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靈異故事集——西施舌
男人是個商人,他愛吃海鮮。平時無論是做生意要應酬,還是閑暇的時候想放松
一下,他總是愛光顧同一家海鮮店。因為那家的西施舌是招牌菜,實在是好吃。那蛤蠣鮮
香滑嫩,唇齒留香。而且那里還有小花。
小花是海鮮店的小妹,那張俏生生的桃花臉仿佛比剛出水的海鮮還鮮嫩,好一
位海鮮西施。他早已經是有婦之夫,但是花心不改。小花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可是她年
輕貌美。這一來二去的,兩個人便有些不清不白的了。
家里的那一位不是死人,是個女人。女人的心是比針還要細的,丈夫身上的海
鮮味再濃,又怎麼蓋得過那股狐狸精的騷勁?她是一位全職太太,雖然當初也是本科畢
業的大學生,結婚以后就辭了工作,一門心思在家里相夫教子。多年來只在家里圍著鍋
碗瓢盆打轉。日日殺雞殺魚的,現在不是沒有動過殺夫的念頭。
只是她忍住了,她不動聲色,對他更加柔情款款,更加體貼周到,甚至在菜色
上更加下功夫。不是都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嘛?他既然偷吃外食,她
就費盡心思做菜,等他回家吃飯。
可是沒有用,她老了,再怎麼會保養,會打扮,再怎麼風韻猶存,又怎麼比得
上那20歲的身段和皮膚?20歲啊,那是花一樣的年紀!那滋味啊,男人鮮得連骨頭都要
酥掉了。
一點也不夸張,她親眼看見的。那日,她偷偷的跟著那死鬼去。看見他和小賤
人打情罵俏,看那小賤人對他撒痴撒嬌,末了,兩個人居然還來了個當街吻別。真是不
要臉,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這是在刷牙啊,這樣舌吻。
這男人多久沒有親過她了,就算親也只是趕著出門前匆匆碰碰她的嘴唇,敷衍
了事。她一邊看,一邊恨的牙痒痒。氣極了,摘下了手上的結婚戒指,扔到路邊的陰溝
里。那聲音分明叮當作響,可是那一對相擁相吻的狗男女居然都渾然不覺。
那一夜他很晚才回家,她居然比他還晚回來。結婚這麼多年了,她一向賢惠持
家,總在他下班前便打點好一切,等他回家時,為他遞毛巾,還拖鞋,再送上一杯精心
沖泡的熱茶。這樣比丈夫還晚歸,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是好像這個家中沒有她在,也不見得有什麼要緊。男人甚至根本沒有發現她
手上的結婚戒指不見了,他竟然這麼忽視她。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又有什麼意思呢?情
人眼里出西施,現在他只看得見那個小賤人。
就算見她一臉疲憊的回來,只是淡淡問了一句,“干什麼去了?”
“有一樣很別致的菜,耗了半天,花了大力氣。我馬上去做,你好趁熱吃。”
“不必了,我已經吃過了”男人推辭道。
她何嘗不知道他已經吃過了,她分明親眼看見。但她也不說什麼,只是凄然一
笑,點火做菜。做菜本來就是她所從事的終身事業,日日經營的,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自然拿出了畢生心血所累積的功力。
那菜真是香的出奇,八角、茴香、花椒、蒜頭、老姜、香蔥,還有上好的紹興
加飯老酒,它們邂逅相遇,交錯纏綿,還要水深火熱,生死與共,方才修成正果,你中
有我,我中有你。你濃我濃,只為了成全那一味正主兒。因此那食物,仿佛是有了精魂
似的,勾引的男人欲罷不能,男人的饞蟲終於還是被招了出來,忍不住下箸一嘗。
多久沒有好好在家里吃過飯了,這一頓居然吃的大汗淋漓。家里分明是開著冷
氣的,溫度打的也挺低的,那食物實在是生鮮熱辣。
吃得只差連舌頭也吞下去了,那東西又切的極細,咬的急了,一不小心竟然咬
到了自己的舌頭。鮮血頓時涌了出來,嘴里一陣腥甜,那滋味更是說不出的鮮美,近乎
詭異。
她已經是一身油煙熱汗,那張早就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也仿佛被煙火熏的更黃
了。男人看著她這樣操勞,心里閃過一絲愧疚,她曾經也是漂亮過的,那張水靈靈的面
孔,也是吹彈可破的。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想起了小花那張臉,那才是真正的只
要一掐就要滴下水來。
他心里的愧疚就這樣一閃而過,可是手里的筷子卻停不下來。真不知道那是什
麼東西,那樣嬌嫩誘人的粉紅色,像4月里開的正爛漫的桃花,像剛剛摘下的新鮮草莓,
也像櫻桃小口上嬌艷欲滴的胭脂。只有小小一碟子,是切的極細的絲縷,泛著亮晶晶的
油光,更是明艷照人。用青花細瓷盛著,周圍還配著香菜葉子,碧綠清翠的,煞是好看
。
香,鮮,甘,美,嫩滑,肥實,仿佛入口即化。還帶點麻辣,卻更是入味。
他真是吃的入迷,那美味仿佛比少女美妙的胴體更吸引,更叫人銷魂。很快就
殺得滿門抄斬,片甲不留。
“到底是什麼呢?這麼好吃!”吃完了,心滿意足地,才想起要問這一句。
“好吃嗎?”她含笑問他。
突然,他打了一個冷顫,室內的空調是不是打的太冷了?但是他還是笑著回答
,“好吃。”他回味起那絕妙滋味來,真是痛快,仿佛雲雨過后的滿足,整個人舒服透
頂,但是已經渾身乏力,好像被完全掏空了一樣。食色性也,美食和美色果然是有共同
之處,都叫人欲仙欲死,無法自拔。
“是那賤人的舌頭啊!”她還是笑,先是陰森的冷笑,然后縱聲狂笑。她終於
解恨了。
你那麼貪戀那小賤人的舌頭,含在嘴里,深情熱吻,那就干脆讓你吞吃入腹。
她好恨啊,那小小一條舌頭,被她切的細細的,幾乎是用剁的狠勁。每一刀都
帶著恨意,濃得化不開的怨毒。怎麼會不恨,這是奪夫之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
綿無絕期。
原來她親眼看見丈夫的背叛,越想越恨,心生毒計。干脆買了凶器,等丈夫走
了,再去找那小賤人算帳。
那個小賤人做賊心虛,見了男人的正妻,自然手足無措,而她恨了那個小賤人
那麼久,分明是有備而來,一刀便要了她的性命。原來殺人不過頭點地,並不比抹雞鴨
的脖子難多少。用的也不過是她平日里握慣的菜刀,那樣普通的廚房器具。平日只道是
尋常,原來發起狠來也是那麼可怕的。
然后她割下那個狐狸精的舌頭,一刀刀的切成細絲,精心烹調,送入他口中。
那他曾經品嘗過的丁香舌果然讓他無限受用。
現在她就這樣笑著看他一下子嚇得面無人色,趴在地上嘔吐,如同一條蒼老而
卑賤的野狗,好不凄慘。
那麼細小的肉絲,他又那麼急色的狼吞虎咽,現在早已穿腸入腹,想要挽救,
為時已晚。根本連吐都不出來,用手指去摳喉嚨,偏偏卻又什麼都摳不出來,只能惡心
的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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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食言而肥
他和她是青梅竹馬,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雖然兩家都清貧,可是他自小疼她
至甚。有好玩的要和她一起玩,有好吃的要先給她留半分份吃。
他是個上進的好孩子,豐神俊朗,更難得窮且益堅 有不墜青雲之志。而她小小年紀
便已經眉目如畫,婉如清揚。兩人是一對小小的璧人,大家都這麼說。
十四歲那一年,他帶她去踏青。草長鶯飛三月天,吹面不寒楊柳風。他們居然扑到
一對艷麗碩大的鳳蝶。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那麼艷的蝴蝶。那絢麗的色彩仿佛是花兒的
精魂所染就的。
他告訴她梁祝的纏綿情事,兩情若是久長時,天上人間會相見。管他什麼上窮碧落
下黃泉,有情人兒雖然不能終成眷屬,也要化作一雙蝴蝶比翼雙飛。
他說,“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多少深情厚意都在這一句話里了。
她聽了嫣然一笑,嬌痴不怕人猜,合衣睡倒人懷,埋首他胸前,只是低聲說道,“
李家哥哥,我們兩個是永遠不會分開的。將來你若是高中,可莫要負了奴家。”
“我若負你,便叫我七竅流血而死。你呢?”
“好端端地說這些作什麼!”她大發嬌嗔,急忙不舍地用手掩住他胡言亂語的口。
悄生生的一只小手兒,根根手指宛如青蔥一般。他按住她的手,輕輕親了一口,卻還是
追問,“你呢,蝶兒,你若是負我,該當如何?”
“呆子,我怎會負你?”她咯咯嬌笑,在他聽來,那聲音竟比黃鶯出谷還悅耳。“
開始你若是一定要我發誓才肯安心,我便發個有趣的誓吧。你看,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啊
,平日里都叫人用得忒多了,也未免太俗了些。我若是負你,便叫我食言而肥。如何,
你可滿意了嗎?”
那時間,普天下的女子都只慕燕瘦,不喜環肥。若叫女孩子失卻盈盈一握的楊柳小
蠻腰,那可真是比死還要惡毒萬分的事情。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方才立下了這樣別致有趣的誓言。
他聽了亦忍不住哈哈大笑,摟緊懷中人兒的縴腰,“好好,我的蝶兒說什麼便是什
麼。”
那時滿山的桃花正艷,徐徐吹送的春風溫柔得好像是情人的秋波,落英繽紛,那紛
紛揚揚輕輕墜下的軟玉香紅洒了他們倆一臉一身。兩人卻仿佛渾然無覺,只是傻傻地相
視而笑。
細看來,那天上飄蕩,地上落滿的點點不是桃花,而是幸福。
又過了兩年,她出落得更加水靈了。而他則要進京趕考。她為他進廟去求平安。
廟里人多,推推搡搡的,她一時沒有站穩,竟然沖撞了城里首富的如夫人。那女子
錦衣華服,珠圍翠繞,艷若桃李,只有一樣,為人實在刻薄。
她不過是無心之失,如夫人便不依不饒,當場賞了她一巴掌。打地可真是用力啊,
那手上的戒指結結實實地印在她吹彈可破的桃花面上。
她忍不住低聲啜泣,水蔥一樣的人兒,只是站在那里,已經是無限詩情畫意,何況
她還在哭,委委屈屈的,更是楚楚動人。手里還緊緊撰著剛剛求來的平安符,不時低頭
擺弄著。
四周,人群越聚越多,都是替她不平。終於驚動了老爺,本想苛責她幾句,正要開
口,一見了她就突然呆住了。
不過是小家碧玉,怎麼會生得那麼好。明明已經是釵橫鬢亂,狼狽不堪,可是粗頭
亂服不掩國色,真正是天生麗質。當下只柔聲道,“好姑娘,快別哭了。我替六夫人向
你賠個不是吧。我送你回家去吧。”眾人聽得大驚,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老爺什麼時候變
得這麼和氣可親了。
只有她茫茫然然的,讓那陌生而氣派的男子替她擦干了眼淚,牽著她回家去。手里
的平安符掉了,她也不知道。
第二日,一對碧玉蝴蝶釵便送到了她家。說是為她壓驚,賠禮道歉,可是同時到的
還有大紅洒金簽所寫的聘書呢。
本來他已年近花甲,家中也已有了六房側室,而她才只盈盈十六,與李家哥哥也早
有海誓山盟。這門親事是無論如何不應該答應的。可是她被那玉蝴蝶的光芒迷住了眼,
哪里還記得鴛鴦兩字怎生書?
再說她正是二八佳人,比年輕,比貌美,老爺府上又有誰及得了她?嫁,為什麼不
嫁呢,從此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到底是大戶人家,連納妾也是極為講究的,全是照正經規矩辦的。四人大轎,鳳冠
霞帔,可一樣也沒有少了她的份,吹吹打打地將她抬出了門。歡作是尋常人家,便是原
配夫人出閣,也沒有這麼風光呢。
她手上還握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蘋果,蘋果是取其平平安安之意吧。
可是,李家哥哥竟然一路追著轎子,胡說什麼,“嫁不得,嫁不得,這是強搶民女
啊。”
她聽了心里暗暗好笑,分明是她自己情願的。微微掀起了大紅蓋頭,有掀起了大紅
轎帘,偷偷看了一眼。
見他一身洗得已經發白的藍布粗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艷紅的綾羅綢緞,只覺得無比
寒酸。當年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回覺得他穿成這樣很好看呢。
算了,他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或者將來真的蟾宮折桂,便是前程似錦,也都已
經和她沒有關系了。
朱門一入深似海,蕭郎從此是路人。世事本來就是如此。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
只要安安心心地當她的新娘子就好了。
咦,怎麼會聽到一聲慘叫呢,那麼熟悉的聲音,是李家哥哥吧?
“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聽聽這是什麼話啊,多孩子氣啊。人家發毒誓,哪一個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哪
有那麼兒戲的。不過是當初年幼無知的玩笑話罷了,怎麼能夠算得了數呢?
可是為什麼,她手里緊緊握著的蘋果落了地?到底是有些心驚的吧。
她躲在那方喜帕下,現在只想著明日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旖旎風光
。看不見她曾經口口聲聲喚著的李家哥哥被打得奄奄一息。被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們遠
遠拖了開去,與她的大紅喜轎背道而馳。
所過之處,他身上流下來的血,便留下兩條長長的血痕,溫熱粘稠的鮮血,染紅了
整整半條街。深深滲進了街上鋪的青石板里,斑駁凄艷。那腥氣經年不散,宛如點點血
淚,触目驚心。
這還是因為良辰吉日而手下留情,若是換了平常的日子,李家哥哥早已命喪當場。
可是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怎麼經得起這樣喪心病狂的毒打?雖然被救回家,終究是
不治而亡。魂歸離恨天之際,還痴痴喚著她的名字, “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
你食言而肥。”
可是她根本聽不見,她只聽得見喧天的鑼鼓所敲出的喜慶。
那時已是夕照時分,一抹殘陽如血,猩紅得如同她在街頭喪所洒下的刻骨相思和怨
毒。又似一把復仇的利劍,帶著深濃的恨意從劍鞘里直射出來,在天空投下不祥的陰影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終於送入洞房,可是已經了為她夫君的那個人,
還在外廳應酬八方賓客。雖然是“十八新娘八十郎,白發蒼蒼對紅妝。鴛鴦被里成雙夜
,一樹梨花壓海棠。”,到底還是小登科,大喜事。
倒是她一個人在洞房中等得久了,覺得頭上鑲滿珠翠的鳳冠實在是重得嚇人。於是
先摘了蓋頭,再取下鳳冠。
触目皆是一片紅艷,喜慶的紅,嬌媚的紅。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紅色的器物,紅木
家具,雍容華貴。鴛鴦合歡被是喜洋洋的紅,大紅的喜字更是貼得到處都是。龍鳳花燭
照得她精致秀麗的五官更顯玲瓏剔透了
怎麼會有一只蝴蝶繞著她飛,不是只有飛蛾才愛扑火嗎?這只蝴蝶怎麼不要命似的
凈往花燭上所結的燭淚上撞去。
“去去,莫要煩我。”少年時見了蝴蝶就想到梁祝的纏綿悱惻,只覺得艷麗凄美。
現在卻覺得好像看見了死人的亡魂,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揮手驅走了蝴蝶,蓮步輕移,行到梳妝台,一路環佩叮當,煙視媚行,香風細細。
端坐在菱花鏡前,細細打量自己。
芙蓉如面柳如眉,櫻桃小口一點點。一身鮮紅嫁衣,艷麗如花,更是襯得她膚光勝
雪,妖嬈如玉。那漆黑如緞的長發上斜斜插著一雙碧玉蝴蝶釵。真正是雙鬢隔香紅,玉
釵頭上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不過如此了吧。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自小李家哥哥就不斷夸她好看,可是她從來沒有這樣好看過。
到底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才有珠翠便不同。
怨不得她,她自幼長於貧寒,原本並不知道珠光寶氣是那麼令人目眩神迷。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那樣安貧窮樂道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所以顏回才能夠得到孔夫子的贊許。
可是她只是凡人啊,富貴便能淫。
原來嬌艷欲滴的胭脂有些花了,她輕輕打開鏤金錯彩妝奩,沉檀輕注些而個。朱唇
啟時,更有隱隱的笑,淡淡的媚,還有些許新嫁娘特有的嬌羞。
三代為官才懂得穿衣吃飯,大富之家,連無關緊要的小玩意都是不同。這樣香艷的
胭脂不知道要多少玫瑰粉身碎骨才煉得成呢。就好像是花兒泣血似的。
突然在鏡子中看見身后的桌子上整整齊齊擺了幾盆干果。哦,是紅棗,花生,桂圓
,瓜子。早生貴子啊。心中一喜,翩然回身,縴縴玉指,輕輕拈了一顆來吃。那紅棗是
上好的,紅得宛如浸過血的紅寶石一般。
才咬了半口,忽然覺得鏡中人的臉似乎圓了幾分。是眼花了嗎?急忙扔下那那顆染
了胭脂的棗兒,用手輕輕撫臉。確發現自己的手也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
不,還在腫,而且越來越腫,不止手和臉,她整個人都仿佛充了氣似的暴漲起來。
李家哥哥那熟悉的聲音在空中徐徐蔓延開了,“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
食言而肥。”那樣近,卻又仿佛那樣遠,好像是來自幽冥地府般。
“不是真的,這不是當真的。”她絕望地用已經胖得變形的雙手捂住大餅似的丑陋
圓臉,凄楚惶恐地慘叫。可是她的身子越來越痴肥。咔嚓咔嚓,那一身描龍繡鳳的錦緞
大紅吉服裂了,化作片片碎布。然后終於撐破了那臭皮囊。曾經傾國傾城的美四分五裂
,支離破碎,血肉橫飛……
那一對碧玉蝴蝶釵靜靜躺在一灘血泊和殘骸肉塊中。旁邊那只被咬了一半的大紅棗
兒,吸足了血,更是紅艷,仿佛鬼魅一般。
那只一直停在窗外的蝴蝶獨自飛如凄迷得近乎妖異的夜色中。那天空竟然也是深紅
色的。那冷冰冰的詛咒聲仿佛繞梁三日而不絕。
“蝶兒,你說過,你若負我,便叫你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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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如影隨形
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他送她玫瑰花,她為他留起了長發。她總是靠著他的肩膀,
靜靜地聽他彈吉他。一切美得不象話。
那是世紀末,獅子座的流星雨璀璨的像一場絢麗的煙火,只為他們的愛情而綻放。
那樣燦爛的燃燒,然后滑過天際,灰飛煙滅。
南方的冬天陰冷而潮濕,她小小的臉凍得冰涼。可是,她只是傻傻的對著他笑,“
好美,好美,那些流星就像你的眼睛一樣閃亮。”他也笑了,寵溺的用手刮刮她那已經
凍得通紅的小鼻子,“小傻瓜,看你已經凍成這樣了。”然后,在凜冽的寒風中解開他
的大衣扣子,把她的臉,把她的整個身體都放進去了,讓小小的她緊緊的貼著他溫暖有
力的胸膛。她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聲,扑通扑通,每一聲都是愛她。
他的大手撫過她漆黑如絲的長發,輕輕的,愛憐的,她像只柔順的小貓,乖乖的倚
在他的懷里。突然,他故作驚訝的大叫,“看,流星的碎片掉到你的頭發上了。”
“給我看,快給我看。”她搶著想要看。
他就溫柔的微笑著,攤開她的手,將一枚精致的發卡放在她的掌心。雖然不是真的
鉆石,只是水鉆罷了,可是在明亮的星光下看來,竟是那樣晶瑩剔透。她讓他幫她夾到
頭發上,然后對他撒嬌,“你居然感騙我,要賠我糖炒栗子呢。”
“好。” 他答應了,拉著她的手,2個人一起去買糖炒栗子。
他的大衣那麼大,那麼長的袖子,可以蓋住她那被他牢牢握住的小手。整個冬天,
她老是忘記要戴手套。可是沒有關系,因為她總是和他在一起,而她的手不是被他捂在
口袋里就是被他捂在手里。
剛炒好的栗子又香又粉,他怕她的手凍著,就一顆顆的剝給她吃。那樣甜蜜的滋味
,溫暖的熱度,還有他修長的手指和深情的眼神。讓四周冰冷的空氣都仿佛一下子變得
纏綿悱惻起來。
她問他:“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最后一天你想做什麼呢?”
“只要為你再多活一天。你呢?”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嗯,我啊,有點傻傻的哦。我想悄悄的跟在你身后一天,就像你的影子一樣。跟
著你早上起床,晨跑,吃早餐……一直到你晚上睡覺,看見你在夢里傻笑,喊出我的名
字。”
“那好阿,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個偉大的女人。”他笑著調侃她,她大發嬌嗔,
動手打他。他假裝要逃,她急忙追趕他,2人笑鬧成一團,他手上的栗子掉了一地。可是
誰也顧不得去收拾,2個人傻傻的相對而笑……
真是幸福啊,可是情深不壽,愛的越深越濃越纏綿,居然讓老天紅了眼,狠心的奪
走了她。沒過幾年,她因為一場大病,提前離開而去。
彌留之際,她在病床上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我好想變成你的影子,永遠乖乖的
跟著你,陪著你一輩子。”凄楚的聲音,無奈的深愛,纏綿的柔情,她的眼淚止不住的
往下流。那清澈的淚光宛如片片碎裂的水晶,割傷了他的心扉。為何執子之手,竟然不
能與子偕老?
“我把你藏在最貼近我心臟的地方。”他的眼中也是水光瀲灩,可是他知道自己絕
對不能哭,那樣只能惹得她更加傷心。他只是用顫抖的手,取下了她頭發上的那枚水鉆
發卡。
因為病痛的殘酷折磨,那張他深愛的容顏早已變得蒼白憔悴,消瘦的讓他看了肝腸
寸斷。那頭宛如海藻般濃密漆黑的長發也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有那枚發卡依然璀
璨奪目……
她終於還是去了,他跪在她的床前痛哭,手里緊緊攥著那枚發卡。發卡的一頭很尖
銳,甚至刺破了他的掌心。血,自他的傷口涌出,緩緩流著,順著他的手,流到了雪白
的床單上,開出一片凄艷的小紅花。可是,他根本渾然不覺。真正痛的是他的心。他和
她是一體的,她一停止呼吸,他的心臟就再也無法跳動。
他昏了過去,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死寂,他的世界只剩下孤獨和絕望。忽然,滿天流
星如煙火般盛開,在那一瞬間,他就看見了她。她頭發上的水鉆發夾閃閃發亮,她的臉
像一朵最嬌艷的桃花。
她漸漸地靠近他,微笑著拉起他的手,細細的親吻他的傷口,“傻瓜,你怎麼那麼
不小心自己呢。我來陪你了。我要變成你的影子了哦。”她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輕触
過的他的手心,血跡馬上消失,傷口頓時愈合 。
他拉住她,再也不肯放開她。他擁緊她,和她一起在絢麗星空下翩翩起舞。他們越
轉越快,像一對雙飛的蝴蝶。突然,她消失不見了。
他在地上的影子變成了她的樣子。長長的頭發,綽約的身姿。有情的人兒終於合為
一體,他和她再也不會分開了。她要陪著他一輩子,永遠做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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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目中無人
他是大學校園里的一個傳奇。他留很長的頭發,彈得一手好吉他,有張英俊而冷傲的
面孔。很少笑,可是一笑起來,天真而邪氣,甜美宛如一個剛做了坏事,為自己的得逞
而得意萬分的小孩。
她是學校里的另外一個傳奇。校長的女兒,成績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優異。有著
清麗而溫婉的容顏,氣質典雅。更難得的是天生馴良的好脾氣,美麗的嘴角總是帶著柔
和的微笑,對誰都是輕聲細語的。是很有人緣的好女孩。
雖然他們兩個是那麼不一樣的人,但是大家都很喜歡他們。更有不少人希望這
兩個傳奇有一天可以變成合並成為一個,只屬於他們兩個的共同的傳奇。那一定是一場
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傾城之戀。
她的確是愛他,從一開學,第一次看見他,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他。在她的十幾
歲的生命里,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人。他就像一陣曠野里清新而放肆的涼風,不自
覺得吹過了平靜已舊的湖泊,激起了無數漣漪。少女那寂寞而神祕的芳心,就那樣不可
救葯地深深淪陷。
他每天踩著鈴聲進教室,她就開始學他,每天捏準了時間與他在教室門口“巧
遇”,只為了可以微笑著輕輕對他說聲,“hi,好巧。”可是他總是神情冷漠,不假辭
色。
逃課對他而言實在是家常便飯,平日里捧著吉他的時候要比捧著書的時候多得
多。可是他實在是聰明過人,每次考試的時候從來不會低空飛過,那成績一向叫看準他
一定會掛的老師大吃一驚,叫平時用功的同學妒忌不平。她也就時常翹課,去禮堂的窗
外,安靜地聆聽他彈吉他。卻始終沒有進去看著他練習的勇氣。
她甚至每天對著鏡子練習他的表情,那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向上,帶點冷嘲的
樣子,是他的招牌表情,也是她的摯愛。她越來越像他,是不是愛他就會變成他?但始
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后來,在校慶的時候,他被同學連拉帶拽,隨便上台去唱了一個歌。立刻就被
星探發掘,打造成當紅少年偶像。那一雙流離不羈卻又清澈冷冽的眼睛不知迷到了多少
女孩子。都說動人,任是無情也動人。
別人新出道的時候都是很乖巧聽話的,媒體說什麼就是什麼,再不樂意也要賠
笑。因為是新人,所以要委曲求全。可是他是不一樣的,總是冷著一張俊臉,斜著那雙
狹長的單鳳眼睛看人。平時就不愛說話,要是有記者惹他不高興了,他就摔吉他,甚至
罵人。他越是桀驁不遜,越是叛逆高傲,大家就越喜歡他。都說那叫酷,那叫個性。
自從他成名之后,每天仿佛都有上不完的通告,做不完的宣傳。她和他的距離
自然是越來越遠了。不,也許從來就沒有近過,只不過現在被拉得更遠。可是她痴心不
改,每晚都在他宿舍樓下等他,親手交給他一封信。
有時他徹夜不歸,她就等到第二天天亮。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就算他偶爾回來,他也是不說一個字,接過她的信,看也不看就當著她的面撕
掉。
淺紫色的信封,娟秀而堅定的字跡,工工整整地寫他的名字。是用純藍的鋼筆
墨水寫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閃閃發亮的藍寶石。
被他無情撕裂的時候,那信封里面會飄出粉色的櫻花,純白的茉莉,絢麗的紅
葉,金黃的腊梅,隨著季節的不同而變化。唯一不變的是那素白的信箋,總是帶著淡淡
的令人愉悅的芬芳。紅箋小字,原來是述不盡平生意的,那是一顆敏感而縴細的少女芳
心,可是狂傲冷酷如他,從來不懂得珍惜。
四年,她給他整整寫了四年的信。筆調總是那麼溫和淡定,含蓄矜持,細水長
流的,那是她的風格。可是她的字從端正的楷書變成了狂野的草書,也許是因為她內心
一直痛苦壓抑,那隱忍的深情無處宣泄。忍字終是心上一把刀。
大四了,同學們都開始變得忙碌起來了,或者忙著考研,更上一層樓,或者實
習,聯系將來的工作單位。只有她依舊一往情深,堅持不懈,相信他終有一天被感動。
那樣的心有獨鐘,反而讓她差不多成了學校里最大的笑柄,再沒有人像過去那樣用艷羡
的眼神看她,倒是有人在她身后指指點點的。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是那樣優秀的女子,到底心里還是驕傲的。她站在學校那
高高的教學樓上,她說要是他再不理她,她就要從那里跳下去。
學校里轟動了,一大群人圍在樓下,男的,女的,老師,學生,大家都勸她不
要做傻事。她的父親,那斯文儒雅的校長,頭上已有斑斑白發,見愛女一心求死,心如
刀割,老淚縱橫,顫聲求她,“囡囡,不要。囡囡,快聽話,乖乖下來。爸爸上去接你
。”可是她已經不同了,自從見到他的那天起,她就拋棄了自己昔日的溫柔婉轉,學著
他那樣冷酷桀驁。
她只是很平靜地冷笑,不許他們上來,更不許他們靠近她。她只要見他,她的
心里只有他,她也只看得見他。
而此時,他正坐在名貴的跑車里,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歌迷見面會。明明看見前
方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他只是吩咐司機鳴笛讓眾人讓道。大家拍著車窗求他下車去勸
勸她。連他的經紀人都擔心得讓他去看看。他只是冷冷地反問:“關我什麼事,她愛我
,我就一定要愛她嗎?就算我現在把她勸下來了,難道我還要許她一個未來嗎?她不會
跳下去的,她只是在威脅我罷了。”他本來就是少女殺手,顛倒眾生就是他的職業,不
知道多少少女芳心系在他身上,他回報得過來嗎?再說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他
在自己演的偶像劇里見得多了,叫他如何動容?
無情卻被多情惱,原來也是一件痛苦不過的事情。
他連看都不肯望她的方向看一眼,他的車子揚塵而去。她站在樓頂,只穿一件
素白的裙子,風入羅衣貼體寒,裹著她嬌小玲瓏的身軀。一頭秀發漆黑被吹得飄然如浮
萍,更是顯得凄楚哀婉。那張一向看似平靜的清秀面孔,深藏著疼痛和決絕,還有無法
說出扣的寂寞。她白皙的小手在高樓肆虐的冷風中凍得發青,緊緊扭著裙子一角。她一
直在等他的一句話,哪怕只要一個字,她都會有了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可是他不
說,他斷了她最后的希望,以及那微弱的一線生機。
“你太目中無人。”她終於心死,慘叫一聲,絕望的聲音,凄惻的深情。從樓
上縱身躍下。她的裙子在風中被吹得如同盛開的白色花朵,開得芳華正好,就已經頹敗
。哀艷但是不祥。
他聽見聲音,回頭望了一眼,居然剛好看見她從樓上落下。照理說,她從樓下
那麼急速的下墜,而他的車子也駛得飛快。他無論如何不可能看清她的臉。可是他就是
看見了。他看見她的頭發四散舞動,宛如復仇女神頭上的毒蛇。更看見她那曾經痴痴凝
視他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飽含怨毒,狠狠地瞪者他。而她的櫻桃小嘴張開著,正在對
他說,“你太目中無人。”尤其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揚,那樣冷嘲的表情。在那
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自己,這實在是令他毛骨悚然。
他心里一驚,只覺得莫名的寒意向他襲來。但是他還是堅持去表演。
飛駛而去的汽車身后不遠處,是大片的血汙,艷麗得仿佛大片紅色薔薇同時怒
放一般,還有那凋零滿地的少女的身心。這是她最后一張信箋,用她自己的鮮血書就,
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她逼著他看,但是他還是不屑一顧。
明亮的燈光,動感的音樂,還有那為他瘋狂的熱情的歌迷們,他是舞台的絕對焦點
。
他一登上舞台,就忘記了剛才那微不足道的不安。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出中,一到高潮,那
些歌迷們簡直是渾然忘我,大聲尖叫,使勁地鼓掌。他們好象全都只看見他。而他自己
卻干脆閉上了眼睛,那歌聲實在太動人。連他自己都覺得迷醉了,而他一向是十分自戀
的人。他從來不是為別人歌唱的。他沉浸在自己所營造的深情世界里,不能自拔。
突然那甜蜜的小世界里,閃過了不祥的陰影。有個人正在急速下墜。正好向他
扑來。那是她。
她扑向死亡的懷抱,她睜大眼睛盯著他看,如水秋波,蕩漾的都是幽恨和哀怨
。可是她的嘴角卻帶著一抹淡淡的冷笑,像他一樣的冷笑。她對他說,“你太目中無人
。”
空氣中暗香浮動,漸漸蔓延開來……
那個香味他很熟悉,平時她所用的信紙就是帶著這種芬芳。雖然他平時從來沒
有看過那信,但是撕了四年,他已經記得那個香味。
他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一下子冷透了,她來了,她來了。
他急忙睜開眼睛,想要掙脫那凄美而恐怖的景象。可是睜開眼睛,他才發現更
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看不見了,不,不是全部都看不見,比那完全的漆黑可怕萬分
。
他只是看不見任何人。他看見舞台下一排排座位的上坐著一套套的衣服,沒有
頭,沒有手,也沒有腳。但是座位下是一雙雙各式各樣的鞋子。同時他卻聽見那空座位
上不斷傳來熱烈的掌聲。舞台上的音樂還在繼續,他卻無法再歌唱。只能惶恐地大喊,
“有鬼,有鬼。我看不見人了。”用他那清澈動人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再也不復往日的
冷酷。只有無限恐懼。
他瞪大了那雙不知迷倒過多少人的眼睛,努力想要看到一個人。可是那是徒勞
的。舞台那明亮華麗的燈光變地格外冷清而刺目。他聽見歌迷擔心地驚問,“怎麼了,
你怎麼了?”他們甚至沖到舞台邊來拉他的腳和褲子,他可以感覺到,但是他只是看見
那一套套衣服伸手來拉他。
也聽見工作人員向他走來的腳步聲,那是皮鞋踩在舞台上的聲音。咚,咚,咚
,越來越近了。可是他就是看不見人,只有一套衣服,還有一雙鞋子向他走來。他不安
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他從此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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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以身相許
她一出生的時候,她的爹爹就為她釀了一壇酒。這是紹興人的規矩,家里
生了姑娘,就要埋一壇酒在地里。那酒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就喚作女兒紅。等它重見天
日的時候,便是姑娘出閣的大喜日子。
可是她到底是由些不同的。她生在春天,那時桃花開得正爛漫。她家的桃花更
是妖嬈無限,亂落如紅雨,有幾片便落在那酒壇中。爹爹看那琥珀色的美酒中浮著片片
艷麗桃紅,實在好看,就為她取名叫桃紅。
他一出生的時候,他的爹爹也為他釀了一壇酒。那酒叫做狀元紅,是慶賀男孩
子金榜題之用。
她和他自小訂了親,等著他進來高中之時,那女兒紅和狀元紅就要一起開封,
香飄雲天外。
他進京趕考,她趁著小小的烏篷船去送他。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鴛鴦
相對浴紅衣,她穿一身碎花青衣,為了划槳,一只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節蓮藕一樣嬌
嫩白皙的手臂,上面套著一個碧玉鐲子。雖然不是什麼上等的美玉,可是那是他送她的
,還親手刻了她的名字。
他看著她撥開碧波,得心應手,真是欸乃一聲山水綠。只覺心神蕩漾,那圈圈
在水面蕩開的波紋仿佛是在他心里開了花。
“段郎。我就送你到這里了。”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她微笑看著他,一雙剪
水秋瞳,那樣漆黑,那樣明亮。
他一下子就看得痴了,忘了要回答。而她等著他回答,眼里漸漸泛起淚花。他
頓時慌了,伸出手,想要幫她把眼淚拭去。但是傷心最怕有人憐,他越擦,她的眼淚越
多。
他沒有辦法,只好低下頭去吻干她的眼淚。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卻清晰地看
見了她的眼前是一片纏綿悱惻的桃紅色。他的吻漸漸濃烈,然后滑過她花瓣一樣的臉頰
,然后覆上她那已經被淚水打濕的櫻桃小口。他嘗到了她的芬芳香甜,還有眼淚的咸澀
酸楚。那一刻他覺得天地間的萬物都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幸福。
他們再也停不下來,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春水船如天上坐,
人在舟中便是仙……
“段郎,我對你以身相許,你可不要負我。”臨別之際,她在他懷里低語,絲
發披兩肩,何處不可憐?楊柳依依,山也依依,水也依依,兩情更是依依。
他許了她一個未來,他說一定會來接她,鳳冠霞披,娶她過門。
桃花開了,又謝了,已經三次了。但是桃紅心里的那個人,除了在夢里,竟然
沒有回來過。草長鶯飛三月天,千里鶯啼綠映紅,看在她的眼里只是斷腸。可憐桃花面
,日日見消瘦。
她抱著那壇女兒紅去杭州城找他,希望他記得他的誓言。
但是他已經今非昔比。蟾宮折桂,赴過瓊林宴,打馬御街前,貴為天子門生,
已經官拜中書侍郎,人稱紫薇郎。他正要迎娶丞相千金。那位小姐名叫紫薇。紫薇花對
紫薇郎,真是天作之合呢,可是那昔日桃紅要怎麼辦呢?
他文縐縐地對她說,“李太白有詩雲,雨落不上天,覆水難再收。”
她不懂李太白是誰,可是她知道她的段郎變了。她拉著他的袖子苦苦哀求,“
段郎,段郎,我對你以身相許……”
“你怎麼就是不懂,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他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她怎麼也
想不到他會這樣用力,顧不得自己,只是緊緊抱住那壇酒。她被他揮到了地上,手上的
玉鐲子經不起那麼重重一敲,斷了。
那一剎那,所有兩人曾經共同擁有過的的幸福被他親手摧毀得灰飛煙滅。而且
決絕得不留一點余地。人變了心,何止言而無信,簡直是絕情。
他命下人端來一盆水潑在她身上,自己揚長而去。她在地上看著他頭也不回地
走掉,她的心比身上更陰冷潮濕。
山外青山樓外樓,杭州的樓外樓是城里最著名的酒樓。她抱著那壇已經埋藏了
十八年的女兒紅上了酒樓。大家都在熱烈地討論著今天的大喜事,都說這是郎才女貌的
風流佳話。
而她咬碎銀牙,狠狠地撕開了雕酒花壇的泥份。手上用勁雖然狠,臉上卻刻意
不動聲色。就像他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她的心,還那麼滿不在乎。
她恨恨地喝那酒。
家鄉的美酒味道依然淳厚,可是家鄉來的人卻已經變了質。她喝了幾口酒,臉
上頓時泛起兩朵桃花,更是嬌艷動人。可是酒入柔腸,仿佛滴滴都是剜心的酷刑,化作
相思淚。
借酒消愁愁更愁,這是真正的苦酒。她如今一個人獨自消受。玉容寂寞淚闌干
。只是靜靜等著他。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那是她自小深愛,以身相許的段郎,如今卻已經成了
別人的新郎。緞靴金帶,一身大紅蟒袍更是襯得他英姿勃發。就算是公謹當年,小喬初
嫁了,也不過如此了吧。可惜,他這樣負心薄幸。
“段郎,我對你已經以身相許。” 凄楚的聲音,絕望的深情。
她抱著那酒壇縱身一躍。她的紅色衣裙在空中像花朵一樣盛開,凄美而不祥。
酒壇中的女兒紅洒了出來。竟然不是下落的,而是向上飄散,如一片哀艷的紅雲彌漫開
來,最后形成一道血色的虹,像是藍天的一道凄惻傷口。誰說雨落不上天,問世間情為
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而她不偏不斜恰好砸在新郎官的身上。她終於扑向他的懷抱,用飛蛾扑火那樣無怨
無悔的姿態,一往情深,甘之若怡,最終扑向死亡,依舊堅貞不渝。這才是真正的以身
相許,他終於永遠屬於她。再沒有人可以把他從她的身邊奪走。
他從馬上跌落,頭重重砸在地上,立時氣絕。肝腦涂地,一片血腥狼藉,
那酒壇一砸到地上,片片碎片,就化作朵朵桃花,散入風中,仿佛了無痕跡,
那在地上碎裂的不是酒壇,而是一顆凋零的芳心。
濃郁的酒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帶走血腥的粘稠。
而她躺在他的懷里,長發披散,容貌依舊美如生前,宛如一朵睡去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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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痛心
張貴妃,花容月貌,綺玉年華,始是新承恩澤時,三千寵愛在一身。
此刻盛裝打扮,煙視媚行。穿一條桃紅緞子長裙,墜著長長的流蘇。她一動,便似
微風撫柳。髻挽巫山一段雲,斜插著一支金步搖。走路時一身珠翠叮當作響,更是動人
。
可是這哪里是環佩叮當,分明件件都是女人的利器,可以於無形之中取人性命。在
這宮闈爭寵奪愛的慘烈廝殺中,打扮得嬌滴滴的媚,是用來自保,更是為了傷人。耳環
,項鏈,玉釧兒,一樣樣披掛起來,是要上陣殺敵呢。
她去皇后娘娘的正宮耀武揚威。
那玲瓏閣整個宮都是白玉所建,連地板都是上好的白玉鋪就。因為皇后名叫玉無暇
,所以當初大婚之時,皇帝便用白玉為宮迎娶她。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張貴妃一進去,無端的便覺得心里一陣發寒。
那宮內種滿了一種白色的香花,也不知道是什麼名字,似乎已經很久無人修剪了,
肆意蔓延,開得鋪天蓋地的,更是暗香浮動。
那清冷的芬芳聞得令人迷醉,幾乎辨不清天上人間。
張貴妃片刻失神,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杏眼一瞪,氣勢洶洶得殺了進去。
好生奇怪,青天白日的,那宮中竟是不透絲毫光亮。紫色絲緞長帘蔓地。皇后的椒
房中還垂著一道珠帘,全是用夜明珠串成,光華流轉,晶瑩奪目,美如幻夢。
可是一個已經失寵的皇后能夠與誰共此一帘幽夢呢,還不是坐愁紅顏老?張貴妃幸
災樂禍地心想。
帘幕無重數后,有一婀娜身影撥弄著懷中的錦瑟。看似漫不經心的,低眉信手續續
彈,已經是未成曲調先有情。
“好姐姐,你省省吧。就算你彈得再怎麼動聽,那知音的人兒又在哪里呢?”張貴
妃咄咄逼人,分明不把已被冷落多年的皇后放在眼里。
帘后之人並不作答,只是繼續彈奏錦瑟,音韻窈窕,極盡哀思。此曲只應天上有,
人間那得幾回聞?但是張貴妃既然無心賞花,又何嘗有那閑情逸致去聽曲呢?
她再也沉不住氣了,一把掀起了珠帘。那一刻,她頓時愣住了。
好一位冰肌玉骨的絕代佳人,淡香盈盈雪色裝,冷艷高貴,風華蓋世。像朵艷麗的
牡丹開在了寒冬冷雪上,雖然美絕人寰,卻又讓人覺得絲毫不可親近。素著一張臉,秀
發也未梳攏,烏雲自然曳地。剪水雙瞳,清澈明亮,卻又有著一種哀怨憂傷之色,宛如
天際寒星。
這便是中宮之主,一國之后,母儀天下的女子。不僅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顏,那種名
門閨秀的清秀典雅之氣,更是無人可及。在這天生麗質的皇后面前,張貴妃的千嬌百媚
都變成了刻意的搔首弄姿,就連那原本風情萬種的墮馬髻,都一下子變得不堪入目。
皇后身后一方青玉案,上有一冰裂紋的細瓷花瓶里插的亦是那種白色的香花,在這
不見天日的深宮,仍是爭先恐后的怒放,那樣不動聲色的嫵媚,有些開得極盛的,卻已
是正在凋零,片片落了下來,一桌子的花瓣。旁邊還有一只精巧的金猊,吐著裊裊的沉
水香,更覺迷離異常。
皇后還是不應聲,只是停了琴音。她身邊的青衣宮女便為她洗凈雙手,再套上鏤銀
甲套。那指甲套好生華美,銀白色的並蒂蓮下,鴛鴦相對浴紅衣,精致的刀工,刻畫得
栩栩如生,鑲的寶石更是光彩奪目。
可是日日要靠絲竹之聲解悶的人,如何能夠續長指甲呢?其實皇后不續指甲已久,
只不過那甲套亦是當年新婚燕爾之時,陛下送她的禮物。多年來,她已經戴成了習慣。
如今,他的人雖然已經不肯再踏進這正宮一步,她卻依然戴著他所贈的東西。
“你過來!”皇后說話吐氣如蘭,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動人。分明是輕聲細語,卻又
讓人覺得令出如山,有千金之重。
張貴妃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
“真是閉月羞花相貌。”皇后用手抬起了她的小臉,長而冰冷的指甲套便抵住了她
的下顎,“仗著這張臉,你就恃寵而嬌了嗎?”
“我……我……”張貴妃素來伶牙俐齒,但是在皇后面前非但無法分辨,甚至嚇得
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道輕重的*人,你被立為貴妃,就真的以為自己多尊貴了嗎?本宮是皇后,三
宮六院皆由我統率。你見了本宮,不馬上行禮問安。居然膽敢放肆妄言,這一下子是教
教你起碼的規矩。”皇后怒斥,那尖尖的指甲套便抓在了張貴妃的臉上。
血頓時涌了出來,在那桃花粉面上畫出纏綿的圖樣。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難怪皇上不要你。你是皇后又怎麼樣,你永遠都得不到他的
心。”因為鉆心的疼痛還有那被羞辱的憤恨,張貴妃嬌媚的臉孔頓時扭曲,狠狠地罵道
。
“誰說我得不到他的心!”皇后娘娘冷笑,她那白得欺霜賽雪的面容上,突然出現
了一種刻骨的怨毒。她恨恨地道,咬牙切齒,幾乎咬破櫻唇。
“我去找陛下,要他為我作主。”張貴妃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夜明珠帘子被她
狠狠掀起,用力一推,那珠帘又蕩了回去,那瑩瑩珠光印在皇后的臉上,竟是陰晴不定
的慘碧。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問問他的天下是怎麼得來的?”皇后輕蔑地嘲諷。
若是當初沒有她爹爹鼎立相助,他如何能有今日?
先皇突然殯天,來不及留下遺詔。國不可一日無君,諸位皇子紛爭不斷,不惜兵刃
相見。那樣兄弟鬩於墻,不過是為了搶奪那皇位。而她爹爹是大將軍,憑借手中兵力,
助他登上大寶。
而她自小才貌絕倫,文能填詞,蓬萊文章建安骨,武能握劍,一舞劍器動四方,被
立為皇后,原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世人也都道這是一場天作之合,金玉良緣。
可是她竟然不是他的全部。他畏她,懼她,但是卻不再愛她,因為她太過完美,雖
然艷若桃李,卻冷如冰霜。他另設三宮六院,不過都是些出身低*的女子,但是個個柔如
春水,嬌媚入骨,會為了討他歡喜而花容自現,玉體橫陳。不似她那樣永遠冷冰冰的不
假辭色。
正宮變成了冷宮。他只留給她一座愛的空城,用玉建造的宮殿。而她也就任憑它漸
漸荒蕪,變成了一座廢棄之城,孤寂的死城。
這區區張貴妃又算什麼呢?縱然一時寵冠六宮,以色事他人,又能得幾時好呢?她
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可是自己是不一樣的,她是堂堂正正的皇后。皇后重新彈起錦瑟來,看來還是漫不
經心的,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凝重起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突然,那錦瑟的弦斷了,割
傷了她的手指。
鮮血頓時順著她那削蔥般的手指,旖旎而下,滴在那白玉鋪就的地上,滴答滴答,
聲聲都是無盡的寂寞。
她怔怔地看著那血從她的手指不斷涌出,便如看到流年在她手中漸漸逝去一般。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是啊,誰復商量管弦?唯有絳唇珠袖兩寂寞。
她用手指抹了下嘴唇,那血便如胭脂一般將她的嘴唇染紅了,嬌艷欲滴。突然,她
狠狠地將錦瑟摔到了地上,那一地無法挽回的支離破碎。
“來人啊,本宮要梳洗。”
一聲令下,宮娥便魚貫而入,伺候皇后梳妝打扮。她的妝台,原本是羅列著最上好
的胭脂水粉的,可是奩器了不開,那粉拂竟然已經生了黃衣。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容給誰看呢,難道要她孤芳自賞嗎?心高氣傲如她,怎麼肯同
那些庸脂俗粉爭奇斗艷呢?水至清則無魚,玉無暇則不幸。
她是素來嫌脂粉汙顏色的,如今明珠點絳唇,卻是艷光照人。晚妝初了明肌雪,換
上金線所繡的朝服,更是襯的她那高貴秀美的臉容端正可喜。雲鬢上的那只鳳頭釵,用
拇指大的珍珠串成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光彩奪目,美艷碩大,世間除了她又還有誰
配用呢?
皇后端坐在菱花鏡前,細細端詳自己,鳳目含威,雍容華貴之中竟流露出無比的煞氣。
乾清宮,皇上寢宮,張貴妃正在陛下懷里哭訴皇后欺人太甚。
“陛下,她……”說到委屈之處,張貴妃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雖然是臉上有傷,
可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更是楚楚動人。
“愛妃,朕一定幫你作主,可是,你原來就不該招惹她的,她畢竟是皇后,是六宮
之首。朕都要讓著她幾分。”皇帝分明是心痛不已,柔聲勸哄,但是對皇后依然是十分
敬畏。
突然,內侍聲聲傳報,“皇后娘娘駕到。”
皇上一驚,頓時龍顏失色,三魂丟了七魄,再不敢憐惜眼前人,急忙一把將妃子推
到屏風后面,
“陛下,我為什麼要躲著她?”張貴妃不肯就此屈服在皇后的威嚴下,對皇上撒嬌
。
“好生躲著,不許出來。”皇上也不作解釋,只是命她切莫出來。聽見皇后的腳步
聲越來越近,他的額頭上竟然已經冒出了密密的細汗。
來了,終於來了。“臣妾見過陛下。”皇后雖是跪下請安,但是語氣依然是不卑不
亢。
“速速平身。梓童,你怎麼來了?”皇帝急忙親自扶了她起來。可憐號令天下,莫
敢不從的九五之尊,一見了皇后就頓時變得手足無措。他知道自己樣樣比不過她,總是
自愧不如。
她不是他的愛妻,倒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叫他喘不過氣來。她的家族對他的
幫助,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高貴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反而是他不能承受的
負累。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抬不起那既自傲又自卑的頭顱。
他甚至都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是喚她作梓童。那是帝王對皇后特有的專稱,尊重
但是疏離,怎麼比得上愛妃兩字的濃情密意?雖然不過是妃子,可是到底是愛的。更不
用說纏綿悱惻之時,他忘情地喚那些女子香艷的閨名。
那皆是佛經用語,從來沒在冊封皇后的金冊上用過,唯獨她冰清玉潔,仿佛不食人
間煙火,才襯得起那樣清麗的詞句。
可是就像觀音娘娘一樣,雖然是端正可喜,觀者無厭,卻未免太高高在上了,誰又
會對那樣的美麗心存遐思呢?所以他只能對她敬而遠之。
“臣妾若不來,陛下難道肯來見我嗎?”當初他為她建玲瓏閣時,特意離他的乾清
宮最近。可是如今門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車。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梓童,朕實在負你甚多。”他愧疚,但是更加惶恐,就像那在鬧市被抓住的小偷
,不為自己的罪責而忏悔,只是害怕大老爺的板子。
“聖上還記得嗎?當年你策立我為皇后時,曾經詔告天下,說臣妾容儀婉媚,莊嚴
和雅……”她也不追究這些,只嫣然一笑,柔聲問他。就像她明知此刻張貴妃正躲在某
處,只是不動聲色。
她素來不苟言笑,此刻一笑起來,便如江南的梅雨時節,那欲讓人斷魂的綿綿細雨
實在下得太久了,突然出現了一道陽光般明媚可愛,直叫人心神蕩漾。他頓時看得痴了
,將她擁入懷中。
“已經沒有關系了,陛下。”皇后倚在他的胸前,宛如一依人小鳥。
突然地,他覺得心口傳來一陣可怕的心痛。皇后右手的尖尖五指插進了他的胸膛。
“臣妾現在要把陛下賞賜給臣妾的心痛全都還給陛下。” 那是她多年苦練的功夫。將軍
的女兒,在嚴父督促下,寒冬酷暑日日勤奮學習方才練成的指力,本已是力道驚人,再
加上刻骨的怨毒,那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帝怎麼抵抗得了?
他一向都不是她的對手,無論做什麼。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
但凡夫妻兩人,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便是西風壓倒了東風?他怕她,所以避著她
,與她相敬如冰,可是她何嘗想要壓倒他?如果可以的話,她何嘗不想舉案齊眉,與子
偕老?
可悲的是,她現在還是靠著她比他更強這一點來報復。
聽見他胸骨碎裂,她何嘗不是肝腸痛斷,可是她就是不停手。她冷冷地看他在她手
下因為劇痛而垂死掙扎。那激烈抖動的身軀,仿佛秋風中的一片落葉,那麼無助而渺小
。
“謝謝你,無暇,這是你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他也知道逃不了。反而釋
然地笑了,甚至舍棄了那帝王專用的朕字。大婚這麼多年了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終於不再欠她什麼了,可以得到解脫。
“換你心,為我心,方知相憶甚。為何你就一定要負盡相思意?”皇后凄然一笑,
手上卻更加用力。手指一寸寸地推進,都說十指連心,那何嘗是手指,那是一寸相思一
寸灰。經年累月,早已經心如死灰。
她好恨呢,那是獨宿空房淚如雨的恨,那是日日思君不見君的恨,那是紅顏未老恩
先斷的恨,更是驚聞新人在她面前放肆的恨!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這一次她笑了,可是卻笑得比誰都凄厲,都痛苦。佛偈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
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若是全然無情無愛,此生又何必?可是愛為什麼還會生恨呢?
“啊,陛下!”那躲在屏風后面的張貴妃,親眼看見這樣的慘象,忍不住驚叫一聲
。
“你看見了,那正好。我就是要讓你看看,我是不是能夠得到他的心?” 皇后冷笑
,那宛如青蔥一般的縴縴手指,生生地剜出他的心。那指甲套上的銀白色並蒂蓮花已經
被粘稠的熱血染紅。
皇后將心緊緊攥在自己手里,一步步逼近張貴妃,捧到她的眼前。那鮮血淋漓的心
幾乎要貼上張貴妃的臉,張貴妃覺得血腥和黑暗同時來襲,她頓時昏了過去。
皇后縱聲狂笑,那美絕的面孔變得無比猙獰,“誰說我得不到他的心?”她發釵上
的那只珍珠鳳凰,劇烈搖擺著,珠光瑩瑩,便如滴滴淚珠。
那顆心還在她的掌心上跳動,扑通扑通,那樣低沉,窒悶,急促的聲音。血滴答滴
答地滴在了地上,是說不盡的寂寞和心痛,還有無限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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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七宗罪之妒忌
他叫納喀索斯,正如那希腊神話中因為迷戀自己水中倒影而溺死的同名美少年一
樣,真正眉目如畫。
一個男子原是不該生的如此的,所以才美的叫人驚異。大家都恨不得把他寵坏。他
家夜夜笙歌,門庭若市,男女老少,紛紛前來,不過是為了看他一眼。
終於他艷名遠播,驚動了當時最有名的古董收藏家,錦上添花,送了他一面珍藏已
久的魔鏡。傳說,神話時代的女神寧芙因為得不到美少年納喀索斯的愛情,心碎而死,
她在垂死之際最后為他所流的那一滴眼淚就化作了一面鏡子,晶瑩剔透,美如幻夢。可
是任何普通人站在它面前的時候,鏡子里都是空白一片,沒有影像。因為它只照得見世
界上最美麗的人,然后那人的倩影就會長存其中。
年華似水流,佳人卻難得,等過了那麼多春秋冬夏,也算閱人無數了,可是了無痕
跡,那鏡中還是沒有人影。那璀璨而冰冷的鏡光就像是一滴凄惻的眼淚,因為等不到那
個命中注定的人而流。
可是大家都相信他是與眾不同的,他一定可以用他那空前絕后的美貌去制造奇跡。
他果然不負眾望,只是站在鏡子前顛倒眾生地一笑,那鏡子頓時清輝瑩瑩,閃閃發
光,從此便記住了他的美。鏡中影像竟是栩栩如生,水剪雙瞳點絳唇,若教解語應傾國
,任是無情也動人。
從此他家更多賓客,不僅是為他,亦是為了那鏡中人而來。開始,他亦頗為自得,
常含笑立於鏡子下面,恭迎四方嘉賓。可是眾人總是一進門,還沒看見他本人,就先看
見那懸於他頭上的那面魔鏡,大聲驚嘆著,“這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啊!”
一次,兩次……時間久了,大家仿佛竟再也看不見他本人似的,只盯著那鏡中人贊
嘆不已。他惱了,跺足大喊,“大家看看我啊,我才是本人啊!”
大家這次看了他一眼,可是很快的,他們的目光又回到那鏡子上,感嘆道,“真漂
亮啊。”
他迷惑了,抬頭看那魔鏡。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不是明明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嗎?可
是為什麼,那鏡中人的眼角眉梢都是誘因,引的人欲罷不能?還有那紅薔薇一樣嬌艷欲
滴的嘴唇,似笑非笑,微微揚起,仿佛在嘲諷他,“你這個丑八怪,你還比不過我這面
鏡子。”
他再也受不了,妒忌,強烈的妒忌在他的心里像火一樣燃燒著。他的眼睛紅得要流
出血來。他不顧一切的抓起自己的佩劍刺向那可惡的嘴臉。他一定要殺了那個卑鄙的小
偷,那個該死的家伙居然敢偷走他的美貌還有大家的注視。
慘烈的一聲巨響,鏡子碎了,那張絕美的臉被刺中,額頭上多了一個丑陋不堪的傷
口。看著破裂的鏡中自己的殘像,他瘋狂的笑了。那地上的鏡子碎片,一片片都倒映出
他殘酷惡毒的冷笑,那樣支離破碎的慘不忍睹,有一種毀滅的快意。
忽然,他看見鏡中人對自己笑了笑,那笑容美麗得近乎詭異。那鏡子重新變得完整
無缺,接著那個傷口居然慢慢愈合了。那美麗的額頭上依然光潔如昔,仿佛什麼都沒有
發生過。不知為何,他的劍尖上卻開始滴下血來,順著那寒光閃閃的劍刃畫出凄艷哀婉
的花紋,然后滴在地上,滴答滴答,那窒悶低沉的聲音在原本寂靜的房間里簡直要把人
逼瘋。不,那不是血液,而是無盡的妒忌。在日積月累后沉淀變質,已化作他血液中的
劇毒,妒忌得連鏡子中的自己都容不下。
地上的血越來越多,他被嚇得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看錯了,想要再定睛細看。卻突
然覺得額上一片劇烈的刺痛,像要把他撕碎了似的。他一摸自己的額頭,触到了溫熱的
液體和深深的傷口,他慘叫一聲,“哦,不!”他那曾經魅惑眾生的絕世容顏因為強烈
的恐懼和絕望而扭曲,顯得無比丑惡和猙獰。
是血,是他自己的血。他的額頭上不斷的涌出血來,無法停止的奔流,血腥的鮮紅
,順著他那慘白得欺霜賽雪的臉而緩緩流下來,那樣新鮮的,粘稠的,帶著自戀的芬芳
和妒忌的惡臭的血液,流到他嬌媚如夜色的眼睛里,然后再滴到地上……
熱辣的刺痛,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然后就是一片漆黑,他倒了下去,再也看不見
任何東西。
玉山已倒難再扶,那還在滴血的凶器從他風華絕代的手里落到地上的血泊里,閃著
冷酷的銀光。
那魔鏡中,另外一個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著這一切,依然是笑得傾國傾城。然后他
的人影漸漸淡去,一片空白的魔鏡,那璀璨而冰冷的鏡光化作一滴眼淚,清澈但是凄惻
,因為等不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而流。那晶瑩剔透的眼淚從墻上慢慢滑落,滴在那堆哀
艷的血泊中,已經平靜宛如一潭死水的血泊泛起微微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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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七宗罪之憤怒
他家里是榮耀非常的,曆代世襲公爵,享有最豐美的領地,到了這一代的懷特公
爵,更是年輕才俊,允文允武,無所不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邊少了一個人,少了一個知冷知熱的枕邊人。大家都替他
著急,勸他好歹將就一些,可是他總是微笑不語。
終於在那一天,他遇見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女子,穿一件素白的長裙,
分明是簡單不過的料子和款式,在她身上,娉婷婀娜,已經勝卻人間無數。可是她分明
不快樂,精致如畫的眉目間都仿佛藏著說不盡的心事,幽怨的,神祕的,但是卻又絕不
肯吐露出來,只是在眼角眉梢之間隱隱透著一些,更是動人無比。
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而來,她好像就是為了與他邂逅相遇而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她
有一個極美的名字,叫做艾麗絲。艾麗絲是希腊神話中彩虹女神的名字,也是鳶尾花的
意思。在他看來,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彩虹,最心愛的一朵鳶尾花。
親戚朋友紛紛反對,說她來路不明,怎麼配得上他的高貴尊榮?
可是他愛她,非卿不娶。不請任何賓客,簡簡單單的婚禮,兩個人在神的面前許下
了神聖的誓言。
我(懷特/艾麗絲),願以你(艾麗絲/懷特),
作我婚姻的妻子/丈夫,
擁有和扶持,
從這一天起,
是好,是坏,
是富,是貧,
疾病中或健康時,
都相愛相依,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正如上帝之神聖命定;
此我以信為誓。
他們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不相干人等的什麼祝福,在愛的兩人世界里,只要他們兩
個在一起,就是真正的幸福。
婚后,夫妻兩人相敬如賓,真叫人只羡鴛鴦不羡仙。他們的愛巢里種滿了與她同名
的鳶尾花,暗香浮動。他每日清晨親手摘一朵鳶尾花,輕輕為她插在發髻上。她總是含
笑看他,柔情脈脈。雖然偶爾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在她眼里一閃而過,可是她的笑
容比以前明媚得多了。
一日,懷特公爵有一位許久不見的友人來訪。有朋自遠方來,懷特公爵自然十分高
興,不再計較當年與親朋決裂的舊事。聽了侍從傳報,便自己迎了出去,還讓艾麗絲去
酒窖取出他們家族收藏已久的珍釀,打算與好友痛飲一番。
她含笑拿著那葡萄酒出來。懷特公爵和朋友剛好有說有笑的進來。
“這是我多年的好友格林公爵,這是我的夫人艾麗絲。”懷特公爵熱情地介紹著。
“你的夫人?哼,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可是那同樣高貴的格林公爵卻輕
蔑地說。
艾麗絲聞言,花容失色,水晶酒瓶從她手里滑落,那葡萄酒洒了一地,紅得那麼刺
目,似一灘新鮮的血泊,艷麗而不祥。那已經摔得支離破碎的片片水晶在地上,光芒璀
璨,卻讓人覺得無比寒冷。
“你說什麼,我要和你決斗。”話未落地,懷特公爵已經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就算
是再好的朋友,懷特公爵都不許他侮辱自己的愛妻。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再說一百次都無所謂。我是為你好,我說的都是真的。她的
左胸上有一顆紅色的朱砂痣,是不是?”格林公爵冷笑著說出證據。
是的,沒有錯,那樣私密的地方如何會假?那懷特公爵曾經深情親吻過的朱砂痣,
本來是在他眼里一朵最嬌媚的紅薔薇,突然變成了他心上血淋淋的傷口。
“不,這不是真的!艾麗絲,我要你告訴我。”可是就算證據確鑿,他仍是不信,
要她親口回答。他的手里仍然牢牢握著那把劍,寶劍冰冷的利刃照出公爵那因為緊張與
不安而煞白的臉。
“懷特,我……”她說不下去,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清澈的淚光,仿佛地上那片片
碎裂的水晶,順著她那美麗而憂傷的臉緩緩流下,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你……賤人!” 惡毒的辱罵,第一次從那曾經對她海誓山盟的漂亮薄唇中吐出。
他的眼睛,氣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血紅,憤怒這條毒蛇已經完全吞噬了他的理智。
手起,劍落,寒光一閃,剎那之間,他持著利劍貫穿了那曾經深情愛撫過的嬌軀。
“啊,艾麗絲!” 懷特公爵驚叫著抽出劍。劍上冶艷綺麗的圖畫,是她的血畫就,
粘稠的熱血,如噴泉般涌出,浸透她發髻邊的鳶尾花,濺濕他慘白的臉,活埋他的心。
艾麗絲輕靈的身體失卻重心,慢慢向前傾倒。她那海潮般濃密漆黑的長發散了開來
,那朵他早上為她所插上的鳶尾花從青絲上滑落,墜地。曾經潔白無暇的花瓣染滿了猩
紅的血漬和酒痕,只有香如故。
懷特公爵緊緊抱住她,閉上眼睛,淚水緩緩溢出,稀釋著臉上她的血,那血淚模糊
的臉因劇烈的痛楚而扭曲,昔日的英俊蕩然無存。懷特公爵絕望地仰天嘶吼:“不!”
他整個人一下子虛脫了,他抱著她無力地跪了下去。滿地的水晶碎片扎入他的雙腿中,
頓時鮮血淋漓,他的血和地上的紅酒混在一起,慘不忍睹。陣陣劇痛從腿上傳來他卻仿
佛渾然不覺,痛的是他的心啊!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生死愛恨不過是在一念之間,原來上天不許人痴狂。
狂亂的懷特公爵根本不許醫生靠近他來治他的腿傷,只是死死抱住她的遺體不放,
他任憑那雙腿因為失血過多而廢掉。他今生再也不能行走,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他依
然還是愛她,那樣深愛,雖然一時急怒攻心,鑄成大錯,斷送幸福,可是他還是無法停
止愛她。那曾經的深愛變成了無盡的折磨。
他用她的胸骨親手做了一把豎琴。豎琴上暗啞的黑紅,是胸骨上已經干涸的血漬,
上面銘心刻骨的傷痕是她被他利劍貫穿之后留下的永恆罪證。豎琴的琴弦是用她的秀發
織成,仿佛還能夠依稀聞得到鳶尾花的淡淡香味。
他總是不言不語,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輪椅上,任憑長發披散,遮住了那張英俊而沉
郁的臉龐上永遠擦不干的相思淚。他只是緊緊地抱著懷中那把豎琴,那是他抱滿懷的傷
悲,溫柔蝕骨卻又痛入心扉。雖然他從來不忍撥動那用她秀發所織成的琴弦,但是那琴
卻總是會自動發出叫人肝腸痛斷的哀鳴,就像當初她哭著對他說,“懷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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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靈異故事集—— 連體
清晨,一聲慘叫從王家大院傳了出來。王家川和他的結發正妻張氏一醒過來,就發
現兩個人被人用針縫在一起,從頭到腳都被一針針的密密縫起。兩人頓時慌了,拼命掙
扎,可是拉不開來,兩人臉上,身上都已經拉扯的血肉模糊,可是那帶著深深怨念的細
線就是拉扯不斷。
他們兩人從此再也分不開來。什麼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都不過是騙
人的虛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不是各自飛?只有他們兩人真正再也分不開來
,似一對連體嬰兒今生今世都粘在一起。
她來過了,是她,一定是辛巧娘的亡魂來過了。那個因為生下連體妖孽而自盡的女
人,到死也不肯放過他們夫婦二人。
辛巧娘是王家川的小妾,她人如其名,心靈手巧,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描龍
繡鳳更是她拿手好戲,她的針線活兒,在城里是出了名的好,更難得人又長的十分出挑
。一次,王夫人請她幫著綉件衣裳。
辛巧娘前來交貨時,叫王家川撞見了。不過是打了個照面,王老爺便對她念念不忘
,千方百計的要納她為妾室。辛家不過是小戶人家,無權無勢,雖然心里不願自家愛女
與人作妾,可是經不起王家威逼利誘,最后還是只得依了。
小妾,小妾,不過是叫人立在頭上作威作福的苦命女人罷了。老爺粗俗,夫人刻薄
,辛巧娘只得忍氣吞聲,委屈求全。
幸好,辛巧娘腹中已經有喜,這樣日子才算有些盼頭。
懷胎十月,幾多艱辛,誰料生下來的孩子竟是連體怪胎。王家川頓時大怒,連聲罵
著,“妖孽,妖孽!”要將孩子扔到水里溺死。
“不要殺我的孩子!”可憐天下慈母心,本來還在床上坐月子的辛巧娘馬上跪倒地
上,磕頭如搗蔥,“求求你,老爺!”
她磕得那麼用力,頭都破了,鮮紅粘稠的熱血從她額頭上滑落,將她頭上防風的布
帶浸的濕透,她的臉慘白慘白的。但是,她就是緊緊抱著懷里的嬰兒不放。那孩子的繈
褓分外精致,栩栩如生的百子圖,一個個大胖小子都憨態可鞠,針針線線都是她親手所
縫,多少深情厚愛,盡在其中。
“來人啊,殺了那妖孽。”王家川分明不為所動,厲聲喝道。
“誰敢動我的孩子?”辛巧娘拔下頭上的金釵,握在手里拼命亂刺,那原本雍容華
貴的首飾竟然變成了可以傷人的利器。下人們到底是不敢和二奶奶叫真,反倒是被她刺
傷了好幾人。誰又能想到,辛巧娘這樣平時溫柔馴順的女子,一旦發起狠來竟是那麼可
怕。像一頭瘋狂的母老虎,為了保護自己的幼崽而殺的紅了眼睛。王家川也只好暫時作
罷。
辛巧娘從此日日親自守著她的孩子,一日,兩日,她整整三日不敢合眼,生怕她一
閉上眼睛,孩子便會有什麼閃失。可是她終究有累得時候,在加上產后體虛,她終於還
是睡著了。
她緊緊的抱著孩子,突然覺得手中一輕,本來就不敢睡熟的她立時就驚醒過來。她
一下子就發現孩子不見了,頓時就急了,急忙向著庭院里的湖邊追了出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她聲聲慘叫,她簡直是瘋了,披頭
散發,那張原本秀麗的臉因為過度的絕望和恐懼,顯得既凄厲又猙獰。
“那妖孽已經沉了。”王家川卻在湖邊冷冷宣判了孩子的死亡。
她終究是來遲了一步,孩子已經不見了,那在水中漂著的繈褓是慈母的針線,百子
圖上嘻笑玩鬧的諸童子依然笑的十分開心……
“你好狠的心啊,那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麼下的了手?”不是都說虎毒不食子嗎
,怎麼能夠因為孩子殘缺不全就嫌棄孩子,甚至下了這樣的毒手呢?
“那是妖孽,原本就該死的。”張氏的尖酸刻薄,此刻比平日更甚,字字都是錐心
的凶器,狠狠刺在辛巧娘那已經血肉模糊的心上。
“那不是妖孽,那是我的孩子。”辛巧娘凄然喝道。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是
她的心肝小寶寶。
“是啊,妖孽生妖孽,你是大妖孽,那小妖孽已經死了,你怎麼還不去陪他呢?”
張氏冷笑,惡毒地建議。
“是啊,我該去陪他的。別怕,孩子,娘來陪你了,娘不會放過害死你的坏人的。
”辛巧娘的語氣很溫柔,可是她回頭看張氏和王家川的時候,眼神卻是無比仇恨,然后
縱身一跳,跳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巧娘!”王家川不忍辛巧娘就這樣送了性命,伸出手去欲她上來。
“老爺,你還要救她,她是生下妖孽的賤人啊,身上不干不凈的……”張氏怎麼肯
讓他救辛巧娘上來,急忙挑撥。
聽了這話,王家川那已經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辛巧娘撈起那繈褓抱
在懷里,一邊用低柔的鼻音輕輕哼唱“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櫺,蛐蛐兒叫錚錚
……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睡在夢中……”一邊漸漸沉入水底,那樣哀艷
凄婉的悲涼,那樣溫柔蝕骨的心痛,真是触目驚心。
看得王家川和張氏幾天不敢合眼,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她那可怕而決絕的眼
神,為生怕她來報復他們。可是在過了那麼多緊張惶恐的日子后,他們終於睡著了。
而辛巧娘也終於來了,水如環佩月如衿,冰冷的鬼手,捏著閃著寒光的銀針,施展
出她自小最拿手的功夫。用那細小的利器,鮮紅詭異的絲線拉過去,又穿回來。穿膛入
腹並不她平時繡一朵富麗堂皇牡丹難上多少。
穿過了皮,穿過了肉,穿過了筋,直到穿過了骨頭,骨頭發出輕微的破裂聲,血從
細細的針孔中漸漸溢出,開出了一片最妖異的小紅花,那是人間最殘酷的美景。
慈母手中線,帶著刻骨的怨毒和喪子的哀痛,一針針將那兩個害死她愛子的凶手縫
在一起,皮肉相連,再也扯不開來。暗夜里,那落在地上的每一滴血,都是她哭不出來
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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