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緣未了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三天前，小芬跟我吵架時，被我打了一個耳光後，驚怒的她在哭泣中望著我，片刻之後，她反應過來，隨後“砰~！”的一聲關上門就捂著臉跑了出去，我當時怎麼也沒有沒想到，她真的會去自殺！這一別竟成為我一生永恆的恨~！
　　當時我也在氣頭上，沒有出去追她回來，直到……三天后，當她已死在鐵軌上的噩耗傳來的時候，我才明白了什麼，我猛然站起來，撞翻了麻將桌，只見那張我期望已久的“發”滾到桌子下滴溜亂轉——幾個“哥們”不知所措，又帶點惶恐的看著我~~
　　“小芬，小芬！！！！-”我撕心裂肺的痛呼——小芬~~~~你回來吧~~~
　　在縣醫院的太平間裡，我痛不欲生~！心裡承受能力達到了崩潰的邊緣。我實在不能相信我的眼睛，三天前還好端端的小芬，此刻竟然變作血肉模糊的一團，她的整個臉都被軋爛了，只剩下了半個腦袋~~~
　　“啊——小芬~！”在我顫抖著手揩開那張藍布單時，只看了一眼，我便駭然嚇暈過去，我暈倒前的那一聲凄歷的痛呼，回響在整個醫院的長廊裡邊，相信它驚動了每一個大樓裡的人。
　　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變了樣，象一堆爛掉了的番茄，我驚得不敢再看小芬現在的慘狀，更不敢跟她以前的模樣相比，每一天我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我噙著淚，喃喃自語著：“小芬，小芬……我對不住你~~`”
　　我不能原諒自己的過失，是我間接殺死了小芬。我拉著坐在床頭前來照顧我的媽媽的手，沒日沒夜的拼命的痛說，我怎樣對不起小芬，甚至我說：“媽，我真的想過我不想活了~！”
　　媽媽總是勸我，：“傻孩子，這都是命哪，不關你的事……”可話雖這麼說，每次一轉頭，我都看見她自己在偷偷的哭，這讓我更加的難過，倍受內心的那種種煎熬，三天，整整三天，我幾乎活在了崩潰的煉獄中~心裡象一鍋沸騰的水，種種悔恨的念頭此起彼伏著……
　　“媽，我真的對不起小芬，可我當時實在沒有想到她真的會去自殺啊，我原以為她只是一時的氣話……”我一次一次懺悔著，想讓自己的心裡好過幾分。減輕一點對她慘死的哀思~！
　　第三天黃昏時分，門被敲響了，是媽媽打電報通知的小芬的家人來了，他們仨個站在門外，是小芬的父母還有她的那個弟弟，身後竟還跟著兩個警察。
　　我和媽媽有些茫然的看著小芬的父母及她弟弟，不明白所以。他們帶兩個警察來幹嘛？
　　“請你跟我們到公安局去一下，協助調查一下戚小芬的死因~！”警察面無表情的說著，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我和媽媽愕然望向他們。小芬的父母及她的弟弟，臉上充滿了怒意，尤其是她的弟弟，好象要衝上來撕吃了我一樣。
　　媽媽勉強展開的臉容也呆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親家母？”媽媽惶惑的問他們。
　　小芬的媽媽剛要答話，小芬的弟弟立刻憤怒的指著我說：“是他，是他殺死了我姐姐~！我，我……”說著他象就要立刻衝上來打我，但被他父親制止住了。“讓法律制裁他！”他的老父親憤憤的說，臉上也寫滿了悲憤~！
　　想不到事情有這樣的變化，媽媽“啊——~？”的一聲，木立在當場，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什麼~！？”我也呆住了，不由得停下腳步，猛然的問他們：“你們說什麼，天哪。我沒有殺死小芬，她是自殺的……”
　　我還要分辯，警察在我身後推了一手，夾著我就往外走，我當時不知道這一走就會走上黃泉路，否則我死也不會走的，我寧願跳樓自殺，也比殺人犯的罪名好受些，可惜我當時不知道。
　　“天哪~！你們不要抓走我兒子，他，他沒有殺人……”媽悲哀的大叫一聲，向後倒去。在她心目中，我是她唯一的寄託，因為自從爸爸死後，她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可惜我不爭氣，讀書沒考上大學，她四處託人為了找了個自費中專，畢業出來了，又千辛萬苦為了找到了個合同工的工作，最後又在去年張羅完我的婚事，可沒想到現在我竟成了“殺人犯~！”再加上媳婦小芬三天前的猝然死去，這又重的打擊下，也徹底垮了。
　　“媽——媽——”我拼命回頭大叫，但沒有用，兩個警察緊緊的抓著我往下推，我眼看著媽磕倒在地板上。
　　“媽媽——”我想擺脫他們的手跑回來，可是他們抓得很緊，最後我只有求救於小芬的父母三人，我朝他們大喊，“快救救我媽，她有心臟病，求求你們，看在我和小芬的份上……”
　　可是我不提小芬倒好，一提他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六隻眼睛幾乎是噴火一樣的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太愛小芬了，在我和小芬結婚前，她一直是他們家裡的寶貝，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有個穩定的工作，懂得孝敬家人。
　　她的弟弟更是自從多病，得到她的照顧，他沒想到姐姐會被我這個不爭氣的姐夫給殺死了。
　　樓下圍觀著許多看熱鬧的人群，人們的眼中射向我的時候，裡面充滿了“畏”與“憎”我強烈的感覺到了，我拼命的大喊著“我沒有殺人——！”然後我被推上了車。
　　我扶著車窗後座的鐵鋼筋，拼命大喊著，“媽——媽——”
　　終於我看到一張120的急救車開了過去，不知是小芬的家人報的電話，還是公安局的人員，總之我放心了許多。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受到了長達半年的沒休沒止的審訓，我每一次都否認，不客他們怎麼折騰我，包括肉體的拷打，我始終不承認是我殺的小芬。
　　可是所有的證據變得越來越對我不利，先是我的幾個賭友“哥們”被抓了，他們先後供出我欠他們人民幣三萬多塊的事實，接著又陳述我當日跟小芬劇烈吵架的“內幕”，因為我偷了家裡最後一點錢去賭博，所以她被我趕走了。最糟的是她當時走的情形沒有人可以證明。只知道她被我氣走了。
　　本來還有一點證供對我有利，可以證明我沒有時間殺人，更沒有往小芬喝的水裡放毒，因為那幾天，連續的三日三夜，我們都聚在一起賭博。可是糟糕的是，由於他們都有前科，其中兩個還是吸毒人員，所以口供沒有得到認證，因此最後法院得出結論，我確實殺了人，我下藥毒死了小芬，然後把她的屍體搬往鐵路上一放，豈圖“毀屍滅跡”~！
　　我完了，我真的完了。被審判的那天，我在看守所裡，把鐵門搖晃了一個晚上，我聲嘶力竭的呼喊：“我沒有殺人，我要上訴，我要見我媽……”
　　半個月後，上訴也失敗了，維持原判。現在只等省高院的最後一道死刑復核書下來，我就要被壓赴刑場執行槍決~！
　　我絕望了，深深絕望了，在陰間的單人牢房裡，我癱瘓在地上，大小便失禁，嘴裡只喃喃叨念著：“我沒有殺小芬，媽媽，小芬……”
　　在度過的極短暫的一段沒有太陽的日子後，有一天清晨，我的牢房的門嗆啷一聲，被打開了，兩個法警走進來，向我宣讀死刑執行書，要我簽字，我木然的簽上了我的名字：陸文~！
　　在我擲下筆的那一剎，我明白了世界上從此又要少了象我這樣的一個人。
　　假如生命重來一次，我還會是這樣嗎？這些日子，這些心靈被重洗一遍的日子，我胡思亂想過許多，如果生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從小學起就好好讀書，長大後好好工作，好好孝敬母親~！決不再去賭博，不再濫交損友，我還要為國家多做貢獻，還要……
　　“你還要什麼要求？要見見你的母親麼？”這個法官好心的問，大概他知道人將死，有些東西可以給他滿足吧。
　　“不用了。”我愴然的搖了搖頭，語聲低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天知道說出這句話我需要多大的勇氣來。其實我真的很想在最後見一面我的母親，可是我怕那樣更傷心，傷她的心，也傷我的心。
　　還是就這樣走吧。
　　我被和其它一些積壓的犯人被拉著一起參加一個宣判大會，會場一片人潮涌動，我們就是他們最好的反面教材，我想。我的雙臂被牢牢向後綁著。
　　須臾之後，我和另外兩個販毒的被押往死刑場，軍車又圍著小城圍了兩圈，最後以奇快的速度駛離了市區，向著一個深山的法場駛去——~！
　　下車後，那兒大概有一塊足球場大小，前面象是采石場留下的半坐山的空壁。
　　我頭被罩上了黑布，面向山壁跪下，我清晰的感覺到身後法警用槍正指著我的頭。
　　我知道，隨著一聲槍響，一切便都結束了，我在這個人世間的一切。
　　“砰——！！”頭忽然一陣劇痛，我就此伏地倒下了。然而在我的潛意識裡，我象是一下子墜入了一個黑暗無邊的空間裡，懸空飄浮著，我伸手亂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在哪兒？”我嘗試著問。就在這時，我感到有個人扶著我，我轉過頭，竟是小芬。
　　“小芬，~！”我驚喜的大叫著扶著她的肩膀，她沒有說話。
　　“小芬，”我用力的抱著她，問“我死了麼？我們這是在哪裡？”
　　“是的，你死了，你向那兒看`！”她的手一指，一道紅光閃了起來，我一眼望過去，只見山坳裡我的軀體還在掙扎了幾下，緊接著有個法醫上前去翻動我的眼皮，然後他抬頭朝那個開槍的法警說著什麼，只見他們嘴皮翻動，我卻什麼也聽不見。
　　我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那具熟悉的皮囊，那兒後腦勺上，有個小洞，正汩汩的流出血水。
　　終於，他們把我的屍體蓋上布袋，裝上車，然後車向著彎曲的山路駛去，一切便都就此消失了。
　　小芬收回了手指，紅光也沒有了。世間的種種皆了無蹤影了。
　　“小芬，”我擁著她，動情的哭泣著說：“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陸文”她輕輕理了理我凌亂的頭髮，僵硬著臉龐竟然哭起來，腥黑的血水一樣的東西自她的兩個眼洞中汩汩流出來。
　　“陸文，是我連累了你~”她說，“當時我一句悔恨的氣話，被閻王當了真……”
　　“小芬，快別說這些了，”我安慰她說“這不管你的事，我也真的該死，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愛我的母親，我不後悔隨你來到這裡，下地獄我都會陪你去……”
　　“陸文”她失聲痛哭起來，伏在我肩上抽泣不止。
　　“唉~，你別哭了~！”我鼻子酸酸的說：“想不到我們一個好好的家就這麼給毀了。”小芬一聽，哭泣得更厲害了，被她弄得悲哀不已，我只好轉移話題，問她說：“到底是誰殺死了你~！”
　　“哦，”小芬停止哭泣，用手一指，“是他，你的好朋友黃阿華~！”
　　頓時我看到跟我們同住在一個單元樓裡的好友黃阿華正在一個房間裡得意的笑著，跟幾個人喝著酒。
　　“他早就對我心有不軌了，只是我們沒看出來他，那天我跟你吵完架，一跑出去就撞見他，他一聽，假裝的來安慰我，還領我到他家倒水給我喝，我沒想到他在水裡放了藥，想對我使壞，在昏沉中，我發現了他的凶想畢露，於是拼命反抗，大聲叫你的名字，可惜你當時正忙於打交道，沒有聽到，他卻給嚇壞了，最後用雙手把我給掐死，之後他害怕了，就把我抱到鐵跑上扔了，想造成我自殺的現場。”
　　我聽得瞪目結舌，良久才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那麼你的家人又怎麼會知道你是被害死的。”
　　“那是因為我托了一個夢給我弟弟，要他替我申冤報仇”小芬說：“可惜在夢裡我沒法說清楚，只能模糊告訴他我是被害的，卻不能說誰是凶手，因此他們找上了你，他一向對你有成見的……”
　　“我知道了。”我語聲欠疚的說：“當時你被那個畜牲行暴時，一定拼命的反抗大叫，可惜我沒聽到……”
　　“是的，”小芬說：“我奮力的喊叫，大聲的喊你，可你忙著打牌了，沒聽見~！”
　　“這畜牲太可惡了，不能讓他得逞！~”我氣得伸出了長長的，血淋淋的紅舌頭大叫：“我們夜晚就去活活嚇死他~！”
　　“嚇死他太便宜了。”小芬牽著我的手說：“現在你來了，咱們陰陽結體，四十九天之內，可任意出入陰陽兩界，咱們先讓他到咱們爸媽哪兒自守，讓她們和好如初，最後再嚇瘋了他，讓他活在人間受苦……”
　　“好，這次我聽你的”我真心的說，拿起小芬白晰的小手吻著，我想用我內心一百分的努力來償還對她的愛。
　　她甜甜的笑了，一張血肉模糊腐爛的臉在我面前拼命的扭動……
　　我覺得，她跟沒死的時候一樣漂亮！只緣——在我心裡~~今生~~
　　人鬼緣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