得更加虔誠了。
　　“紅妹子，你也拜拜吧，這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呀！”阿平夫妻對紅兒說完，便匆匆下拜了。紅兒仿佛沒聽到他們的話，依舊仰頭看著大殿前方，在那裡端坐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玄虛道長。
　　有“活神仙”之稱的玄虛已經年近七旬，卻是鶴發童顏，很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此時的他正飄飄然的接受眾人的膜拜，目光威嚴一掃，便注意到一個紅衣少女注視著自己。
　　“那個人好眼熟啊！”玄虛正想看仔細些，那女孩卻一轉眼不見了。
　　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玄虛坐在內堂聽弟子上報最近的狀況。負責看管囚妖洞的守衛慌忙來報：鎮壓妖鳥的山石裂開一道大縫，裡面的妖怪狀況不明。
　　“這有什麼好怕？再把洞口封上就是了，它跑不掉！”玄虛毫不在意，揮揮手示意弟子繼續。眾人見狀，都為是師傅法力高深，小小妖精不足為懼。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玄虛自己清楚。
　　“怎麼回事，這個月靠治病收的錢少這麼多？”玄虛聽完帳務後很不滿意。
　　看到師傅眉頭一皺，管帳的弟子惶恐解釋道：“看病的人比以往少了許多……”
　　“胡說！大海嘯剛過，病人應該多上幾倍，怎麼會少？”
　　一直查巡鄉里的弟子接口道：“稟報仙師，那都是西山村一個叫紅兒的丫頭搞的鬼。她免費為人看病，據說藥到病除，病人就都到她那去了，還妄稱她為‘救世神醫’。”
　　“那個丫頭膽大包天，還在背後嘲笑仙師呢！”另一個弟子讒言道。
　　聽到這些話，玄虛捻著長及胸前的鬍鬚，頗有興趣地一笑：“哦？那我倒要見見這丫頭了！”
　　當看到站在大殿之下的紅兒時，玄虛立刻感到一陣不安。尤其是當眾人頂禮膜拜時，她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玄虛清了清嗓子，故作威嚴狀。
　　“你就是人稱‘救世神醫’的紅姑娘？”
　　“我叫紅兒，只是一個孤女。哪敢被‘活神仙’您稱做‘神醫’啊！”言下之意似乎在譏諷玄虛的虛偽自大。
　　玄虛雖然感到這話裡有刺，但不好說什麼，只好繼續講道：“聽說你小小年紀就可醫病救人，很有資質嘛！不如拜到我的門下如何？”
　　紅兒並沒如人預想中的興奮，只是不冷不熱地回答：“只怕小女子會辱沒仙師。其實為那些窮人治治病，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仙師不會怪我搶了神仙觀的生意吧？”
　　“不識抬舉的丫頭，竟敢對仙師無禮！”一個弟子立刻狐假虎威叫囂起來。
　　少女沒有絲毫畏懼。
　　玄虛卻擺出一副寬大為懷的姿態，衝弟子喝道：“小孩子不懂事，別嚇壞了她。”又扭頭滿臉堆笑地誇獎紅兒：“好！年少志高，精神可嘉。今後可要好好努力啊！”
　　紅兒不亢不卑地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當晚，玄虛做了一個夢：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目光是輕蔑的，又好象滿是怨恨；有個聲音不斷在說：“騙子，我知道你是個騙子……”他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已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定知道什麼，一定……”玄虛自言自語道，“那女孩一定要死！”
　　妖孽
　　西山村近來突然傳染了一種怪病，患病的人目光呆滯，神情恐怖，還會無緣無故咬人吸血。就連紅兒也一時束手無策，於是村民請來了“活神仙”。
　　“是中了屍毒！”玄虛裝模作樣地查看了一番，搖搖頭嘆口氣說：“沒得救了。為了防止病情蔓延，這些人也要關在荒山墳場的石屋中，等到明日午時屍氣最輕的時候放火燒掉。”
　　此話一出，在場有親屬患病的人都大哭起來。
　　紅兒扶著幾乎哭暈過去的阿平嫂，突然叫道：“不，這病可以治的！”
　　“哦？你有什麼方法？”玄虛眉毛一挑。
　　紅兒卻答不出話，“還不知道……但只要多幾天時間，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就是說你現在無能為力嘍？”玄虛冷笑道，“如果任由屍毒蔓延，幾天內不知要死多少人！你擔負的起嗎？”
　　村長見“活神仙”動了怒，細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便勸道：“仙長的話總不會錯的。紅兒，你就別再糾纏了！”
　　看到玄虛得意洋洋，又目睹即將失去親人的村民哭天搶地，紅兒好想反駁，可又實在無話可說。
　　“算了，暫時就這樣吧……”紅兒默默地想，“但我一定會治好你們，一定！”
　　夜深了，整個棲鳥島都陷入了沉睡，人煙稀少的荒山墳地此時更是陰森可怕。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亂墳之中，向四周環視一番後，迅速向石屋走去——那裡關著十幾名身染屍毒的村民。
　　人影來到門旁，手指輕輕一抹，拳頭大的鐵鎖悄聲落地。那人打開石門，閃身進了屋子，又將門小心關上。這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然而那人怎麼也不會料到，此時的一舉一動正被另一個躲在暗處的人監視著。
　　點亮火把，漆黑的石屋中立刻光明一片，映亮了闖入者紅艷艷的衣裳。近乎行屍走肉般的病人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少女站立在面前，便迫不及待地擁上前來要將她的血液吸食乾淨。但是，一看到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所有人都靜住了。那雙眼睛有著可以令人清醒的魔力。
　　少女見病人已經安靜，便閉上眼睛將精神全部集中在口中念起的咒語上，漸漸的周身散髮出淡紅的光暈，且光暈越變越大，罩住了所有的人。此時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意念：“我一定會治好你們！”
　　而此刻的石屋外，原本躲藏在暗處的監視者探出身來，原來是神仙觀的一名道士。只見他躡手躡腳蹭到門前，見沒什麼動靜，便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先前藏在附近的火藥引索。道士長舒了一口氣，又從懷中掏出火摺子，“砰”的一聲，火花四射，微弱的光亮足以讓人看清臉上的獰笑。因為他知道，在這石屋四周早已埋下了大量的炸藥，只憑手中這一點小小的火花，整個屋子都會夷為平地，至於裡面的人……
　　“嘿嘿，你們可別怨我！誰讓那個紅丫頭跟仙長作對呢？”道士小心翼翼點燃引線後，飛似的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片刻之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醒了沉睡中的村民。
　　“出什麼事了？”
　　“好象是荒山墳場傳來的動靜。”
　　人們一想到關在石屋裡的人，立刻感到一陣驚恐。
　　“多帶些火把，大家一起去看看！”
　　於是，一支由火把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向墳場走來。
　　墳場中，那名道士將已成為廢墟的石屋檢查了一番。剛才的爆炸轟下了數十塊巨大的山石，將石屋壓在了下方。
　　“這下就算沒被炸死，也得被山石壓死！”道士拍拍身上的灰土，自言自語道，“仙長真是高明，算準那紅丫頭會晚上來救人。結果……哈哈，別人的命沒救活，倒陪上自己一條小命！”他越想越得意，哈哈一笑，轉身打算拍屁股走人，忽聽身後傳來異樣的聲音，回頭一瞅，嚇的一下子呆坐在地上。
　　只見一道紅光從亂石堆中呼嘯而出，在半空幻化成一個人的模樣，但身上卻長著一對鳥的翅膀，羽毛好似燃燒的火焰一般紅艷耀眼；它的下方光芒中籠罩著那十幾名染病的村民。
　　“妖……妖鳥啊！”道士扯著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的嗓子慘叫到。
　　剛剛趕到的村民見到這幅場景都駭住了。
　　“那不是紅兒嗎？”好半天才有人發現那妖鳥的模樣很眼熟。
　　沒錯，那長著火紅羽翼的人正是紅兒。紅兒自幼就擁有奇異的靈力，只是施展時就會現出鳥形，所以從不當眾使用。這一次紅兒無法用藥草解除屍毒，就想暗中使用靈力醫治病人。沒料想會遭小人暗算，幸有靈光保護，無人受傷，但這個秘密卻暴露了。
　　一直處於離神狀態的紅兒慢慢清醒過來，看到村民驚訝的表情，才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變成了鳥翅。她首先想到的是立刻逃走，不料身子一陣虛脫跌落到地上——剛才為了救人已消耗太多的體力。
　　村民看到紅兒神色緊張，心中尋思到底出了什麼事。玄虛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他剛才看到紅兒半人半鳥的模樣時大吃了一驚，決定先摸摸底細。
　　“這是怎麼回事，空明？”玄虛喝問弟子。
　　那個嚇得站不起來的道士哆哆嗦唆，一會兒看看紅兒，一會兒看看師傅，半天沒說出句話來。
　　玄虛知道他是怕紅兒報復，便威嚴道：“別怕，有為師做主，你照實說就是了。”暗中卻向他使眼色。
　　空明明白師傅是讓他照先前計劃的講，心想紅兒橫豎饒不了自己，不如給她抹黑到底。於是回話道：“弟子奉仙師之命看守石屋。半夜時，紅兒前來要放走身染屍毒的病人，弟子拼命勸阻，她惱羞成怒化為鳥怪，使用妖法讓病人攻擊弟子。無奈之下，弟子只好引爆炸藥阻攔病人逃脫。誰想……”
　　紅兒見他惡人先告狀，又氣又惱，卻沒有一絲氣力懲罰這個無恥小人。
　　玄虛看到她怒不可扼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已猜到了八九分：紅兒只有救人的本事，沒有傷人的能力。
　　“哼，這下就不用怕了。”玄虛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