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　凝　眉

分公司駐N市的辦公地點是日星大廈11-2室，實際辦公人員只有我，李念和艾芬三人，都是由總公司直接分派下來。經理李念算半個N市人，他在這兒讀完大學，並且工作了幾年。就是因為他對N市熟悉，這次總部才對他委以重任。而他也很珍惜這次機會，來N市後四下奔波，用實際行動來感謝老總的提拔。我的職位是業務助理，協助李念開發市場，而根本原因是我剛剛失戀，需要一個新的環境療傷。財會艾芬的目的就是李念，活潑聰明的她對李念是一往情深。我們懷著各自不同的目的來到N市，這城市能讓我們的願望實現嗎。
　　11-2室的結構就象三室一廳，當初選擇這地方就是希望能節約費用，吃，喝，住，辦公一體化。我和艾芬合住一室，而李念就住在對面的一間房。大廳裡錯落有致放著幾張辦公桌，檔案櫃，還有沙發和茶几，墻壁的四周沾貼著巨幅的宣傳畫，反正給人感覺是清清爽爽的。
　　來到N市第七天的下午，我在辦公室裡寫報告書，心緒很亂，垃圾簍裡裝滿了紙團。“該死。”我詛咒著。
　　“胡靜，今天是李念的生日，你送什麼給他。”艾芬喜孜孜地問我。
　　“什麼禮物都沒有，我就準備了一張嘴，吃蛋糕。”我沒好氣的回答她。
　　“哦，那就這樣吧，蛋糕我已經買了，到時有你吃的。”艾芬也不再意我的態度，在她眼裡，我現在很可憐，還有什麼事情比失戀更讓人同情的。
　　“我還為他點了首歌。”
　　“是嗎，那你可真是服務周到，就是座冰山在你的熱情裡也會馬上溶化。”
　　“看你又胡說八道，也不知我的生日他記在心裡沒有。”
　　“他不記得沒關係，我記住了，你想要什麼，現在對我說，到時我送給你。”我突然涌起一股溫馨，艾芬是個可人兒，總是那麼的善解人意。我就是不明白那李念，在這麼好的女孩面前，總是一付拒人千里的模樣，八成以前受過刺激。
　　“我啊，什麼都不想要，我就想你脖子上的玉佛。”
　　“那就沒辦法，這玉佛可是我家傳的寶貝，我媽說還可以防身避邪。”
　　“迷信。”艾芬不以為然。
　　其實我對玉佛避邪之說也不是全信，但它代表著血濃與水的親情，所以我很珍惜它。
　　晚上差不多十點了，李念才回公司，看到桌上的菜，他解釋道：“不好意思，陪那王經理吃晚飯耽誤了。”
　　“我沒所謂，我吃了，倒是艾芬到現在還沒吃，也難為她燒了這一大桌的菜。”我冷冰冰地說。
　　李念看看艾芬，陪著笑說：“我們來分蛋糕吃，別生氣啦，呵呵……”
　　艾芬陰沉的臉略微轉晴，她突然想起什麼，站起來，打開收音機，笑眯眯地看著李念。
　　“聽眾朋友們，現在是相約十點……XXX公司的李念先生，你的同事艾芬，胡靜為你點了這首‘不能沒有你’祝你生日快樂……”
　　你的心是我永遠的舞台
　　我的愛因你而精彩
　　狂熱的心跳/無眠的煩惱
　　所有的感覺/只為你存在
　　所有的真情/都是我的愛
　　不能沒有你/是我唯一的語言
　　不能沒有你/是我不變的情懷
　　快把心打開/真情留下來
　　心與心相約/把愛寫在未來
　　沒有我/你依然期待
　　沒有你/我只有空白
　　無怨的負出/不悔的心願
　　那英嘶啞的歌吼在房間裡迴盪，我感覺到我眼裡的濕潤，是因為過去，還是現在，我不知道，只知道眼前此情此景非常動人。
　　“謝謝……”李念看著艾芬低聲說道，我捕捉到他眼裡有絲溫情閃爍，他是喜歡艾芬的，可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不敢完全面對呢。
　　小聊了一會兒後，我們就各自回房睡了。
　　“胡靜，你說我這樣的追求李念，是不是會讓他覺得我很賤啦。”艾芬有點憂鬱。她趴在她的床上問我。
　　“不會的，你看不出他今天很感動嗎，要加油啊。”我為她鼓勁。
　　次日晚上李念又到張經理家去拜訪，也虧了他，每天四處打點應酬。我發了貨回到11-2室，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艾芬一人在房裡休息，李念還沒回來。我喊了艾芬幾聲沒有應答，估計她睡了，我還不想睡。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書，過了一會兒，瞧瞧掛在墻上的鐘，快到十二點了，我打著哈欠推開房門——看到艾芬站在梳妝鏡前照鏡子。
　　“怎麼還沒睡，我喊你幾聲沒聽見……”我很奇怪。
　　“我這樣漂亮嗎。”艾芬轉過臉來看著我，她化了妝，嘴脣上擦著玫紅色的脣膏，很深很深的看著我，她這樣子嚇了我一跳。
　　戀愛中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夜深人靜畫得濃妝艷抹的給誰看。但我不想打擊她，便點點頭說：“漂亮，很冷艷。”
　　“是嗎，念會喜歡嗎？”
　　“哦，那還用說，他肯定會喜歡的。”發展神速，都喊念了，這麼親熱。
　　“我很想他，他怎麼還不回來。”
　　“你們才幾個小時沒見面，你也太誇張啦。”
　　她不理睬我，輕飄飄地走出了我們的房間。神經病，我無可奈何的笑笑，都是成年人，誰能管誰，由她去吧。我很累，倒在床上，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
　　天亮了，我走出房間，艾芬倒在辦公室裡的沙發上，還沒醒來。
　　李念昨晚沒有回來。
　　“喂，你就這樣睡了一晚。”我把艾芬拍醒。
　　“咦，我怎麼睡在這兒。”
　　“還問。你化了濃妝，坐在沙發上等了李念一夜。”
　　“啊，真的。”艾芬跑進房裡照鏡子“胡靜，我怎麼這樣啊，我是不是變成花痴了。”她在房間裡大呼小叫。
　　“你要小心，你這樣衝動，容易犯錯誤的。”我提醒她。
　　“胡靜，下次你在看到我這樣，就狠狠地打我，把我打醒，知道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走出臥室可憐巴巴的看著我，臉上又恢復了原來的素面朝天。
　　“呵呵，那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再看到了你這樣肯定動手阻止你的。”我笑著說。
　　“一定要這樣做，我來做清潔。”艾芬拿起了掃帚，首先就是李念的臥室。
　　“胡靜，你快進來。”艾芬在房裡喊我。
　　“什麼事……”
　　我跑進李念的屋裡，艾芬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傻呵呵的站著。我拿過來一看，照片上是個很神氣的女孩，站在花叢之中，臉上帶著若隱若無的微笑，人比花俏。照片的反面寫著：凝眉1998年攝於中山公園。
　　“這照片是哪裡來的。”
　　“我在李念的床上撿到的。”
　　“那你還拿著幹什麼，趕緊放回去呀。”
　　“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對我總是這麼冷淡。”艾芬扁著嘴看著照片“她比我漂亮好多啊……”
　　“你別傻了，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對自己要有信心。”我大聲的對艾芬說。
　　艾芬把照片放回原地。我和她一起把整間房子打掃了一遍。
　　等了一會兒，李念黑著兩眼圈回來了。一進門就嚷道：“真煩。那張經理三缺一，硬拉著我陪他們打牌，一打一通宵，我先進屋睡睡……”話未說完就鑽進屋裡。
　　“你們誰動了我的東西。”李念大吼地跑出來，聲音怪異地，和平常大不相同。我沒吭聲，艾芬嚅動的小嘴說：“我給你打掃衛生的。”
　　“那這相片你是由哪兒翻出來的。”李念一隻手狠狠地抓住艾芬的胳膊，另一隻手舉著那張神秘的照片狂燥的問道。
　　“我在床上看到它的，我只是看了看——我沒翻你的東西。”艾芬從來沒看過李念這種神情，我看出她很害怕。
　　我說：“我們真的只是替你打掃衛生。”
　　看見我和艾芬都這麼說，李念的臉更青了，他想了想也沒言語松了手就進房去了。
　　到吃晚飯的時侯，大家都是一言不發，飯桌洋溢著沉悶，李念看了看艾芬，艾芬的眼睛有點紅腫，他也意識到自己上午的態度很過份，說：“對不起，那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叫凝眉。”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不久，有一天到朋友家吃飯，我和凝眉認識了，她告訴我她是名接待員。她很活潑，我很喜歡她，她對我也有好感，就這樣我們在一起，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我很愛她，誰知，有天晚上，我陪客戶到酒吧裡玩，我看到了她，在陪一個年齡很大的男人喝酒，原來她是個陪酒女郎——我接受不了這件事實，當晚我就和她分手了……這事一直壓抑著我，我沒發忘記。”
　　我和艾芬心裡雖然早都猜測到李念遇到過什麼挫折，但沒料到事情是這樣的不堪回首。
　　因為照片這件事，我和艾芬都睡得很早，恍恍惚惚中我聽到了什麼動靜，我微微的睜開眼睛，看見艾芬打開房走出去，想必有什麼結解不開，我懶得管，繼續睡我的覺。
　　我聽到敲門聲，艾芬在敲李念的門……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李念的聲音很恐怖。什麼回事，我連忙下床，打開房門，李念的房門是開著的，我走進去看見艾芬緊緊的抱著著李念的脖子。“念，知道我多想你嗎。念……”她一遍遍的喊著他的名字。聲音怪怪的。而李念的臉煞白的怕人，眼睛裡充滿著恐懼。
　　“艾芬。”我大聲得斥喝著她，她置若罔聞，我跑上去，猛得把她抱住李念的手扯下來。艾芬轉過頭來看著我，身上打個冷顫。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我慌了，我並沒幹什麼，我只是拉了她一下。我把艾芬的頭扶助，不斷的搖晃她。“快過來幫忙啊。”我對著李念喊到，聽見我喊他，李念才回過神來，他上前掐住艾芬的仁中。艾芬嗯了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很茫然地看著我問：“胡靜，我怎麼了。”
　　“你真的有病了，明天我陪你到醫院裡檢查。”
　　“李念，胡靜說得是不是真的，我跑到你的屋子乾了什麼啊。”艾芬側過臉問李念。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事。這時我才發現她又化了濃妝。
　　李念的眼神有些慌亂，他沉默了半響，說：“你們先休息吧。這事明天再說。”
　　我扶著艾芬回到房裡，窗外風吹著葉子沙沙的響著，這夜突然變得好漫長。
　　次日早晨，我們三人都坐在辦公室裡，彼此都不吭聲。
　　“嗚……李念，對不起，我沒想到自己怎麼做出這種事。”艾芬嚶嚶地哭了起來。她懊惱的不得了，這種事也是太難為情了。
　　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人發痴發顛，我怎麼也弄不明白，當初的我是愛得不夠深還是不夠真。我對艾芬說：“你也別後悔了，你當時人根本都是糊塗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走，我現在陪你去看醫生。”
　　“不必……今天在試一晚。”李念顯得魂不守舍。他又自言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
　　下午，李念出去，到了吃晚飯的時侯回來。
　　我問他：“你到哪兒去了。”
　　“沒去哪裡，就是到廟裡去燒了些香。”他言詞閃爍。我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時鐘嘀噠嘀噠的移動，夜來了，夜深了。我們合衣坐在辦公室裡，都在犯困，但都忍著。李念玩著手中的撲克牌，我手裡拿著一本書，感到有點疲憊，便用手托住頭眼睛半閉。艾芬則是有點心事重重。
　　“念。”艾芬又開始了。李念放下手中的撲克牌，我看見他在哆嗦。“念，這多年沒見，想我嗎。”這次我聽得很仔細，這不是艾芬的聲音。
　　“艾芬。”我輕輕的喊她。準備走上去。
　　“你別過來，在一邊站著。”她的眼睛看著我胸前掛著的玉佛，冷冷地對我說。
　　“你是誰——”李念聲音發顫。
　　“忘記了，我是凝眉，你不記得我的聲音啦。”
　　“不，你不可能是凝眉，你不是死了嗎。你——你怎麼跑到艾芬身上的。”李念的聲音像是世界末日。“莫非你是鬼。”
　　“你說的很對，我是鬼，附在這女孩的身上。”她森森地對李念說。
　　李念突然大聲對我喊道：“胡靜，她是鬼，快跑。”他轉身就往門外跑去，我下意識的跟著他身後跑。他跑到樓梯口，想下樓，可艾芬——凝眉閃電式的堵住樓梯口。他又往樓上跑，我跟著也往樓上跑，一口氣我們跑到十八層，就是空中花園，這中間有個正在修建的小天橋連著對面的大樓。
　　但凝眉如影相隨的跟上來。她眼睛直直的看著李念，一步步的向他走過去。
　　“你，你想怎麼樣。”李念驚恐的問，身體慢慢地後退。
　　“哈哈。”她發著尖利的笑。“念，還記得那天嗎，海天賓館旁的小巷內——那天你說我騙你……”
　　“你，你本來就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
　　“哼，我騙你，你以為我願意那樣嗎，陪那些不認識的人喝酒。認識你之前我就幹這一行，我媽身體不好養家要錢——我弟弟讀書要錢——而我又沒讀多少書，又沒有什麼朋友……”
　　“你可以告訴我。”
　　“怪我太再乎你了，我不想讓你把我當作包袱，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
　　“你……”
　　“於是我說再偷偷的幹一年，就不幹了……可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也沒想到你是那麼絕情，一點餘地都不留，說分手就分手。”
　　夜色籠罩著兩人的黑影，四周是一片的黑暗，我聽見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動著，凝眉的聲音在夜幕裡迴盪。她始終沒看我一眼，她的目的就是向李念討個說法。
　　“我拉著你，那樣的求你，你不聽，你——把我一推，我的頭撞到了墻上的碎磚上。你頭都不回的就走了——我好疼啊，我心裡一聲聲的說回頭啊，可你——念。那夜，就你那一推，把我的生命結束了。”
　　“當時我不知道你受傷了，我只是很生氣，很絕望……”
　　“可你後來知道了又怎麼樣呢，你不辭而別，因為你知道，我是死在你手裡。”
　　“我——”
　　“我死在你手裡，你怕這事毀了你的前程，所以你逃了，把我棄至一邊不理不踩。其實你只要表示一點內疚，我就會原諒你。可你沒有——知道我家裡人後來過得怎樣的日子嗎，我弟沒法讀書了，他連十六歲都沒滿，就給人家當小工。當時我發誓，拼著做個孤魂野鬼我也要把你找到，問個明白，你究竟為何要這樣對我……那天你生日，這個叫艾芬的女孩為你點了一首歌，我恰好聽到，知道你回來了，你還是讓我找到了，念——哈哈。”凝眉的笑聲陰冷刺骨。
　　她還在向前移動，李念看看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他突然翻過攔桿，想從那天橋上跑到對面的大樓去，他拼命的跑，天橋很窄，沒有護攔，一陣冷風吹來，他腳下一哆嗦，身子晃了晃，就向黑色中墜落，凄厲的尖叫聲響徹夜空。
　　她就這樣的著看他墜落。我聽道她的嘆息，事情本來不會這樣，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把艾芬留下。”不知由哪裡來的勇氣，我喊道。我怕她傷害艾芬。她轉過身來，對我說“我不會帶她走的，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一個火球一閃即逝，艾芬的身體倒了下去。
　　我跑上去扶起艾芬，遠處傳來救護車的哀鳴聲。我注視著艾芬，我該怎麼向她解釋這所發生的一切。夜空中數枚星光閃爍，仿佛在告訴你，人的生死是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事，無論是怎樣的死因，結果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