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事情發生的經過情況是這樣的。現在請注意聽著。往後我決不再講了。
有那麼一個老人一個壞傢伙。他的名字叫科格蘭,他坐著一輛實心的鉛車來到了彭家角。他身高六英尺七英寸。他的來到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為什麼?啦,因為過去誰也沒有見到過一輛實心的鉛車。甚至也很少有人見到過一個陌生人。這是一件不平常的事。當年彭家角的情況就是這樣,它是處於一片荒漠的土地中的一個小口袋似的地方,從來沒有人從外面來到這裡。甚至連能從頭頂上飛過的飛機也沒有,或者至少是在很長時間中難得看到一回:可是就在科格蘭老人來到以前不久,天空卻出現了飛機。這使得當地的人不得不感到緊張。
科格蘭老人有一雙目光炯炯的黑色的眼睛,走起路來顯得松松垮垮的。他走出他的車子,使勁把門關上。但那關門聲既不象佛克斯瓦根本發出一聲“咔嚓”,也不象一輛畢克車發出一聲“克朗”。它只是嗡了一下。因為我上面已經說過,那門非常沉重,它是整個用鉛鑄成的。
“夥計!”他站在彭家旅店的前面大聲叫喊著。“快來給我搬行李!”
查理·弗林克當時正在那裡做夥計——是的,就是那位議員。當然,他那會兒還僅僅十五歲。他出來給科格蘭搬行李,他一定得來口搬四趟才行。在那輛車的後面有很大一塊地方,車後窗是雙料的玻璃,那裡除了備用輪胎之外全都塞滿了行李。
在查理把一件件行李搬進去的時候,科格蘭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他對丘奇伍德太太眨眨眼,又對年輕的凱西·弗林特使個眼色。他向站在理髮店門前的幾個孩子點點頭。他真是一個怪人,對誰都象在家裡一樣滿不在乎。
在安迪·格拉米斯的雜貨店前面,安迪往後挪了挪他的椅子。他故意把腳挪到門口,讓他的黃狗沒有辦法跑出門去。“這人看來好象很不錯,”他對傑克·太伊說。(是的,就是那個傑克·太伊。)
傑克·太伊站在門背後,他正皺著眉頭。他比這裡所有的人知道的事情都多得多。現在還不是他應該說話的時候,因而他只是說:“咱們這兒從來是沒有陌生人來的。”
安迪聳了聳肩膀,他仰身躺在他的椅子上。在太陽下面曬得很暖和。
“得了,傑克,”他說。“也許還會有一些陌生人到這裡來呢。整個這個鎮子簡直都快睡著了。”他睏倦地打著哈欠說。
傑克·太伊不再答理他了,他丟開他沿街向家裡走去,因為許多事情只有他知道。
不管怎樣,科格蘭並沒有聽見他們的話。如果他聽見了,他也不會在乎。科格蘭老人的最大的才能是,不管別人對他,或者對他那樣的人講什麼話,他都會完全不在乎。要不是那樣,他也不可能是現在這麼一個人了。
就這樣,他在彭家旅店登記住下。“我要一套房間,夥計!”他聲音低沉地說。“要最好的。要一個我能夠住得很舒服,真正很舒服的地方。”
“好的,先生,您叫——?”
“科格蘭,夥計!埃德索爾·T·科格蘭。從哪方面說都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名字,我因為叫這個名宇感到很驕傲!”
“是啦,您,科格蘭先生。馬上就好。現在讓我看看。”他打開房間登記簿仔細看著,雖然他肯定知道,除了威爾曼一家和卡彭特先生有時因為他太太跟他玩命跑到這裡來住一陣之外,這裡再沒有任何其它客人。他撅起了他的嘴脣。他說:“啊,太好了!新婚間現在空著,科格蘭先生。我肯定您住在那兒一定會感到很舒服的。當然,每天的租金是八元五角。”
“你說是新婚間,夥計?”科格蘭使勁一戳,把筆頭戳進筆桿裡面去了。他頂著一頭剪短的白髮,象一頭漂亮的孟加拉老虎似的吼著牙笑著。
從某個意義上說也真有值得他一笑的地方,不是嗎?讓他去住新婚間。那真太滑稽了。
除非真來這兒結婚的人,過去還很少有人住過彭家旅店的新婚間。至於科格蘭,你只要看他一眼就會知道,他已經遠不是結婚的年齡了——遠遠不是,他早已過了應該結婚的年齡,儘管他個子很高、目光炯炯、一點也不彎腰駝背,可是很顯然他早已經老得不可能再結婚了。他至少已經有八十歲。你看看他的皺著的皮膚和暴起青筋的手就可以知道了。
管登記房間的人吹聲口哨叫查理·弗林克過去。“很高興您到我們這兒來住下,科格蘭先生,”他說。“查理馬上就會把您的行李全給搬上去。您會在這兒住很久嗎?”
科格蘭大聲笑著。這是一個心情愉快、滿懷信心的人的笑。“是的,”他說。“要位很久。”
現在,科格蘭一個人住在新婚間的時候,他在乾些什麼呢?
喏,首先他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賞給了搬行李的夥計。這自然使得查理·弗林克感到十分吃驚。過去還從來沒有人這樣給過小費。他走了出去,科格蘭興致勃勃地把門給關上了。
科格蘭非常高興。
他到處看著,有時發出一陣浪一般的輕笑聲。他看了看帶淋浴的雪白的瓷澡盆。“多好玩;”他低聲說。他還用那些電燈來消遣,一會兒開開,一會兒又關上。“太有趣了,”他說。“什麼都得用手。”在他那套房間的起居室裡,主要照明的是懸在頭頂上的一掛六個燈泡的九枚燈,全是大拉皮茲的最好的玻璃製成的。六隻中有兩隻斷掉了。“真是滑稽,”科格蘭老先生忍不住笑了笑,“可是非常非常的美好。”
當然,你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麼。他在想那些巨大的地洞和那裡的巨大的機器。他在想設計調試器和用炸彈防護著的能源,他在想自含原料礦脈和定量分配管道。可是我現在卻講到故事的前面去了。現在還不是談這些事情的時候。所以你們也別問了。
不管怎麼吧,在科格蘭老人到處仔細觀看了一番之後,他打開了他自己的行李。
他坐在一張書桌的前面。
他從他的袋子裡拿出了一架克裡勒克斯,然後帶著十分認真的表情拆下了那上面的軟墊,把它仍在地板上。
他拿起那個袋子把它放在什麼也沒有的書桌上,打開它,讓它靠墻站著。
你從來也沒有見過象那樣的一個口袋!它的樣子我敢發誓很象一個裝著電子工具的工具袋。它背後是一塊菘蘭甲基丙烯酸的擋板,上面嵌著許多小火星。那擋板閃閃發著光。上面還有一面高速電子屏幕。有一個掃描器,一個話筒和一個喇叭。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多別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的?當然,這些全都寫在一本叫做《彭家大廳十八年》的書上,書的作者是V·P·弗林克議員。因為查理就住在他的隔壁,何況他的門上又有一個鎖孔。
接下去發生的情況是,從那個大喇叭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啵啵的聲音,那高速電子屏幕閃了幾閃接著也亮了起來。
“科格蘭,”那高大的老人對著話筒說。“報告情況。讓我跟V·P·馬菲蒂說話。”
二
現在你已經知道當年的彭家角是個什麼情況了。
誰都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可是在當時那是一個很小的地方。非常非常小。他象一個坐在一把紡錘般的椅子上的胖老太太一樣坐在特拉華河的河岸上。
“撤退三郎”埃斯塔布魯克將軍在蒙默思戰役之前曾在這裡過冬,他非常丟人地給華盛頓將軍寫信說:“在這裡我得不到任何給養,因為這裡的居民對我們的事業都非常反感,我甚至沒有辦法找到任何一個男人。”
南北戰爭期間,這裡的廣場上曾經爆發過一場由徵兵引起的小小的暴亂。在那次暴亂中,第九賓夕法尼亞志願義勇軍的一位管徵兵的上校被趕出了市鎮,本市頭號銀行家的兒子頭部的表皮也被打傷了。(他從馬上摔了下來。他喝醉酒了。)
你知道在這裡只發生過很小的戰爭。它們也只留下了一些很小的傷疤。
大的戰役彭家角全都錯過了。
比方說,當最大的戰役正在進行的時候,你說怎麼著,彭家角奉命把守著一條五十米的戰線,可是他們從來連搬炮彈的任務都沒接受過。
毀滅新澤西州的鑽彈的威力,由於經久不衰的一陣東風,正好被阻止在特拉華河岸邊了。
使費拉德爾菲亞遭到徹底破壞的放射性塵埃沿河而上漂過了四十多英里。然後散布放射性塵埃的那架無人駕駛飛機被一個敢死隊的駕駛員駕著一輛破舊的噴氣機把它給撞毀了。(而彭家角還在更上邊約一英里的地方。)
在巨型城市紐約四周扔下的那些氫彈幾乎把彭家角包圍起來,可是它正好在中間的空檔裡,完全沒有受傷。
現在你完全明白是怎麼口事了嗎?他們從沒有給予我們任何保護。可是在戰後我們卻被完全拋棄了。
可是你知道嗎,這樣倒也不壞。找幾本古書來讀一讀,你就會明白了。按照彭家角人的感覺,完全被拋棄倒有許多值得稱道的地方。彭家角的人對於這次戰爭真是從心底裡感到抱歉,因為有那麼多人都給打死了等等。(雖然這次戰爭是我們打贏了。因為對方遭受的損失比我們還要大。)但是天下任何最壞的事也總有它好的一面,四面八方被一些荒瘠的土地圍繞著,誰也過不來,也有它的某些令人可喜的一面。
在彭家角住有一個奈克導彈連,他們說最初在這兒降落的幾架直升飛機都被他們打了下來,因為他們認為那是敵人的飛機。也許他們是這樣想。可是我敢說等到第五架飛機再飛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那樣想了。但是後來再沒有飛機飛到這裡來了。在彭家角以外我想人們一定想得很多。他們再沒有興趣和彭家角打交道了。
那是說直到科格蘭先生來到以前。
在科格蘭讓他的通訊系統與外面接通以後——因為他那個大箱子就是一套電視通訊設備——他對著機器講了一會兒話。一連兩天查理的額頭上都有一塊紅疤,因為他想從鎖孔裡往裡看,把頭壓在門把上的時間太久了。
“馬菲蒂先生?”科格蘭用低沉的聲音說,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很漂亮的姑娘的臉。
“我是馬菲蒂副總統的秘書。”她柔媚地說。“我看得出你現在已經安全到達了。情稍等一會兒,我去找馬菲蒂先生。”
屏幕上門了幾間馬上露出了另外一張臉,這張臉和科格蘭簡直象親兄弟一樣。這是一張老成、極有能耐、對什麼困難都不怕的人的臉,這個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而且一定能達到目的。“科格蘭,夥計!看到你已經到達那裡,我真高興!”
“沒有費吹灰之力,首長,”科格蘭說。“我現在正在著手要弄到後勤方面的支援。錢。這件事得費很多錢的。”
“沒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困難,首長。這一點我敢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什麼困難的。”他笑了笑,然後從他的手提包的一個口袋裡掏出了一套很小的金屬匣子。他打開一個匣子,從裡面倒出了一個很小的圓盤狀的東西,那東西是用銀子和紅色的塑料做成的。“我馬上就要使用這玩藝兒了。”
“蓄水池怎麼樣?”
“我還沒有來得及去察看,首長。可是駕駛員們說他們已經把那東西倒進去了。你有沒有注意到地面上根本沒有進行任何反抗?這兒的這些人本來對任何飛進的飛機都想把它打下來。現在他們變得溫和一些了。他們已變得更成熟了。”“那可是太好了,”V·P·馬菲蒂在那很小的高速電子屏幕上說。“就這麼辦,科格蘭。就這麼辦。”
現在在肖灣加農克國家銀行,拉發吉先生看到科格蘭走進來,他馬上知道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怎麼會知道的?嗨,這也是寫在一本書裡的。這書的名字是《聯邦預算及本人所採用使之平衡的方法:出超動力學研究》,作者是財政部長(已退休)威爾伯·俄提斯·拉發吉。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寫在書裡邊,你只要知道到哪裡去找那本書就行了。這可是你們年輕人都必須學會的一項本領。
不管怎麼吧,拉發育先生當時還只不過是一個副襄理,他非常熱情地歡迎科格蘭老人。他向來就是這樣一個人。“早,先生!”他說。“早!敝行能為您乾點什麼呢?”
“讓咱們來想想看。”科格蘭先生說。
“當然,先生。當然!”拉發吉先生搓著自己的雙手。“您一定得立一個支票帳戶。那一定!還要一個儲蓄帳戶?要一個保存貴重物品的保險箱?那是一定的!我想你準備辦一個聖誕節俱樂部。也許還要弄一筆短期汽車貸款,或者要用你所有的傢具借一筆抵押貸款,目的是為了把所有的債務集中,以便減少——”
“我不欠任何人的債,”科格蘭說。“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拉發吉,先生!威爾伯·拉發吉。你叫我威爾好了。”
“那麼威老,這裡是我的信用保證書。”他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把裡面的文件倒在拉發吉面前的辦公桌上。
這位銀行家看看那些文件,皺起了眉頭。他隨意拿起了一份。“信用證明,”他說。“這玩藝兒我可很久沒見到過了。是從康涅狄格州的丹伯裡開出來的,嗯?”他搖搖頭,撅起了嘴。“全都是從外地開來的,先生。”
“我也是從外地來的。”
“我知道。”拉發吉停了片刻,大聲嘆了一口氣。“啊,先生,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需要二十五萬元,威老。要現款。希望你馬上付給我,行嗎?”
拉發吉先生眨巴了幾下眼睛。
當然,你是不會知道他的。他活著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你可不知道他聽到這樣一個要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當我說他眨巴了幾下眼睛,我的意思,夥計,是說他眨巴了幾下眼睛。接著他又眨了眨眼睛,這樣他似乎變得安靜了一些。過了一會兒他太陽穴上的青筋暴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張開嘴準備說話。可是他忽然又閉上了嘴,太陽穴上的青筋也消下去了。
你瞧,因為科格蘭老人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了那個銀色和紅色的東西。它閃閃發著光。他把它擰了一下,又在上面使勁按了按,它立刻發出了一種很低的顫音。但是那聲音還不能讓科格蘭先生感到滿意。
“請等一下,”他毫不在意地說,把它又調整了一下,又接了按。“這樣好一些了。”他說。
那聲音現在更低沉了,但是那低沉的程度還不能使科格蘭感到滿足。他在它的上面又輕輕擰了一下,直到那顫動著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了,然後他點了點頭。
差不多有一秒鐘的沉默。
然後:“要大鈔?”拉發吉先生叫著說。“還是要小鈔?”他一跳站起來,招手叫一個出納員。“快去拿二十五萬元來!跟你說啦,湯姆·費爾萊!趕快去辦。什麼?不,我不管你上哪兒去弄。要是保險箱裡錢不夠,就到大庫去取吧。可是趕快給我拿二十五萬現款來!”
他又在桌子邊坐下,喘著氣。“我感到非常抱歉,先生,”他向科格蘭先生道歉說。“現如今這些工作人員!我簡直希望從前的日子還會再回來。”
“也許那日子會回來的,朋友,”科格蘭說,自己咧開大嘴笑了笑。“現在,”他並沒有什麼不客氣地說,“請不要再說話了。”
他等待著,嘴裡哼著一支歌,用手輕輕敲打著桌面,兩眼直瞪著面前的空墻。直到湯姆·費爾萊和另外一個出納員拿著四大帆布袋的鈔票來到以前,他一直完全沒有再理會拉發吉先生。他們把鈔票倒在桌上準備點數。
“不用了,不必麻煩了,”科格蘭興高采烈地說,他的黑色的眼睛帶著喜悅的表情到處觀望著。“我相信你們。”他拿起口袋,對拉發吉先生有禮貌地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十分鐘之後,拉發吉先生忽然搖了搖頭,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兩個出納。“怎麼——”
“你剛才付給了他二十五萬元,”湯姆·費爾萊說。“你讓我到大庫裡去取的。”
“是我?”
“是你。”
他們止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拉發吉先生說:“這種事在彭家角我可是很久沒聽說過了。”
三
現在我得告訴你們一點不是那麼很有趣的故事。這是關於一個名叫馬林·格羅肖克的姑娘的故事。關於這個故事我不準備對你們作任何解釋。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提起這件事,可是這也是我們國家的歷史的一部分。儘管這樣——
啊,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是的,這也寫在一本書上——書名叫《隨叫隨到》,是知名人作的。(當然我們都知道“知名人”是誰,不是嗎?)
她不是一個壞女人。一點也不是。或者至少應該說她沒有意思想做一個壞女人。她長得太美,美得對她自己都沒有好處了。而且她也不很機靈。她對生活的唯一要求是想變成一位電視明星。
可是,這當然是根本辦不到的。在當年的彭家角,我們的電視從來不播送實況錄像,而只是播一些過去的錄像。裡面還摻雜著很多商業廣告,雖然那些已經死去的舊播音員試圖推銷的商品事實上在任何市場上都已經找不到了,更不用說在彭家角了。而馬林所崇拜的偶像卻是一位名叫貝蒂·弗內斯的電視女推銷員。馬林從錄像帶上覆印了她的許多照片,在她屋裡的墻上貼得到處都是。
在我所講的這段時間,馬林把自己叫做公共速記員。當時並沒有很多人找她工作。(而且後來,因為有了別的工作,她已經完全放棄了她的這方面的業務。)可是如果在彭家角還有任何人需要找個人幫忙,比方象寫一封信,或者幫著把沒有來得及編排的檔案編起來等等,他們就會去找馬林。到這時為止,她還從沒有給一個陌生人幹過工作。
當旅店的管事告訴她,有一位科格蘭先生新近來到本市,而且他需要有一個人幫助他管理某一項他正在進行的工程的時候,她感到相當的高興。她不知道那項工程是什麼,可是我還得告訴你,即使她知道,她也一定會願意幫忙的。當然任何一個一心想作電視明星的人都會願意乾的。
她停留在彭家旅店的過道裡重新化裝了一下。查理·弗林克用那麼一種眼神看了她幾眼,儘管他才不過十五歲。她對他嗤了一下鼻子,把頭一揚,驕傲地走上樓去。
她在四十一號房間雕花的橡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那就是新婚間,這一點她是完全知道的——她嫵媚地微笑著等待那位高個兒的目光炯炯的老人給她開門。
“科格蘭先生?我是格羅肖克小姐,一位公共速記員。我聽說你要找我。”
那老人仔細地打量了她一會兒。
“是的;”他說,“我要找你。請進。”
他對她轉過身去;讓她進來後自己把門關上。
科格蘭很忙。他把這房間裡的電視機已經拆散了,鋪得滿地都是。
他是在想怎麼收拾收拾這台電視機,馬林心裡想。這實在大怪了,馬林帶著年輕人的疑惑神情觀望著他,因為儘管她並不是一個真正很聰明的人,她卻也看得出他不是一個修電視的工人,或者任何這一類的工匠。她完全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在他的名片上已經說得很清楚,而拉發吉先生已把他的名片拿出傳觀,差不多讓滿城的人都看到了。他是一位研究和發展的顧問。
誰知那又是幹什麼的。
馬林對工作非常認真,她知道一個公共速記員對臨時雇用她的人的工作必須認真對待。她說:“出了什麼毛病嗎,科格蘭先生?”
他不耐煩地抬起頭來,“我沒有辦法收到丹伯裡的電視。”
“康涅狄格州的丹伯裡?外邊的電視台?不成,先生。你恐怕是沒法收到丹伯裡的。”
他站起身來望著她。“恐怕是收不到丹伯裡的。”他沉思地點點頭。“這個四十八時二十七管全色抑制頻道外帶穩壓器和自動補償調台線通用電氣公司UHF-YHF掛式電視機,恐怕收不到康涅狄格州的丹伯裡。”
“是這樣的,先生。”
“啊,”他說,“這要是在斯克內克塔迪的地洞裡,讓人聽見了可真是一個大笑話。”
馬林極力解釋說:“它沒有任何天線。”
科格蘭皺了一下眉頭,改正她的話說。“不能,那是不可能的。它一定有一根天線的。這些線頭必然是有用的。”
馬林非常動人地聳了聳肩膀。
他說:“戰爭剛剛結束之後你完全沒有辦法收到丹伯裡的信號。這我完全同意。當時到處都是裂變產物,對嗎?可是現在它的數量已經完全微不足道了。丹伯裡的信號應該可以非常清晰地收到。”
馬林說:“不是這樣的,還在那以後。啊,過去我常和一個名叫蒂米·霍蘭的小夥子出去玩,他是幹這一行的,我是說他是專門修理電視的。戰後兩年,我還是一個孩子,他們有時候還能收到外邊的圖象。可是後來,他們通過了一項法律,科格蘭先生。”
“一項法律?”他的面容馬上顯得非常嚴峻。
“是呀,我想是的。不管怎樣,蒂米曾經到處跑著去把所有電視機上的天線都給拆下來。他的確那麼幹過。然後他們就用一些電視錄像帶來矇騙觀眾,好象是那樣的。”她仔細想了一想。“他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她自己又補充說。
“我知道為什麼。”他毫無表情地說。
“所以科格蘭先生,他們永遠只放一些舊的錄像帶。可是如果你想看任何東西,管磁帶的人都會給你找來。他們那裡磁帶可多了。黛娜·肖爾斯的影片,傑基·格利森斯的影片,還有什麼醫藥常識等等全都有。噢,還有西部故事。你只要告訴他你要看什麼就行了。”
科格蘭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接著他完全是對他自己而不是對她說:“難怪我們總也接不上頭。行了,讓咱們來試試。”
“怎麼,科格蘭先生?”
“不要去管它了,格羅肖克小姐。這情況我現在完全明白了。可這情況並不怎麼妙。”
他又走回到電視機前面去。
他不是一個電視工人,他不是,可是他對他現在乾的這個工作肯定還是比較懂行的,因為他很快就把所有的零件又都安裝回去了。懊,還不能那麼說。並不是把它完全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他把它改進了。這一點連馬林也能看得出來。也許並不是改進了,而是裝得和原來不一樣了;總之他在上面使了一個什麼把兒。
“好一些吧?”他看著她問道。
“你是說?”
“我想知道,看到這些畫面你有什麼感想嗎?”
“我很抱歉,科格蘭先生,可是我的確很不喜歡看第一台的節目。你知道嗎,它常讓我要絞盡腦汁去思索?”
但是她仍然順從地看著電視。
他已經把電視機的旋扭轉到專放舊的錄像磁帶的那個頻道,那是彭家角所有的電視機都能收到的。我想你不準知道我們當時是怎麼弄的,有一個中央電台給那些不願意自己放錄像的人整天放著一些影片。那當然都是些舊東西。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早已全部看過了。
但馬林仍然看著,更有趣的是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格格地笑起來。
“嘿,科格蘭先生,”她說,雖然他坐在那裡一動也沒動。
“好些了。”他說,他感到很滿意了。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滿意。
“不管怎樣,”科格蘭先生說,“該先辦的事兒就得先辦。我要你幫我一點忙。”
“沒問題,科格蘭先生,”馬林用一種非常清脆的聲音說。
“我是說工作方面的問題。我要雇用一些人。我要你幫我去找一些人,並且把所有的情況都記錄清楚。然後我還需要買一些材料。我需要一個辦公室,也許還需要一些進行輕工業生產的廠房等等。”
“那得花好多好多錢吧?”
科格蘭格格地笑了幾聲。
“那,好吧,”馬林滿意地說,“科格蘭先生,我就算是你的人了。我是說從工作方面講。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幹的是個什麼買賣?”
“我打算讓彭家角重新繁榮起來。”
“哦,那當然,科格蘭先生。可是,我想知道怎麼個搞法呢?”
“做廣告,”科格蘭老人帶著魔鬼的微笑用一種妖魔的聲音說。
沉默、片刻的沉默。馬林有氣無力地說:“我不相信他們會喜歡這個。”
“誰?”
“那些大老兒們。他們不會喜歡這個的。你知道,他們不會做廣告的。我是說我當然贊成你的意見。我贊成做廣告。我喜歡它。可是——”
“這不是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科格蘭用一種可怕的聲音說。“我們的國家所以變得如此偉大;就完全靠了它!它使我們能夠進行一場偉大的戰爭,在戰爭過去之後,它又讓我們大家團結在一塊兒了!”
“這我全明白,科格蘭先生,”她說。“但是——”
“格羅肖克小姐,我不要聽你對我講什麼‘但是’。”他不耐煩地說,“這是沒有問題的。想一想戰後的美國,嗯?也許你不記得了。他們不讓你知道那些情況。可你知道所有的城市都完全被毀滅了。原來的建築都變成了廢墟。完全是靠了做廣告我們把它又修建起來了——做廣告,還依靠進行研究的力量,我願意告訴你一位偉人曾經講過的一句話:‘我們進行研究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使消費者隨時有理由對他們已有的東西感到不滿。’”
科格蘭停了一會兒,顯然心情有些激動。“那是通用汽車公司的查理·F·凱特林說的。”他說,“而最妙的是,格羅肖克小姐,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在二十年代!請你想一想吧!他把科學對我們的全部意義如此明確地概括出來了。他把美國的發明創造的全部意義如此深刻的進行了概括!”
馬林結結巴巴地說:“這真是太妙了。”
科格蘭點了點頭。“當然。所以你瞧,你的那些大老兒對於這事兒是沒有什麼辦法的,不管他們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們美國人——我們真正的美國人——知道沒有廣告就沒有工業,因此我們把廣告變成了一種對我們非常有用的工具。嘿,你瞧,你瞧這電視!”
馬林轉過臉去瞧,過了一會兒她又格格地笑起來。她無限深情地說:“科格蘭先生!”
“你瞧見了嗎?如果那還不夠,你瞧,我們後面永遠還有法律做後盾。讓我們看看,彭家角的大老兒們有什麼辦法和整個美國陸軍的全部力量抗衡!”
“我真希望千萬可別再打仗,科格蘭先生。”
“那我想是不會的,”他態度誠懇地說。“現在讓我們開始工作,好嗎?要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點點頭——“要說,今天下午倒沒有什麼必須馬上忙著於的事兒。咱們先要來一頓晚餐,怎麼樣,就咱們倆一塊兒吃。還要一點酒?還要一點——”
“當然,科格蘭先生。”
馬林開始朝電話走去,但是科格蘭先生攔住了她。“格羅肖克小姐,我剛才又想了想,”他說,呼吸開始顯得有些緊迫了,“還是我自己來開電話吧。你坐在那裡,休息一會兒。看看電視,嗯?”
查看全部回復
我也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